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百鬼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自在闲人
谷夏无语,也不跟她继续纠缠这个,只说要休息,待到云棠喝了药,洗漱上榻,又沉沉睡去,也未再说话了。
***
第二日中午,丁泽果然收到了皇后的回信,遂找了云棠,两人一齐往禅寺去了。
迎接的仍是昨日那小沙弥,云棠这才知道,原来他叫弥生,从小被寺中的师父收养,因为还未受戒,弥生也不算真正的戒号,弥生带着两人找到悟尘的房间,也再未停留,就直接走了。
悟尘正与另一僧对弈,见两人来,就停了棋局,等到那僧走了,才站起身来,“两位可得了宫中的消息?”
丁泽从袖中抽出一卷明黄的绢轴,伸手递到悟尘的面前,“顾先生,有了这,从今以后再也无人因你和凤伽异的关系为难于你。”
悟尘接过,又双手展开,不禁面色大变,“这,竟是皇上的圣旨?”
惊讶的不仅是他,连云棠也吃惊不小,看来这独孤皇后在皇帝的心中果然是极重要的,竟一日之间就拿到了圣旨。
“顾先生,这下你可以说了么?”
顾百川点了点头,“那时候伽异兄来到长安,第一个先见了我,他说对不起我,因为他受了连累,他还说日后恐再不能相见,叫我多多保重,他还说,背弃在长安的妻子和朋友是他的不对,可他也有他的国,那日他哭了,哭罢就要去见在长安的妻子,说是终于可以了结了,现在想想,他该是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罢……”说话间,已眼角带泪。
丁泽追问,“他说他去见了长安的妻子?”
顾百川擦泪,“正是,可他妻子不想见他,他在长安逗留了几日,我替他去找,才将她约了出来。”
丁泽疑惑,“凤伽异去找和你去找相隔了几日?”
顾百川微想了想,“当有三日。”
“三日……你一去她便答应了?”
“正是……”
丁泽皱起眉头,“那他妻子现在何处?”
顾百川叹气,“早不在了,伽异走后,又过了几日,她就口吐白沫死了,该是服毒自杀。”说着又觉不对,“丁先生,你是说?”
丁泽也没再回答,又过了一阵,才又出言,“顾先生,凤伽异在长安的妻子,是宗室的女子?”
“是,是薛王李业的女儿,乐泉县主。”
“乐泉县主……”丁泽思忖了一阵,又急急忙忙跟顾百川道别,拉着云棠回去了。
☆、回宫
丁泽回到住处,立即研磨执笔,叫人快马加鞭往大明宫送了一封密信,这些送信人都是皇后亲自安插进来的,用不着他们费心,所以天色刚暗,书信就送到了皇后的蓬莱殿。
蓬莱殿中,皇后独孤婧刚刚拆开密信,只略扫了一眼,就是面色大变,一双凤眼中充斥着恐惧与失措,呆愣了好一阵,才匆匆将信纸藏在袖中,又翻出南山公主的画像,匆匆走到殿门前,声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来人呐!摆架延英殿!”
延英殿靠着中朝,是皇帝与亲信臣子议政的地方,若是这个时候,皇帝极有可能就在延英殿。
独孤婧的凤辇到了的时候,皇帝李豫正与刑部尚书曹万里、大理寺卿蔡知义商谈要事,三人在屋中,只听两位大臣一直在说,皇帝时不时询问几句,独孤婧一时有些犹豫,这个时候,她要不要进去?万一是在商议什么军国大事?又倾耳去听,只听到“梅娘娘”、“一样”、“安抚好了”几个断断续续的词语。
这叫她更加害怕,嘴唇都有些发白,此时的她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冲进了殿内,朝着皇帝柔柔一拜,“皇上,臣妾有要事相告!”
皇帝瞧着自己最宠的皇后,独孤婧平时最是大度知理,今日着实反常,就知是出了大事,可大臣还在这里,他也不好直接叫人走。
大理寺卿蔡知义是个有眼力的,忙上前拱手,“陛下,此事一言难尽,我想臣还是先告退,回去将始末整理成文字卷宗,再交由陛下过目。”
“好,那二位爱卿就先回去,待到把卷宗整理好了,明日再呈上来。”
“是,微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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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退。”
蔡知义走的时候,自然也带走了刑部尚书曹万里。
待到延英殿里没了旁人,李豫这才站起身来,走到独孤婧身前,将她发间歪了的凤钗扶了扶,她该是有多急,才把自己搞成了这样?
“皇后,你怎么了?”
“陛下,刚刚您和两位大臣,可是在商讨宫中的几起干尸案?”
李豫想不到她不答反问,面色就有些凝重,“皇后,你贵为一宫之主,偷听朕与朝臣议事,还是逾矩了。”
独孤婧哪里还有工夫管什么逾矩,再者说,他李豫是跟自己发过脾气,可哪次不是雷声大雨点小,哪次真拿她怎么样了?遂直接抓住李豫的袖子,“陛下,这事可有进展了?”见他眉头更皱,又好声劝哄,“皇上,臣妾也不愿多管此事,可这事跟臣妾今日得的消息有莫大的关联,你我夫妻同体,又有什么话不能说的?陛下,我这也是为咱们宫里的家人担心呐!”
独孤婧真的是鲜少如此,况且她说是“家人”,她身为中宫皇后,此些年来确实为这后宫操了不少的心,其实这事也没什么不能跟她说的,李豫气的主要是她偷听,然而万千的气恼,到了她这也不管用。
“不是有了进展,而是……验尸官吴慎死了,跟香儿她一模一样……”
独孤婧差点儿坐到地上,得亏皇上扶了一把,梅婕妤,闺名梅香儿,“陛下是说,那个跟着刑部验尸的老爷子?”
吴老爷子虽说并没有什么正经的官阶,可人品极好,再加上干这行干了一辈子,不知帮刑部破了多少案子,所以不知是刑部,就是整个三省六部,都没有人不尊着的,这么好个人,怎么就没了呢?
见李豫点了头,独孤婧更加觉得时间紧迫,忙亲自关了门,又叫人好好把守,这才把袖中的卷轴和信纸掏了出来,搁在李豫眼前的桌上,“陛下,臣妾背着您去调查了些事情,您也别恼,臣妾这也是为了龙体,为了各宫的妹妹们,和皇上您的皇子皇孙。”又亲自把画展开,把信递给李豫,把这些日自己所知道的都全盘告之。
李豫越听越是心惊肉跳,可到底是为帝王的,怎么着也比独孤婧淡定,李豫将皇后搂进怀里,轻轻地拍着怀中人的后背,“怎么会怪你呢?你都是为了朕好,朕心里明白。”
“皇上,臣妾实在是害怕,您说,咱们该怎么办呢?”独孤婧得了皇帝谅解,一时找到了脊梁骨,声音也变的娇声软语,跟外人面前那个威严庄重的后宫之主全然不同。
“皇后,你那两人可能信?”
他说的自然就是她派到芙蓉园去的两人,独孤婧娇嗔一句,“陛下不信臣妾的人,可就是不信臣妾的话?”
李豫忙陪笑,“那自然不是,这宫中我最信你,我问这两人是否可信,实是还有计较与这两人商议,既然你说可信,那就请皇后速速将这两人召回宫来。”
独孤婧悠悠望着皇帝,眼角已委屈地流下两滴泪来,“陛下信我就好,臣妾这就叫人去找。”一语完毕,又娇娇弱弱靠在皇帝怀里,真是我见犹怜,花容月貌,宛若双十年华。
***
次日一早,云棠和丁泽就收到了宫中来的消息,皇后娘娘叫两人速速回宫,一刻不得耽搁,来人还说,在刑部干了一辈子的吴老爷子死了,死的模样也是那般的骇人。
因着事情紧急,当时李连又正巧不在,云棠只得叫人给他留了个口信,就跟丁泽一齐上了马车回宫去了。
这一路云棠的心情都不太好,她总能想起那老验尸官的一举一动,那老爷子微有些驼背,跟她们家住的那条街的老皮匠似的,总是佝偻着背,手艺却极好,她想起老验尸官验尸时候的样子,就跟那老皮匠一模一样,认认真真,什么也打扰不了似的。
那验尸官她不怎么熟,甚至连话都没怎么说过,可是她喜欢这些踏踏实实的人,那么好的人,怎么也被害了呢?
她想的认真,以至于丁泽跟她说话都没听到,直到丁泽叫到了第三声,这才回过神来,“丁先生,你说什么?”
“我是问你怎么了,颓丧着脸,心不在焉的?”这姑娘年纪小,什么心思都摆在脸上。
“那吴老爷子你也见过,多好的人,怎么就……”
见她伤心难过,丁泽也不知怎么安慰,因为这世间本就不是好人必得好报,坏人必得惩罚,遂只安慰了一句“生死有命”,也就不再说话了。
两人这么安静了一路,云棠再也没心情往窗外去看,也不知什么时候,马车停了,大明宫到了,云棠长呼了口气,生死有命,她是没有办法,但是她愿意,为吴老先生,为小田这样的冤魂,尽一份绵薄之力。
她鼓足了勇气,待到跟着皇后的近侍赵喜年到了紫宸殿,这才发现不对,为何不是皇后的蓬莱殿,却是这儿?难道这不是皇上的寝殿?
再看丁泽,他倒是神色自若,也不知是早就料到,还是真能做到波澜不惊。
“姚大人,丁先生,今日要见你们的是皇上,奴才就只能送到这了,只是面圣千万要谨慎行事,说话更要仔细斟酌,有些话没有想好,宁可不说也别多说,两位都是聪明的,估计也不用奴才教这些道理,那奴才就在这等着,两位快快进去罢!”
“赵公公,皇后娘娘也再里头?”云棠有些不争气,若是有皇后在,她还能稍微安心。
赵喜年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娘娘在,姚大人莫怕,娘娘最是惜才,若是认准了你是她的人,就说什么都会护着你的。”
听他这么说,云棠就放心多了,咬咬牙,又咽了口唾沫,扭头看了看丁泽,“丁先生,咱们进去吧。”
丁泽也没说什么,只微微颔首,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轻轻在云棠的手背上拍了几下,不过却叫云棠安心,起码不是她自己,还是有人陪着她的。
紫宸殿的人来迎,两人又跟着进去,到了皇帝日常办公之处,这是云棠自入宫以来,第一次得以见到天颜。
皇帝四十多岁的样子,因不是正式议政,也未着正装,只在桌案后的龙捧寿纹宝座上坐着。
云棠不敢多看,忙跟着丁泽进去,齐齐跟皇帝行礼,待到得以“平身”,这才又快速扫了皇帝两眼。
浓眉大眼,鼻梁高挺,极有棱角的面庞,皇帝虽人过中年,却气度不凡,反而比青年人多沉淀出几分稳重,若是单看五官,李连倒真和当今圣上有几分相似。
“两位为我大内做的事,朕已记在心里,其实你们设想的没错,当年凤伽异来唐见乐泉县主,确实是被乐泉毒死,且是先皇授意,不过乐泉也没有独活,也跟着凤伽异服毒走了,父皇说,凤伽异此人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聪明,没人能害得了他,唯有乐泉,她的毒,他一定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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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如饴。”
这话他跟皇后都未说过,所以当独孤婧听到这里,也是惊诧万分。
不过最震惊的还是云棠,那时候皇帝也快到而立之年,又是先皇的心腹之子,他知道内情也实属正常,可他为何要跟自己说这些?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云棠欲哭无泪,她可不想被人利用完了就丢了小命,她看向丁泽,见他也有些紧张似的,心想完了完了,一直那么稳的丁泽,这下也慌了。
“你二人无需担忧,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李家人对待为自己办事的人不会用杀人灭口这般卑劣手段,二位若是愿意,朕必不会亏待你们。”
这皇帝还真是人精中的人精,竟跟会读心术似的,云棠哭笑不得,她能怎么着?说不愿意?皇上说了,为他办事他也会仁至义尽,可言外之意,若是不为他办事……想都不敢想,遂赶紧拉着丁泽跪地磕了个头,“我俩但凭圣上差遣,愿为圣上肝脑涂地!”
☆、小人
皇帝勾了勾嘴角,这姑娘识时务,“放心,朕不会叫你们肝脑涂地,朕只需叫你们两个做个假证。”
云棠低着脑袋,“请圣上明示!”
“此事涉及到皇室的机密,自然不能将这事公布于众,可若无缘无故处置了孙茹,她又没什么过错,未免难以服众。”
孙茹是孙大人的名字,云棠俯在地上略略抬头,“所以……”
“所以,我要你们……”
云棠从紫宸殿出去的时候,仍感觉似在梦中,脚下踩了棉花似的,一直到跟丁泽分别,自己又朝尚宫局走,感觉到谷夏往自己胸膛顶了一下,才缓过神来。
“鬼爷,你安分些。”
“不是我不安分,是你喝了那太医的药,正打通你的经脉,跟我可没有关系。”
云棠理亏,“哦,那是我错怪你了。”
“我没事,倒是觉得你有事。”
“我有什么事?”
“你瞒不过我的,你是觉得帮着皇上骗人,那样不好?”
“是,虽说孙大人确实是恶毒,可我也不想用这样的法子将她绳之以法,我还是希望一切都光明正大明明白白的,对了就是对了,错了就是错了,何必遮遮掩掩,犯错之人是恶人,可我这样也非君子。”
“云棠,何谓君子,何谓小人?”
“我……坦荡荡者为君子,戚戚然者为小人,我只想坦坦荡荡的活着,不想取信于谁,也不想为谁做事。”
“孔孟才讲君子小人,老庄却只讲道法自然,想要大隐隐于市,还需顺势而为,自知者明。”
这是谷夏第一次跟她讲孔孟老庄,云棠突然觉得,这只鬼像是个教书先生似的,谆谆教导,循循善诱。
“可,孔孟之道能成经典,也必有可取之处……”
“孔夫子本人我也极其敬佩,终其一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此为悲壮,可生而为人,阴阳给之生命,造化给之灵魂,只因自己的一份执念,却叫奸人逍遥法外,这也并非明智之举。”
云棠嗤笑,“万世之师你也敢贬斥,小心到了阎王殿,阎王判你罪加一等。”
“这又哪里是贬斥,各人自有各人的路,我只是不赞同罢了,孔夫子宽以待人,广施仁爱,又怎会跟我计较这些?”
“不过你这话确实叫我舒服了许多,但这样的事,我也只做仅此一次,鬼爷,帮皇上做事之前,我还是想最后确认一遍,你们确认孙大人就是南山公主么?”
“确认,子虚最能识气,他确认的事情就不会有假。”
云棠这才安下心来,长出了口气,“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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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下午,刑部的人冲入尚功局,将司珍处孙司珍,以及典珍吴鸢都带走了,来人在孙茹的屋子里找到不少的东西,比如窗下木匣子里藏着的水蛭,几根六寸多长的青铜锥,一碗不知是什么的血液,还有就是……梅婕妤的帕子,洛水碧的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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