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掌灯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将进酒
姜东焕想去机场,他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摸了摸裤兜,没能找到手机,焦急地四处张望,终于看到不远处的电子屏幕上写着19:18,孟欣是八点的飞机,即使这个时候去机场,也来不及了。
一个二十六岁的大男人,站在繁华的十字街口,哭得像个孩子。
“姜东焕!”
姜东焕欣喜地回头,看到是赵枣儿后又失望地垂下头。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现在不是静一静的时候!”赵枣儿一把拽住姜东焕,“快跟我走!”
“去哪呢?我哪都不去,你就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吧。”姜东焕推开赵枣儿,留意到周围的路人惊奇讶异的目光,他歉意地摆摆手。
“我带你去见孟欣。”赵枣儿毫不犹豫道。
“孟欣在哪里!”姜东焕用力抓住赵枣儿的肩膀,“她出国了,不是吗?”
“在医院,孟欣在医院,你跟我走就行。”赵枣儿拉开姜东焕的手,拽着他往反方向跑,“别问,我知道的也不多,走就是了。”
“你至少得告诉我,孟欣出什么事了,”姜东焕皱紧眉头,“哪个医院,我们打车!”
“别打车!”赵枣儿连忙拉住姜东焕,“y大的附属医院,咱们跑过去很快的,那边的路都堵住了,打车也没用。”
“那谁在医院陪着孟欣?你手机借我打个电话。”姜东焕伸出手,却被赵枣儿躲开:“我的手机拉在酒店了。”
姜东焕觉得憋闷,心里又着急,想说什么,突然冒出来一个路人,拉住赵枣儿:“这位小姐,请问你没事吧?刚刚到现在你一直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
“我没事我没事。”赵枣儿连忙道,她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子很奇怪,但是姜东焕还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呢,看见姜东焕露出疑惑的表情,赵枣儿急于摆脱路人的关怀。
但路人显然把她看做精神异常的人了,拉住她的手,对身边的伙伴说:“我看她脑子可能有问题,咱们报警吧”
一个手刀劈向对方手腕,路人吃痛,才一松手,赵枣儿赶忙趁机转身,一边道歉,一边拉着姜东焕往前跑。
“那两人怎么回事啊?”姜东焕开始觉着不对劲了。
“不知道啦,呵呵呵我们快走。”
“等等,医院往这走。”姜东焕拽住赵枣儿,赵枣儿被他扯得一个踉跄,却也不让步:“不不不,往这走。”
“这不是绕路了吗?”
“没有!那边的路堵了,走不通。”
“你怎么知道?”姜东焕狐疑地看向赵枣儿,而后松开拉着赵枣儿的手,自己往街的那一头走去。
“别去!”赵枣儿使出吃奶的劲拉住姜东焕,而姜东焕却突然铁了心要走自己的路,“孟欣明明出国了,明明不会回来了,什么医院,你在骗我,在骗我。”
“没有,我没有骗你,”周围的行人停下脚步,对向着空气抓狂、哀求的赵枣儿指指点点,赵枣儿一心拦住姜东焕,但或许是方法不对,或许是姜东焕不信任她,姜东焕像被磁铁吸引一般,大步往前走。
没走几步,他停了下来。
从街的那头走来的行人都是一脸的后怕和惋惜,“真可怜,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出车祸了呢?”
“哎呦,你没听他朋友在那哭喊啊,说是那男的今天要求婚,这下子该怎么办啊。”
“啊?求婚?那他女朋友知道这个消息不得哭死!”
“那货车司机也可怜,唉,疲劳驾驶,这一场车祸,毁的是两个家庭啊。”
“谁说不是呢。真惨”
姜东焕愣了愣,拉住其中一个人:“什么车祸,谁车祸?”
行人的胳膊却从姜东焕手中穿过,两人叹惋着走过,穿过了姜东焕的半边身体,姜东焕晃了晃身体,看着自己的手,说不出话来。一个念头闪过,姜东焕急于求证地抓住身边的每一个人,却都是徒劳。
没有人看得见他、他像没有实体的透明人。
前方的人群还没有散去,乌拉乌拉的警笛声忽远忽近,姜东焕握紧拳头,径直冲向前,撞进人群里,鲜血淋漓的现场有一部倾倒的货车、一部黑色的大众,倒了一地的海货,盖着一地的血,熏人的腥气冲天。黑色大众被撞得变了形,驾驶室只剩下一个狭窄的空间,玻璃遍地,后备厢也弹开了,里头精心准备的玫瑰花倾泻出来,刺目的鲜红。
像倒带反映的磁带,车祸的记忆猛地扎进姜东焕脑海里,他感到了背上的伤痛,从额头上淌下来温柔的血水,滑过嘴唇,舌头便尝到了腥甜的味道。
“我死了吗?”姜东焕迷茫地问。
赵枣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跑到近前,便看到姜东焕浑身是血,面目模糊的样子。——姜东焕意识到自己的境况了,他在复原自己死前的样子。
抓住姜东焕的手,赵枣儿认真道:“你还没死,不要放弃!”
“我没死吗?”姜东焕不解,他觉得疼,又觉得不真实,脑海里响起了各种杂音,有杨汀的呼喊,有医生的大喝,有心率仪趋于平缓的声音,他仿佛可以看到病床上的自己,奄奄一息、遍体鳞伤。
“血压降低——”
“输血!”
“脑波混乱!心率下降——”
“准备心电仪!”
“我快死了。”姜东焕露出一个凄然的笑容,笑容慢慢绽大,变得温暖和释然,眉目间依旧满是遗憾,但他语气平缓:“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不要让孟欣知道,好吗?”
耳边回响着心电仪的哔哔声,但姜东焕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心在跳动了,没有纠结赵枣儿为什么能够看见自己,姜东焕认真地说出他的嘱托:“不要让她知道,她会伤心。”
看着姜东焕身上的伤越发深刻,脚下的影子又一次虚虚实实地闪现,赵枣儿掏出手机,递到姜东焕眼前,“碧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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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东焕什么情况?!”
“昏迷!在抢救中!”舒碧云声音染着哭腔,“孟欣在赶来的路上了!杨汀说,可能、可能——”
“不会的。”铿锵有力地反驳,赵枣儿看着姜东焕:“听到了吗?孟欣在来的路上了!你还没有死呢,不要放弃啊!”
车祸发生的一瞬间,姜东焕的七魂六魄飞了六魂五魄,只有一魂一魄跟着身体到了医院,被弹出的六魂五魄成了赵枣儿看到的这个姜东焕,因为还没完全死去,所以姜东焕身下的影子和身上的伤才会时不时闪现。只要赶在姜东焕彻底死去之前带着这六魂五魄与肉身会和,姜东焕便有活过来的机会!
“可能来不及了——”姜东焕抬手摸上自己的心口,“这里不动了。”
同一时刻,赵枣儿听见了手机里爆发出一阵哭声,有杨汀的呼喊、有老师、同学,舒碧云气若游丝:“抢救——无效”
“不可以!”赵枣儿拉住姜东焕的手,“信我,我有办法。”
颤抖的手暴露了赵枣儿的不安,但是赵枣儿从没有哪一刻这么不甘过。不仅仅是因为昔日的同窗情分,也不只是感动于姜东焕对孟欣的感情,而是姜东焕与她先前遇到的鬼都不一样!姜东焕还没有死,只要她伸出援手,只要她再加把力,就能救回姜东焕。因为她是现在唯一能够看到姜东焕的人。
曾经因为犹疑而错过赵可喜的不甘和歉疚,在这一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情绪,犹如被风暴席卷的海面,掀起了层层海浪,翻涌着骇人的漩涡,激荡着、晃动着,让天地为之惊惧。
“——赵家自古有灵杰,一支承载异能,其肩上三盏灯火异于常人,或体现在颜色、形态、数量上,其灯火之二——生命之灯,皆为蓝色火苗,飘摇不定,有火苗如此者,灵与体契合艰难,常被鬼视为同类、或成为夺舍之佳选。
此支系出异女,载火犹如灯盏,可载装他人灵魄,保其魂体不散、精气不弥”
赵枣儿五指一抓,渐渐收紧,把姜东焕的六魂五魄抓在手上,形成了一个火团,明明灭灭地跳动着,像灯盏上摇曳的烛火。
紧紧抱住这团火光,赵枣儿一刻也不敢停歇,向着医院狂奔而去。
正文 79回忆
“就这样让赵枣儿自己走了?她是去同学会?”
庄珂看着眼前的男人,捉摸不定他的想法。
“嗯。”
从二楼庄珂的办公室往外望,可以一览整个庄家的前庭。庄祁立在窗边,看着赵枣儿坐上车,庄核有礼地为她合上车门,而后恭敬地向着这个方向一鞠躬,不多会儿,车子便驶离了庄家。从头到尾,赵枣儿或许都不会知道有一道目光一直注视着她。
“不跟她一块走就算了,连送都不送,会不会显得太无情了?”庄珂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交由秘书拿出去,合上笔帽,笑吟吟地看着庄祁:“好歹你还是她的师父呢。”
“你很闲?”直到汽车消失在灰蒙蒙的树影里,庄祁才转过身,坐到庄珂对面。
“只是关心你。”庄珂笑意不减,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一开始你说要收徒,真是吓死了,这般大事哪能草率?我当天就吩咐了下去准备拜师大典”
庄珂像是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抱怨,倒豆子般不停地说,庄祁没搭理他,顺手把玩他桌上的镇纸,庄珂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自己的:“我还跟我妈说呢,感觉之前说到联姻的事的时候你有别的想法,我还以为赵枣儿是你的‘特殊情况’,谁知道我妈跟看傻子似的看我,问我觉没觉得赵枣儿眼熟,我想半天也没想起来”
庄祁放下镇纸,等着庄珂后面的话,庄珂“呦呵”一声,做出一个苦哈哈的表情:“我记忆力不好,想破天了也没想明白呢,问我妈我妈也不说,你说说呗,别吊我胃口啊。”
“你会没印象,也是正常,那时候你正好生了一场大病。”庄祁浅浅一笑,抛出提示,看着庄珂有几分想起来了,他才缓缓道:“当时出现了万骨堆,极有可能再滋生邪灵,咱们正好在附近,收到赵大匡的消息,便去了”
十八年前的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莫柳和丈夫庄众带着十一岁的庄祁、九岁的庄珂匆匆奔赴c省的南方小镇,为了防止“邪灵再现”。
距离那场让整个圈子都剧烈震荡的邪灵大战才过去五年,各个家族都还在修生养息,除了难以解决的大案子,一般不轻易出手,于是道上便出现了另一股风气:各种小门小道开始发展、扩大自己的势力,除妖捉鬼的手段激进却无人管理,天师协会的角色被弱化,固有的平衡被打破,而八大家族却又碍于颜面和彼时中空的内核无法改变这样的局面,于是相互制衡间,竞争越来越激烈,手段也变得卑劣起来,有的门派不顾所谓的“道”与“义”,变得只看重数量和速度。
庄家在这方面有自己的坚守,故而与当时远近闻名而风骨不凡的赵大匡有几分来往。
事情的开端,从暴雨冲塌了南方县城的某座坟场开始。
小石子村坐落在县城的边缘,靠着山沟沟的地方,发展不好,当地人不喜欢往外头跑,心甘情愿窝在大山里守着祖宗,政/府强行开发,受到了村民们的抵制,之后便不了了之了。到了每年的梅雨季,大雨都会让出村的小路变成一天深深的河,阻断了小村与外界的联系。梅雨季到来前,村民们都会做好抗洪准备、也会囤积好粮食,而后安安心心地在山沟里度过长达一个月的雨期。
这一年,梅雨季才开始,村子后的坟地便因禁不住雨的冲刷而坍塌,坟地里埋的可是小石子村的祖祖辈辈,这下子村民慌了,直觉惊扰了先辈,冒着大雨修坟,但雨不停地下,地又湿又滑,坟没能修好,反而摔伤了好几个人。
但能怎样?修呗,但越修,遇到的怪事越多,村长觉得不行了,勒令停止工程,回到家后思来想去,想方设法联系上了早些年走南闯北到过小石子村的一个大师——这人便是赵大匡。
十八年前通信刚起步,但小石子村一直不发达,村长费劲千辛万苦渡过了河,出了村,进了县城,一番波折才联系上了赵大匡。赵大匡一听,整座坟都塌了,这还得了?加上这样容易滋生愁怨的雨,定有异常,二话不说,答应了。
等赵大匡赶到c市,已经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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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后了,这三天里村长无时不刻不心焦难安,不知道村里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坟地是否继续坍塌。接到赵大匡,村长也顾不上让风尘仆仆地赵大匡休息,当即提议进村。
“麻烦您了,但是情况确实”村长很是不好意思,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拿了支烟递给赵大匡。
赵大匡不抽烟,一本正经地拒绝了,突然有人扯了扯他的裤腿:“爷爷,抱抱。”
“好嘞。”赵大匡二话不说弯下腰把孙女儿赵枣儿抱起来,视野变得开阔的赵枣儿好奇的四处打量,揪着赵大匡肩头的衣服,拳头攥得紧紧的,却不再说话了。
“这是?”
“我孙女,叫枣儿,红枣的‘枣’。枣儿啊,跟大伯伯打个招呼。”
赵枣儿扭头看了村长一眼,有扭过头去,一副没有兴趣的样子。
村长搓搓手,也不觉得尴尬,只是为难:“这咱们好不先让孩子歇会?你看是安置在县城里还是跟咱们一块儿进去?”
“一块儿进去。”赵大匡安抚村长,示意对方不用担心:“这孩子性子灵,也皮实,直接走吧,没事的。”
“好好好,为难了为难了,”村长忙不叠道,在前头引路,“孩子多大了?”
“六岁。”
“六岁?怎么看着这么小?”
“长得慢。”赵大匡颠了颠胳膊,把赵枣儿抱得高些:“一顿也不落,能吃能跑能闹,不知咋回事就是长得慢,跟猫仔儿似的。”不是赵大匡夸张,六岁的赵枣儿又矮又瘦,细胳膊细腿的,看起来顶多四岁,完全不像六岁的大孩子。但幸好赵枣儿眼睛大,皮肤又白,看起来倒也讨人喜欢。
许是听多了“猫仔儿”这个词,赵枣儿有了点儿反应,看了看爷爷赵大匡,又扭过头去了。
赵大匡笑笑,并不在意,跟着村长走,一边打听村子里的情况。
但等到了小石子村,看到了坟地,赵大匡这才意识到情况究竟有多棘手。
这座坟地实则大得很,从几百年前的小石子村的先辈就在这了,倚靠着山挖坟埋葬,看似是一个个坟包,实则是一座巨大的坟山。而现在,这座坟山塌了半座,倒出的尸骨棺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若是细数,肯定是比这更为庞大的数量。
夹杂在呼啦啦的雨声中,是凄厉悲痛的万鬼同哭。
“爷爷,它们为什么哭?”赵枣儿趴在赵大匡肩头,小声地问。
摸了摸孙女儿的后脑勺,赵大匡叮嘱道:“它们不开心,枣儿不要听了,困了就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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