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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之境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廿三画

    百里英站在山坡上远远望去,甘家村的废墟上,一夜之间已经被茂盛的青草覆盖,各种颜色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其中,在清晨的微风里摇曳生姿。开阔的天地间,时光仿佛一下子倒流回到了两百多年前,落魄书生甘氏兄弟带着族人一起逃难到这里,发现了这个青草芬芳、鲜花盛开的地方,从此安顿下来……

    “阿英——”

    “阿英——”

    赵千忍聒噪的声音打破了山坡上的宁静和百里英的遐想。

    公孙靖和赵千忍一起走上山坡,看见百里英和甘大,赵千忍嗔怪道:“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害我们找老半天。又怕你们出什么事。”

    “怎么样?”百里英问公孙靖。

    公孙靖摇头。

    “气死我了。”赵千忍哇啦啦的说。原来他和公孙靖二人追着那帮挟持婴灵的黑衣人,一路跟踪,一路交手,打打停停,停停打打。追到镇上,那帮人兵分两路,赵千忍和公孙靖也只好兵分两路去追。结果追了半天才发现,婴灵根本不在这两伙人手上,也不知道途中被他们弄到哪里去了。

    “他们什么人?有眉目吗?”百里英问。

    公孙靖递了一个梭形暗器给百里英,她拿着翻来覆去看了两眼,忍不住皱眉道,“银叶苗寨的人?”说完去看赵千忍。

    “嗳,别看我啊,”赵千忍举起双手,“我是真不知道。”

    百里英把暗器递给公孙靖,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河水,陷入沉思。

    “想什么呢?”赵千忍站在旁边,用手肘拐了拐她。

    百里英看他眼睛就知道他嘴里马上要说什么话,立马张嘴堵住了他的话头,“不是想你。”

    “不是想我,”赵千忍怪笑着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甘大,“难道是他?”

    甘大看看赵千忍,又看看百里英,摆着双手涨得满脸通红。

    赵千忍笑着拿笛子轻敲了下甘大的头,“想什么呢?什么也不准想。听到没?”

    百里英捏住赵千忍手里的笛子,指向河面。“别欺负人。我跟甘大哥一样,想芊芊呢。”

    “芊芊都没了。你就不能多想想你眼前的人吗?”赵千忍的手指这次指着自己,摇头晃脑用一种滑稽又饱含深情的语调念道,“满目芊芊空念远,不如惜取眼前人。”

    百里英但笑不语,脑中响起芊芊说的最后那句话,“我去找我婆婆了。”她不解,为什么生命的最后时刻,芊芊要去找甘婆,而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后来她想明白了,对芊芊来说,养育之恩远重于生育之恩。她被甘婆拐走的时候,年纪太小,对父母的印象十分模糊。虽然后来恢复灵识,想起来了,却早已记不起父母的模样。

    她看过芊芊的记忆。记忆里,芊芊的亲生父母只是两个模糊的轮廓。远不及甘婆那样可亲、可爱、可及。

    芊芊算是邪灵。邪灵并不可怕。因为邪灵从他变成邪灵的那一刻起,他的心智就已经停止了进化。芊芊虽然积累了滔天的恨意,但她毕竟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比起对那些强暴她的人的恨意,她更感谢甘婆含辛茹苦把她养大。而比起甘婆的养育之恩,甘婆拐卖她的那点行径,她早已不介意。

    她最美好的回忆,就是甩着狗尾巴草在山坡上放羊、扑蝴蝶,还有和甘婆一起拿着粪瓢浇菜,等菜长好了就用箢箕挑着去集镇上卖。她喜欢看着地里的红薯苗慢慢长大,喜欢喝红薯汤、吃烤红薯。这些都是她那短暂人生里最美好的回忆。

    比起各种各样的邪灵,活人反而更可怕。因为人只要还活着,直到他断气的那一刻,他的思维就在不断的变化、进化,会生出很多恶念、执念、妄念。一念之间,风生水起。一念可以兴邦,也可以丧邦。这世间,恶人比恶灵更可怕,活人比死人更难缠。

    前世百里英跟师兄弟一起下山除邪,路过一个地方,住在那山里的山魈,他们有事的时侯,要跑到山下人家里借锅子和碗筷。他们的样子很丑陋,矮矮的,就像人倒着脚走来。讲的话人们也不懂,必须要用手去指要借的东西。那些山里头的人都知道,有些心眼不好的人,就准备了一套纸做的锅、纸做的碗骗他们。

    山魈借到了锅碗,就很高兴的借回去了。结果火上一烧,纸糊的锅碗就烧坏了。可是山魈非常守信用,使了些术法,有钱人家的锅碗就到他那里去了。但是他们一百里范围以内不偷的,他们要到外地弄个锅碗来还你。许多山里的穷人,都拿这些纸糊的玩意骗山魈。所以鬼不可怕,而人是真正的坏,连鬼都要骗。

    思及此,百里英轻声念了一句诗。

    一阵夹带着清新水汽的河风吹来,赵千忍高声问:“你刚刚说什么?”

    “仁风吹靡靡,甘雨长芊芊。”百里英说,“小时候我爹教我念过的一首诗。”

    ☆、千秋西岭雪(一)

    追踪婴灵一事,公孙靖和赵千忍回来后各执一词,但结论是都没追到婴灵。

    百里英心里起了疑云。以他们的道行修为,不可能让婴灵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无功而返。直觉告诉她,他们中间有一个人在说谎。而他们都难以自证清白。

    百里英她自幼在五老峰长大,接受的是最正统、最严格的道法自然教育,这种教育强调天道。天道幽且远,鬼神茫昧然。天道是什么?夫春气发而百草生,正得秋而万宝成。夫春与秋,岂无得而然哉?天道已行矣。

    关于天道,玄真子的解释是,天道是天的运动变化规律,是万物的规则、万物的道理、万物的本源和始基。是一种能量的守恒。天道超越时间、空间、运动和因果,是不可见、不可闻、不可描述、不可思议的一种绝对存在。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天道下济而光明,人世间的阴谋与天道比起来是十分渺小、微不足道的,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当人明白了这个规律,便可通一道而齐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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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此道即天道。

    多年前,甘家村人在甘家河上修建石桥,为了防止走蛟而在桥拱上立下一雌一雄两柄斩龙剑。后来甘家河发洪水,果然有蛟龙借水势走蛟化龙,却被甘家桥上的一柄斩龙剑斩杀于桥下。蛟龙多年修行毁于一旦,心怀怨愤,化作恶灵,盘踞在甘家河底作祟,危害世人。

    机缘巧合之下,有甘家村人发现了甘家河底的邪灵,便开始拐卖儿童,以幼童性命祭祀邪灵。他们所谓的河神,其实就是蛟灵。蛟龙与甘家村的恩怨是非百年来不曾停歇,甘家河里死于非命的人也越来越多。

    百里英、公孙靖和赵千忍三人在甘家河设了一个阵法,暂时压制住了蛟灵。但压制得了一时,压制不了一世。公孙靖建议,还是要写信去五老峰,请一位道行高深的师父来度化蛟灵。

    五老峰弟子行事,哪怕是凶恶的邪灵,也是以度化为上,不到万不得已不忍心见到任何形式的魂飞魄散。一旦魂飞魄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回归于无。

    甘家村事情一了,离开重新恢复生机、一片安宁祥和甘家村,百里英等人回到集镇上稍作休整,便与甘大辞行,继续往西南方向追踪婴灵了。

    想要追踪婴灵并不难。婴灵是由甘家河底无数早夭孩子的怨念集结而成,且经过几十年酝酿发酵,怨气冲天。百里英手上有一件可以与婴灵建立联系的物品,就是芊芊身上的那个铜铃。

    只要在铜铃上施以特定咒语,很容易就能感知婴灵的方向。不过,这么做虽然简单有效,缺点在于婴灵同样很容易就能感知到他们。

    连续五天,他们快马加鞭,追着婴灵一路向西南而行,进入了山高路险的巴蜀地区。巴蜀山川,自古有雄险幽秀之称。峨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剑阁天下险,夔门天下雄。在艰难的蜀道行进了两天,他们来到大邑县境内。

    婴灵现世是大事,单凭个人之力难以降服。公孙靖提议,先去找镇守巴蜀地区的仙门世家西岭孙氏,这个家族近几百年来常驻巴蜀,对此地的情况了如指掌。有他们相助,事情可能事半功倍。百里英和赵千忍都没有表示异议。

    公孙靖写了一封拜帖,卷起来藏进一截芦苇杆里,密封周全。赵千忍吹响骨笛,唤来一只山鹰,把芦苇杆绑在鹰腿上,那山鹰便展翅向西岭雪山飞去。

    西岭孙氏的大本营建在西岭雪山。西岭雪山俗名大雪塘,位于大邑县境西北中山后。冬季积雪如银,周围可数百里,三面皆壁立千仞,只有一面可登绝顶。山中有清水一池,名叫九龙池,四时不溢不涸。登上若大声呼叫,冰雹立至。

    两日后,公孙靖等人在县城里约定的“映雪客栈”等到了西岭孙氏派来的援兵。没想到,西岭孙氏的大家主孙大宝亲自来了,还带来了自己的儿子孙湛和一众族中子弟。

    孙大宝四十多岁,长得高大魁梧,额头宽厚,眉骨突出。他穿着一件胭脂红孙氏家服,胸前印着图腾,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既具儒雅气,又有骁勇风。一双虎目精光四射,手掌上尽是常年拉弓射箭磨出来的趼子。

    他儿子叫孙湛,十四五岁,穿着一件和他父亲同款的胭脂红色孙氏家服。头上戴一顶毡帽,眉如新月,口点朱砂,一双动人的大眼睛,如同秋日深潭中的潭水一样清澈透亮。是一个十分活泼的少年。

    孙大宝本来不叫孙大宝。他本名叫孙潜,字无浪。因家里三代单传,他奶奶和他娘把他看得特别宝贝。他少年时曾在五老峰学艺,他奶奶和他娘亲不顾劝阻,数次跋山涉水去学校看他,见到人后,一左一右搂着不肯撒手,声泪涕下,一口一个“宝宝”、“大宝贝”。

    兰台同期的学子,有很多是驻守各地的仙门世家子弟,同学之间开玩笑,互相打趣就叫他孙大宝。

    这些子弟学成下山后,接过父辈衣钵,相继成为各大仙门世家的大家主,彼此见面称呼还是没改口,“孙大宝”这个名字就从五老峰山上一直叫到了山下。

    孙大宝本人对称呼也无所谓,用他的话说,就是个称呼,只要他们高兴,随便他们怎么叫。久而久之,孙潜的大名反倒没什么人记得了。

    孙大宝长公孙靖十余岁,算是师兄。公孙靖和赵千忍在五老峰学艺的时候,孙大宝早已学成下山,驻守巴蜀,没有直接打过交道,但公孙靖等人后来下山游猎,降妖除魔,干了几件轰动一时的大事,所以孙大宝对这两位同门师弟的大名早有耳闻。

    孙大宝向公孙靖和赵千忍介绍了孙湛和几位族中子弟。孙湛大大方方的跟公孙靖和赵千忍行了礼,另几位族中小辈则稍显紧张。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九指神医”活生生的站在眼前。

    公孙靖看着孙湛行礼的动作,感受着周围的气流变化,突然眼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精光,右脚向前迈了一步。

    孙大宝不动声色的侧移一步,正好拦在公孙靖和孙湛中间,指着另一侧的百里英,问道:“不知这位是?”

    “阿英。我徒弟。”公孙靖说。

    他一向如此,对于不想多说的人和事一律作淡化处理。孙大宝见他不再上前,眼中流露出难以察觉的感激之情。

    一行人互相介绍了一番,便一起在客栈里安顿下来,喝酒吃饭。孙大宝叫族中子弟呈上几坛酒,说是特地带来的,给赵千忍品品。赵千忍喝了几口,连赞三声“好酒”。

    孙大宝也是个酒中英雄,大笑道:“此酒乃是用巴蜀特产的谷物和西岭雪山上的雪泉酿造,确实是绝品!”

    赵千忍本来就是个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的人,碰到这么好的酒和豪爽的酒友,立马开始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喝得兴起。特别尽兴处,还一拍桌子感叹了一句:“平湖出险川,地上九重天。荡气回魂物,此酒乃川王!”看他那笑傲九天的架势,只差没站在桌子上去说了。

    百里英和孙湛有一没一的聊着,借机打探此地的风俗人情。公孙靖大多时候沉默不语,偶尔插一两句问话。

    “你说这里啊?”孙湛指着脚下,对百里英说,“这地头上最近最热闹的事情就是换县官了。来了个新县官。”

    百里英看着孙湛,见他神色揶揄,知道他接下来又要讲笑话了。果不其然,孙湛开起了县官的玩笑。

    “这新县官啊,四十出头,没读什么书,年轻时就游手好闲,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家里世代贩盐,仗着有钱,买了一个官做。到任后,他精心收拾了一番,去拜见州官。州官问他,贵县风土如何?他说,本县风沙不大,尘土也少。州官又问,春花如何?他说,今春棉花每斤二百八。州官问,绅粮如何?他说,小人身量要穿三尺六。州官问,百姓如何?他说,白杏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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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两棵,红杏倒不少。州官生气的说,我问的是黎庶!他恭敬地答道,大人问梨树,有、有,梨树很多,只是结的果子太小。州官火了,厉声问道,我不是问杏树梨树,而是问你的小民!他连忙站起来,弓着腰答道,小的小名叫二狗子!”

    孙湛很会讲故事,模仿人物对话手舞足蹈、声情并茂、惟妙惟肖。百里英被他逗笑了,“一地父母官,如此糊涂,成何体统?”

    “这世道,哪里还有什么体统不体统。”孙湛夸张的说,“还有个更奇葩的‘五大天地’呢!”

    “什么‘五大天地’?”百里英问。

    孙湛说,上任县官只爱喝酒,不理公务,却专门勒索财物,是个十足十的贪官。每到一地为官,恨不得上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百姓无不怨恨。在他卸任调离之际,民众按老例赠送德政碑,碑上写着“五大天地”四个大字。

    县官不解其意,士绅民众齐声道:“您刚到任时,金天银地。住在官衙时,花天酒地。坐堂断案时,昏天黑地。百姓含冤时,恨天怨地。如今卸职了,谢天谢地。”

    “瓜娃子!”见孙湛说得口无遮拦,孙大宝借着酒劲一拍他脑袋,骂道:“抖什么瓜话?瓜不兮兮的!”

    “爹!”孙湛捂着脑袋申辩,“我哪里抖瓜话了?明明就是实话实说!”

    赵千忍抖着酒碗大笑:“你老巴子吃多了酒,火撒撒的,不要惹他。”

    “就晓得喝酒!”孙湛嘟嘟囔囔的道,“小心回去了又爬不起来。”

    孙大宝瞪了他一眼,继续举着杯盏和赵千忍称兄道弟。

    酒足饭饱,一行人在客栈歇下了。

    ☆、千秋西岭雪(二)

    是夜,月高星稀。

    和衣而卧的公孙靖听到窗户外的响动,悄悄出了门,尾随前面的黑影来到一处十分隐蔽的石林。

    “主子!”孙大宝双膝跪地,双手抱拳,朝公孙靖行礼。

    公孙靖手一挥,“不必多礼。”

    孙大宝动容,“多年不见,孙某人想您想得紧。您这几年可好?”

    “起来说话吧。”公孙靖虚扶起孙大宝,“出门在外,你我以师兄弟相称就好。”

    “属下谨记。”孙大宝面色恭谨,小心问道,“不知主子此行为何要假扮他人?”

    “我自有计较。你小心些,别漏了马脚。”

    “属下知道了。”

    “好了,说说那孩子的事吧。”

    “我就知道,瞒不过主子您。”孙大宝苦笑,右手有些微抖,“说起来,这也是一件家丑,本不该说出来让您见笑。只是这回婴灵现世,天下只怕要大乱,我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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