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四季,见过你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深井冰的冰
季随默默抽着烟,没说话。
倪莱又说:“你什么时候离开的柳市?那天后,我没再见过你。”
季随含糊地说:“我当时……搬家了。”
倪莱沉默了一会儿:“我一直以为你叫禾子,刚来岛上见到你时,就觉得你很熟悉,但是那会儿想不起来你是谁。我现在想想,其实你给我缝衣服那会儿,我就几乎快要认出你,但是那会不能想,一想就头疼。你姓季,我怎么就没想到禾子加在一起就是个季字……”
季随抽完一根烟,倒出来两根,一根自己点着咬在嘴里,一根举到倪莱手边:“要吗?”
倪莱接过烟,向他要来火柴,拿在手里点着,然后放在树杈上让它自燃。
季随笑:“毛病。”
倪莱看着他的侧脸,观察着他的神情,突然说:“我想一直住在这里,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季随深吸了口烟,两颊凹陷着,没说话。
倪莱咬了咬唇,向右侧探身,亲上了他的脸颊。
第27章 回忆杀
季随肩膀僵硬,咬着烟没动。
待倪莱的唇瓣离开,他偏过头,眉头紧皱:“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有赶你走?”
倪莱垂头,手指抠着树皮,小声说:“这是我欠你的,现在还上。”
季随从嘴里拿下烟:“你他妈欠——”
话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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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他忽然想起来,那个雪夜他赶她走时,他说,不走也行,过来让我亲一口。结果她没走也没亲。
所以她刚说欠他的,现在还上,是指欠他这个吻。
操,有病吧。
季随看着她,把烟重新塞回嘴里,然后,左手蓦地握上她的脚踝,说:“十多年过去,涨价了。”
倪莱身体一僵,垂着脑袋没动。
粗粝的左手缓缓摩挲过她的脚踝,掌心和指肚的老茧剐蹭着她细嫩的肌肤,一寸寸上移。
带着嫩芽的小树枝被风吹着在脚边滚来滚去,一圈一圈的烟雾从他口鼻里喷出,萦绕在两人之间。
倪莱双手抠着树皮,抬脸,声音带着颤:“季随。”
季随看着她的眼睛,说:“现在不叫禾子了?”
倪莱弓着腰,紧抿唇迎上他的视线,眼角泛出浅浅一层潮湿。
季随握住没动:“你说啊,你说停。”
倪莱指甲掐进树皮里,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僵持了两秒,手掌离开裙底。
季随吐出嘴里的半截烟,抬脚狠狠碾进泥土里:“你他妈是不是还有一个叫顺受的双胞胎妹妹!生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反抗!活该被人造腾!”
逆来顺受的死样。
“不是。因为是你。”倪莱突然说,“只在你跟前这样,在别人面前不是这样的。”
“我他妈怎么了我?活该给你造腾?你赖上我,总该有个理由吧。”季随一脚把跟前的树杈踢飞。
倪莱:“因为你信我,只有你信我。”
季随顿了下,吐出三个字:“信个屁。”
倪莱:“派出所那次,是你给我作的证。”
季随双腿大喇喇岔开,胳膊搭在膝盖上,沉默了得有三分钟,说:“我当时被缠进一桩杀人案里,需要有个人给我做不在场证明。”
十三岁那年,母亲死于一场意外事故。母亲去世后,家不再像个家。
那两年,季随生活过的一团糟,逃学抽烟去网吧打群架……
天天可着劲儿地造腾,生生把自己从优等生作成了别人眼里的流氓渣滓。
十五岁生日前一天,他和高年级的学长因为争吃饭的地盘,打了动天惊地的一架,写检查叫家长全校通报批评……
季随胳膊吊着绷带站在校长办公室里等到天黑,季元良一直没去学校。
校长一遍遍给季元良打电话,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校长:“你妈的电话。”
季随:“死了。”
校长拍桌:“高一七班的季随同学!这就是你跟老师说话的态度!自建校以来,一中就没有你这样的学生!等你爸妈来了,把你领走就别想再跨进一中的校门!”
季随:“你有本事就叫他们过来,我有时间等。”
校长气到手抖,说不出话:“你——”
季随脊背贴着墙,漫不经心地说:“我是说,我妈死了。我爸这会儿说不定也死了。”
校长滞了下,去翻季随的档案。
季随:“我知道有个电话,一定能打通。”
校长翻着档案抬头。
季随突然上前,一把抓起办公桌上的座机,拨了119。
电话很快接通,不等接线员说话,季随脖子青筋凸起,几乎用吼的:“告诉季元良,他儿子死了!”
啪——
季随挂断电话,扯掉胳膊上的绷带,冲出办公室,摔门离去。
他骑着单车在柳市绕了一圈,绕无可绕时才回到家。
家门从外锁着,家里漆黑一片,季元良没有回来。
今天是十五岁生日了啊。
季随没开灯,在一团漆黑里坐了一整夜,天亮时季元良还是没有回来。他又坐到天黑。
晚上十点时,屋门有人开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中,客厅灯大亮。
季随不适应地闭了闭眼。
季元良弓着腰,刚换好了一只鞋,换第二只鞋时,他怔愣了两秒,抬脸看向沙发上坐着的季随。
“你在家啊,怎么不开灯。”季元良嘴唇翕动,胡子拉碴,眼睛里有着很明显的红血丝,一脸疲惫。
季随坐着没动:“接到校长电话了?”
季元良就着换鞋的姿势,点点头,说:“我刚请了假,明天再去学校。老师说你……受伤了,要不要紧,我带你去医院吧。”
话里带着小心翼翼。
季随盯着两手空空的他,说:“我今天生日。”
季元良愣了愣,当即重新穿鞋要往外走:“爸爸忙忘了日子,对不起。你在家等着,我现在去给你买蛋糕,还没过十二点,来得及。”
“不用了。”季随站起来,先他一步走出家门。
“季随。”季元良伸手想要去拦。
哐当——
季随重重摔上防盗门。
隔着破旧的防盗门,季随看着他,毫不掩饰眼里的仇恨:“是不是我死了,也还是打不通你的电话?!”
季元良满脸痛色,想要解释,张了张嘴,到底没出声。
“季元良!我妈死的时候,你在哪里?!”季随从外套内衬里掏出一张破损的报纸,一掌拍在防盗上方的竖条钢筋上,吼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光荣?!你问问你自己,我妈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季随没再看季元良,转身跑下楼。
季元良看着防盗门上的报纸,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泪水顺着脸上的沟壑往下流。
报纸上印着他的照片,某小区某户起火,正值休假的消防员季元良从此路过,在消防赶来之前,赤手空拳从火里救出一个小女孩。如果迟半分钟,女孩就会失去生命特征。
报纸上的日期正是妻子的死亡日期,那个时候,他本来应该陪在妻子身边的。
季随从家里跑出去,没地方可去,在街上晃悠了一圈,去了网吧。
这是家黑网吧,未成年人不用身份证也可以上网。季随常来,和这里的管理认识,开了机子刚坐下打了一盘游戏,网吧就被警察断了窝。
下午时,有流氓小混混在上官街聚众斗殴,混战中,有人被捅死……警察在盘查参与打架斗殴的人。
季随想起来,今天上午,麻三给他发了条短信,说上官街有场约架,让他带上家伙去凑数。他当时正心烦,看了眼短信没回复。过了一会儿,麻三打电话过来,他直接摁断关机没接,就此避免了一场灾祸。
麻三在上官街被抓了个现行,坦白从宽的时候,他把季随拱了出来。
季随被逮进派出所,沉默不语。
没人能证明他在家里待了一天,破小区里的破监控三天两头地坏,不知道这两天是不是坏着。如果说自己在家,他得和季元良联系,其实季元良也不知道他在家待了多久。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倪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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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莱满脸血地坐在派出所的长凳上,有警察给她递了一盒抽纸,她说了声谢谢接过来,手捧着抽纸盒,抽出几张纸巾,认真地擦着血。
头没有破,脸上没有痛色,不是她的血。
她对面的长凳上坐了几个幸灾乐祸的同龄男女,其中一个男孩额头上贴着纱布,脑袋被白线网兜包着,像去看望病人时拎的那种包裹好的大鸭梨,十分的喜感。
季随戴着手铐从倪莱跟前走过,又倒退回来。
警察训斥道:“老实点!你想干什么!”
倪莱拿着血纸抬眼。
四目相对。
说不清为什么,只这一个眼神,倪莱立刻从中读出了某种信息。
果然。
季随突然朝她一笑,说:“警察叔叔,下午的时候我和她在一起。”
警察看向倪莱。
季随同样看着倪莱,说:“她被人缠上,我在旁边看见了。”
对面长凳的几个同龄男女眼神慌乱地去看季随,尤其是头戴网兜的男孩,捂着脑袋哎唷了声。
倪莱突然很激动,她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说:“春风街!那个人是你?!”
季随稍怔了怔,点头,然后说:“我以为你要死了。”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聊上,警察把他们分开询问。
半个小时后,证词出来,他俩的说法基本一致。
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做了“伪证”。
倪莱给季随做了不在场证明,季随给倪莱做了“直接证人”,证明她是被害者,证明那个网兜大鸭梨的脑袋不是她打破的。
警察:“你说说他的脑袋是怎么破的。”
季随:“我不知道,他追上那个女孩的时候头就已经破了,没准是自己摔的。”
警察:“那个女孩脸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季随想了片刻,笑:“不是人血。她自己拿了一包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血浆,拿着板砖咣叽往自个脑袋上拍,其实拍的不疼,主要是虚张声势转移注意力把血浆弄崩,溅自己一脸血来吓唬他们……”
警察:“你认识她吗?”
季随:“谁?”
警察:“那个女孩。”
季随顿了下,摇头:“不认识。如果认识我当时就跳出来阻拦住他们当街的这种恶行了。”
警察趁机教育道:“不认识就可以袖手不管了?社会风气就是被你们这样的人带坏的……”
季随:“是是是。警察叔叔教育的对,我下回遇见一定见义勇为。”
季随没想到,他瞎胡扯的一通居然能和事实对上。
网兜大鸭梨背着家人骑摩托赛车不慎摔破了脑袋,怕被家里大人训断了经济来源,恰在这时,碰见了路过的倪莱。
他和几个损友一商量,就去碰瓷倪莱。觉得此事一举两得,既可以把倪莱送进局子里,又可以避免被大人训斥。
倪莱那时常被王辉的狐朋狗友围追堵截,次数多了,她想了一个办法,随身带着血浆,实在躲不过时,就把血浆弄破糊自己一脸血,让他们误以为是他们下手太重,慌乱之中放过她……
这是她第一次用。
说不上是成功还是失败。
警察核实情况后,教育了他们一通,放他们出来。
从派出所出来后,他们对“作伪证”只字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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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沙岛9号院。
起风了,风卷着那根嫩芽的树枝重新滚到季随脚边,季随再次抬脚把它踹走。
他揉了揉眉心,说:“其实我那天一直在家待着,我根本没去春风街,也没见着你,在派出所里,都是我瞎说的。”
“我知道。我在春风街看见的那个人不是你。”倪莱停顿了下,说,“他没有你帅。”
季随转过脸看她,半晌,笑了:“你是不是傻驴,以为是在拍电视,血都是用血浆糊的。”
倪莱垂眸,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只用了那一次。”
又一阵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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