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村那人那傻瓜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福宝
长生并不接,仍旧低着头愣愣的站着,双手用力的攥着拳头。荷花想他大概是羞臊了,也不好再多说,只把裤子放在炕头,自己去灶房烧水。待她端了温水回来的时候,见长生已经上床躺下了,他把自己整个儿蒙在被子里,捂得严严的。那条干净的裤子仍平平整整的放在炕头上,却没见脏裤子。
荷花把水盆放到桌上,凑到炕边小声道:“长生,我端了温水,你擦洗擦洗……”
长生没应,荷花又道:“那裤子你脱下来,我给你洗洗……”
长生蒙着被子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的样子。荷花更软了语气,只跟哄孩子似地柔声道:“穿着裤子多难受,把裤子脱了睡着舒服。”
只不管荷花说什么,长生始终一声不吭。荷花想他这会儿必然臊得很,想来是不好意思与她说话,她若要再说怕要惹得他恼羞成怒。是以也不敢再劝他,只把灯熄了,自己爬上炕躺下。可她总不能让他就这么 穿着尿湿的裤子睡觉,她静静的躺了半晌,待估摸着长生该是真的睡了,便悄悄的坐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去掀他的被子,想趁他睡着了帮他把裤子脱了。只她才掀开一个被子边儿,长生就像受了惊的小猪崽儿似的蜷着身子躲开了,他用力扯了扯被子,把自己包成一个大蚕蛹,紧紧的贴在墙上。
荷花也不敢再动,不过她才掀了一个小角,却见长生是光着腿没穿裤子。她想大概是自己才看漏了,可也是,长生纵是傻,纵是臊,也不能穿着尿湿的裤子睡觉。
次日清晨,荷花在屋子里寻了个遍,依旧没见那裤子的踪影,随口问道:“你把裤子脱哪儿了?”
长生认真的叠着被子,完全不搭理她。
荷花望着长生,心道必是他羞臊给藏起来了,无奈的撇了下嘴,心说那裤子沾了尿,骚哄哄的不怕寻不着。
早饭时候,四奶奶有意无意的提到夜里的狗吠和锣声,只问荷花听见没。
“啊……嗯……”荷花含含糊糊的应着,她知道这事儿大概瞒不住四奶奶,也只能瞒多久是多久罢了。
四奶奶道:“听见了?怎没看你屋里有动静?”
荷花只做无事的的样子道:“大半夜睡得正香也懒得动……我听那动静,不定是哪家走水遇贼了,我这样儿的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四奶奶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似是信了荷花的话。
荷花暗下松了口气,下意识的瞥了长生一眼,昨儿却忘了嘱咐他守秘密了,只怕他这会儿愣头愣脑的突然给她揭了底。她这眼神儿才瞄过去,却见长生忽地放了碗筷,站起来跑出屋子,很急似的直冲进了茅厕。
四奶奶皱了眉头:“这是怎么了,这一早上光看他跑茅厕了?”
“呃……大概是昨儿晚上水喝多了……”荷花随口敷衍着,心中却不免担心,只想昨儿长生必是憋了许久,没辙了才尿了裤子。说来这尿个裤子也没什么大不了,只别再憋出个毛病来。这么一想又不禁生了自责,心知若不是她嘱咐长生不许动,他也不至于如此。
四奶奶不知其中缘故,也未深究,只随口道:“往后别让他大晚上喝那么多水,对身子不好,眼瞅着天儿冷了,夜里起来解手容易着凉。”
“嗯,知道了。”荷花望着茅厕心不在焉的应了。
荷花没数长生这一早上去了多少次茅厕,只见他一趟又一趟,每次进去都要待上好长时间,她甚至怀疑他其实是不是在闹肚子,可她也不敢问,怕长生面上挂不住,不过看他的脸色倒也不像泻肚的样子。
早饭后歇了一会儿四奶奶和长生便先后走了,荷花收拾完东西就回屋寻长生那条脏裤子,只她 把所有能翻的地方都翻遍了也没寻到。她寻了一上午,最后终于在茅厕里发现了那条脏裤子,浸在污物里沤得不像样。
荷花再勤俭会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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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能下手从茅坑里把裤子捞出来,就算她有这个胆子,也实不忍心洗干净让长生继续穿。她大概能理解长生的心思,只可惜糟蹋了一条好裤子,那是长生唯一一条没打补丁的裤子了。她想着等过年赶集的时候用自己攒的一点儿私房钱给长生扯快新布,做条新裤子,毕竟他这次全是为了帮她。
中午,荷花照例去山上送饭,路过三姑六婆围聚的井边时,见几个女人正聊得热火朝天,一个个都跟亲眼见着似的,只把昨儿夜里的事儿说得绘声绘色,就好像众人冲进屋子的时候陈寡妇和冯瘸子还在被窝儿里亲热。荷花心里冷笑了两声,若无其事的从众人身边经过,众人说得正欢,也根本没人注意她。
荷花像往常那样跟长生在山上干了一下午,长生依旧像早晨一样,时不时就要撂下东西,扎进附近的密林里去方便。次数多了,荷花不免担心,只想他从早晨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那儿来那么多尿。
后一次长生又急匆匆跑进了林子,荷花便也悄声跟了过去。她躲在一块儿大石头后面远远地望着,见长生跑到一棵大树底下背对着她站着,快要憋不住了似的解裤子掏家伙,可站了好半天也没个动静。
那边荷花探着脖子张望,这边长生则是低着头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家伙,不甘心似的捏着抖了抖,依旧啥也没有,他抿着嘴又等了一会儿,终是慢吞吞的提好了裤子。
荷花连忙转身离开,回到空地上假装干活儿,见长生从林子里出来,抬头对他笑了笑,没话找话的道:“你今儿晚上想吃什么啊?”
长生闷着头不吭声,拿了个小四齿蹲在地上刨杂草。
荷花凑上前道:“我看了咱家还有一点儿白面呢,今儿晚上咱吃好的,咱吃白面馒头好不好?”
长生没理荷花,却是站起来走开了,蹭到更远的地方蹲着干活儿。
荷花讨了个没趣儿,心说长生这脸皮儿怎么比大姑娘还薄,也不知这别扭要闹到什么时候。
第十一章
“大傻子!尿裤子!大傻子!尿裤子……”
长生从睡梦中惊醒,愣了一会儿伸手去下面摸了摸,确认自己没有尿裤子松了口气,可总觉得下面憋得难受,马上就要尿出来似的,他赶紧掀开被子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又搭拉着脑袋从茅厕里慢吞吞的走了出来,一脸沮丧的回了屋。
抬头见了荷花,她端了个尿盆儿笑盈盈的对他道:“我把这个拿出来了,外面天冷,下回用这个吧。”
长生低着头又气又委屈,他知道尿盆是冬天才拿出来用的,现在还不是冬天呢,她这是在笑话他,笑话他是尿裤子的大傻子,他一声不吭的爬上炕,把自己蒙在了被子里。
荷花看出长生在生气,可她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这两日夜里他总要往茅厕跑三四趟,每次都是急匆匆的连衣裳都顾不得穿,她只是怕他冻着。
她想要问他身上有没有不舒服,可那儿的事儿她又不好意思开口,而且即便她不顾羞臊的问了,他大概也不会搭理她,他已经整整两天没与她说过一句话了。这两日她变着法儿的逗他说话,甚至都快变成厚脸皮了,可他却总是听见似的不言语,她知道他不是没听见,他就是故意不理她。
荷花叹了口气,站了一会儿也上了炕,侧身躺着担忧的望着被被子裹成一团的长生,心想还是该把这事儿告诉四奶奶,纵是她挨骂挨罚也罢,只别真让长生落了什么病根儿才好。
第二日傍晚荷花趁长生出去挑水的功夫,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四奶奶没像她预想的那样立时冷着脸数落她,而是蹙了眉头面色凝重。荷花自责的道:“这回是我错了,我不该带他一块儿去……往后我再不这样了,只这此不知怎样他才能好,只盼着千万别憋坏了身子……”
正说着,长生从外面挑水回来,才一进院儿便把水桶撂在了一边,先往茅厕去了一趟。四奶奶看了眉头拧得更紧了,只道:“先吃饭吧。”
晚饭荷花做的粥和饼子,切了点儿自家腌制的咸菜,往日长生至少要喝三碗粥,这会儿他面前的粥碗却是满满的一口没动。
荷花知道他是怕水喝多了生尿,可白日里他几乎没怎么喝水,如今连粥都不喝只怕没病也要耗出病来,她把粥碗往他跟前推了推道:“我今儿往粥里放了红枣儿,你尝尝。”
长生没应,眼皮儿也没抬一下闷着头啃干饼子。荷花又道:“要不我给你放一勺糖,甜甜地更好吃。”说着就要去灶房拿糖罐子,只才起身便被四奶奶叫住了。
“放什么糖,没那么多毛病,这样就很好。”说完又转对长生道,“你媳妇儿花功夫熬的,你多喝两碗。”
长生捏着饼子 摇了摇头。
四奶奶道:“我说的话你不听了是不是?我让你把粥喝了。”
长生看了四奶奶一眼,像个故意捣蛋的孩子似的伸手把粥碗推开了。
四奶奶撂了筷子,道:“把那饼子放下,今儿你要么喝粥,要么就什么也别吃。”
长生低头愣了一会儿,用力的把饼子放在桌上,嘴一撇起身回屋了。
荷花有些不知所措,小心翼翼的望向四奶奶,见她端着碗勉强喝了两口粥又重重的放下,起身跟进了屋里。
荷花心里很忐忑,却比半夜里去人家院里放火还紧张似的,一个人在桌边呆呆的坐了一会儿,到底忍不住蹑手蹑脚的蹭她与长生的屋外偷听:
“我白疼你这么多年,如今你翅膀硬了,连我的话也不听了,还跟我摔桌子……”
“你多大的人了,还要人家把你当孩子哄着才行?谁能哄你一辈子!?”
“你如今是看我不顺眼?还是看你媳妇儿不顺眼?你只说出来,横竖我们离了你,让你一个人过一辈子你就踏实了……”
荷花在外听着四奶奶一句句的数落长生,那语气与其说是气恼倒不如说是心酸忧愁,而长生一直没有吭声,也不知是个怎样的神情。
屋内沉默了片刻,又起了四奶奶的声音:“不就尿个裤子吗,有啥大不了的,谁也没说你什么,你自己在这儿犯什么倔。”
“荷花讨厌!”长生终于开了口,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告密的坏蛋!”
荷花在外面听了有些生气,不等她腹诽,便闻四奶奶道:“什么也不说让你日日往茅厕跑就是好的了?你凭心问问,她哪点儿对不住你,哪回不是把好吃的留给你,才进了咱家多少日子,你身上这穿的就全是她的针线,每日里还跟着你上山干活儿,哪家的媳妇儿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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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这么个媳妇儿陪你过一辈子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尿个裤子就不搭理她了,可是她逼着尿裤子的吗?回我就让她走,别跟着你受苦,看你还找谁耍赖去!”
荷花在外头听着也有些犯愣,平日里少见四奶奶露笑脸,时不时还数落她两句,弄得她总以为自己哪儿做得不够好,这会儿听着这些话让她吃惊的同时心里又有点儿泛酸想哭,长这么大这还是她头一回听见有人夸她,念她的好。
屋里又是好一阵沉默,荷花屏着呼吸站在门口,好半晌方听长生泄了气似的小声道:“我知道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尿裤子了……”
四奶奶放柔了声音:“你知道就好,谁没个尿急的时候?尿个裤子也没什么稀罕的,只记着回头再遇着这事儿别闷着不吭声就得了。”
长生喃喃道:“不是……别人不尿裤子……只我尿裤子……只 有傻子才尿裤子……”
“这话谁说的?”四奶奶道,“都是放屁!你别理就得!”
长生的声音更小了,只道:“他们都说了……大傻子,尿裤子……我是傻子……所以尿裤子了……”
瞬间的沉默后,四奶奶忽地脑了,大声道:“别人说你是傻子你就是傻子了?你只把那些胡言乱语记在心里,我跟你说的你可全忘了!我这么多年白养你了!早知你这样我当日就跟你爷爷一块儿死了!也省得养你这么大活生生的来气我!”话到最后声音明显有些发颤。
屋里长生不吭声了,接下来便是一阵死一样的沉寂,荷花默默地退了两步,转身走开了。没一会儿便见四奶奶从他们屋里出来,回屋之前还特意来灶房嘱咐她道:“不许给他饼子,不吃就饿着。”
荷花应了,待送走了四奶奶便回屋去看长生,他低着头坐在角落里,显得异常的消沉落寞。
荷花心软,开口道:“饿了吗?我给你留着饼子呢。”
长生没理她,站起来跑出去了。荷花愣了一下连忙追出去,却不见了人影,她有些着急,想了想,连忙跑到村子里那幢废弃的老宅,果然在那儿找到了长生,他一个人蹲在墙根儿底下发呆,就像从前她很多次见的那样。
那会儿他们还都是小丫头小小子,具体多大她记不得了,只记得他们都还不懂男女之别,全村的男娃女娃跑在一块儿,冬天一起打雪仗堆雪人,夏天就一起脱了衣服,光着屁股下河洗澡。
那时候她娘还没生大宝,她爹动不动就要给她娘脸子看,对她们姐妹三个也时好时坏,有时高兴了,会叉着她的胳肢窝把她高高的举过头顶,美滋滋的转上一圈儿又忧愁的感慨,说她要是个儿子就好了。为了讨她爹开心,她就努力让自己像个儿子,她觉得只要淘气了就是男孩儿了,所以不论是上树掏鸟窝,还是下河摸王八她都要抢在最前头。
而长生那时候就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他虽不和他们说话,却也怕落单似的总是默默的跟在他们后面,不远也不近,就那么呆呆的望着他们。大家高兴了会扔给他一把偷来的枣子,算他也是自己人,他就傻呵呵的接着吃了;如果不高兴了,就拿他出气似的骂他两句甚或打他几拳,他被打躺在地上也不掉泪不喊疼,拍拍身上的土爬起来照旧远远地跟着他们。
大概是因他这呆呆的性子,久而久之大家便都叫他是傻子,她记得有一阵儿小孩子们似是拿他取乐儿,有事没事就指着他的鼻子奚落一番,又好像怕得傻气会传染似的开始疏远他,再不给他枣子吃了。
“大傻子,尿裤子”这样的话,就是那时候大家编出来取笑他的,她也 对他喊过。其实想来那个年纪的孩子哪个没尿过裤子的?她也尿过,只没人敢笑话她,她会挥着拳头打回去。而长生却啥也不说,只憋得满脸通红,扭头跑开,有很多次她都看见他一个人藏到这空荡荡的废宅里蹲在墙角委屈发呆,看着怪可怜的,可她从没理过,她不想被人当做是傻子长生的朋友。那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给他做了媳妇儿。
荷花站在废宅门口望着蹲在角落里的长生,为年幼无知时无意的伤害而感到后悔自责。她站在原地蹙眉想了想,没有去打扰长生,悄声走开了。
是夜,睡梦中的荷花被尿憋醒,睡前她特意喝了三大碗水,这会儿起了反应。虽然已定好心思,可真要做起来还是别扭得很,想着其实去水缸舀一瓢水大概也能凑合,可想了想,又怕被识破。她歪头看了看长生,一闭眼一咬牙,心道豁出去了,就当为小时候的不懂事做补偿了。
腿间股股热流,自五岁后,荷花第一次尿炕了。
完事后,荷花坐了起来,看长生睡得熟,便故意弄出很大的声音,掀被子,摔枕头,最后干脆把灯点亮了。
长生这两日睡得轻,被荷花这么一折腾自然是醒了,迷迷瞪瞪的睁眼去看,待适应了屋中的光线,一眼便看到了被荷花故意晾出来的那一大片。
他初时有些发怔,随即眼睛忽的瞪大了,吃惊的望着那湿呼呼的一片。
确认长生看明白了,荷花便故意做出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瞪着眼骂道:“看什么看!做恶梦尿炕有啥稀罕的!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长生从那尿湿的褥子上收回目光,迅速瞥了荷花一眼,好像真怕被挖了眼珠子似是把被子一蒙,钻了进去。
荷花见长生真就听话的窝在被窝儿里不出来,不禁有些犯嘀咕,心道不知这招管不管用,若搞了半天不管用自己的牺牲可大了,还白白污了这么好的褥子,这褥子面儿可是她的陪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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