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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邑王妃从军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度迢迢

    “他家就在我家隔壁,他的父亲和五个哥哥都战死了,他们家就剩他和他的老母亲了。”

    “可你说的,保家卫国 ,活得值得便好。”

    云月虚起眼睛,风吹红了她的眼眶。

    她嗓音干涩道,“他那样的新兵,上了战场,很难活下来。”

    “可他总要上战场才能变成老兵……”

    云月许久没说话。骠骑军的兵都快集结完毕了,她才说:“下了战场喝酒去。”

    韩方愣了片刻,从前聚众喝酒都是他们拖着她去。今日她居然主动说要喝酒,他当然爽快地答应了。

    这次打的救援战,三十里外的龙牙关驻军被围,梁旭空让云月先带兵去打头阵。

    “到了那儿,根据情形来,这仗要打得值得。”梁旭空对她说。

    “我自然会以最少的伤亡解龙牙之危。”云月回道。

    “我的意思是,不值得就别打了。”梁旭空的声音极其低沉。

    云月惊异:“什么意思?”

    “骠骑军建立不到三个月,光凭名号便能镇住犬戎各部落的军队,很多年没出现过这种优势了,你现在是我的宝贝大将,所以你吓住他们就行了,等我带人来。”

    “哼,别小看我骠骑军,救援龙牙关而已,不在话下。”云月哼笑道。

    她说完便打马走了,见她又要抗命,梁旭空气得七窍生烟,却不敢将这命令公之于众。只好眼睁睁看着她带着兵威风无两。想当年,他在此处叱咤风云名声正盛时,就是他老爹抢了他的风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不肖女也来抢他的风头。

    春雷滚动,大地复苏。翻过了第二年年头。

    带领骠骑军以来,云月的酒量增长了不少。从前沾酒便醉,如今饮了酒,能撑个把时辰了。

    “梁将军还来不来?”朱五咧着嘴问她。他前段时间在战场受了伤,被一刀划开了嘴角,他一笑起来,嘴角咧到了耳根子。

    当时小黑红着眼眶说他朱五哥毁容了。

    “怕什么,老子的儿子有这马一半高了,我还担心啥?!”朱五倒是笑得豪爽。

    “他爱来不来,先喝着。”云月说。今日他们打了胜仗,梁旭空说好了跟他们庆功。

    在场的都是跟着云月从尸山血海爬出来的过命兄弟,跟她混得久了,也有些没大没小,听她如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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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真倒了酒开始吃喝。

    每一次从战场活下来,他们都举杯尽欢,仿佛要把死去的兄弟喝不了的喝回来。

    喝得差不多了,总有人抱头大哭,哭完就呼呼大睡,第二日醒来便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再次上战场,他便比谁都勇猛。

    这个冬天骠骑军打了十来场大仗,她手下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从扫雪营出来的百来人如今只剩下不到一半。

    才不过半年罢了。而梁旭空已经在此处守了近三十年。

    酒到酣处,梁旭空才到。见堂里的人正喝到兴处,他便径自往云月的案前走去。

    云月埋着头,手扶着一坛酒。

    “喂……”梁旭空叫她。她飞快擦了把脸,抬起头来,眼眶红红的。

    他本想笑她几句,但云月见是他竟抽泣起来,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梁将军,今日你别笑话我。”云月哽咽道,眼泪划过脸颊,滴进了酒碗里。她举起酒碗喝了一大口。

    “太苦了……”她的眼泪止不住,“北疆百姓,太苦了。”

    见云月这个样子,梁旭空只能以大笑掩饰自己的泪眼。

    云月见他笑成这样,丝毫不怀疑他的意志。北疆军三万多人,可她也就只能在他面前哭一哭。

    “只是你来这一年多战事有些多,前年北方部落闹了旱灾,他们才如此铤而走险……”梁旭空安慰她。

    云月停了哭,盯着面前的烛火出了神。

    “不能让如此局面再继续下去了。”她突然定定看着梁旭空道。

    “谁都这么说。”梁旭空灌了口酒道。

    “既然不能谈判,就将他们灭了!”云月恨恨道。

    “你是没去过北方,犬戎部落四处分散,如何灭得了……”

    “那就聚起来!”

    “能聚的话还等到你来?”

    云月闭口不言,定定看着手里的酒碗。

    过了一会儿,她咚一声倒在了案上。

    ☆、月城春二

    北疆的冬日很长,早已过了立春,北地仍旧大雪遍地。

    云月要去呼延草原,犬戎族的地盘。那里原野广袤,夏日时分水草丰美,冬日时白雪覆盖,百里无人烟。

    梁旭空劝了,她不听,拉都拉不住。她把骠骑军托付给了韩方,带了两个机灵的北方汉子,准备出发之时,韩方背着行李来了。

    “我也去。”

    云月皱了眉还未说什么,他抢道:“梁将军让我将你绑回去,你选吧。”

    她的出行本就是军机,她早早托病请了假,也就梁旭空和同行的两个通晓犬戎语的北方汉子知道。这下韩方搅进来,未免事情搞大,她只好答应。

    他们走得隐秘,夜里化装成猎户,过了边境换成犬戎的装束——厚厚的兽皮,风帽,大围巾。裹得活像头熊。这么多年过去了,云月做事有长进,不但梁旭空不知道他们走了,就连云家和皇帝的暗卫也没发觉。

    云月走时让小鸪装作她还在的样子,她说等她回来,北疆的战事歇矣。小鸪便不能不听她的话,所以连云家的人都瞒着。

    直到两日后,云家的暗卫发现不对劲,把小鸪捉来逼问,才知她两日前出了门,不知去向。

    除了五个大部落,分散放牧的犬戎部族也不少,云月一行四人化妆成游牧的犬戎人,加上两个精通犬戎语的汉子,一路上虽有艰险,却都撑过来了。

    一个月后,云月大致摸清了犬戎四个大的部族,就剩下一个了,可她的脸色却并不好。

    二月,中原上枯枝抽绿,万物复苏之际,草原上的雪虽未化完,出来活动的野物多了起来。

    韩方打了只野兔烤着,烤完先给云月一只腿。她看着那条腿,皱了下眉。

    “将就着吃吧,再过几日就回去了。”韩方塞给她说。

    云月硬撑着吃下去,正准备打个盹,树林东头突然有了动静。等他们反应过来,合围之势已成了三分之二。

    一名四十岁出头的男人从林中走出来,身后跟了几个持大刀的犬戎人。男人一身貂皮,脸上留着大胡子,锐利的双眼在火光中夺人心神。

    云月和韩方跟在那两个汉子身后,他们搭上话了,他们跟着也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大胡子突然指着云月和韩方说了句话,那两个汉子有片刻愣怔,随即笑着说了几句。

    “哑巴吗?看着不像啊。”

    云月和韩方下意识偏头,只听大胡子哼笑了一声,随即沉声吼了一句,他身后的几人便迅速拔刀攻了过来。

    “快走!”韩方大吼一声,对上了他们。

    云月哪里肯走,抽出身上的弯刀也迎了过去。

    那两个北疆大汉很快受了重伤,周边犬戎人赶来,情势危急。

    “听我的,你先走,我来对付他们。”韩方的话音刚落,两个北疆汉子的人头落了地。

    云月的双眼瞬间血红,用力挥下一刀,把一个犬戎人的手臂砍了下来,惊天惨叫顿起。

    “上马,突围!”云月一字一顿道。

    这个部落凶悍无比,男女皆能战,这便是第五大部落,白玛部落。这个部落近年才崛起,短短两年内强大到足以与另外四大部落匹敌。云月有心探明它的底细,没成想一交手便吃了大亏。

    突围时,云月的马被砍了脚,韩方从刀尖上把她救下来,两人同乘一匹马,艰难突破重围。

    “回示黎镇。快!”云月说,气息有些紊乱。

    两人一马狂奔了近一夜,天快亮时,终于甩掉了白玛部落的人。一慢下来,马儿突然站不住,轰然倒地。连带着云月也摔了下去,幸好韩方及时抓住了她。

    薄薄的晨光熹微,东边天空露出了鱼肚白。还有几颗星子挂在深蓝色天空,闪着微弱的光。

    云月的脸色很白,韩方叫了她一声她才睁开眼。

    “你怎么了?”韩方慌得额头直冒汗,汗水蒸发,他的头脸热气蒸腾。

    “我没事。”云月说完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韩方急忙翻看她,发现她背上中了一箭,箭很短,箭镞也不锋利,只是皮肉伤。他又看了看马,发现马也中了箭。

    箭上有毒。

    韩方背着云月走啊走,穿过一片草地,见到的是一模一样的林子,穿过林子,仿佛又回到方才的草地。这条路,仿佛看不见尽头。

    “云月,云月……”

    韩方跟梁旭空磨了几个月才知道她的名字,今日之前,他还从未唤过。

    “等我们回去了,我带你去我家好不好?”韩方的声音颤抖着,沙哑低沉。

    “示黎镇那间小屋子不是我的家,我是京城人士,你不知道吧?”他一步步走得艰难,气喘不匀道,“年轻时我爱一个姑娘爱得发狂,可我家里人都反对,我便赌气来了此处。梁旭空知道我的身份,把我丢在扫雪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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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晾就是两年。这两年,我浑浑噩噩,早忘了来此地的初衷。”

    “你刚来时我便知,你跟我们不一样,你给了我生命的另一种可能,我喜欢和你并肩作战。”

    一缕朝阳从地平线射来,照亮他半边脸。

    “前段日子我回想起当初我爱的那个姑娘,我还记得她的脸,她的一颦一笑,可我竟想不起来,我到底喜欢她何处。”

    “喜欢你的男子应该很多吧,谁会舍得你来这里呢?”他把背上的人往上提了提,“我得感谢他……”

    “韩方……”云月突然开口说话了,韩方吓得一抖。

    “你在说些什么?”她的声音很虚弱。

    “没什么……”韩方沉声道,“你感觉如何?”

    “冷……”

    他遂把她放下来,脱下身上兽皮,给她披上。

    “还冷吗?”

    云月摇头,仍然颤抖。

    “我带你回去。”韩方把她背起来,继续艰难跋涉。

    正午,太阳正盛,大颗汗珠滚下韩方的额头,而云月仍在打摆子。他们都知道,这是毒发的症状。

    他们战场上遇到过,有个骠骑营的伍长中了箭,就浑身发冷,后来没及时救治,死在了回营路上。

    “韩方,我有个事儿拜托你。若我死了,你找个地方把我埋了,回去以后告诉所有人,我失踪了。”云月在韩方耳边说。

    “你不会死。”韩方沉声道。

    “我是个死不得的人,我也不想死。”云月气声道。

    “你不会死。”

    “我跟一个人赌气,我赢得,也输得,就是死不得。若我死了,他会把这些年的气发出来,到时恐怕会牵连无数。”她仿佛听不见韩方的话。

    “你不会死。”韩方也听不见她的话,只是不断重复这句话。

    “你不会死!”

    直到她失去意识,什么也听不见了。

    云月睁开眼,屋里没人。她想动,发现浑身无力,身上盖了厚厚的被子,屋里还烤着火盆。

    小鸪风风火火跑进屋,见她醒了,也不很惊讶。她穿着薄薄的春衣,双颊通红,额头还有细汗。

    “将军,我给你熬了粥,来吃点儿。”小鸪舀了一勺清粥,递到她嘴边。

    她都没有将她扶起来,看她气喘不匀的样子,云月看出来,她有些慌张。

    “放了好一会儿了,不烫了。”见她没动作,小鸪说。

    “扶我起来。”

    “哦!”小鸪这才反应过来。

    云月刚撑起头,发觉有凉凉的东西自脸颊滑落。她停住了,抬手去摸,透明的水。

    小鸪也愣了片刻,想到可能是什么的时候,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方才你去哪儿了?”云月问。

    “送,送大夫出去了……”小鸪说。

    云月看着她,定定地看着。

    小鸪受不住,放下粥,抱着脑袋往外跑,边跑边喊:“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云月躺下,闭上眼。过了许久,眼角划出一滴泪,落在枕头上,砸出圆圆的一点。

    她动了动嘴,却没发出声音,她说:“是你吗……王爷……”

    云月被韩方背回来的时候,小鸪早被云家的和不知道谁家的,反正同老东家不是一路人的暗卫折磨得面无人色。他们也没做啥,就是不让她吃饭而已。

    不成想那几个人来了以后,她有饭吃了,日子却更苦了,云月回来时,她的头上几乎要长出黄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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