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百鬼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自在闲人
谷夏直追要点,“那跟你有什么干系?”
东郭略微尴尬了一阵,“我见她可怜,就把她给拉了回来,她不乐意,我就又劝她,那男人也没什么好的,这样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然后呢?既然认识了两年,之前怎的没见她来,这些日子就频繁的来了?”
东郭面色更赧,“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梅娘她虽是对那人痴心,可也渐渐被我感动了,知道了那男人的不好,更知道了我的好处,我与她说了,虽然我大她许多,但年纪大了更知道疼人,鬼爷,我东郭可一辈子都没娶过媳妇儿……这是咱们第一次……”
谷夏倒是被他这话惊的目瞪口呆,这人看着一副苍老模样,实际上倒没那么老,但也着实不年轻了,居然一辈子都没娶过妻么?想想觉得不可思议,“那这是你的……初恋?”
谷夏实在是不想把这两字放在他身上,毕竟这二字包含了世人太多的美好遐想,但凡经历这初恋的事,必然是青葱岁月,男的俊女的俏,满腔热血,生机勃勃,是无论如何也难以跟这老头子沾上边儿的。
可事实它就是这样,谷夏唯有扶额,还是放心不下,“你怎知她就是一心一意对你了?万一她还是念着旧夫,对你不过是个依托,那你该如何?”
这话似是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东郭许久没有说话,“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了,我就是个粗人,什么喜不喜欢的,只要她愿意与我一起,就成了……”虽是这样说,却越说越没底气。
谷夏无奈,“罢了,有了闲暇把她带来,我想看一看,你觉得可好?”
这东郭对谷夏最是信服,从前都是对他说的百依百顺的,这回倒是稍许犹豫,“那也成,不过我得先问问她……”
谷夏怒极反笑,“你倒是真知道疼人,且放心吧,我不能把她怎么样!”
东郭面色讪讪,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那是自然,只是梅娘她……是个有个性的,我怕她冲撞了谷爷……”心里想的却是梅娘她那么有个性,未必愿意来见你。
谷夏怎能看不出他那点心思,更觉好笑,原来像东郭这样的人,都是轻易不动心,可若是一旦动心了,就会痴傻成这样。
还有个性?他看过那梅娘几次,是个高傲的,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估计还有些泼辣,还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冲撞我不怕,对你好就成了,她若是不愿来见我,你带我去见她也是可以的。”
东郭连连陪笑,“那怎么能?成,等明个我与她说说……”
***
据说南面唐军又拿下重镇,趁着这次打了胜仗,陛下把李连给召了回来,现在正往回赶。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能回来,多半是跟崔贵妃有关系,毕竟这后宫现在换了天,如今崔贵妃有了实权,必是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冒一丝风险的。
不过听说恩王并不愿回来,不过是不敢抗旨……因此无论是宫里宫外,就都又传出不少赞美的话来,说当今六皇子恩王殿下有楚囊之情,以天下为己任,更有说那恩王殿下与曹将军的婚事耽搁到现在,就是一心为国,驻守边疆,这次回来便是先把私事给办了的。
云棠因着这事一直心慌,毕竟想通了是一回事,真正见了人又是另外一回事,且她还好巧不巧这时候知道了实情……虽说赵喜年是好心,可她倒宁愿永远都不知道,起码不会这么的遗憾。
那人怀抱中的温度她现在还记得,第一次动心,不是那么容易就忘了的,李连啊李连,若误会解开,你我是否还有可能?
知道这事就是个泥潭,想的越深陷的也越深,忙摇了摇头,见屋外已经日迫西楼,她今日还应了裴凤章的请,只得收拾了桌案,穿了件外衣,出门去了。
她现在的位子已经可以在宫正司里有间自己的屋子,她爱安静,这下倒顺了她意,住宿那边,本也可以有个自己的房间,但实在是与穆霄住出了感情,也不想再搬,自然也没人管她。
路上遇见了几个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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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都是对她毕恭毕敬,眼神里还有一丝说不出的敬畏与向往。
毕竟还是个不到十九岁的姑娘,那般年轻的面孔,既然就做到了那个位子,哪能有人不羡慕呢?
云棠笑着摇了摇头,眼看时间不多,她加快了步子,朝宫门口走去,裴凤章今日找她,还不知是有什么事。
仍是福居楼,连位子都没变,裴凤章已经点好了菜,正抿着盏中的清茶。
见云棠到来,灿烂的笑容蔓延开来。
云棠打趣,朝裴凤章一揖,“裴大学士,近来可好啊?”
裴凤章连忙把她拽到了座位上,心里头却也是有一丝得意的,要知道,翰林院学士品阶不高,但却是最能时常见到帝王的,算是陛下亲自提拔的心腹团队,离机要大事最近的处所,谁能不想挤破了脑袋往里进?
可惜平凡人没那个才华,考不上状元就是了。
裴凤章先把筷子递给了她,“这个时候了,你也必是饿了,这就吃罢!”又给她盛了碗热汤,“虽是三月了,可还有些倒春寒,你先喝一碗热汤,暖一暖胃。”
待她接过了,才又笑吟吟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被他这么“体贴”,云棠突然觉得心慌,因着裴凤章那眼神实在是有些似曾相识……就像是当日冯姐夫看荣姐姐那般……但愿是自己想的多了。
那汤碗本就不大,云棠一口喝了半碗,这才擦了擦嘴,“裴大学士找我可有事?”
却被裴凤章撇了撇嘴,“没事还不能找你了不成?只是觉得咱俩这缘分有些奇妙,现在想想还挺是个乐子,想好好的珍惜罢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瞄着自己,这叫云棠更有些慌乱,可还是淡定地一本正经,“哈哈哈,是有些个乐子,那时候前途茫茫,连命保不保得住都是两说,谁能想到还有今日?”
见她那汤快要喝完了,裴凤章连忙又殷勤地盛上一碗,“先吃些菜罢……那汤也不当饱……”又犹豫了一阵,“其实今日找你出来……主要还是想看看你怎么样了?”
云棠吃了口面前的瓜片,微带着丝酸甜,她天生爱吃甜味,只觉十分爽口,“我什么怎么样了?”
“自然是……恩王殿下他要回来,听说曹将军也要一起,你……可还好?”
是啊,曹蓁也是要一起回来的,这个她也听说了,且听世人口里传言,更加变了味儿……心中一苦,连那瓜片也寡淡了似的,那自己又能如何呢?寻死上吊?离了他还活不了了?她姚云棠是喜欢李连,可还没脆弱到那种地步。
且李连这人的性子她再了解不过,表面上看着吊儿郎当,实际上是个最有主意的,若是他心里头没有曹蓁,那谁逼着他就犯也是没用,若是他真的与那曹蓁有了感情……自己也自然不会再舔着脸往前凑了。
是啊,她是姚云棠,伤心是伤心,可她怎会怕个男人弃她而去?那也太窝囊了些!
苦笑转作豁达,“我与他情深一场,甭管最后是个什么结局,也都只能大度面对了,其实也无妨,不过都是时间的问题,你放心就是,我不会怎样的……”
她这么说,裴凤章果然就放心了一半,再看她那坚毅隐忍的神色,又觉得实在是心疼,想了又想,才试探着说了,“既然咱们已是这般熟悉,我也就不忌讳说些家事出来……我娘亲跟我说过,其实她少年的时候也是倾慕过个男子的,不过后来阴差阳错,嫁于我爹,慢慢的感情培养了起来,后来又有了我,现下她连那男子的模样都记不清了……”
知道他这是在安慰她,他这安慰人的方式也着实是奇特,云棠抿嘴微笑,“是啊,人确实是忘性大的动物。”
谁知裴凤章摇了摇头,“我说的意思不是这个……我是说,若是那恩王背弃于你,你又何苦为难自己?不如重新找个对你好的儿郎,慢慢的把心思转移回去,也就不会那么的难受了……你看那朝堂之上,也有不少好的,虽不是王爷侯爵,没那尊贵血脉,可到底也能靠着自己为你打拼出一小方天地……”
他目光灼灼,险些就直接说这人就是他自己了,虽是与李连有过那么一段,可到底经历的太少,云棠不自觉有些羞涩,可心里头却是清明的很,这些日子她把重心都放在了别处,本就有意避讳男女感情,又怎会想到有一日这曾经萍水相逢的人成了当今状元,这状元又对自己有意?
虽算是患难之交,可这情意也来的太突然了吧?
寻思着还是拒绝了好,还不能挑明,若是真的直说了,恐怕朋友都没得做,只好拿了别的当借口,“这事呢,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暂且还不想考虑罢了,毕竟以后也是要出宫去的,出了宫,也不想再找朝堂上的了,只想找个差不多的人家,平平淡淡过一辈子,也是极好的了……”
这话叫裴凤章哑口不言,她说她暂且不想找,这倒是无妨,他可以等,可她说她不想要为官的……这可如何是好?
想着想着,心下已有了计较,女孩家嘛,也都是爱感动的,只要他日后对她一心一意的好,难免会把她那想法给转变过来……
又是展颜轻笑,“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多劝,日后谁若是娶了云棠姑娘,可真是得开心一辈子……”
听他这么说,云棠才暗自松了口气……
☆、手误
吃饱喝足,两人才出了福居楼,三四月交际的时节,一到夜晚仍有些春寒料峭,也不知是谁家的杏花开了,使得整个巷子都弥漫着股子清新淡雅的气味。
门口宫里的车夫仍在等着,裴凤章却仍不能放心,非要亲自把她先送回宫去,云棠实在说不过,便只能由着他送。
亲自将她扶上了车,裴凤章自带了马来,利落地翻身上马,这才到前面开路去了。
他倒是光明磊落……又突然想起李连,若是他,就定不会如他这般……那个时候,他厚着脸皮非要跟自己挤一辆马车,还非要与她坐到一面去,把丁泽给欺负成了那样,回忆起来又觉好笑、又觉悲凉,若得不到个好的结果,昔日的欢乐也都成了痛苦的来源……
想了想裴凤章刚刚说的,有的时候,感情反而是细水长流的好,那样恬淡平和的日子反而最是稳固,那样相濡以沫的陪伴反而最是长情,慢慢的就会把从前年少时的那些个悸动都抛在脑后,甚至褪了色,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开始想象自己有一日忘了李连,虽她已经准备好了与他再无交集,可到底也是不想忘了那段感情的,毕竟她也付出了那么多,毕竟她也曾把心血给掏干过,毕竟那也是她的大好年华……
这般想着,却被裴凤章的几声轻咳给打断,听的出来,咳的有些隐忍。
云棠撩开车帘,这才看见他咳嗽的有些佝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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脊背,这人虽个子不小,却是有些清瘦,这次重逢,甚至比两年前狱中初见还甚。
“大人可是感染了风寒?”因着有车夫在,不好直呼其名。
被她这么一问,裴凤章反而咳地更甚,过了好一会,才有些面红耳赤地回过头来,“前几日睡觉忘了关窗,是有些着凉,没有大碍,云棠不必担心。”
他倒是不想着避嫌……“若是感染了风寒,再吹凉风怕会更不好,大人若是不嫌弃,不如来车里坐坐?”这般说着,还挪了挪脚,把对面的地方给腾了出来。
那双大眼睛中带着诚恳,裴凤章被那眼神盯着,忽地浑身一暖,谁说她对自己一点感觉也没有?这还不是关心起他了?他倒是想去,不过却不能,万一把病气过给了她,白害得她遭罪!
笑着摇了摇头,“这点风寒算不得什么,刚刚在屋里坐的有些头晕,我在外面吹吹风也好……”
云棠无奈,又只得把帘子给放下,这一路上安静的很,裴凤章没再说话,她也靠在座位上想了些东西,耳边只有前方裴凤章那马蹄哒哒哒哒的声响,有节奏的很。
气氛安宁祥和,心里头也不自觉跟着踏实起来,不知不觉又想起他刚才说那些话,这次李连回来……若真的再无可能,自己要不要也要尝试着去做些改变?比如重新开始一段感情,可这人……选裴凤章就一定合适么?会不会对他略有不公?
心里头捋不出个头绪,索性也不再想,反正她也没有非得要个男人,就像现在,没有男人,她也一样活的风生水起。
不知不觉,却是宫门口到了,门禁也不远了,连忙下了马车与裴凤章道别,这才匆匆拿着腰牌入了宫门。
裴凤章笑眯眯看着那步伐飞快的背影,心里头也是一片安静宁和,他突然想起自己娘亲说的,女人的心啊,没那么神秘莫测,不过是图个踏实,而最能叫她感到踏实的,就是没在一起的时候送她回去,在一起的时候等她回来……
多么恬淡而美好的小幸福?他幻想着那日,这才真正有些理解了。
云棠刚转了个弯,就看到靠在假山上的谷夏,正悠闲地抱着胳膊,看着幽深静谧的天际。
她也跟着抬头看了两眼,一线月牙挂在西方,虽是纤瘦,却也足够明亮,月牙周围,繁星点点,像是散落着的珠玑琳琅。
“鬼爷这是在看什么呢?”她眨巴眨巴眼睛,跟着谷夏一起靠在了假山上。
谷夏却没有立即回答。
云棠倒也习惯了,他这人日常做事就是这般不紧不慢,大概是做鬼做了太久,甚至都忘了今夕何夕、岁月也可以流逝。
“我在看天边的月牙儿,为何那么的与众不同,又是何时就已存在在我们的头顶?”
说着说着,又语气淡淡吟起诗来,“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也不知他在这想了些什么,云棠嘿嘿笑了两声,“你是在这等我呢?”
“等你做何?赏月罢了……”
知道他就是这种闷骚脾气,云棠也不戳破,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个信封来,“鬼爷,这信得劳烦你替我收着。”
谷夏连头都没回,也没多问别的,直接动了动胳膊,两指夹过书信,“你想叫我如何收着?”
“只收着就好,若是有一日我与他的缘分全然耗尽,你便帮我毁了,莫要征求我的意见……”
他当然知道她说的“他”是谁,直接把那信揣在自己的怀里,“情啊……最是难以捕捉,有的人看着狠心,实际上最是重情,若早已看开,又何必因着这一点牵挂而烦恼纠缠……罢了,这信我非但不会毁了,还要等到你心里的结解了,再还给你,到时候不论你是想看,还是想毁,都没关系了。”
“你这烦人鬼!”云棠有些气恼,本以为他是个信得过的,谁知全然不按照她说的来,早知就不托他办这事,便要扑上前去抢那封信。
奈何他早就揣在了怀里,因着与他再熟悉不过,云棠也没去多想,只直接去扯他衣领,就要去掏那信纸,谁知情急之下掏错了位子,直接摸到了里衣里头。
硬邦邦滑溜溜的触觉入手,像摸到了快烫手的山芋,云棠蓦地抽回了小手,面颊不自觉地绯红。
谷夏也沉默了一阵,见他不出声,云棠只好转过头去看他神色,谁知他正老老实实整理着衣领,顺手把衣带也理了理,一副刚刚被轻|薄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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