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能告诉你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常闲
她没有回复。
她去了领事馆,申请补办了新的移民签证。又回到了安城,那是她的户口所在地,她申请了加急护照。
从出入境管理局出来时夕阳西照,她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这个城市,是生她养她的地方,有她的童年、少年,有她甜蜜的生活和不堪回首的往事。不到一年以前,她回来到这里,以为会在这里生活。不过几个月,她又要走了。这个城市于她也许就是一阵风,她终不能抓住。她逃避过,挣扎过,也曾努力过。
如今,都像是风影。
她的所有情绪都像是发了木,没有爱恨,也没有烦恼,什么也不想去想。
她走到暮色初起,城市里的人都急匆匆的往家里赶,莫名的想起来上次在歌剧院的夜晚,任东风去接的她。
恍如隔世。
像那些她和米尧一起生长、欢笑,以及她和连浙的骑车、看夜景。
心里木木的发疼。
龙山路的房子已经转给了老余,她在街头站了许久,想起香樟路他的房子。她没有坐车,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那里。
她站在楼下,仰望着那扇窗子许久,像是望着那葬着过去的墓碑。城市四处茫茫,路灯依次亮起,像是飘浮在海上的孤灯。“万家灯火时,你在哪一朵灯光下”,这是他的话,不知她会记多久。也许很快忘记,也或许——一辈子。
她是在安城接到了连浙起诉她还钱的开庭通知。她并没有马上回去。等她回到宁城时,她的护照已经办好,她的签证也已经补发,她的手里还有两份公证文书。
她的,不,是他的房子里很乱。她不知道他是已经离开了这里,还是还在这儿住。餐桌上放着他的电脑,前面是盛满烟蒂的烟灰缸。她抚着烟灰缸的边缘。那次他们大吵完之后她重新进他的家时,也有这样的一只满是烟蒂的烟灰缸,当时她几乎可以确定,他是因为她,她的心当时就软了。而现在,她的心,百感交集。自己既非当年的柳谧,他也已非那个少年郎。她理解他,但却再也没有那个盲目把自己交付出去的勇气。
更何况,还有他执著的要做、她只
分卷阅读85
能让他尽力不被那个漩涡吸进去的彩云山庄。
她对着烟灰缸说,“我不怪你,你也别怪我,好不好?”
有关于房子转让的所有资料,当初被她很好的整理在一个文件袋中,以为那时候会用上。从安城搬回来时,她随手扔在书架上,以为再也用不上。
她带着它去了法院。代他出现的是名律师,她舒了口气。
她听律师宣读了起诉状,法官问她有没有要说的,她把王律师替她写的答辩状读了一遍,又按王律师教她的,把证据全部奉上。王律师事先问过她要不要替她来,她说不需要。虽然她很怯懦,但了结的事,只能由她亲自来做,她不希望未来回忆时少掉一块。
法官问她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她犹豫了一下才说,“我有一份反诉状,要求连浙把抵销完我欠他的那部分之后的房款还给我。”
法官记下了,问连浙律师的意见。连浙的律师说,对于证据的效力,他必须要问一下当事人才可以回答。反诉的事也一样。
这一次庭审就这样结束了。
她忽然很怕回到溢彩路那所房子里,很怕见到他。
夜色朦胧,她只能在街上走,然后嚎啕大哭。
十一月的城市还没有暖气,秋风卷着落叶扫荡着城市里最后一点温度。她扯着自己的头发,像要让自己分裂。她想就那样趴在地上,再也不要起来。
她白天回溢彩路想收拾下东西,门上却已经换成了密码锁。她知道他是在逼自己找他。她推迟着想让这一天晚一点来。
她找了个非常便宜的快捷酒店,买了最低限度的生活用品,基本不出门。
他没有找过她,她也没有,两人像断了线的风筝,隐没在这城市中。
第20-2章
米尧公司的崩溃,还是连湘告诉她的。连湘在电话里哭,“小谧姐,米大哥的公司倒闭了。怎么会这样?我明明让我哥照顾他了。”
柳谧勉强的笑了下,“可能你哥也自顾不暇吧?”
“我才不信,恒懋那么大,我哥那么强,怎么可能?”
“再强也有弱点,你哥也不是全能。”
“我不信,我问了米大哥,他也不说,这中间一定有事。”
柳谧只能沉默。
连湘又哭了一阵,“小谧姐,你帮我问问我哥好不好?”
“问什么?”
“问他能不能帮一下米大哥。他妈妈身体不好,他现在还在瞒着她。可是,这种事是瞒不过去的。”
柳谧心如刀绞,“你自己问你哥,不是更好?”
“他在电话里听我才提到米大哥,就挂了电话。我只好从安城回来找他,可才一见他,他就把我吼了出去。我不知道怎么了,怎么忽然像仇敌似的。你帮帮我,好不好?毕竟米大哥也曾经是你的朋友。”
柳谧苦笑了下,“我现在也见不了你哥。”
连湘停止了哭泣,“你们吵架了?”
她漠漠地说,“米尧的事,我真的帮不了你。不过,”她想了想,“过些日子,你哥也许会给他一笔钱,你也不用太担心。”
“给钱?给什么钱?为什么要给他钱?你确定?”
她让自己的语气尽量轻松,“应该确定吧。你别哭了,有时间——多陪陪他,他在低落时不喜欢一个人。”
“我看他很落寞的样子,也很难受。我想说,恒懋有一半可以供你支配,又怕他觉得我是在炫耀。小谧姐,我不是的,我只是不想看他难受。”
“我知道不是的。”
“我……”
“你放心吧,你哥不会让你伤心的。”
柳谧安抚了连湘,黑着灯躺着。这些日子失眠的厉害,总是睡不好,人恹恹的。他还真做的出来,上次他还说米尧只是暂时比较困难,不会真的有事。
现在的米尧会怎么样?还有邱华,她那样的身体,怎么能承受住这样的变故。风烛残年。
她不知道是该自责是由自己引起的这场祸事,还是该自我宽慰说,这只是他的一桩生意,即便没有她,结局也是一样。也许,人就是这样的矛盾。遇到好事时,总是怀疑对方的诚意;而遇到坏事时,总会往最坏的地方想。
第二次开庭已经是一个月之后。天气很冷,树木已掉光了叶子,抽象的站在令人瑟瑟的空气中。
她到了法庭外,徘徊着不想进去。今天就是了断的日子,她并不想亲见那残酷。她给王律师打电话,问如果她不出席,结果会是什么。
王律师说,如果就眼前的案情来说,判决结果只有一个,她必然胜诉。但如果对方又制造出什么新证据,缺席会有劣势。
柳谧犹豫了下,还是进去了。
所幸来的还是律师,也出乎意料的简单,律师承认证据的真实性。法官追问他是否还有别的诉求,他说没有。法官说,“也就是说,你的当事人确认,这份房屋转让合同的效力,并确认从未向被告支付过房转让款,是吗?”
“是的。我的当事人承认柳小姐的一切主张。”
庭审就结束了。
柳谧失魂落魄。她机械的按工作人员的指挥,在笔录上签了字、按了手印,似乎听到他们说,判决书会很快做出来。她呆呆的坐着,直到有人过来问她怎么还不走、他们要锁门了。
她恍惚想起这个场面似曾相识。她想起来了,在八年前那些听音乐会的时候,也是这样,有工作人员催促她要锁门了,那个时候,会有一个中国大男孩会在她身后不远处站起来。偌大的剧场,只剩下他和她。她在前,他在后,一级一级拾级而下。她知道身后有人,即便受看门人的催促、即便走过昏黄的门厅,她也不觉得局促。
那次他问,“ 是不是在你的潜意识里,我还是一个可以给你安全感的人?”
也许在那空旷的剧场和昏黄的灯光下,当他们一级一级的走下台阶时,她的影子投射在他身上,他们就已经走过了流年。
如果我能告诉你,我,爱你。
柳谧出了法院,忽然驶过来的车子吓了她一跳。车上的人没有下来,只降下了车窗,原来是他。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只是执著的等待。有保安在往这边走,柳谧上去了。
一路沉默。没有人说话,她也不知道他要把她带去哪里。
他似乎也没有方向,上了绕城高速,一圈又一圈。终于,他停了下来,点着烟,把车窗降了几指缝隙,窗外的冷空气立刻灌了进来。
他抽了口烟,把手伸出去弹着烟灰,依然目视前方,“不打算和我解释解释?”
“我没有必要在这里等到彩云山庄落成。”
他把烟拿回来抽了一口,“你是说,我的行为很可笑?”
她沉默。
“非走不可?”
她抿了下
分卷阅读86
嘴唇,把泪水吞了回去。
“你不想知道会发生什么?”
“不想。”
“当年你爸……”
“我不想听。”
他终于转了过来,“你就一点余地都不留?”
她不敢看他,只对着前方空洞的说,“没有必要。”
“我做的只是不给他付款。至于刘锦扬做了什么,不是我控制的。”
“我不想听,也不想再和你谈论这件事情。”
他终于有点忍不住了,“柳谧,就因为他……”
“你既然知道我为因为他,你就不应该这样对他!”
四目相对了很久,他终于笑了下,“我终于知道,我做的都是笑话。和他相比,我连一根毫毛都不如。”
她的心像针扎的似的。
“你对我,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感情,有没有?”
她能做的就是别过头,不想让他看见眼里的泪。
他扳过她,像以前任何的时刻,“你看着我,回答我,有没有?”
她垂下头,泪水滴落了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积蓄了力量才说,“如果曾经有,现在也没有了。”
他摇晃了下,“我做了那么多,真的在你心里一点份量都没有?”
她不能回答他。
“就因为米尧?”
这次她回答了,“是我不再敢相信你。”
他按着她的肩的力度忽然松了。
他转了过去,把肘撑在方向盘上,自嘲的说,“我做的最坏的两件事,都是自作聪明。一件是把你和彩云山庄打包解决,以为这样最快、最顺利,也能让你最没有察觉;一件是为了尽可能快的实现把你扣在国内,这次的诉讼让律师走了简易程序。”
他的浑身被落寞所笼罩,让他声调中的自嘲更加明显,“我也是昏头了,居然忘了那个房子。我还是太自负了。你对我,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六年前是想办法甩掉我,六年后也一样。追不上的就是追不上,怎么都追不上。”
他说的轻松,却比上百句的责怪都让她心如刀割。
“多要的那几百万,你要干什么?”
她几乎是机械回答,“给米尧。”
他点头,“是啊,我也是这样想。这个房子,你碰都不屑于碰,却为了他……当我看到那个反诉请求,我就知道了。虽然我很难相信,你居然能这样对我,居然是为了他这样对我,第二次这样对我。”
他停了下来。
她的指甲就要嵌到了肉里,她浑然不觉。
他抽了几口烟,夹着烟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声音却恢复了平静,“所以,我让律师不用费事了。你要什么,我给什么,这也就是我最后能做的了。今天,我只是不死心,想亲自和你再确认一下。你放心,不会再纠缠你,也不会扣着你,你不用烦恼了。”
她不说话,直直的盯着前面,尽力不眨眼睛,不让眼泪落下来。
有车从旁边经过,却反衬出车里的死静。
他的语调听起来很平稳,就是带着彻骨的颓丧,“这八年来,很对不起。像你说的,我侵占了你的生活。”
她只能沉默,而这沉默让他的落寞更加深重。他抽了几口烟,把还有半支的烟扔了出去,“好了,为我保存一点面子,我答应你了,不再纠缠。”
她的泪忽然哗的落了下来。
他拿掌心仔细的给她擦了泪,“哭什么?以后自己要小心。”
“嗯。”
“彩云山庄我还是会替你建好。”
她的泪源源不断的落下来。
他不断的擦着,“你别哭了。再哭,我又要动摇了。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决定,是你想要的,我也终于追累了。我放你走。”
她扑在他的怀里,“连浙,对不起。”
他吻着她的头发,“傻瓜,说什么对不起。以后——不要让我知道你的消息,别让我去找你,我也不想再做这些你烦、我也觉得羞耻的事。”
这些日子的不眠之夜,终于,在今天有了个结果。
是她的那一刀斩断了所有牵着黑暗之门的引线。
她已经哭的上不来气。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