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百鬼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自在闲人
看了眼依旧跪着的两人,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也不知怎么到了这里来的。
“起身吧,曲将军不在,还有我……”说着自顾自向帐外走去。
两名小卒这才起身,默默互看了一眼,自然是心照不宣地疑惑,这娇生惯养的富家子,真的会上阵杀敌?
不过这些李连自然是看不到的。
他大步走出帐子,便被匆匆赶来的曹蓁给拦住了。
曹蓁一脸的大义凌然,“殿下,前方有敌入侵,主将不在,叫我去上战场罢!”虽是这般,可面上的紧张之色,也是显而易见的。
虽说这女孩是不可多得的军事奇才,可到底是没见过真章的。
别说是她,就是李连也是头一回见这阵势,远处敌人的叫嚣声此起彼伏,叫人觉得那是一群嗜血的野兽,他的心里头也是惶惶不安,没有着落。
可毕竟是代表着皇室来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皇族的态度,他并未在面上表露出来,只是眉头轻轻地蹙着,仔细看着眼前的曹蓁,脑子飞速运转:按常理来讲,她是偷偷跑到军营之中,且是兵部尚书的女儿,他该护她周全,叫她不受一丝伤害才是正理……可她又是军事奇才,若是得她助力,说不定会大获全胜……
两害相权取其轻,仔细思量之下,他觉得还是该以民族大义为重,再瞧那双认真的眼睛,仿若不答应她,自己就是天大的罪人似的。
这可是她自己要去的!李连以此安慰自己,轻轻点了点头。
忙叫人去找了小号的盔甲,叫曹蓁速速披上,这才一齐骑马,朝城门的方向奔去。
幸而敌军并未攻破城门。
二人纷纷松了口气,再看城墙马面上的兵士,有的使箭,有的用弩,箭雨朝着墙下飞去,敌军也不示弱地回击着,马面上时不时有人受伤倒下,马上就有人替了上来。
曹蓁看的心惊肉跳,那城墙上的小兵都是十几岁的模样,甚至有那十三四岁的,身形还未长开,连弓弦都拉不满,到这来抗敌也不知是心甘情愿还是被逼无奈。
这样怎么行?李连俊眉紧蹙,当年的大唐盛世,疆域辽阔,万朝来贺,难不成现在要靠这些个还未长开弱质孩童来守着了?
这时候叫他鼓舞人心,怕是太残忍了,谁不是母亲的娇儿?一将成万骨枯的事情,谁不是盼着自己的家人回去?
他讨来小将的弓箭,就要朝翁城上走去,却被曹蓁一把拉住,一双认真的大眼睛盯着他看,“六殿下,万不可轻举妄动,您是统大局者,更是军心所在,杀敌并非您的强项,您现下要做的,是给您的部下一个指令,一个明确的方向!”
她平常与他说话都是你你你的,哪会顾及他是什么皇子?不拿话挤兑他就已是很收敛了,倒是难得的这般认真严肃。
他自然也认真对待起来,经她提醒,自己刚刚确实是过于鲁莽了,忙找来一人,“前面应战的是谁?”
他这么问,自然就是在问带头迎敌的是谁,那小兵连忙回答,“城上指挥守城的是周威将军,城外迎战的是乔觥将军!”
待问完情况,又两眼微眯,稍稍沉默了一阵,“去问问两位将军,敌军是否强势,前面可还顶得住,若是这么下去,胜算可有多大?”
那小兵立即答应,“末将遵命!”又匆匆前去,待人走了,曹蓁才幽幽叹气,“对方少说也有上万人马,若是一直如此,恐怕败多胜少。”
想想自己这方,两万大军,被曲焕带走了大半,现在留下的不到八千,还不知南诏的军队有没有后援,叫他如何以少胜多?
“逼到这了,怎么着都得找到法子,”李连也是哀叹一声,又转头看了看,“曹姑娘可有什么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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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子倒是有……”曹蓁下意识地抠着盔甲上的鳞片,“只是从来都没真正应用,还太过稚嫩,就怕适得其反……”
她这般不自信的样子,他确实第一次见,李连噗嗤一笑,也算是苦中作乐,“不知当初是谁,死乞白赖要跟着人家带吴钩,收山河?”
“是我,又如何?”这姑娘开始变得扭捏,“可我还需历练,到这来是为了跟老将军们学学,好懂得实战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曾想……”
谁曾想现在就要赶鸭子上架了?
本不欲应他,可这时李连上前来按着她的肩膀,他比她高出一头,俯视着自己,一双眼睛坚定认真,“我信你,想想当年的李将军,想想你娘,你不是要一直追随他们的脚步?现在时机来了,又何必畏畏缩缩?”见她张嘴,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我知道你这是第一次,可事到如今,我只能相信你,今日算我李连求你,若是逃过一劫,我日后欠你个人情,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回报就是,若是不成……你我都命丧在这次……咱们俩黄泉上作伴,我也决不怪你……”
曹蓁动了动唇,眼眶子发酸,未想到他竟这般的支持自己,心下一横,左右他都这般说了,她还怕个什么?刚刚点头,前方马上来了个小卒,是李连派去又回来的,这小卒喘着粗气,说话也是断断续续,“殿下,将军说,说前面来的不只是南诏,还有吐蕃的援军,比南诏的人还要多,现已攻下翁城,眼看着里城门就要被破了!”
这么快?李连与曹蓁面面相觑,寡不敌众,怎么办才好?
正不知所措,曹蓁忽地双眸一亮,赶忙叫来小卒,“去告诉两位将军,咱们这边只攻击吐蕃,不打南诏,遇到南诏的人,尽量避开,万万不可动他们一根毫毛!再找两个身手好的护着南诏军的头领!”又仔细交代,“便说六皇子下的令……”
那小卒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看了看李连,见他点头,还拿了腰牌递给自己,显然是赞同的,虽是摸不着头绪,可既然是上头下的命令,只得领命跑了。
待到小卒走了,李连也咂巴出一丝味道,不由失笑,“姑娘这反间计真真绝妙!”
曹蓁却没那么乐观,她依旧抿着嘴唇,严肃地看着前方,也不知这样的雕虫小技到底是不是奏效。
而另一方,小卒骑马跑到乔觥身边,悄悄耳语了一番,刚刚说完,就见乔觥哈哈大笑,连忙调集一批兵马,下达指令,领着队伍攻上前去。
曹蓁连忙拉着李连跑上城墙,观察着城下的战况,果然,再无人攻击南诏的兵士,甚至在南诏将领的周围,还有几骑人马,似乎是在暗自护卫着……
南诏大军很快傻了眼,唐军脑子进了水不成?对他们的人只守不攻,唯有吐蕃的人倒下了不少。
可很快,他们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南诏统领哀叹一声,这唐军为何如此奸诈?太坏!简直坏出水了!
果然,不出一会,吐蕃大军开始犹疑,人人心不在焉,等待着自己统领的授意,再看昔日的盟友军队,仿佛看敌人一般。
那吐蕃的首领也一时拿不成主意,再看那方南诏统帅,竟还有人马护着,而自己这方,死伤无数,顿时觉得心痛万分,忍无可忍,一声令下,撤走了自己所有大军。
吐蕃远去,南诏的零散军队已是不成气候,唐军趁机反击,很快,一场战火得以平息……
人都已撤去,曹蓁看着城下的横尸遍野,有南诏的,有吐蕃的,也有自己的,突然一阵想要呕吐,强撑着看了眼一旁的李连,见他也是蹙着眉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可那比自己伟岸多了的身躯,叫她突然想要依靠……
她不知道当年的母亲是如何做到对这些熟视无睹,可此时此刻,即便她意识到自己的没出息,她还是忍不住朝那人靠了靠,放任自己依偎在他的胸膛。
此时此刻,她太需要个依靠。
而李连缓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胸前趴了个姑娘,本想推开,又实在是难以做到,犹豫半晌,拍了拍女孩后背,安慰似地将人搂在怀里。
多年以后,当李连再想起这一幕,他才有些明白,彼日彼时,他之所以没有推开曹蓁,或许是因为他自己也是需要个依靠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大家伙有没有猜出个苗头,其实这文男主……(不可说不可说)
☆、规劝
傒囊,由阴狠怨气幻化而成,小儿体态,爱勾引凡人魂魄,小儿或病弱之人更是其钟爱对象。
所有人都开始意识到,看来这孟隐便是饲养傒囊小鬼之人,就像松阳说的,以纸人替身为诱饵,也不知孟隐在哪捉了这么些小鬼,且是在他自己营造出的幻境之中,故此这么久都无人发觉。
那么不难推测,当年把纸人小鬼放在承香殿里的,必是孟隐,要害熠王的也是孟隐,只是他与熠王无冤无仇,并没有主动害他的动机,其背后到底是站着谁呢?
那么多鲜活的人物早已被时光带走,史书上的寥寥几笔,更是难以还原当年的始末,在那已过去了的繁华岁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能否揭晓。
云棠坐在马车上,马儿跑得急,又走的人少的小路,路也不平坦,车子着实不稳当,把人的骨头架子都能给颠散了,可她急着往青云观赶去,现在也顾不上这个。
近日里宫中还发生了一事,这是算是毫不起眼,但却把云棠给愁地够呛。
绮绣死了,早就只剩下一口气的人,现下咽了气,也实属最正常的结果,可华阳公主那里要怎么办?眼下能想到的只有瞒着,能瞒多久瞒多久,日后再编由头,说绮绣嫁人了等等。
可事情哪像她想的那么圆满?
就是今日一早,一批批太医被遣去了城郊的青云观,说是昨个去探望华阳的小宫女说漏了嘴,一不小心把绮绣的事给说了出来,公主当下就昏了过去,今早才醒来,一直到现在仍是高烧未退,滴水未沾。
听了这消息,皇后自然坐不住了,抛下了手头上的繁杂琐碎,直接往青云观探望自己的女儿去了。
云棠的消息比他们的要晚了一点,自然也是坐不住了,直接叫了个小太监,一路朝着青云观奔去。
坐在车厢里她手脚发凉,上次她对公主说绮绣好了不少,要是不撒这个谎,公主会不会不至于如此?
到了青云观公主的小楼,就看见了门外三两成群、交头接耳的太医,太医之间,还站着个小道,十三四岁的少年模样,碍于门口的看守,想进又进不去,一脸的焦急不安。
云棠跨着大步走上前去,正巧被隐贞给看到,看见希望似的,连忙冲了过来,“姚大人!请带去进去看一看公主!”
明知她不待见他,可还是舔着脸来求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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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这可真的是急了,云棠瞥了他一眼,却没理他,径直走向门口,朝里面的人亮出腰牌。
看门的自是不敢怠慢,忙去里面通传,不出一会,又跑了出来,朝着青云棠点了点头,看来是准了。
这下隐贞更加着急,眼巴巴在那看着,不曾想这位姚大人突然回头,朝自己招了招手。
隐贞愣了一阵,这才明白过来,忙跟着进屋去了。
病榻前,仍站着左三层右三层的太医,透过人群,看着几乎奄奄一息的李晏晏,虚弱的像是一只弱小的小病猫,云棠的心尖儿,一下子抽搐了一下,要说她与华阳公主的情谊,远不及和采菱她们的要深,可这副景象,谁看见了都窝心。
前面皇后正坐在榻边,且有个年迈的太医正在切脉,云棠不敢上前打扰,只好抻着脖子往里瞅,也就这时候,跟心有灵犀似的,李晏晏轻轻抬了抬眼皮,正巧看见了她。
“云棠姐姐!快来……”虚弱的声音响起,可这也是小公主病倒后说的第一句话了,众人纷纷回头,无数双眼睛投向云棠,见她一身女官打扮,也不知与小公主有什么交情。
“云棠姐姐,你来……”病榻上的小公主又唤了一声,众人这才回过头去,自动给云棠让出了一条路。
云棠强挤着笑容过去,先冲独孤婧作揖行礼,这才行到床边,“公主,我来看你了……”
微微俯下身去,仔细看了看病榻上的女孩,脸色又苍白了许多,一双眼睛又肿又红,看来是哭得极凶。
捞起女孩儿的小手,轻轻揉了一揉,“公主,我来看你了,我几日不来,怎么就这样了呢?”
李晏晏也不答话,只一个劲儿的流泪,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哽咽着说不出来了。
云棠更觉愧疚,拿出帕子帮她擦了擦,“公主,这事是我对不住您……”
话说一半,就被李晏晏打断,“母后,这里人太多,我透不过气来,女儿想和云棠姐姐单独说说话,成么?”
那老太医此时已诊好了脉,正安安静静在一边等着,独孤婧看了看,寻思着正巧跟太医聊聊,也就答应下来,一声令下,带着一群人出了门去,本也没多大的闺房瞬间显得宽敞起来。
回头看那张苍白不堪的小小瓜子脸儿,云棠愧疚更甚,“这事是我对不住您,若不是当初我说了假话……”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晏晏拉了拉手,“不怪你,姐姐是为我好,我都明白的……”
即便她这么说,可云棠还是忍不住跟着哭,还是怪自己,要是早给她提个醒儿,公主还至于一下子受了打击病成这样?
这下一来,倒变成了病弱的李晏晏劝着云棠,终于止了泪,忙去倒了杯水,递给小公主润唇,正好瞧见窗外那个走来走去的身影,正是隐贞。
“公主,您与隐贞的感情,当真是好啊。”
李晏晏稍弯了弯嘴角,提起隐贞,那眸子里才闪现出一丝不一样的色彩,“他啊,在这的日子,也多亏有了他。”
虽说云棠对隐贞这人没有一丝好感,可既然公主喜欢,但凡有能陪她说话的人,这就是好事,她试着讲些好的事情,“看得出来,他也是极担心你的,刚才在门口,他急地不行,又实在进不去,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生怕你出了什么事呢!”
李晏晏苦笑,“自打我来这里,他为我鞍前马后,倒是苦了他了……只可惜我这副身子骨,不能报答他的恩情。”
“胡说!什么报答恩情?朋友之间,总想着报答不报答的才真叫人寒心,我看得出来,他一片真心待你,自然不图什么回报,你且好好的,这才是对他,对我最好的安慰。”
李晏晏眼含泪光点了点头,“我晓得的,只是昨个听说了绮绣的事,实在是叫人痛心,好好的姑娘,跟了我足有八年,怎么就被害成了这样?”
云棠连忙制止,“公主,这话可说不得,若是被娘娘听见,怕是要伤心!”
刚刚进门的时候,她见皇后坐在榻前,小公主便闭着眼睛不说话,直到她来才表现出一丝热络,看来是对皇后娘娘灰了心的。
是了,虽是她娘,可却丝毫不待见女儿选择的朋友,或者说,还是害了绮绣的帮凶,且在她观察,独孤婧虽是极爱着自己这个女儿,可却没给她一丝一毫的自由,母亲对女儿的关爱反而变成了束缚和操纵,在这样的“关怀备至”之下,难免会压抑的生病。
要说公主的身子是承香殿的小鬼作的,在云棠看来,也不过是小部分的缘由,更多的反而是被逼无奈,便只能在心里头压着,久而久之,憋屈出病来。
可惜那些个罪魁祸首偏偏没有丝毫的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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