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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锦色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壹月

    过了片刻,陈锦道:“阿娘,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这似乎是陈锦第一次这样慎重地对自己说有事,陈夫人不免也严肃起来,“囡囡有事尽管告诉阿娘。”

    “自从狱中回来已有一月时间,这一月里,每每伤痛不眠时,总想起老家的山山水水。想着轮回因果,命里劫数,此次虽是我的劫,但好歹是度过了,我便想着回去老家看看,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前世她是不会说这样的话的,凡事提剑打一场便好了,做人何必那么多弯弯绕绕。但今时不同往日,从前她是元修的近身护卫,是活在他身后的影子,她不用参与后宫斗争,她要做的是替元修清理前朝的背逆之臣。

    现在,她是陈府的二娘子,没人会跟她提剑厮杀,也没有人敢。她不能改变周遭的一切,便只能让自己改变,去适应这一切。

    陈夫人想起陈锦遭受的这一切,不禁又落下泪来,轻握着陈锦的手腕,“囡囡想回老家看看也不是不可,只是此去徽州路途遥远,天气寒冷路又难行,你的手还未痊愈,阿娘实在不放心。”

    陈锦宽慰道:“阿爹和大哥年年初六都会回老家祭祖,我便跟着阿爹回去,阿娘还不放心吗?况且,钟大夫说我这手快要大好了,咱们陈家的女儿虽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但总归不能一辈子娇柔软弱。说到底,以后的路还是要自己走的,温室里的花养得再美再尊贵,哪里有那风吹雨淋后顽强生长的花朵来得可贵?”

    陈夫人看着女儿说话时坚定的眉眼,突然觉着陌生起来。

    如今大户人家的女儿,虽也抛头露面毫不遮掩,但终归是花儿一样娇养着的,就连陈夫人自己做女儿时亦是爹娘惯着的。所以陈锦的这番言论让陈夫人十分诧异,养在深闺中的女儿怎会有这样不同旁人的想法?

    这些时日陈锦的言谈举止陈夫人不止留心过一次,自从前的软弱可欺到如今的从容淡然,若说改变,这种改变却太过彻底了些,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陈夫人脸上神情数次变化,陈锦静静看着,她知道以陈夫人的聪慧定会想到她与从前的陈锦大不一样,但是没有证据,所以陈夫人大概只是会疑心一段时间,过了便好了。

    陈夫人看着眼前面容沉静的女儿,心中有再多想法猜测,也不及女儿眉间那一缕若有似无的愁思,再看那裹得如蚕蛹的十指,哪里还想得那么多。

    陈夫人叹口气,说道:“既然要去,那阿娘便趁这段时间为你好好准备准备,此次徽州少则一月,穿的用的可不能短。再则你这手到那时虽是好了,但还是得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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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顾看的,改明儿我问问钟大夫,看有没有合适的人推荐一个,让你带在路上,有个不好的也可随时诊治。”

    陈夫人想得这么周到,陈锦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她此番去徽州,不过是为了看看舒展如何了。

    但是这些心思,她不能告诉任何人。

    正文 第二十六章下徽州(二)

    陈夫人又坐了些时候才走。

    陈锦起身将她送至院门口,回身时见院子里的雪已经扫尽了,青砖白墙,墙角一棵大榕树,树下几个蚂蚁洞,洞里不时有蚂蚁三两只钻进钻出,十分忙碌。

    瑞儿和音夏早把廊下桌椅上冷掉的点心和茶水收了,又换上了新的。陈锦定定站在那里,看着这青砖白墙的院落,蓦然生出一丝阔别已久的情绪来。

    关于家,她并没有太多记忆。

    小时候,家里兄弟姐妹多,她的年纪处在中间,不大不小,不尴不尬。

    后来,她阿爹嫌家里孩子多,五文钱把她送给了一个偶然打村子里过的江湖人,她不记得阿爹的容貌,却记得他将她送人时说的那句话。

    他说:这丫头生得不好,我也不求她能有什么出息,只希望您能给她一口饭吃。

    那江湖人虽性情古怪,但人却是极好的,他教她读书写字,教她骑马射箭,就连她那一身好武艺也亲得他真传。

    他是她的师父,也是她的亲人,更是她的朋友。

    后来,师父被仇家杀死了。

    她提着一柄秋水长剑杀上门去,将害死师父那人斩于剑下,自己也因此险些丧命。幸而被途经的少年所救,悉心照顾,伤好后她便投到少年门下,从此做了他的爪牙鹰犬。

    那年他十七,她十四。

    她不止一次觉得自己在性命垂危时得元修所救是幸运之事。

    现在想来,福兮祸兮,命里早有定数,是福不是祸,是祸不必躲。

    她记得阿爹将她送人时说的话,也记得师父临终时对她说的话,他们的话她都听见了,但并未记在心上。

    所以她一生都未能原谅阿爹,也未能明白师父说的话。

    师父让她找个老实人嫁了,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便罢。

    她不听,遇见那个笑容干净美丽的少年,便什么话都记不得了,就像要去扑火的飞蛾,扑得心甘情愿轰轰烈烈,到最后才发现,那其实不是扑火,而是赴死。

    想到这里,她闭上了眼睛。

    音夏见她一脸哀切,眼中似有泪痕,不由一惊,“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冷着了?”

    陈锦摇摇头,问道:“陈淑现下怎么样了?大夫可瞧出什么毛病没有?”

    陈淑咳了血,被从祠堂里接了出来,莫氏好大的摆场,请了几个大夫来诊治。一整个早上,东府都是闹哄哄的,直到刚才才消停下来。

    “大夫人请来的大夫各有各的说辞,也不知该听谁的,但是三娘子咳血倒是真的。”音夏回道:“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好好儿的怎么就咳起血来了?”

    陈锦听了,轻声道:“咳血咳得很是时候,起码能从祠堂里出来了。至于这咳血的原因嘛,东府本身就乱,什么原因都有可能。”

    瑞儿在边上,听说陈淑是真的咳血,只差没拍手叫好。她奶奶常说举头三尺有神明,陈淑平日里作恶太多,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要来惩罚她了!

    音夏说:“不知老太太说的话还作不作数?”

    老太太说要将陈淑除籍,将万姨娘抬上来主东府的事,现在都因为陈淑咳血不了了之,这样一想,这血咳得还真是时候。

    “祖母虽然年纪大了,但威势还在,且等陈淑好了再看吧。”陈锦看着院中的那棵榕树,想看看榕树下的蚂蚁洞,因距离太远,只看到一片黑黝黝的土地,“大哥性情刚直,即使到时候祖母不提,他也会说的。”

    “大爷跟大夫人和三娘子确实不同的,”音夏想了想,说道:“从前三娘子常常欺负姑娘,大爷却也私底下照拂着,虽不能抬到明面儿上来,但这份心是好的。”

    陈锦收回目光,抬头望了望天,太阳早已掩没在云层后面,天空又开始阴沉下来,想来大雪将至,“只愿大哥这份赤子之心永远不要变才好。”

    音夏听着,很是认同姑娘的话。

    大爷自小是跟着老太爷长大的,直到老太爷去世才正式回了大老爷和大夫人身边。

    十岁的娃娃心智虽不能说齐了,但该定性的也已经定了,故而陈珂虽与阿爹亲近非常,与莫氏却怎么也亲近不起来。

    东府忙活了一大早上,快到晌午时才消停下来。

    紫月送了几位大夫出去,回来时见大夫人与大爷站在三娘子的院子里说话。

    陈珂脸色不好,在原地枯站了一会儿,对莫氏道:“阿娘,今日这唱的又是哪一出?”先有陈淑草菅人命拒不承认,后有苦肉计瞒天过海,他这小半生,活到今日才算是把家里的亲人给看齐整了。

    陈淑做事过分,阿娘更是听之任之,难听的话他说不出口,但这样一句对莫氏来说已然算是重话了。

    莫氏一怔,眼里倾刻间含了泪,“珂儿,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妹妹,你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就算她有千般万般的错,你训斥她几句就罢了,为何要闹得阖府人尽皆知,你让你妹妹以后如何做人?如今你妹妹卧病在床,连大夫都瞧不出个毛病来,铁定是生了重病药石无灵了,我苦命的儿呦……”说罢低声抽泣起来。

    陈珂脸色愈发阴沉。

    他方才已找几位大夫私底下问过话了,陈淑根本没有任何事情!

    所谓的咳血不过是咬破了舌头罢了,这样的病症大夫自然查不出来,因为根本就没有任何病症!

    他手里还拿着进门时未来得及放下的马鞭,此时怒火攻心,右手猛地一扬,鞭子脱手而出,狠狠甩在一旁的树杆上,树杆受了外力颤巍巍地摇了两下,使得枝叶上积累的碎雪漱漱掉落,砸在他的头发、衣服上。

    莫氏被他这一甩鞭吓了一跳,一时也不敢哭了,只愣愣看着他。

    “阿娘,若陈淑还不能从此事中得到教训并改变性情,那这个家,她是呆不长久的。”陈珂说完话便走了。

    他心中充斥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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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情绪压抑着他,让他连畅快呼吸亦是不能。

    他一路疾行,走到离陈淑的小院一射之地才停下来,靠在一棵树上低头喘气。

    良久,他慢慢抬起头来,环视四周。

    这东府是阿爹与阿娘成婚前建的,阿爹成婚后便分了家。他长到两岁时,便跟着祖父生活了,读书识字全由祖父教导,那时候他不明白,为什么祖父不让他回到阿爹阿娘身边,现在他明白了。

    如今二十几年过去了,他才发现这府第早已经破败了。

    陈珂一路走走停停,脑子里一时是阿爹临时前拉着他手的样子,一时又是晴雨满脸是血的惨状,等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竟走到了陈锦的院子附近。

    陈锦的小院比陈淑的小上很多,事实上,陈府里的四位姑娘,只有陈锦的居处是最简陋的,与其他几个女儿比起来,简直可以算得上寒酸。

    正文 第二十七章下徽州(三)

    陈锦六岁那年,一个江湖老道不请自来,进了西府大门,一眼便瞅准二叔,拉着他的手也不寒暄,张口便道:“你府中有一女,生得天人之姿,年方六岁。”

    陈知川走南闯北多年,这样的江湖道道见得多了,当下也不惊奇,只道:“老道可是有事?”

    江湖老道捋着一把乱糟糟脏兮兮地胡须,说道:“此女有倾城之貌,及笄后将入宫为后。”陈知川虽觉得此人多半又是一个吃多了酒便胡言乱语的糟老头,待听到下半句,脸色骤变。

    老道说:“但好景不长,此女虽做了皇后,但生性懦弱可欺,虽得圣宠却不得长久,竟活不过二十有二,死时更有累及全家之祸,可惜,可惜。”

    且不论这老道是否说的疯言疯语,但累及全家之祸才是陈知川以为的重点,忙一把抓住老道缕烂的袍袖,急切切问道:“老道可有法子破解?”

    老道笑眯眯的言道:“唯一的法子是让此女性子刚强,不说平生巾帼,但求危难时足以自保便罢。”

    老道说完,不等陈知川再问两句,飘然而去。

    睁眼功夫,便到了西府大门外,陈知川疾行追出,哪里还能寻到那老道的踪影。

    第二日清早起来,后院的牲畜无缘无故全死了,陈知川深知这是一种警示,从此对这个二女儿便不闻不问起来。

    陈珂小时候不明白,那么漂亮的小女娃为什么这府里没人喜欢她,后来听到些闲言碎语,才知其中还有这样一段。加之陈淑总是找陈锦的麻烦,陈锦性子软弱,事事都闷在心里,也不会向谁叫一声苦,怪惹人怜的,陈珂对这个妹妹竟比自己亲生妹妹还要上心。

    陈珂进了陈锦的院子,瑞儿眼尖看见了,忙迎出来福身见礼。

    陈珂叫她起来,问道:“你家姑娘可是睡着?”

    “姑娘刚在廊下看雪呢,这会子进了屋暖手。”瑞儿边走边回答道,一边将陈珂迎进小厅里,早已有小丫头捧了茶点上来放在桌上,瑞儿则去房里寻陈锦。

    从前为了照顾陈淑的情绪,他很少来陈锦这里,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的,竟久远得记不起了。陈珂呷了口茶,打量起这小厅来。

    跟府里的其他厅室相比并无不同,只是正对门口的墙上悬着一柄剑,长剑入鞘,锋芒尽藏。剑柄处的流苏直直垂下,被风一送,轻轻摇晃起来。

    陈锦一个闺阁中的姑娘,竟把这样一把剑大赤赤挂出来,着实让人费解,陈珂不免多看了两眼。

    “大哥可看出这把剑的来历?”一道声音自门外传来,音色脆然、沉静,如砸在盘中的玉,圆润清澈。

    陈珂转头望去,一抹剪影映在门上,光从身后来,她便置身于这道光束中,静静站着,给了他一种莫名的威压感。

    陈珂心中一凛,竟下意识地去摸腰间,那里平时系着一把剑,那是他行走于江湖时的保障。

    陈锦将他这动作收于眼底,却并不点破,只慢慢走到他身前,向他矮身一福,“大哥怎么来了?”

    陈珂听她问话,心中犹地一松,说道:“我散步恰巧走到你这里,便进来看看。”

    “大哥用过午饭没有?”

    陈珂尴尬地笑笑,“还没有。”

    陈锦让音夏去小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吃的,一应都端上来,音夏去了,不久便回来了,屋里丫头们搭起桌子,阿风速度极快,一会子功夫,四菜一汤便腾腾地摆上了。

    陈锦本是用过饭的,为了让陈珂在这里吃得自在些,便也在桌边坐了。音夏端了刚泡的铁观音,给她沏了一杯,她便抱着茶杯暖手。

    陈珂用饭极快,但并不狼狈,屋里丫头们难得见到大爷一回,都隐蔽而又矜持地偷偷打量起来。

    待陈珂用过饭,丫头们撤了席,屋里只留了音夏伺候。

    陈珂仔细看了看陈锦的手,说道:“这手若不是陈淑那一闹,如今该大好了。”

    陈锦避中就轻的说:“不碍事。钟大夫说这手也快好了,正巧赶得及跟阿爹和大哥一同回乡。”

    “此去徽州路途甚远,锦妹妹此次回乡可是有事?若当真有事,只管吩咐大哥便是,大哥一定替你办得妥妥当当的。”

    陈珂这话说得倒是情真意切,只是她要办的事只有自己能办,旁的任何人都不行。

    “我最近读书,读到‘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所以便想去看一看这至美的景色,我长这么大,还从未去过家乡,故而便借着此次机会回去看看。”

    陈珂沉默片刻,点头道:“陈家祖上自徽州来京城,一过便是三代人,如今徽州老家只剩下一些旁支宗亲,若不是祖上定下规矩,每年初六需得回乡祭祀,怕是连根都快要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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