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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中龙庭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徐远书

    北梁老卒,范闲。

    果不其然,范宗伊毕恭毕敬地朝中年人作揖起身,把自己的位置留给范闲,指着徐扶苏嘿嘿笑道:“爹,你仔细看看这是谁”

    言罢,徐扶苏只感觉到从中年人身上散发出骇人的气势,这种气势和他在北梁时,所见兵甲身上的气势丝毫不差。都是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过,经历过大战大乱才有的凌人威势。

    中年人眼神不善,显然把他当成了襄阳城里的某一个纨绔子弟,和自家儿子勾肩搭背。素来不喜那些个花拳秀腿,只懂得寻欢作乐,败坏家风的世家公子哥。

    范闲目光扫过徐扶苏,虽说此人是坐在轮椅上,似乎有腿疾,但拉拢自家儿子任班间喝酒。

    若是被有心人听去,可还得了就等于自己的辫子让人握住。

    范闲不怀好意的目光紧盯着徐扶苏,但范宗伊的一句话却让中年人愣神。

    范宗伊见范闲误会了徐扶苏,出言笑道:“爹,这就是你经常给我念叨的北梁世子!”

    范闲握在手中的酒杯先是轻颤,之后便抑制不了的剧烈颤动,酒杯中的黄酒些许洒落。

    范闲嘴唇抿合,这位襄阳城中的老城卫眼眶通红,口中不停地喃喃:“真像呀!真像呀!”,范闲双膝重重跪地,双手伏地叩首,“参见世子!”

    徐扶苏自然知道老卒范闲的心情,伸手扶起范闲,趴在他耳边轻语:“我这次来武当,只有部分人知晓外,城门人多嘴杂,范叔叔先起来吧。”

    范闲活了大半辈子,脑子不笨,当下就会意道:“天色不早了,世子去俺家,让老卒好好招待招待世子。”

    徐扶苏来到城里时日渐西沉,这会黄昏晚霞遍天。

    徐扶苏受不住范闲的盛情邀请去他家做客。他推脱不下,范闲和范宗伊与其他城头士兵换了值班,领着徐扶苏便往家里去。

    一路上,没少询问世子殿下的腿的伤情,徐扶苏宽慰范闲,说此次去武当也是为了治腿。但他迟迟不对范闲说出是徐扶苏在长安当质子时,被人设计迫害,使得双腿难以行走。

    范闲见徐扶苏对于自己腿的事情只字不提,当下也疑惑,却没有急于说出来,而是安心的帮徐扶苏推轮椅行进。

    穿着和普通人家无异的范闲乐呵道:“想以前,我给北梁王牵过马,现在又给咱们未来的北梁王牵马,老闲我觉得很好,这下了地底就可以好好和那帮兄弟吹嘘了。”

    徐扶苏昂首看了眼中年人,笑而不言。

    “梁王回北梁,现在北梁骑军还有多少老兵跟着梁王征战呐。”

    轮椅上的白衣少年细细思量,缓缓开口言说:“自打父亲由蜀中回北梁,昔日有半数老卒都回军伍了。”

    “对了,亚父拖我让我跟范叔叔说,安心保重身体,老老实实地守住襄阳,活轻松。”

    范闲目光和蔼,自嘲道:“怪老闲我一把年纪咯,以前在陷阵军那会当大将军的护卫,风光无限,每次骑马进城,我都把胸膛挺的最高。现在老了,不能再跟梁王征战咯。”

    “范老不是身体老了,是心老了。”徐扶苏望着中年人,眼眸深邃,一字一句道。“亚父跟我说过,范老心里有芥蒂,说是只有我能解。”

    徐扶苏明知故问,微微一笑。




第十三章 一盘棋(上)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古时名诗实在不假,陈石墨来白鹿书院读书求学已有两年之久。

    且不说陈世墨想把庐山逛一遍,谁知连白鹿书院门都没出就让那个古板腹黑的白发老头扯了回来,嘴里一句有的没的,说啥庐山外面都是神仙福地,冒昧过去冲撞了神仙,他都救不了。

    陈世墨觉得就是姓刘的老头想把他圈在白鹿书院里来找的奇奇怪怪的理由。

    白鹿书院里夫子,学生一只手数的过来。除去刘业空有书院院头衔,整天除了倒骑一头白鹿瞎闲逛,就没个正经活计了。书院的夫子,只有那位苦守书院,勉强收了几名学生的寒士陈平。

    刘业对这位叶宣吩咐他领教的小子,并非两手一撒,什么都不管。平时让陈世墨遇到问题都去问陈平,说是书上的知识还不足够让他讲解。

    彩云阁中,伏案歇息的陈世墨想到那老头就来气,不过老头有一点没骗人,彩云阁中的藏书数不胜数是真的。陈世墨看书不算快,记忆力尚可,可这两年读的书,加起来也不过百本。

    随意用了一条青巾绑住长发,出落的愈发俊朗的少年双手撑住脸,环顾四周密密麻麻的书籍,愁眉苦脸,手掌握住毛笔,在纸上点点,自语道:“师傅说要把这些书都读完才能出白鹿书院”

    少年叹息一声,“何时才是一个头呀”,估摸小曲儿有这么高了吧,陈世墨在胸前比划,“嘶…,或许这么高”他又将手往上移了移,这才满意。

    陈世墨转念想到大师兄徐扶苏,自顾自笑道:“大师兄呀,读了这么多书,能不能在北梁捞个大官玩玩”

    说完,少年收回心思,捧起桌案上的书籍,全神贯注地倾心阅读注解这本由春秋南楚国棋诏所著的《南楚史》,自春秋初年至结束,南楚兴盛再灭亡。

    事事描绘巨细,行文通篇角度让陈世墨都不得不惊叹。也难怪那名棋诏著完《南楚史》后,愣是让南楚国的亡国大臣们不惜重金暗杀,唾弃无数。

    只是这棋诏文治武功都是天下顶尖,没见到这些亡国遗老把他怎么怎么样,数次袭杀皆是逃脱。

    不过自打骊阳现帝赵衡登位,他倒在江湖销声匿迹许久,或许已和随着南楚国淹没在那春秋的风沙中……

    “吱”,彩云阁的大门由人在外推开,坐在彩云阁居中书案前的陈世墨抬起眼帘,瞧向来人,正是书院最让陈世墨觉得深不可测又平易近人的夫子陈平。

    陈平走近,坐在陈世墨身边,瞅了眼案上的书籍,疑惑道:“怎么会突然想读这本书了”

    “嘿,以史为鉴,能明人智。”陈世墨起身朝陈平作揖笑言。

    忽然记起一事的陈世墨偏头看向身披一袭红衫长袍的陈平,他挑眉一笑,开口道:“陈夫子,听刘老头说你也是南楚人,你看过这本书吗”

    五官端正,面生胡须的陈平撩起袖子,罕见地摸了摸嘴边的胡须,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回答:“在南楚,没有人没读过这本书,哪怕是三岁稚童,都能说个一二。”

    “书中将南楚国春秋时期和各国征战,战法,谋划,治国,经略,句句俱细,句句白话。”

    陈平感慨一声:“这才有了南楚无人不识,众人皆知的评价。哪怕是放到至今,就连骊阳丞相李陆都对此文赞叹有加。”

    陈世墨附和地点头:“这个棋诏,了不得。”

    此言一出,陈平脸上的笑意更甚,接连是笑了几声。

    陈世墨罕见陈平微笑,方长片刻才觉得书院夫子陈平也的个有趣之人,就多问了一句:“夫子以后什么打算”

    “致仕”,陈世墨随口说了一句。

    陈平摇摇头,沉默一会,才缓缓道:“一些执念罢了,没有什么好说的。”说完,他起身离开彩云阁,“就不打扰你读书了。”身影落寞。



第十四章 一盘棋(下)
    叶宣收回目光,卷好宣纸,缓缓起身,另一只手拍了拍衣袍。他径直走向那位坐在一头庞大黑兽的北厥人。

    黑兽名为夔,头生一夔角,有遇水不溺则壮如蛟龙,入山则虎狮难敌称王霸的传闻

    赵晓小眼睛不停打量着他,听到师傅说是旧友,不是来抓他们的。赵晓便没有了之前的慌张,但目光仍是小心翼翼地望向那人。

    坐于的男子容貌普通,身披一袭锦衣,腰间悬有一方玉佩。

    “太平令,好久不见了。”叶宣面露微笑,看向他说道。

    被叶宣称作为“太平令”的男子大笑:“叶先生,是好久不见了。”

    “塞外苦寒,叶先生怎么就只穿了一袭青衫虽说炎夏白天热,可晚上就如寒窖般冷。不应该这么不爱惜自己。”

    太平令目光移向赵晓,见到后者身上简陋的羊裘绒衣,和那分颇有些怪异的面孔。他微微愕然,问道:“若非骊阳都没有钱财给国师你买衣服出行”

    叶宣听得出来太平令言语中淡淡的嘲讽意味。他并未放在心上,随意道:“太平令说笑了。”

    太平令翻身下马,走到叶宣跟前,笑言:“叶先生可知北厥要和骊阳,要和北梁交战了”

    叶宣坦然笑言:“我正为此事而来。”

    “哦”,太平令故作疑问。

    青衫读书人竖起三只手指,朝向哪位太平令,郎声道:“三年!三年之期内北厥和骊阳停战。”

    太平令将身子凑上前,压低声线,沙哑道:“叶先生在我北厥平阳州杀我士卒,杀我百夫长,陛下还没和你算账呢,你是真不怕死”

    叶宣低头笑笑,边笑边摇头,伸出手指了指身前的男子道:“要是你们北厥王庭的那位真要杀我……”,他顿了片刻,扫视四周,“不用等我一路来到扶龙州,单是平阳州就有千军万马等我了。”

    “你说是吧,陆沉。”,叶宣招手示意赵晓来他身边,没有去与那北厥王庭的大国师对视而是自语道。

    北厥王庭国师陆沉不怒反笑,拍手称赞:“叶先生不愧是骊阳双壁,敢只身来北厥,这一身胆气我看不输徐芝豹。”

    “之前在朝会上总是听闻那帮武将戏说你们骊阳文官个个贪生怕死,今日一见,我回去定要砍了几个人的脑袋。”陆沉轻描淡写地就要将几个人的命运作了判决。

    于此同时,陆沉负于身后的手微微颤动,隐藏在暗中的北厥最精锐的牒探隐身遁去。

    叶宣嘴角上扬,没有言语。

    陆沉同样报之一笑,只不过笑容冷血,忽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回心转意想杀了你陛下不会杀了你”

    叶宣叹息一声,牵住赵晓的小手,走到陆沉坐骑凶夔跟前。“你不会杀我的。”

    “原因”

    叶宣神秘一笑,仿佛看透明白道:“因为你想让我在沙场兵败而死,至于你们北厥的皇帝。”

    “他是因为不想让你死。”

    陆沉愣住,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虑叶宣的言外之意。

    说着,叶宣和赵晓都来到了虎夔前,它肤色由黑转红,朝叶宣呲牙咧嘴,时不时喉咙中的低吼让赵晓心里害怕的狠。赵晓躲在叶宣身后,紧紧抓住他的衣角。

    陆沉收回心神,倒是好奇这位骊阳和他同为国师的人在卖什么关子。他目光玩味,他所养的这头凶夔可不是什么凡物。只不过是跟从了他后,脾气收敛,凶性被驯服了许多。却也不是温顺之辈,毛色由黑变红,就说明这凶夔是真动怒



第十五章 一柳清风是青锋
    襄阳城拜别范家父子后,徐扶苏和武当掌教一行三人直朝武当山架马奔去。

    以世子的情况,自然暂时不便让范宗伊跟随。约定归去北梁时,再一同前行。

    襄阳城外宽敞官道上,徐扶苏斜倚车厢,躺在卧榻上。右手撑住脑袋,他凤眼微眯,口中哼唱徐晃教给他的戏曲:“好一个年少的周郎,人在何处也……”,另一只手握住玉扇轻叩膝盖。

    张道灵听的起劲,不忍心出声赞叹扰乱了徐扶苏的戏曲,只是倾耳静静聆听。心中暗自打量面前的俊逸公子哥,其实早在初次见到徐扶苏时就让小道童有莫名的熟悉感。

    直至此时,他才醒悟过来,这眼跟前的世子殿下,眼眸神态与那武当山玉柱峰金鼎大殿中的真武大帝一模一样。只不过是徐扶苏眉眼英气中带有一丝不羁风流,与号称荡魔大帝的真武还是有所差别。

    一个风流倜傥,一个肃穆雄武。

    待到一曲唱罢,张道灵才迟迟发问:“世子殿下,你唱这曲,周郎是谁呀。”

    “嗯”世子徐扶苏轻声应道,掀起眼帘瞅了一眼面前仅穿了身小道袍的少年,脸皮颇厚地笑言:“周郎,就是像本世子一样俊俏公子哥。”

    小道童天真无邪,听不出徐扶苏口中自卖自夸的语气,眼睛盯着脚下的布鞋,回复道:“哦。”

    “世子殿下这一腔戏曲,唱的不错,老道已经许久不曾听戏了。”在帘外架马的老真人张道陵溜须拍马称赞不绝。

    “真人缪赞了,这曲还是我家老仆教我的,若是还有机会让他给你唱一曲。”

    张道陵悻悻然,想起世子身边那两名武夫,均是气象不凡。那名叫齐咏春的武夫不过是名声不显,要是真在北梁当了三十万铁骑教头,再加上这位年轻世子口中的老仆入梦悟拳,恐怕这江湖二十多年不曾变动的武评要换换咯。

    想到自己天下第九的位置不保,张道陵就一顿心塞,不过虚名嘛,有拿得起自然可以放得下。要是拿的起,放不下这天下第九的名头,才是真虚妄。

    徐扶苏掀开帘布,勉强靠在近帘的车厢上,换换闷气的徐扶苏好奇地问向张道陵:“老真人,你那一手仙人抚顶,我能学吗”

    张道陵也不拐弯抹角,直言等世子活到他这个岁数,就明白长生如过眼烟云时,就悟了仙人抚顶,结发长生。

    武当老真人一番云里雾里的话让徐扶苏听不明白,但不要紧,若是每个江湖高人都那么随意的倾囊相授自己的绝技,这江湖也就没那么多尔虞我诈,血恨家仇。

    徐扶苏磨搓下巴,似乎碰到些许须毛,他凝望天际处的高耸巍峨的群山,武当咫尺眼前。

    “玄武当立”的山门牌坊下早有武当道士簇拥在此处。

    徐扶苏昂首望去那是清一色的道门灰袍,又瞅了眼武当掌教身上这袭横看竖看都像行走江湖,坑蒙拐骗的神棍。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用在此处形容倒也不算过分。北梁王妃蒋婉信佛,再加上素有北冠佛家的宝莲寺,徐扶苏打小接触甚多,至于对佛家亲和多于道门。

    张道陵将马车停靠在山脚,交付给武当的其他道士。领着徐扶苏一路上山,徐扶苏腿脚尚不能行,只能由掌教张道陵背负少年登山。

    在一众武当道士目瞪口呆中,头发灰白的张道陵背着徐扶苏沿阶上武当。

    徐扶苏见状没有言语,心中领情收下,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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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宜见真武
    “日北至,日长之至,日影短至,故曰夏至。至者,极也。”,武当山山上一处宁静素雅的小竹屋里传来琅琅读书声。走近处看,房中的床榻上一位英气公子哥侧卧而坐,不远处是位小道童捧着手中名为《恪遵宪度抄本》的书籍朗读。

    不言而喻,这俊俏公子哥就是已来武当一月有余的徐扶苏,而小道童则是武当掌教的闭门弟子张道灵。徐扶苏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细听张道灵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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