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貌似无盐?”声音好似蕴藏着不满,可身体却放松的倚靠在王珏怀抱中。
王珏在卫戗耳畔从容尔雅道:“难道你竟不知——”
卫戗星眸半睁, “嗯?”
王珏轻笑出声, “自己那张脸, 平日里都没办法看的?”
卫戗配合着这话拉长脸,“没办法看?你还整日赖在我家不走?”
王珏微微扬起光洁漂亮的下巴, “因我并非凡夫俗子, 所以不会以貌取人!”
人有自信是好的, 但须知月满则亏, 水满则溢,自信太过就是自负……据王瑄所言, 王珏尚处于懵懂期, 他们现在也算是拴在一根麻绳上的蚂蚱了,卫戗觉得作为一个活了两辈子的老人家, 有必要在恰当的时机对王珏这个身强智弱的小屁孩做出正确引导:“其实,你不以貌取人,完全是因为眼神不好罢!”
“这个嘛……”王珏收紧手臂:“你说呢?”
卫戗撇撇嘴,正打算引经据典说教他几句, 脑袋里突然蹦出一个不好的念头, 随口问出来:“那天晚上,你有看到我吧?”
如此没头没尾的一句,难为王珏却能立马跟上她的节奏, 明白她问的是初遇那晚,倒也像个乖巧无害的好孩子,点头坦然道:“看到了呢!”
“那……”
不等卫戗把疑问深究,王珏竟又好死不死的补充道:“身材很好,叫我有些冲动!”
卫戗红了耳根:“你个色令智昏的臭小子,找死啊!”不再安于他怀中的舒适,开始尝试突围,竟自挣不脱,较量之中又想到,听他语调不似戏谑,但他分明是个童子,平日又甚少见人,更难得与女人有接触,应该没见识过裸女,“你是如何知晓,一个女子的身材好坏的?”对了,他身边还有白、青、绿、红四个如花似玉的女侍卫,难道这死小鬼没事的时候让她们脱给他看过?
王珏轻蹭了蹭安静下来的卫戗,开口替她解惑:“本郎君以小十一那个笨蛋的名义,向桅治提出要求,欲谙悉容成之术,其闻言甚是欣慰,不过半日光景便搜罗来整整一牛车诸如《**经》的典籍、《**秘戏》的绢画、还有一些惟妙惟肖的牙雕和玉件,我让他们仔细收好,留待日后与卿同赏。”
就算他不打起王十一郎的旗号,撑着这副皮囊,犯下的混事也会统统算到王瑄头上……不过卫戗听着听着,耳根那一点红迅速蔓延至整张脸——这不学好的臭小子,光明正大做坏事不说,还打算拉她一起狼狈为奸?
身后环抱着她的死小鬼那双狼爪子开始不安分起来,在她身前暧昧游走,偏僻声调还维持着一本正经,“但那些玩意上面的女子,要么肥腻腻的,要么干巴巴的,远不及卿悦我目。”说着还捏了两下她解开束缚的胸,感觉就像在菜市场上挑猪肉。
卫戗怒了,可还是挣不开他的拥抱,但他手臂略有放松,于是她转过身来面对他,望着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现出的诚挚,卫戗叹息一声,苦口婆心道:“你还小,那些东西不适合你,没事的时候,还是多看看《道德经》什么的吧。”
王珏轻咬了一下嫣红的嘴唇,煞有介事道:“可是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什么都不懂的我,总该学学保管叫你满意的本事不是?”又抬高下巴:“服侍好自己的夫人,是身为夫君的责任!”
值得肯定的好想法就该及时予以表扬:“你能这样想,真是再好不过!”但,“谁说我要马上和你成亲了?”
王珏立刻拿捏出一副受到委屈的可怜稚童形容,“你睡完我的人就翻脸不认账了?”
搞得卫戗无言以对。
王珏收拢手臂,将她紧紧抱了,半晌,恢复正经语调:“恐惧会令人崩溃,嫉妒会叫人发狂。”低低的轻笑一声,“假想一下,那个恶妇蹲在死牢,看着被判死的爱女惶惶不可终日,惊惧心痛交加之际,又获悉即便死去依然胜过自己的情敌——她那揭穿自己伪面的女儿,在自己身处水深火热中时,风光大嫁给天之骄子,该是何等的蚀心销骨。”
的确,对于像虞姜这样的人,还有什么比仇敌过得好,更令她难以接受的呢?但……卫戗斜眼睨视王珏,“你这样奸佞,你太公知道么?”
王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老人家最是欣赏我这点。”
卫戗恍悟:原谅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看来要想培养出眼前这笑得一脸邪气的少年正确的是非观,任重而道远……
在这样的环境中,一旦安静下来,心思就容易往阴暗的方向偏移,卫戗又想到虞姜的那些话,虽然早就知道实情,可听她前世视作至亲的继母用那种愉悦中透着自得的语调轻松讲诉残害她生母的过程,还是郁愤难平,想象一下她母亲人生最后一段时光,从身到心,该是何等的痛苦煎熬,就叫她恨得牙根都痒痒,甚至鬼迷心窍的考虑,莫不如听从王珏的建议,索性嫁给虞姜汲汲营营却求而不得乘龙快婿,把虞姜活活气死好了。
“不管何时,我都会在你身边。”声音缱绻温柔,“其实,要想让一个人生不如死,有的是办法,你无需为此烦心,交给我便好。”却说着视人命如草芥的冷酷话语。
卫戗长叹一声:“有点累了,我想回去休息。”没什么诚意的转移话题。
“既然累了……”
“嗯?”
“那我抱你下去吧!”王珏诚挚建议道。
不远处就是肩舆,卫戗当然不可能答应王珏的要求,她拎起繁复的裙摆,快步走过去,坐着肩舆下了山,完全不理会身后绵里藏针的某只恶鬼——算了,今晚她心有余而力不足,把他教育成大好青年的计划,留待明日再说罢!
下山之后,发现虞家的车还未驶离,在卫戗的肩舆靠近时,车帘撩开,虞濛自里面探出头来,冲卫戗嫣然一笑。
卫戗回以微笑,并吩咐舆夫停下,她起身走向虞濛,以标准的女子礼揖道:“今日之事,还要多谢阿濛赏脸。”
虞濛姿态优雅的步下车来,距卫戗咫尺之遥站定,嗔怪道:“真是的,和我还要这样多礼!”视线稍稍移过去一点,飞快的扫了一眼跟在卫戗身后的王珏,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接着上前一小步,几乎都贴在卫戗身上,并拉起她的手,耳语道:“阿戗,我有话跟你说,可以和我到一边没人的地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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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觉得对不住人家的卫戗,见虞濛态度真诚,自是不好拒绝,点头应允:“好。”被动的由虞濛牵着,走到一边无人角落。
虞濛觉得差不多,遂停下脚步,却没有马上回头,沉默片刻后,低声问:“阿戗,你是圣上钦点的护羌校尉,想必不会马上恢复女儿身吧?”
卫戗愣了一下,旋即坦诚道:“毕竟关乎到我卫氏阖族前程和性命,不宜草率行事,所以近一段时期内,我还会是卫氏的‘长子嫡孙’,我朝的‘护羌校尉’。”
虞濛转过身点点头:“我没有看错,你是个有担当的人。”深吸一口气,仰头看向夜空,声音一如既往的软糯平和:“阿戗,我想过了,在你还是护羌校尉的这段时间里,就让我继续当你的‘校尉夫人’吧!”
卫戗疑心自己听错,“嗯?”
虞濛抿嘴笑了笑:“这大约就是所谓的女生外向。”也不卖关子,直接说出她的打算:“请你尽快迎娶我过门。”
卫戗瞬间瞪圆了眼睛,“啊?”
“这样一来,卫家和虞家也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姻亲’,你迎我进门后,将来若是有什么万一,除去王氏和桓氏会竭尽所能的保你之外,家父就算不顾及我的存在,也会因为要避免担上欺君之罪的连带惩罚,而想方设法袒护你……”
卫戗打断她,“阿濛,你不怪我欺瞒于你,我已是感激不尽。”反手回握住虞濛有点凉的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件事万万不可行。”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很珍惜你,之前虽未向你坦露我的真实身份,但已经设想过,会物色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很好,最关键是适合你的郎君,在恰当的时机,解除我们的荒唐婚约,并为你和那位郎君牵线搭桥,也算对你稍作弥补。”
一席话引得虞濛终于正视她,这还真是双瞳剪水迎人滟,风流万种谈笑间,但在静默良久后,她的脸色逐渐暗淡下来,笑容也十分勉强了,“阿戗,你可知,错过了这次机会,迎接我的将是什么样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十年,很是煎熬,春节前后,在我最惶恐不安的一段时日,我把它写出来,这几日贴到了天涯上,标题是《我守寡的这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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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人为善
卫戗看虞濛神色, 自觉后续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但还是顺着她的话茬接口问道:“什么样的未来?”
虞濛长叹一声, “设想一下,原本寄予厚望的一桩交易, 却因为某些理由而无法继续, 即便买方包揽了全部责任, 但卖主看到滞销在家的商品,心中多少也会存上几分怨愤吧——何况, 卖主没有任何将其另卖他人的打算。”涩然一笑, “所谓最是得宠, 不过因为有利可图, 可其失去作为商品的价值,还有什么可‘宠’的呢?”
卫戗很想反驳虞濛一句——可你毕竟是虞公的亲生女儿, 不是商品……但话到嘴边, 却硬生生咽下,在刚刚经历过那些之后, 身为一个被生父打从心底厌恶的女儿,她有什么立场去宽慰此事的见证者?
虞濛深吸一口气之后:“想来此桩婚事不成,从今往后,我也只能长伴青灯古佛了。”
卫戗望着虞濛那双逐渐变得水雾氤氲的眼睛, 内疚感更重, 握紧虞濛还未回暖的小手,咬咬牙,终是点头应允:“如若不嫌, 我便暂时给你一个家。”是的,给虞濛一个“家”,不但可以挡风遮雨,还让人心里温暖的所在,总之,先把眼前的难关混过去再说。
虞伦那个人,卫戗自认为自己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在他眼里,任何人都不可能凌驾于家族利益之上——便是虞氏的长子嫡孙都不行,更何况虞濛还只是个小女儿呢?
虞濛嘴角绽开一个笑,但眼中的水雾却凝结成泪珠子,大颗大颗滚落下来,惊到了卫戗,她手忙脚乱的想要替她擦拭,却被人自身后环抱住,瞬间拉开了和虞濛的距离。
“喂,虞氏阿濛,很狡猾呢!”王珏将下巴搁在卫戗肩头,很不谦谦君子的漫声道。
面对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娇柔少女,这臭小子不宽慰也便罢了,还口出恶言,看来他把他弟弟的高人气大把大把糟蹋干净不算完,还打算再接再厉,非给容留他的弟弟再赚上一个卑劣的污名——这不就是现实版的东郭先生和白眼狼么?
就在卫戗很紧张的想要挣脱王珏去安抚虞濛几句时,却错愕的发现,虞濛非但不哭了,反倒微微仰起小巧的下巴,一双大眼睛还湿漉漉的,表情却甚是倨傲,撇嘴轻哼:“再是狡猾,也比某些表里不一的家伙强呢,王十一郎,你说是也不是?”还真是输人不输阵!
王珏一手从胸前横过搂住卫戗肩膀,另一手轻易擒住因挣脱不能而恨恨拧他大腿的不安分毒手,不怒反笑道:“哎呀,你是在说琅琊王殿下罢!嗯,他那个人的确挺能装乖扮巧的呢!”偏过头来蹭蹭卫戗脑侧,又与虞濛装模作样道:“但他好歹也是我琅琊国之主,你个小姑子毕竟在人家地头上,心里清楚他的本性便好,切莫时时挂在嘴边,不然很有可能招致他挟嫌报复哦!”
薄脸皮的虞濛被王珏的厚颜无耻所干败,她目瞪口呆,过了老半天,终于挤出一句:“原来你竟是这样的人!”
王珏再次当着虞濛的面,暧昧的轻蹭卫戗脑侧,“是的啊——我一直这样与人为善!”
分明就是居心叵测!卫戗勉力将另一只手挣出,一把推开王珏的脑袋:“你小子是噬渡上身了吧,这么黏人!放手,我和阿濛还有话要说。”
王珏轻而易举的又捉住卫戗推他脑袋的手,嘟起娇艳的唇,小声咕哝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呀,无非就是无处容身,然后‘楚楚可怜’的要求你把她抬进咱们家……”
越说越不着调,被忍无可忍的卫戗打断:“够了——闭嘴!”边说边分神去观察虞濛神色,而虞濛只是咬紧嘴唇,挺直腰杆,努力维持着淡定优雅的表情。
虞濛越是如此,越叫卫戗心疼,在她看来,虞濛毕竟只是个年仅十五的小姑娘,阴差阳错被许配给她这个假男人,受到莫大委屈,却无处诉苦,又要为她着想,明明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缓兵之计,可还要站在这里忍受王珏的冷嘲热讽……
卫戗越想越觉得王珏可气,既然硬取不可行,她也不白费那力气,放弃挣扎,挺直腰身,冷冷命令道:“放手!”
在卫戗眼中,王珏也还只是个孩子,不过因为儿时备受冷遇,又死得那样凄惨,性格略微乖张,也情有可原,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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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王瑄一再暗示,万不得已时,很有可能要与王珏同归于尽,那大概只是因为王瑄不够了解王珏,所以在做最坏的打算,其实王珏本质还是好的,看吧,见她这半路家长恼了,他果真温顺的听话放手,比起被蒋溪全身心的保护着长大的允儿来说,王珏更缺乏母爱,所以才会这样爱黏她!
恢复自由后,卫戗叹息一声,转身面对王珏,柔声道:“先去车上等着,我随后就到。”
王珏抬头冷淡的扫了虞濛一眼,接着意味不明道:“我那日与你说的话,并非危言耸听,你若执意如此,就要做好承担一切的准备。”
虞濛淡然应道:“人这一辈子,至多不过百年而已,与其数十年如一日的苟且偷生,痛苦熬过;不如争那朝夕,活得自在逍遥。”嫣然一笑,落落大方走到卫戗身侧,拉起她的手,好像拿到了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小心翼翼的握住,“我知阿戗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她不但会给我一个温暖的‘家’,还会带我去看看外面大好的山河,哪怕只是很短暂的一段时光,也是很美妙的。”
王珏略显妩媚的笑容中却透出一丝令人寒彻肌骨的残忍,他盯着虞濛握着卫戗的那只手,悠然漫声道:“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你。”
虞濛笑得愈发温婉,“多谢!”言罢转向卫戗,另一只手也抓起她的空手,与她面对面,眼盯眼,“阿戗,我要和你说的就是这件事——家父不日便会同阿戗商议婚期,请你不要拒绝!”最后又道:“天色已晚,今日又发生这么许多事,想必阿戗已经很累,我便不再拖着你,先行告退!”缓缓松开卫戗的手,慎重其事的施了礼,接着说走就走,绝不拖泥带水。
卫戗看着虞濛窈窕的背影,心中揣摩他二人究竟在打什么机锋,却是怎么也猜不透,她和王珏一前一后,跟在虞濛身后向自己马车方向走来。
虞濛在上车之前,手扒着车门框,回头看向卫戗,灿烂笑道:“阿戗,后会有期!”
卫戗看着虞濛表情,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无法言喻的不安,但她还是还以虞濛微笑,“阿濛,后会有期。”
上路之后,卫戗问老实坐在车厢一角,正装乖扮巧的王某人,“你威胁她?”
王珏坦然道:“不,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给她一个善意的忠告。”
卫戗怀疑的斜睨他,“你说的那些,怎么听,怎么感觉不像好话!”
王珏继续坦然,“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于是这一晚,王珏再一次被卫戗以不走心的借口丢出房间,而王珏也重复着上房揭瓦,轻松潜入芙蓉帐的老路,一夜幽梦,纷乱复杂,好在身侧有一具温暖的**,给她以安慰。
翌日,卫戗起床后,发现窗外一片黯淡,原来是下了雨,天不好,令卫戗愈发意兴阑珊,毕竟明面上调查的卫敏杀父案有了结果,暂时没什么事,卫戗索性给自己放个假,打算好好陪陪芽珈和允儿——事已至此,即便虞姜母女再怎么挣扎,也翻不出什么大花样……至少,不可能再有机会成为她航路上的暗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