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百鬼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自在闲人
“公主,按说您是千金之躯,而我不过是个小小女官,不该对您指手画脚,可下官还是想对您说上几句,不管怎么着,人投生一次并不容易,既然咱们有幸来人世一次,有幸见一见春花秋月,有幸认识那么多人,那就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努力地生活下去,作为你自己,李晏晏,而不是别人。”
李晏晏苦笑,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理我是明白的……可惜冷彻了心,实在没有力气了,即便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可我没了力气,还怎么去体会呢?”
这话语里透露着深深的悲哀,若是在民间,这样的话绝不可能出自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口中,她面临的一切使这个孩子过早地成熟。
云棠竟有些无言以对,她沉默了一阵,才想好了措辞,“怎么就没了力气呢?公主,您今年才刚刚十二岁,你体会了什么?不过是眼前的局限罢了,你却不知这世上有更多更好的东西,促使着你有无限的精力,比如你终于发现了自己钟爱的人和事物,你要去守护他们,再比如你还有那么多的大好山川没有去过,比如终有一日,你发现了自己最喜欢的生活……比如我呢,我就希望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叫我的家人不再受人欺凌,让他们都过上稳定的生活,我自己呢,可以和我喜欢的男人岁月静好,与世无争。”
李晏晏眨巴眨巴眼睛,“我知道,姐姐与六哥哥……姐姐,和六哥哥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么?”
云棠笑笑,小公主将过十三岁生辰,是开始对这方面好奇的年纪了,为了激起她活下去的勇气,云棠也没忌讳什么,“自然是快乐的,那是一种极为独特的感觉,可以叫忧郁的人心花怒放,可以让铮铮铁骨百转柔肠,只要和他在一起,便什么都不怕……所以说……”她垂下眼帘,小心凝望着女孩,“绮绣姑娘她……应当也是不怕的,她是为了自己的爱人而坚持,并从未放弃过,更未向那些阻挠的人低头过,她是个勇敢的女孩,公主是她的朋友,她定是希望公主也如她一般勇敢……”
又提起绮绣,小公主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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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片伤痛,可那双干净美丽的眸子里却闪现着一丝坚韧之色,“也就是说,若我生了死意,便是退缩逃避,绮绣也会瞧我不起……”嘴里喃喃,陷入了沉思。
☆、入塔
待到李晏晏睡下,云棠才悄悄退出屋子,跟独孤婧说了一声,将要独自回宫。
隐贞连忙相送。
云棠知道他忧心什么,看在他尽心尽力照顾公主,也不想再为难于他,“公主现在已经睡下,且已是想开,你可以放心了……”
本正犹豫着怎么开口的隐贞顿时一喜,跑到云棠前面,长长一揖,“多谢大人!大人做的,我替公主谢谢您了,以后大人若是有事,只管跟我隐贞只会一声,隐贞必定毫不推辞!”
云棠轻轻一叹,她倒有些替小公主感动了,能有个这么对她好的人,怎么说也是一种幸福,若是两人的身份不是这么悬殊……她打量起了这小道士的面色,“你替她?你凭什么替她?隐贞,你对公主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心思?……你……喜欢她?”
隐贞只觉心尖猛地一缩,好似被个尖锐的东西戳了一般,身形一颤,张了张嘴,竟是没说什么。
云棠只得暗自心惊,看得出来,公主也是极喜欢他的,若真是如此,还真是极为棘手的事情,看宫里对四皇子与绮绣的态度就知……再看眼前将头低地极低的少年,不觉为两人的前途担忧起来……哎,好在公主还有两年才能及笄,也不知这两年之间,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数?
唯一值得庆幸的变数,最好就是哪一个变了心……如此也就不用大动干戈,她开始安慰自己,不过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那有那么稳固的感情?
再次看了看隐贞,“你不说就罢了……只是有些事情,最好在发生之前就悬崖勒马……”见他也不说话,又补上一句,“免去了许多麻烦和痛苦,这对她,对你,都是好的……”
“我已知道大人的意思,谢大人良言……”
这少年是个聪明的,云棠知道,不用说太多,他自然明白。
两人没了话说,气氛忽然尴尬,两人一齐往前走着,却正巧路过了伏妖塔。
尽管那事已过去多时,可她今日见了这塔,仍觉得甚是神奇,到底是何等的七窍玲珑心,才能打造出这般举世无双的妙塔?
见她不自觉地走近那塔,隐贞顿了顿步子,只得跟上。
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当初还是因为这塔的事,他将罪责嫁祸到她的身上,如今她看的这么认真,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这事。
隐贞愈发地心虚,却不知云棠想的根本不是这个,她突然回头,“隐贞,你们当真不知这塔是何人建的?”
隐贞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当真不知,当年睿宗皇帝调来不少能工巧匠来建青云观,少说也要几十人,所以这塔是何人建的,当真也没人知晓了……”
云棠眸子一亮,“你说这道观是睿宗皇帝建的?”
隐贞挠了挠脑袋,“是啊?大人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云棠故作淡定点了点头,“从前不曾知道,倒也没人跟我提过,隐贞,这塔可能进去?”
这塔关押过孙茹,自是可以进去,隐贞又是挠了挠脑瓜,喃喃嗫嚅,“进去是可以的,不过需要钥匙,我现在不过是个打扫庭院的,自然是连碰都碰不着的……想要帮大人您,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这话倒是实话,从国师的嫡传弟子,到看门打扫的粗使仆役,这反差自然是极大。
她这般想着,隐贞却上前几步,离云棠极近,“我虽是碰不得那钥匙,可偷着拿总是行的,这观里的东西我最熟悉不过,大人若是想进塔,今夜我俩偷偷前来就是……”
云棠斜看着他,万万想不到他竟愿意这般帮助自己,想起刚才他说的,看来是真的感谢自己照顾小公主,虽知唆使他去偷东西不好……可架不住真相的诱惑,眨巴眨巴眼睛,“那便多谢小道长,今夜子时,伏妖塔门口,你我不见不散……”
隐贞面不改色,只轻轻颔首,“好……”
***
月明星稀,秋末,整个青云观都笼罩浓浓地雾色之下。
摇摆着的白草上了一层薄薄的霜。
隐贞呼出一口雾气,就着暖和劲搓了搓手,等了有一阵儿了,才看到姗姗来迟的姚大人。
她今日披了件暗紫色的斗篷,在暗夜中看不太出来。
“隐贞,外头的路上了霜,马车不敢快行,故此来的晚了,真是对不住了。”
隐贞呲牙笑笑,“无妨,那大人,咱们这就进去?”
这外头的秋风有些泠冽,若是能进去,还能避避凉风,遂点了点头,“好!”
隐贞也点了点头,直接朝胸口摸去,摸了好一阵,终于摸出了个红铜的钥匙,拿起门上大锁,朝钥匙孔一塞,一转,咯噔一声,锁头就开了。
隐贞当先打开塔门,“大人,请!”
大门一开,一阵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这塔里久久不见阳光,倒是比外面还要阴冷几分。
见云棠迟迟不进,隐贞以为他是害怕,当先一步跨了进去,掏出火折子,把壁角的壁灯一点,“大人,进来罢!”
云棠轻嗑了两声,想自己空长人家几岁,居然这般的没出息……
也一步跨了进去,这才打量起塔内的格局。
这塔外观是木制,里头却是石室,盝顶的屋顶,四角雕着仿木的斗拱,就在那房顶中央的平坦处,画着一对阴阳鱼。
阴阳鱼在上,本该伴随着的八卦却是在地下,正对着屋顶上的阴阳鱼,若是能将屋顶和地面合在一起,正巧是一副完整的阴阳八卦图。
而就在那八卦之外,仍有一圈八卦。
云棠俯下身去,摸了摸地下那凸出来的纹路,这才发现,那地下的八卦阴阳爻,竟都是从中间一分为二的,分开则阴,合上则阳。
继续摸索,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隐贞解释,“观里的前辈都说是个阵法,也都试着解过,可惜一直没什么成就。”
“阵法?”云棠继续推着那道道横纹,想要变换排序,倒是轻而易举。
可到底怎么才能破阵呢?
思索着发呆,偶然见到壁龛里摆放着的青铜塑像,一只汉白玉的小象,除了大小,分明与孟隐梦里桥陵神道上的石像生一模一样!
既然桥陵是上官珝一手规划,那么这伏妖塔也是上官珝亲手设计?
从隐贞说起这道观是睿宗下令建的她就有些猜测,看来是**不离十了。
她想起那些个四不像的石像生。
帝王,至高无上的阳气。
帝王的陵寝在最北端,她手指滑动,将那些纹路纷纷集合在一起,组成一个六爻乾卦。
紧接着是什么来着?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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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有些小小的兴奋,她生来就记性好,当初还因为这记性被荣姐姐选进了司闱处。
再加上她后来又做了司闱女史,更是需要记性好的差事,所以愈发的,不说过目不忘,一般只要她留了心的,就一定会记住。
且那些石像生那般的独特。
神道两侧,靠着陵寝最近的,左侧是马身鸟翼,后来她还特地去查过,原来是山海经中的孰湖。
马身,鸟翼,乾为马,离为雉,以马为主,下乾上离,大有卦。
她看了看毗邻乾卦最左那个位儿,手指动作灵巧,很快形成了一个大有卦。
神道右侧,羊身马尾,异兽羬羊,乾为马,羊为兑,羊为主,下兑上乾,履卦……
依次推测下去,只剩下最后一个,一时不敢动作,也不知能不能解得开,若是真的解开,又会发生什么?
犹豫一阵,还是手指滑动,一个屯卦形成。
忽然之间,塔檐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好似整个塔身都在跟着晃动。
云棠一个踉跄,被隐贞连忙扶住,就在此时,两人齐齐愣住。
那八卦围着的中间,竟有一处暗箱,此时阵法被破,箱门缓缓打开,里面躺着个髹黑漆的盒子。
见云棠迟迟未动,隐贞走上前去,摸了摸盒身,竟是没有锁的。
轻轻打开,却是猛地向后一坐,又开始半跪在地上挪的极远。
终于挪到了云棠的脚下,腿软地站不起来,他手指着那处,“大……大大人,那是……”
云棠又怎会没有看见?只见那黑盒子里,躺着一个白森森的头骨,正端端正正地面向前方,那头骨周围,还散落着不少黑漆漆的东西,该是毛发皮肉腐烂的痕迹。
她又怎么不怕?可她到底要比隐贞大上几岁,再加上她见鬼见惯了,此时还算是淡定。
两人正在怔冷之时,却听远处的喧哗之声,云棠回过神来,想刚才那些铃铛响起,该是引了人来,忙盖好箱盖,又将八卦随意打乱,拽起隐贞,出了门去,拿钥匙锁好塔门,扶着隐贞,朝草丛深处跑了。
两人一路奔走,也未敢停留,好在隐贞对这里轻车熟路,此时也恢复了力气,便拉着云棠,朝小路溜之大吉。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我都快忘了这是个鬼故事了……
☆、决绝
清晖阁内,云棠的房间里,她和谷夏说了今日的事。
“也就是说,**不离十,桥陵和青云观的伏妖塔都是上官珝亲手设计,再加上他饲养小鬼,并且在承香殿放置纸人,以图残害熠王……这些事情都连起来……差不多就可以……”
差不多就可以猜出这一切的幕后操纵者到底是谁。
可惜谷夏似是对这个没那么感兴趣,从她开始讲这事起,他就一直蹙着眉头,此时再也忍不住打断,“既然要去,为何不支会一声?就那么不声不响的自己去了,幸而没事,若是有事,你叫……大家如何是好?”
说这话云棠心里就有些委屈,她又没有想那么多,还以为不过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看一看,她也不想事事都麻烦谷夏……谁知会发生那种情况?
她扁了扁嘴巴,尽露出一副小女孩儿的形态。
谁说她姚云棠不会撒娇服软?只是只有对极为亲近的人才会如此罢了,不知不觉之间,在她的内心深处,已是把谷夏当作了极为熟悉的亲近之人。
谷夏看去,见那嘴撅地似是能挂起油瓶,又觉得好笑,“好在平安无事回来了,云棠……当真是个聪慧勇敢的女孩儿……”
他极少叫她“云棠”,更极少夸她。
云棠当下就咯咯笑了,又提起刚才的事来,“当初我们猜测,那害死熠王的人不是武后便是睿宗皇帝……现下看来……”
谷夏笑笑,“睿宗皇帝李旦,唐明皇李隆基的父亲,在中宗皇帝被贬均州之后,被武后扶植上位,虽是从未真正掌权,却也是沾到了肉末,野心一发不可收拾,故而在中宗皇帝重新被接回武后身边,便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想要重新夺得皇位,以徒谋武后的另眼相待,就只能先除掉中宗皇帝。”
云棠点头,“可中宗为了稳固地位,便刻意讨好武后,即便她逼死了自己的儿子李重润,武后年事渐高,开始耽于享乐,他便找来当年的子虚大哥,以徒博武后开心,可惜被睿宗皇帝钻了空子,睿宗托人指示子虚大哥换了要讲的话本,从母慈子孝的好故事变成了母子反目成仇……以徒激怒武后,将祸水引到中宗皇帝的身上。”
谷夏露出赞赏目光,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可惜子虚大哥并未听从,他不想成为这权力争斗的棋子,故而讲了些旁的,无论是中宗皇帝还是睿宗皇帝都未能如愿,子虚大哥也就是惨死在这次……睿宗皇帝拉拢来了当时的上官珝,也就是现今的孟隐,他精通数术,睿宗皇帝便叫他修筑桥陵和伏妖塔。”
谷夏嘴角含笑,这笑却带着一丝轻蔑,“上官珝在当时算得上出神入化的人物,李旦叫他修筑镇压百邪的桥陵,还有那伏妖塔,不过是因为,上官珝这人野心极大,绝非池中之物。”
云棠双眸微亮,“这我倒是没想到,上官珝的造诣独一无二,能镇压地住他的,也唯有他自己……所以当上官珝的价值被用尽,便到了他的死期,睿宗皇帝怕他这等邪魅之人的魂魄再出来造次,所以将他陪葬在桥陵,他自己亲自设计的地方,叫他作茧自缚……那伏妖塔的头颅?”
这丫头越来越聪明,小小年纪,居然一点就透,谷夏甚是欣慰,“该也是孟隐的,所以在桥陵的陪葬墓,应该只有他的无头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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