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王阁秘闻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姵璃
李成轩早已料到抓不住人,便也没动身,从地上捡起那把匕首仔细端详。匕首不同于寻常的银色,隐隐泛着金铜光泽,其上还沾了一丝血迹,应是那女刺客方才被李成轩的佩剑所伤留下的。
西岭月也跑过来查看匕首,只一眼便笃定地道:“假阿萝和李衡都是死在这种匕首之下。”
李成轩闻言眉头紧蹙,并不言语。西岭月则拍着胸脯压惊,疑惑地问:“难道是李锜贼喊捉贼?”
“不是,”李成轩沉声回道,“他目前还没胆子杀我。”
“那会是谁?”西岭月有些迷惑,暗叹那幕后凶手胆子真大,不仅敢一把火烧了蒋府,杀了节度使世子,如今还敢刺杀福王!
她越想越觉得案情复杂,不知该如何入手破解,正想开口请教一番,但见小郭已经气喘吁吁地跑了
回来,紧张地询问:“王爷您没事吧?”
李成轩摆手,面色十分镇静,只问他:“人丢了?”
小郭尴尬地点了点头。
西岭月倒是心生恼意,质问道:“郭侍卫,你是不是来得太迟了?”
小郭张口便欲解释,一个字还没说出来,便听李成轩主动圆场:“不怪他,那女刺客手段高明,他们是被绊住了。”
“对对对!”小郭立即接话,“那刺客将马厩打开了,二十几匹马全跑了出来,我们只顾满园子找马,都中了她的调虎离山之计!”
“而且她武艺深不可测,我用剑,她用匕首,竟能与我打平。”李成轩这句话分明是赞扬。
西岭月想起那女刺客能徒手劈开案几,心中又惊又叹。她转头看向那案几的“残骸”,发现那身鹅黄色绣金牡丹的衣裙就掉在一旁,应是她方才惊吓过度,失手掉落。
她走过去将衣裙捡起,不禁叹道:“王爷,是我错了,那晚来找您的估摸就是她,她想杀您。”
“不,”李成轩握紧手中的匕首,“你说得没错,那晚来找我的是阿萝。”
“您如何确定?”轮到西岭月疑惑了。
李成轩眯起一双俊目,抬头望着被女刺客撞破的窗户:“那晚若是她来找我,小郭根本拦不住。”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转头吩咐小郭:“你即刻飞鸽传书给户部,我要知道王秋萝为何会成为官奴。”
十日后,李成轩拿到了阿萝的户籍,几人
查看一番,发现了蹊跷之处——阿萝闺名“王秋萝”,祖上竟然是《滕王阁序》著者王勃的堂弟王励!关于她祖上为何被充入奴籍,还牵扯到了百余年前一桩轰动朝廷的旧事,要从武则天武皇后篡唐改周之事说起。
当年武后尚在襁褓之时,相术大师袁天罡曾为其相面,预言她是“龙瞳凤颈,极贵验也”。此后她历经太宗、高宗两朝,当上了皇后,便觉得当年袁天罡的预言极为精准,开始笃信相术。后来她临朝称制,遂宠信一位名叫“张憬藏”的相术大师,事事问其占卜。
这位张憬藏大师有位弟子,名叫“刘思礼”,张憬藏曾预言他将“历任刺史,官至太师”。没过多久,他果然凭借师父的荫庇受到武后重用,直至武后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周”,他又受封箕州刺史,风头一时无两。可他骨子里瞧不起女人做皇帝,想起恩师的预言,认为太师之位尊贵,自己一定是佐命功臣才能当上,于是便勾结洛州录事参军意图谋反。
万岁通天二年,他谋反失败,案子牵连出一千余人,涉及当朝诸多文官,轰动一时。但其实大多数人并没有参与谋反,只因与刘思礼交好而受到株连,这其中便包括他的几位好友——王勃的两位亲兄长王勔、王勮,以及一位亲弟弟王助,皆因此事被斩杀。
可叹王勃手足六人,除他和五弟王劼英年早卒之外,
其余三个成年兄弟皆被则天女皇诛杀,唯独小弟王劝年幼逃过一劫。而其叔父家的堂弟王励也同受牵连,虽未被斩杀,但举家流放千里,子孙皆被判入奴籍。
此后过了八年,“神龙政变”发生,中宗李显复位,复国号为“唐”,大赦天下。中宗爱才,颇为欣赏王勃的才名,便特意为其三个手足追复官位。但不知为何独独遗漏了他的堂弟王励,如此耽搁下来,这一支的后人竟一直是官奴,到了阿萝已足足有五代之久。
得知阿萝的身世之后,西岭月、李成轩、小郭三人都沉默不语——王勃、王励、《滕王阁序》串联在一起,再笨的人也能猜到阿萝的死必有内情。
可是死去的明明是假阿萝,难道是凶手认错了人?倘若当真如此,那么指使外人假扮蒋氏夫妇,再烧了整座蒋府的幕后黑手,和杀死假阿萝、李衡、刘掌柜的凶手也许就不是同一批了。
“竟是个案中案!”西岭月大感头痛。
李成轩反倒冷静自若:“如今查到阿萝的身世,你离真相应是更近一步了。”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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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觉得越来越远了呢!”西岭月拿着阿萝的户籍,只觉这线索太过复杂,她实在是难以拆解。
凶手为何要杀假阿萝?阿萝的祖上是王勃的堂弟,这与《滕王阁序》有何关联?会和那“阁主”有联系吗?眼看着还有四五日便到月底,西岭月不禁着急起来。
李成轩见她心
绪浮躁,便给她出主意:“你是否该去拜访一下蒋韵仪,问问阿萝的情况?”
西岭月眼睛一亮!对啊,她怎么把这样一个重要人物给忘了!蒋韵仪是阿萝的主家,也许有什么线索也未可知!她忽然记起十日前自己曾想去归还衣物首饰,但因种种事端而耽搁下来,如今恰好能以此为借口走一趟!
想到此处,西岭月连忙拜谢李成轩:“多谢王爷提点,您真是我的大贵人!”
这几日里,李成轩早已听腻了她的客套话,对她的虚情假意习以为常,遂淡淡回道:“你找到线索再谢不迟。”
西岭月朝他眨了眨眼,露出几分灵动的笑。她这十日里一直在御园白吃白住,说几句好听话讨主人家开心也是应该,反正也不会掉几块肉,更能求个庇护,何乐而不为?
想到此处,西岭月正打算再说几句甜言蜜语,忽听门房来报,说是李忘真登门造访。
她来做什么?西岭月想起那日两人在地牢里不欢而散,有些抗拒见她。
李成轩瞧出了她的心思:“她来御园,出于礼数,本王理应见见。”
西岭月也知这个道理:“那我还是回避吧。”
“不行,”李成轩扫她一眼,“本王待客,缺个端茶送水的婢女,你正合适。”
“王爷!”西岭月有些生气,他明明知道自己和李忘真的关系,为何还要勉强?
然李成轩似乎并不体谅:“你不见也行,若是我问出了什么
线索,不会告诉你。”
这下子算是拿捏住了西岭月,她只得有气无力地应下:“我见还不行吗?”
李成轩遂示意小郭:“去,将李娘子引进来。”
须臾,李忘真随着小郭跨入正厅。她今日穿了一袭樱草色大袖衫,加一条湖蓝色绣白花的披帛,两种极度鲜艳的颜色搭配在一起,竟不显得俗艳,反而衬得她肌肤越发白皙。西岭月在心里做了半天比较,最后也不得不承认,这两种颜色并非人人撑得起来……自己就不行。
李忘真并没有去看西岭月,她秉持着大家淑女的气度目不斜视,进门先是盈盈行礼:“检校司空、平卢淄青节度使李师道之女李忘真,参加福王。”
“李娘子请起。”李成轩慢条斯理地开口,做了个手势请她入座。
这两人一个俊朗非凡,一个美绝一方,都是万里挑一的人物,然而彼此初见竟都没什么反应。西岭月在旁细细观察,可以肯定两人眼中连一丝波澜也无,遑论惊艳。
“令尊令堂近来可好?”李成轩先行开口问候。
李忘真微微颔首:“多谢王爷关怀,家父家母一切安好。”
“去年李司空继任平卢淄青节度使,曾前往长安领旨谢恩,本王有幸与他倾谈一番,只觉受益匪浅,也不知以后是否还有机会见面。”李成轩边说边露出遗憾之色。
西岭月在旁听着,知道他又开始发挥“纨绔”的本色了,非要在口舌上讽
刺一番,好让对方下不来台。据李成轩所言,圣上去年平定剑南西川、夏绥银两地藩镇叛乱,各地节度使纷纷上表赴京,可李师道像是和李锜商量好了一般,迟迟不肯动身。如今他故意说出“不知以后是否还有机会见面”这种话,显然是在讽刺此事。
李忘真自然听出了玄机,沉默一瞬,笑回:“王爷说笑了,家父为人臣子,时常赴京述职,岂会再无相见之日?”
“那便好。”李成轩点到即止,露出几分跋扈而挑衅的笑,似乎这才想起来某件事,“西岭,你是不是忘了上茶?”
西岭月咬了咬牙,正要称是,却被李忘真抬手阻止:“不必了,不瞒王爷说,忘真此次前来是想找西岭娘子说几句话,不知是否方便?”
“方便。”李成轩答得很痛快,起身便往内堂走,“你们慢聊。”
小郭见状快步跟上。
霎时间,厅内只剩下她二人,气氛便显得有些沉凝。西岭月见她不说话,只得主动问起:“你找我有何事?”
李忘真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说道:“他来信了,不日即到。”
“忆哥哥……他来了……”西岭月顿时如失语一般,急了半晌才开口,“你怎么能让他过来,这里多危险!”
李忘真则冷静自若:“那日在地牢我对你说过,我不能让他因此事厌弃我,故而修书告诉他了。”言罢她又停顿片刻,默算时日,“他走的是水路,如今
顺风,算日子也该到了。”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西岭月一时间有些慌神,只想着如何才能不牵连萧忆。李忘真冰雪聪明,知道她所忧之事,遂道:“你不必担心,他是我的未婚夫婿,姑丈多少会给他几分薄面……倒是你与福王……”
西岭月打断她:“此事说来话长。”
李忘真也无心打听,只道:“你放心,万不得已我会出面救你的。”
“哈,那还真是多谢了。”西岭月根本不想承她的情。
李忘真不见丝毫恼意:“你若不想领我的情,那便努力查案吧!我听说你和姑丈约定二十日为期,你可有把握?”
“差不多吧。”西岭月不想示弱。
李忘真见状微微凝眉,似对这个答案不大满意:“你动作要快些,父亲已经派人来接我回去了。”
“派人来接你?”西岭月有些意外。眼下高夫人痛失爱子,正是悲痛欲绝之时,李师道是高夫人的表弟,据说曾受过她的照拂,与她极其亲厚。这等时候这等关系,李师道不应该让女儿留下多陪陪她吗?为何还要催李忘真回去?
西岭月心中也藏不住事,脱口问道:“令尊是担忧你的安全?”
“不是,”李忘真漫不经心地回答,“我父亲许久不过问镇海的事了,也不想让我插手。”
许久不过问?西岭月感到很疑惑。不是说淄青和镇海同气连枝吗?两位节度使不是过从甚密吗?李成轩甚至猜测
过,镇海的风波之中有淄青在暗中作祟。
李忘真见她想问而不敢问,态度倒是极为大方,坦然回道:“其实你问我,我也不知情。我只知父亲和姑丈在政事上有分歧,近些年来往淡了,此次姑母让我来镇海布置簪花宴,父亲也是一力阻止,是我坚持要来散心的。”
李师道和李锜在政事上有分歧?会和“殿下”“阁主”有关吗?西岭月寻思着,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但听李忘真已经叮嘱道:“故此你动作要快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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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来之后,我便不能久留了。”
原来李忘真留到如今,是为了见忆哥哥一面。西岭月方才有些恼她,此刻却又觉得难过,只得再次点头:“我尽力吧。”
李忘真便将手中那封书信轻轻一挥:“这信……留给你了。”她说话的时候,已将书信搁在手边的小案上,露出手指上几道红色伤口,显得她莹白的肌肤略有瑕疵,异常刺目。
西岭月眼尖发现了,随口问道:“你这手怎么了?”
李忘真立即用袖子将右手盖住,简略回道:“绣花时刺伤了。”言罢她起身告辞,“姑母还在金山寺,我要回去陪她,就不打扰王爷了。”
西岭月起身相送:“请代我问候高夫人,就说我……定全力破案。”
李忘真深深看了她一眼,似是欲言又止,但终究没说什么,在婢女的引导下款款离去。
西岭月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复杂至极,转
头看到那封书信,竟然没有勇气打开。她就这般发呆许久,才默默上前将书信拿起,一眼看到信封上四个熟悉的字迹“秀殊亲启”。
秀殊是李忘真的小字,她也的确不负这个名字,秀慧出众。萧忆作为她的未婚夫,唤她的小字也没什么,西岭月见字却异常难受,鼻尖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她强忍泪意取出信件,那一手严谨工整的欧体字扑面而来,一如萧忆本人端正自持的性子,令他们十几年的朝夕相处无所遁形。
这信上也没说别的,只说了他启程和预计抵达润州的时日,还拜托李忘真多照拂西岭月,最后加了几句问候,是一封再寻常不过的书信。但信封上的“秀殊”二字深深伤了西岭月的心,她不知那两人已经如此亲昵。
一滴眼泪“啪嗒”掉落,在信封上洇开一团墨迹,西岭月再难遏制伤心之情,蓦然哭出声来。李成轩和小郭在内室听到哭声,连忙赶出来看她,就瞧见她握着书信泪流不止,一张娇颜上尽是泪痕,有如清晨的花蕊含着露珠,楚楚动人。
李成轩知道她定是为情所伤,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小郭倒是很着急,围在她身边手忙脚乱的,又是递帕子,又是痛骂萧忆负心薄幸,还宽慰她:“你大好芳华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桃花树不行,换棵梅花树不就成了!像我们王爷这么好的树……哎,也不是,总之我们长安子弟
各个玉树临风,让王爷再给你找一棵,梨花的、杏花的……包君满意!”
西岭月被一群花树绕得头晕,反而哭得越发伤心。李成轩有些头痛,适时开口阻止她:“好了,白学士也快到了,你确定要让他看见?”
西岭月立即止住哭声,啜泣着道:“您怎么不早说!”
李成轩很无奈,朝她摆手:“进去洗把脸吧!”
约莫一盏茶之后,西岭月重新出现在李成轩面前时,已经洗过脸换了衣裳。因方才眼睛哭得通红,怕白居易见了笑话,她还刻意上了点眼妆,显出几分不同以往的妩媚。
李成轩见了没什么表示,小郭却有些惊艳之感,低声惊呼:“啊,西岭妹子,你是使了什么法术,怎么突然变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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