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门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Loeva
若说方才那根折断的白幡只是让在场众人有七八分相信老郡公真的显灵了,现在就成了十分,大家害怕之余,更多的是关注着赵炯的反应。被死去的老爹当众指责,他还有脸说出什么话来?
赵炯确实是说不出什么话来了,他浑身都在发抖,心中更多的是恐惧。他觉得自己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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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派人杀死同父异母的嫡出弟弟,但他见死不救是事实,命人将活下来的仆人灭口也是事实,这个罪名他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而亡父这时候死后显灵,是真的很生气吧?亡父打算如何惩罚自己?在那一瞬间,他好象看到了亡父临死前的模样,受到的刺激更大了,颤抖的幅度也更大。在外人看来,他脸色灰白,汗如雨下,一副随时都要怕得晕过去的模样。
高成小心翼翼地爬过去:“侯爷?”赵炯没反应,他尝试着伸手轻轻拍了赵炯的手臂一下:“侯……”话还未说完,就听见赵炯发出一声尖叫,转身将高成掀到一旁,夺过仆人手里的马缰,翻身上马就冲过人群向城外急驰而去。
众人都愣住了,迟迟才反应过来。赵炯这是……害怕得逃走了?
张氏缓过神来,见状连连冷笑,看着老郡公的棺椁,又默默流下泪来。她如今是真的确信,郡公爷在护着他们母子祖孙,若不是不肖子孙太过心狠手辣,她的儿子媳妇是不会死得这么惨的。她心里念着亡夫的情义,决心一定要把孙子孙女教养好,重振赵家门楣。
赵炯跑了,高成没了靠山,缩头缩脑的不知该如何是好。赵煜则一脸尴尬,刚才他被族叔揍了一顿,身上还在疼呢,想要出面说些什么,又觉得众人都在鄙视他,他羞愧难当,犹豫着不敢站出来。
最后是八老太爷站了出来:“别都堵在城门口了,不够叫人看笑话的。今日也不知是谁算的吉日,哪里吉了?赶紧把棺椁都抬回家去,重新装殓,另择好日子下葬。焯儿两口子才回家,也不必急着入土,该办丧礼的就办丧礼,别学小家子不计较,在家只停灵三天就下葬,这是谁家的规矩?!”
他是赵家如今辈份最高的长辈,有他发话,张氏又无异义,众人自然是要照办的。于是赵老郡公这次入土仪式,有了个轰轰烈烈的开头,却是虎头蛇尾,背地里还给奉贤人民留下了无数谈资。
张氏被人搀扶着回到赵家二房老宅,在前院正屋坐下,便有汪四平带着一众仆役前来拜见,张氏没有精神,就让他们先回去。汪四平落在最后,小声向她请示:“先前老奴被侯爷责备办事不力,撤了管家之职,许多事都未能插手。二老爷和二太太的棺木,都是草草置办的,简薄得很。老夫人既然回来了,是不是……把这些都重新置办过?灵堂也该支起来了,还要正式给各家各户送信。先前这些事务全都是草草带过,侯爷也不曾公开告知亲友,只有几户常来常往的人家听说了二老爷二太太的事,过来简单祭拜过……”
张氏稍稍振作了精神:“你果然是个细心人,这些事确实不能拖,就都办起来吧。你在侯府做了几十年大管家,论才干,论经验,谁都越不过你去,这等大事,还是要交给你才能放心。”
汪四平心下大喜,面上却不露,恭敬施了一礼退下去了。
高成闻讯,心里恨得不行,可他不敢到张氏面前说什么,只能不停地打发手下喽罗去寻建南侯赵炯。
赵炯却是真的遭了报应了。他骑马飞奔到野外,原来不过是想逃避发泄,谁知他太过激动,早已丧失了理智和冷静,不停地鞭打身下坐骑,那马吃不住疼,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终于忍受不住,惨叫着也发起了疯,把他摔到地上去,自个儿跑走了。
赵炯被摔了个七晕八素,只觉得全身巨痛,人的意识却还是清醒的,只是说不出话,身体也动不了,就这么倒在野外,吹着冷风,足足躺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被高成派来的仆人找到,哭天喊地一路抬回了赵家。
一路上看到的人,得知赵炯这是摔了马,都在私下议论,这是他作恶遭了报应,赵郡公恼恨他这个不孝子,重罚他来了。
等人回到赵家,高成见他这样,心中叫苦,却不敢通知张氏那边,只得去求赵煜。
赵煜还在生赵炯的气呢,他真觉得自己很冤枉,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坏心,是表弟表弟妹求他帮忙,他才出面劝张氏母子送灵回乡的,哪里知道表弟夫妇心里打的是这般恶毒的主意?不但让他吓破了胆,今后这族长的位置能不能坐稳,还是未知之数呢。更让他难过的是,他父亲就是因为犯了错被革去族长之位的,只时老人家年纪已经大了,不做族长后没熬几年就过了世,生前没少受气,可他现在年纪还不是很老,如果真的不做族长了,这日子要怎么过?
高成求到他面前时,他就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你们侯爷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么?也不瞧瞧我都被他害成什么样了!他还有脸叫你来?!”
高成只得苦苦哀求:“您与我们侯爷是嫡嫡亲的两姨表兄弟,他如今摔了,不找您,还能找谁呢?小的也不敢劳动您去跟老夫人说话,只求您帮着请一两位医术好的大夫来给我们侯爷瞧瞧伤,小的就感激不尽了。”
赵煜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哼道:“本大老爷要你个奴才感激做什么?!”但还是命人拿自己的帖子,去把素日相熟的一位颇有名气的大夫请来。
谁知今日赵家这场风波闹得太大,满奉贤县的人都听说了,对建南侯赵炯都是鄙视又唾弃的,那位有名的大夫也是颇有风骨之人,不屑为他诊治,又因赵煜身上有助纣为虐的嫌疑,连赵煜也不待见了,推说不日就要出门访友,短时间内不会回来,请他不必再来找自己了。
赵煜简直要瞠目结舌了,高成则在旁大骂:“这大夫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拒我们建南侯府的帖子?!他算是什么牌面上的人?也敢对我们建南侯府摆架子?!”嚷嚷着要派人去给那大夫一个教训,什么打人,告官,破家,监禁,全都说出来了。
赵煜的嫡长子赵璟是个明白人,见状也不理会这恶怒,只劝父亲:“如今县里还有人不知道我们赵家发生的事么?论理,侯爷也做得太过了些,此事闹大了,他这爵位能不能保住还是未知之数呢,何苦再为他结仇?我看父亲也不必太过讲究了,若有哪位认识的大夫医术还可以的,先请来替侯爷瞧一瞧伤势再说,明儿我们再打发人到远一点的城镇去另请名医吧。”
高成急了,想要再说些什么,赵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是侯爷伤势要紧,还是你这奴才想出气要紧?!这位大夫在整个上海府杏林都颇有名望,你教训了他,其他大夫唇亡齿寒,谁肯替侯爷医治?便是被逼着来了,又能用心么?”高成一窒,恨恨地闭了嘴。
赵煜叹了口气:“也罢,就依你的意思吧。”
赵璟亲自去请了一位名声平平却对跌打骨伤有多年经验的老大夫来给赵炯看伤,这时距离赵炯摔马,已经过了三个时辰。他一直僵直地躺在床上,丫环给他换身衣服,稍微碰了他身体一下,他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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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疼痛不已,张嘴就骂骂咧咧的,三个时辰就把满屋子的丫环都给骂哭了,还停不住嘴。老大夫进门一瞧见这个情形,心里就有些不喜,加上之前听说的传闻,对这位病人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诊脉过后,老大夫得出了一个不大好的结论:赵炯是摔断骨头了,不仅仅是四肢手足的骨头,连背上的骨头也有伤,这样的伤势本不应该轻易挪动的,可赵家的仆人不知道,反而一路把人抬回了家,期间又有搬抬、更衣、喝水等诸多琐事,把赵炯的伤势弄得更重了。若是处置不当,他恐怕下半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赵炯如遭雷击,大夫的意思莫非是……他瘫了?!
第二十五章 庸医
更新时间2014-3-23 20:02:32 字数:3175
赵炯怒不可竭,高成更是在旁大声质问老大夫:“你这庸医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们侯爷不过是摔了一下,怎么会瘫了呢?!”
老大夫一愣,心头也起了火气。他明明说的若是处置不当,建南侯可能就站不起来了,哪里说过对方现在就瘫了呢?果然这主人不是好人,奴仆也是恶奴!
他也不理会高成,径直对赵璟说:“我开个方子,熬了给伤者喝下,回头我再送一种秘制的药膏来,让人给伤者小心敷在伤处上,且看看疗效如何再说,只是伤者不能再挪动了,再挪动,就真的要瘫了。”
赵璟是本地人,自然知道这位老大夫是真材实料的,他既这样说,自然有把握,忙恭敬地请了他到外间写方子,又打发人随他回去抓药。
但药抓来了,药膏也取来了,刚给赵炯敷上,他就感到四肢全身都巨痛无比,冷汗直流,忙叫道:“快将药膏拿下来!痛死我也——”高成慌忙指挥丫头们将药膏迅速抹掉,然后问赵炯:“侯爷可好些了?”
丫头抹药膏的动作略手重了些,加剧了赵炯伤口上的痛感,他喘着粗气,闭目忍耐片刻,才点点头:“如今好些了,那到底是什么劳什子膏药?怎的这般疼?!”
高成因那老大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早就存了愤恨,闻言忙骂道:“那老头不过是个庸医,也不知宗房大爷怎的请了他来,害得侯爷受了这等苦楚,还是另请高明的好。”
赵炯也怕再经历那种疼痛,而且因老大夫说他会瘫痪,他心里十分膈应,便同意了高成的建议:“那还不快去请?!”
赵璟闻讯赶来劝阻:“使不得!叔父,那老大夫在骨科跌打上头,可说是奉贤头一份,连府城都有人慕名而来,他的药膏极有效的,就是开始时有些疼,疼就意味着起效用了,您就忍一忍,疼过去了,您也就好了!”
高成记恨赵璟不给他面子,便冷笑说:“璟大爷这话说得轻松,敢情受苦的不是你,你自然不在乎!”又对赵炯道:“饶那庸医再有名气,不过是在奉贤一地罢了,算得了什么?小的马上派人去苏州为您请好的大夫来。”
赵炯忍痛点头:“快去,快去!”却不再听赵璟的话了,赵璟心中暗叹,只能回家去,将事情一一向父亲禀告。赵煜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罢了,他既不听,就由得他去吧。我们心里知道老大夫的本事,他却信不过,万一治不好,还要怪罪到我们头上呢。就让高成自己去请大夫,无论治好治坏,都不与我们相干。”
赵璟讶然,父亲一向跟建南侯亲近,这话实在不象是他会说出来的,赵煜便跟儿子解释:“我也是没法子,侯爷做下这等丑事,闹得人尽皆知,我若还跟他一个鼻孔出气,族人会怎么想?你叔祖母又会怎么想?你可知道,我刚刚才听说,今日在城门时,站在她身后护卫的那几位武官,都是广平王身边的亲卫!广平王如今就在上海府,有他为你叔祖母撑腰,他们又占着理儿,侯爷还能风光几天?不定什么时候,夺爵的圣旨就下来了,他又摔成了个瘫子!”
赵璟心里其实也明白,只是觉得父亲的做法太过势利薄情了些,从前宗房没少仗着赵炯的关照得好处,如今见人势败就翻脸……
赵煜却数落儿子:“蠢货!难不成是我乐意如此?他自己不干好事,自取灭亡,难不成还要我们宗房与他陪葬?这都是不得已!”又踢了儿子一脚:“你还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赶紧去给你叔祖母请安,瞧瞧能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侯爷那边受了伤,乱成一团,也不知有没有人给你叔祖母报信,你就顺便说一声吧!”
赵炯与高成主仆俩万万没想到,他们千方百计想要瞒住张氏的事,那么容易就被赵炯的亲表哥与族兄赵煜透露给了张氏。
张氏听说赵炯坠马,极有可能会瘫痪,只觉得心中大快,却有些惋惜他保住了性命。不过对于这个结果,她越发相信是老郡公显灵了,还对广平王派来的护卫统领说:“郡公爷还是舍不得儿子的,又气他太过忤逆,因此叫他吃一辈子苦头,却又保住了性命。既然这是郡公爷的意思,我也就不再追究了,如今只需等皇上发落的旨意下来,了结此事。”
护卫统领心知是怎么回事,微笑着点头附和。
张氏不想去理会赵炯的伤势治得如何了,她只是觉得十分疲倦,但孙女还在广平王夫妻那里,儿子媳妇的后事还要料理,丈夫的棺木入土,也需要再行安排,种种事务都是急着要处理的,她不免感到心力交瘁了。
赵玮一直乖乖跟在她身边,一声不吭,此时见祖母劳累,便跳下交椅,迈动小短腿跑到祖母身后,举高了双手握成拳,为她捶肩膀,还叫秋叶:“姐姐给祖母倒杯茶来吧。”秋叶抿嘴笑着应声而去,张氏放柔了神色,将赵玮拉到跟前来:“好孩子,你有孝心了,祖母很高兴。”
赵玮说:“妹妹说,我们人小,帮不上大人的忙,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祖母劳累,我不能为祖母分忧,给您捶捶背也是好的。”
张氏红了眼圈,抱住孙子哽咽:“你们兄妹俩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但想起这样的好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她又忍不住伤心起来。
赵玮懵懵懂懂地,用小手轻轻拍着她,就象是在安抚祖母似的,迅速温暖了张氏的心,她擦去泪水,重新露出笑容,慈爱地摸了摸赵玮的小脸:“闹了这大半日,你也累了吧?好孩子,你的病还未完全好呢,别累坏了身子骨,赶紧下去歇息吧,底下人大概已经把你的床铺收拾出来了,你就跟着我住。”
秋叶端了茶上来,把赵玮带到里间休息去了。虽然当众揭穿了赵炯的真面目,他也摔伤了,但张氏仍然不敢大意,两个孩子她是一定要带在身边照看的,绝不能给心思叵测的人伤害他们的机会!
张氏喝了口茶,振作了精神,抬头看向广平王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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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卫统领:“大人,我们商量一下后面的安排吧,你们总不能一直待在我这里,王爷那里,还少不了你们护卫呢。”
护卫统领严肃地点了点头。
秋叶安置好赵玮,从里间出来,见主人在和广平王府的人商议正事,不敢打搅,便悄无声息地出了屋子。
张氏祖孙三人随身带的行李都随沉船一起沉入了水底,这些天以来,都是借用广平王府的衣物用具,也有些是王府的丫头婆子连夜赶制,或是临时从市集上买来的,不过是暂时对付着用用罢了,如今回到赵家,不但要办丧事,还要见各家族人亲友,若还用那些寻常货色,是要叫人说闲话的。她记得随建南侯回乡的几艘船里头,还有一艘也载了他们小二房的用品,好象就有一些衣服,她需得把东西找出来,再找几个针线上人,为张氏祖孙重新做几套备用的衣裳。再有,上房里侍候的丫头婆子,也需要重新挑拣过,敲打敲打,省得混了些不安好心的混账东西进来。
张氏身边如今就剩了她一个大丫头,这些都是她的责任,不能让主人劳心了。
她穿过院子,正要到院门外叫人,忽然看到一个王府护卫坐在门侧廊下,脚下便略停了一停。
她本以为对方只是奉命守在那里警惕进院子的人而已,只是一眼扫过去,发现是个认识的人,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脚下也迈不出去。
那护卫听见动静,转头望过来,笑了一笑:“姑娘这是要出去么?”
秋叶点了点头,脸微微发红。
这名年青护卫看着不过是二十出头,生得高大魁梧,长相虽然说不上英俊,皮肤还有些黑,倒也称得上五官端正,一看就让人觉得可靠。当日秋叶晕倒在河岸上,差点被涨潮的河水淹没,就是这名护卫发现了她,及时将她救起来。那时她浑身湿透,他救人心切,也没多想,一路抱着她走到潮水波及不到的地方,后来又背她回了营地,期间多少有些亲密接触。她当时意识模糊,事后想起来,却隐隐有个印象,不免有些害羞。
那护卫倒是个开朗的人,笑着跟她说:“宅子里有些乱,如今也不知哪些人可信,哪些人不可信。我们大人说了,无论吃食还是别的,最好还是在这院里自行解决了,姑娘要出去做什么?”
秋叶低头说:“我要找人讨些东西,当日一起回南的几艘船,还有一艘载有我们小二房的东西,我想把那些东西找出来,给老夫人和哥儿姐儿使。”
那护卫点点头:“这事儿好办,我叫人去问那汪管家一声,自有人会送了来。姑娘还是守在这院里吧。”
秋叶答应了,仍旧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又望望左右。
护卫好奇地问她:“可是还有什么事?”
秋叶犹豫地向他挪了两步,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在城门口的时候,抬着钱老姨奶奶棺木的人忽然摔倒,还有……那两只白幡忽然折断……是不是你干的?我看到……你朝那个方向弹了颗石子儿。”
护卫怔了怔,脸上露出笑容来,竖起食指比在唇边:“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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