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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百鬼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自在闲人

    可赵喜年他也是自身难保……

    就像现在,那两人拿过玉镯子,对着太阳一照,竟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就这货色也敢说是娘娘赏的?赵喜年,你不是什么也没有了吧?”这些年刘通处处受这两人欺负,赵喜年跟着打点,大概也真是没有了。

    面对这两人这样,赵喜年却也没说什么,瞧了瞧那碎了两半的镯子,寻思着也算了,只好眯起眼来冷笑了笑,“既然如此,老身自己去找婉嫔娘娘,我就豁出去这张老脸……也不会再求无耻小人了!”

    说完竟挺了挺脊背,越过两人超前走去。

    那两人又怎么能干?就要去捉赵喜年的后脖领子,手指还没碰到,就听远处有人呵止了一声。

    云棠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本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这宫里头,即便是这样的宦官也实在得罪不得,能下绊子的地方太多……可这两人实在是过分!

    那两人回头看去,只见是个女官,再细看品级,知道不好得罪,只好恭恭敬敬地行礼,心里却嘀咕着,这女官跑这来管什么闲事?

    云棠朝那两人看去,声音不急不缓,“鄙人不才,正是宫正司的司正,专管宫人戒令、赏罚之事,若是宫人言行不善,我自可直接禀告陛下定夺……”在两人跟前绕了个圈,又走到赵喜年面前,“赵公公乃是蓬莱殿皇后娘娘的人,二位这般对待,岂不就是对皇后娘娘不敬?这罪若论起来……还须得看陛下的心情……”

    被她这么一说,那两人自然吓得不轻,连连向云棠赔罪,云棠却不理,“你们轻慢的又不是我,何必朝我道歉?”

    那两人对视一眼,又向赵喜年连连致歉,直到云棠瞧着烦了,才挥袖轰走。

    赵喜年这才说话,“姚大人何必为了老奴得罪小人,这年头……小人难防啊……”

    云棠连忙笑着摇了摇头,“公公还是和从前一样叫我姚姑娘就好,这样听着也亲切一些……”顿了一顿,“最近娘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瞧见赵喜年并没说话,只无奈摇了摇头,就知道了。

    云棠也跟着叹了口气,知道不好再提这事,“那刘通……到底是怎么了?公公何必求上那两人?”

    赵喜年又是摇头,“这两人欺负小通子欺负惯了……却又是极会谄媚的人,时不时在婉嫔娘娘面前说上几句坏话,小通子就要受罚……这回好了,那两人又说小通子背着婉嫔讨好别的娘娘,就被关了起来,也不知现在是在哪里……定是什么吃的也没有,那小子一顿饭不吃都不行,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

    云棠默不作声,刘通那人她有些了解,不是个安于现状的,若是说他讨好别的娘娘,大概也不是故意编造的,各宫娘娘们本就不对付,这是犯了大忌……

    过了好一阵,才想起了个主意,“公公莫要担心,我已想好了解决这事的人选……文学馆的董大人跟我有些交情,我去找一找她,叫她去跟婉嫔娘娘说说,估计也就没事了……”

    赵喜年这才看见了希望,文学馆,是专门教习嫔妃、宫人文学的地方,而董大人又是其中最有资历的学士,宫妃们都要尊称一声“夫子”,找她出面,定是有用。

    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赵喜年连连称谢,“那浑小子这下是有救了……”摸了摸身上,也找不出什么送给她当谢礼,只好拉着她手,“董大人她那么清高,要找她出面也实在是难为了姑娘,姚姑娘这大恩,我也不知拿什么还了,要不这么着,等通子他出来了,我叫他给你磕头!”

    “那可万万不行!”云棠连连推辞,又想着找个理由叫他不必这么放在心上,“当年我与菱美人交好,那刘通也帮我照顾了她一场……我这么的……也算是答谢了……”

    能照顾菱美人的有的是,自然不止刘通一个,赵喜年知道她这是替自己找理由呢,心下更加感念,忽地想起一事,想了想又压了下去,“既然这样……老奴再次谢姑娘大恩!”说罢正正式式朝云棠行了个礼。

    云棠也只好生生受了,怕他又提什么,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将他扶了起来,点了点头,“那我就先回了,若是改日有了消息,我告诉公公就是……”因着怕与他同行,连蓬莱殿也不敢去了。

    赵喜年连连点头,望着她转身走了,又是一阵犹豫,刚要出声招唤,想想还是算了,只得无奈摇了摇头,也回头走了。

    ***

    云棠转身去了三清殿,本想去看看鬼爷,却知道贾子虚要走。

    若说所有的这些鬼,谷夏与贾子虚、季疏朗的关系最为要好,若是子虚走了,鬼爷定然不好受。

    云棠仔细看了看谷夏神色,见也没什么异样,这才稍稍放心,他虽然惯会隐藏,可到底躲不过她的法眼,若是她也看不出来什么,那该就是没事。

    忙问是怎么回事,贾子虚才笑呵呵地答了,“我生前呐,是个瞎子,对这世界的一切都只能靠猜……死了呢,灵魂摆脱了躯体,突然什么都能见了,才知这大千世界竟是这个模样……你们健全的身在福中不知福,定是不知那感觉有多么美妙……这是对这世界的执,再有一个,我听了太多的故事,也讲了太多的故事,什么痴男怨女,侠骨柔肠……渐渐地也就沉溺于其中了……有了这些故事,我贾子虚才是贾子虚,就算是有下辈子……所有的一切都被那孟婆汤给洗掉了,那又怎能是我?后来啊 我也想明白了,尤其是得知了曾经的那一场风波之后……想我个街头说书的瞎子,竟也去参合了一笔……”

    说着又觉好笑,“其实那里头的人呐,都活的太累了……从前我就想着,这人呐,一世一世又一世的轮回,到底是图个什么?还不如一气活下去,后来我才明白啊,这人呐,活了一辈子就够累了,不如把什么都忘了,干干净净的重新做人……想通了这茬儿,我也就没什么执了……”

    云棠被他这一番话给震住了,万物相对,没有死何谈生?生生死死,才叫人的生命有了意义……她淡淡一笑,“子虚大哥能这样想,我真替你高兴!”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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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贾子虚摸了摸下巴颏儿,“你们俩也莫要想我,今儿个我走了,来生我还给这世人说书!”

    又把谷夏拉到一旁,放低了声音,“谷爷,还有最后几句我得当你说说……”犹豫了一阵,才又接着说,“云棠这丫头是个好的……从前我只觉得一人一鬼根本就没可能……不过最近想着,你若真是喜欢,莫不如就挑开了,她若也对你有那意思,你们俩就这么着,不想别的,清清淡淡相守一辈子到也没什么不好……若是她对你没那意思,这对谷爷您来说也是个好事,快刀斩乱麻……谁也别耽误谁……”

    说完这话,还不等人说话,只拍了拍谷夏肩膀,用了个眼色,“那今儿我也不磨叽了,这就走了,谷爷,丫头,来世再见!”

    也不似旁人顿化轻烟,只大摇大摆朝那春花深处走去……

    云棠也说不清是怎么个心情,站在那呆了许久,才发觉自己哭了。

    ☆、荣升

    赵喜年辗转反侧了一晚上,直到晨光熹微,再也受不住这种煎熬,咬了咬牙,还是带着怀里的东西找云棠来了。

    瞧着他那个欲言又止的样子,云棠就知道他要说这事绝不寻常,毕竟赵喜年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荣辱兴衰都体验过了,什么事能叫他这般紧张?

    想了又想,赵喜年还是先道了个谢,“那孩子昨晚就回去了,也是受了不少苦,幸好董大人去的及时,日后看在董大人的面子上,那婉嫔娘娘就算不说对通子另眼相待,也怎么都不会为难他了……昨儿那两个不要脸的玩意儿竟然私下里对通子下黑手……若不是受了伤,通子他自己就来谢你了。”

    云棠连忙说不用,“刘通他受伤了?现下可还好?”

    “还好还好,都是些皮外伤……”赵喜年笑呵呵的,“劳姑娘跟着操心了……”

    他现在已是没话找话,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一阵,云棠才又问,“公公这是……还有事?”

    也不知怎的,他这么一问,赵喜年却整个身子一颤,想了又想,心下一横,从怀里掏出封信来,“有事……姚姑娘……这是……当年恩王的信……”递出信的手竟有些颤了。

    云棠觉得狐疑,伸手接了过来,再看那封面,竟是给自己的?!

    虽说时日久了也淡了,可还是身形一颤,“赵公公……这是?”

    赵喜年抿了抿嘴,“两年前,恩王爷出征,其实是给姑娘写过不少封信的……可都被收到了娘娘那去,有好几次,娘娘叫老奴把这信给处理了……唯有一次,老奴实在是觉得可惜了恩王殿下的一片心意……就私下里藏了一封……”

    云棠的脑子又是轰地一声,忽然有些口不择言,她虽在宫里待的久了,多少也学会了些伪装情绪,可还是受不住这震惊,“她凭什么?”那是她第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啊,认认真真的,没有丝毫的猜忌与怀疑……虽然她早就知道,她与他的结局未必能够像想的那样,可也万万想不懂竟是这样?

    赵喜年连忙上前示意她噤声,“姚姑娘,咱们可是违背了忠心才说了实情……你可万万莫要声张出去,再一个,娘娘她也是不易,姑娘该也知道,那贵妃娘娘表面上与皇后娘娘一片祥和,可背地里最是水火不容的……”

    受他这么一点拨,云棠也就明白了,无论是表面上还是私下里,自己已经是皇后的势力范围,且那时候的李晏晏对自己如此依赖……可还是觉得怒火攻心,天啊!若不是她独孤婧从中作梗,自己与李连又怎会走到今日的地步?就算是迫不得已分了……也会是好聚好散,哪能如今日这般不了了之?

    再捏着那封信纸,手心里汗津津的,她突然觉得这信有些烫手,竟不知是该拆了看看还是直接毁了……

    抬起头来,已是挂起勉强的笑,她知道,这事怨不得赵喜年,他也不过是个仆从,自然是什么都要按照独孤婧的旨意去办,能把这信留下一封,交到自己手里,已是极仗义的了。

    低头把那信纸放进怀里,面上依旧带着笑,“谢谢公公叫我知道这实情……你且放心,我定不会叫公公为难……”只觉自己实在伪装不下去,连忙跟赵喜年道了别,匆匆走了。

    终于转过墙角,才把那信纸掏了出来,封面上的字迹她最熟悉不过,甚至还隐隐带着丝墨香。

    他李连在笔墨上从不对付,用墨定要用最好的墨,所以才能够这么久了还带着香气。

    她以为再碰到他的事自己也不会怎么样了,可面对这样的真相,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脏一阵一阵的钝痛。

    最好的时光已经过去,如今她再得了这信还有什么用呢?

    浑浑噩噩回了宫正司,又浑浑噩噩呆坐了许久,却忽听外面一阵骚动,是郑六斤来了。

    啊不对,如今他已是“郑忠纯”了,因着从前的名字实在是拿不出手,这还是陛下亲自赐名,从字面就知道,是希望他忠心侍君,莫想其他。

    云棠还记得刚认识这人时他给自己解释他的名字,“小的名叫郑六斤,因着生下来就是六斤……”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意。

    回过神来,郑忠纯手中执着一卷圣旨,眼看就到了近前,看来是来宣布那宫正之职了,再看那笑呵呵的模样,这么高兴,高升的多半就是戚罗敷了。

    虽是失落,可也没想那么多,云棠跟着众人跪下身去,等待着宣旨。

    “近日吏部询事考言,我朝廷上下良莠不齐,群臣谏朕黜陟幽明,量能授官,宫正司姚云棠,克己奉公,性行淑均,实乃朕骨鲠之臣……特擢以宫正司宫正一职……朕深信之,望日后谦谨勿骄,宣化承流,尽如所期……”

    圣旨宣读完了,云棠仍觉得有些懵,“臣……接旨……”

    待接过那沉甸甸的圣旨,才站起身来,“谢谢公公了……”见郑忠纯要走,忙又唤了一声,“郑公公请留步!”

    郑忠纯笑呵呵回过头来,“大人还有何事?”

    “公公,可否借一步说话?”待转弯到了个无人的地方,才又问,“戚大人按资历、能力都要胜于我,公公可知陛下他为何……”

    郑忠纯了然,“在陛下跟前做事,最重要的是要嘴严,这事本不该说,但顾念着昔日大人和恩王爷的提携,也算破了次例……大人能有今日这荣光,一来是您本身就能干,二来呢……每次都跟蓬莱殿那位离不开关系……”

    “公公是说?”

    郑六斤点了点头,“那位呢,病了两年了,这几天更不好了,陛下也念及少年夫妻的情份,尤其是这几日,只觉自己冷落了那位,心中本就有愧,那位若是有求,陛下也不会不应的……”

    ……云棠不知道说什么好,自己的情被她给毁了,可自己的仕途却又是她一手提携,该恨还是该谢,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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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她心里头复杂的很。

    郑忠纯见她这模样,也不多说什么了,“姚大人,言尽于此……我也不多留了……”

    云棠连忙象征性地送了两步,待回过神来,仍觉得不可思议,独孤婧这人确实是独断了些,对自己的女儿,对下人,还是对她姚云棠,该对你好的必不含糊,可也绝对不会什么也不干预。

    误打误撞,自己遇了这么个人,到底是福还是祸呢?

    待回到宫正司,才发现所有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变的不一样了,是啊,她现在已是宫正大人,又有谁敢对她不敬呢?

    再用眼神去寻戚罗敷,她倒没表现出什么不悦,甚至还弯了弯嘴角对她微笑,看得出来,那笑带着真诚。

    云棠心头一暖,她突然觉得自己的爹爹有时候说的也对,只要你保持着一颗有良知的心,就会自发地去做善事,待你所在的地方感受到了你的善意,自然会回报你以温柔。

    这说法虽是天真了些,可到底有时候也是起效用的,道理很简单,就像她认识到再善良的人也有自私的一面,同样的,再大奸大恶的人也有良知良能,何况她还从未见过真正的大奸大恶,包括戚罗敷、独孤婧、郑六斤,甚至是那红香,不过都是因着心中的愤愤不平、委屈、无奈,因着想要让自己尽可能好的活下去,才不得不在这一小方世界里蹉跎岁月苦苦挣扎。

    ☆、情动

    谷夏发现,这几日总有个外来的女鬼出入这大明宫,五十几岁的模样,身形微胖,打扮地颇为富态,走起路来也是昂首挺胸,甚至对他视若无睹,好几次都是从他面前大摇大摆的走过去了。

    最重要的,这人与东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且几乎每次来都要把东郭给叫出宫去,一走就是一天。

    他决定找东郭好好谈谈,毕竟这女人的底细他还不知道,东郭是个性子直的,若是被耍了骗了可就不好了。

    所以当他找到当事人问的时候,东郭居然可疑地老脸一红,“她啊……谷爷,你看到了?”

    “废话!”她都从自己面前明晃晃地过去了,他又不瞎!

    东郭又挠了挠脑袋,“她啊,叫梅娘,是宫外的……”

    见他吞吞吐吐,谷夏只嗯了一声,“然后呢?宫外的?何时认识的?”

    “何时……就是那次姚姑娘入狱,我见了她在刑部大牢门口溜达来溜达去,就顺口问了问,也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谷夏皱了皱眉头,“那时日可不短了?刑部大牢?”

    “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她的丈夫背着她拈花惹草,后来又进了监牢狱,她还帮着四处疏通,人还没放出来,她倒先得病死了,还不忘了到监牢门口等自己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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