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将军,前方有诈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锥子
卫戗心弦颤了一下,稍作平复后,貌似波澜不惊地抬起头,迎上王珏溢彩的眼波:“我认真思考过了——”
☆、飞蛾扑火
王珏的眼底好像嵌进了星星, 璨璨地纠缠着卫戗的脸, 声调抑扬:“哦, 给了你一天时间,究竟思考出了什么, 说来听听?”
其实这番话, 王珏分明透露出弦外之音, 但揣着心事的卫戗毫无所觉,不管是声音还是表情, 全都满溢着“认真”二字:“窃以为, 翠娘是喜欢你的。”
王珏眼底的星星们, 刷地一下死掉一大半, 嘴角向下撇了一撇:“嗯,她确实喜欢我。”顿了顿, 又补上一句, “我也蛮喜欢她。”
卫戗看着王珏漫不经心的表情,一字一顿地强调:“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王珏嗤的笑出声:“她不都说了, 对我不过是手足之情。”否定过后,身体更往前倾,鼻尖几乎是擦着卫戗脸颊掠过去,嘴唇凑到她耳畔, 嗓音轻柔又暧昧, “当然,优秀如我,即便易容换貌, 仍可令女人如飞蛾扑火一般涌上来,她要当真瞧上我了,只能证明她真如自己所言,眼光很好——倘若如此,你当如何?”
一颗心原本就吊着,此刻又有湿暖香气萦绕鼻间,昏头转向的卫戗思考不能,听到“如何”,条件反射地点头道:“嗯,不错。”
然后,王珏眼底的星星们就团灭了,他在短暂地僵硬后,突然张口叼住咫尺嘴边的卫戗耳垂,还不解气,又微微用力咬了咬。
别说这点痛,就是捅上两刀,卫戗也能扛住,但王珏这一下,却令她叫出声,是因为被他给扎扎实实惊吓到,忽然忆起那晚被捉在床的尴尬,忙噤声不语,受制于人的敏感耳垂,遭遇惊心动魄地刺激,难以言喻地躁动由这一点骤然扩散开来,如烟花在夜幕中绽放,引导她不由自主地随之战栗……这样可不好,卫戗想要避闪,可身前的王珏纠结她身后的椅子组成一个严丝合缝的小包围圈,让她退无可退。
努力按捺起伏的心绪,仍掩不住面红耳赤的卫戗终于端起架势:“君子动……”想想他的确是在用“口”而非“手”,噎了一噎后改为,“君子不妄动,动必有道。”说完之后真想咬掉自己舌头——这不就相当于小贼想要入室行窃,身为房主人却在里面卸掉门栓助人家一臂之力嘛?
果不其然,叼着她耳垂的王珏含糊地笑了一声,结束这场温柔酷刑,转到前面正视她:“夫妻缠绵乃人伦正道,莫非要博‘君子’之名,须要做好断子绝孙的准备?”
卫戗张口结舌:“这个……”
王珏歪歪脑袋,好似难以理解道:“但孟子又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绝后既为不孝,不孝之人可堪‘君子’之美誉?”
给王珏架杆的卫戗无言以对,只能暗暗思考在不伤害王珏前提下的脱围之策。
看着卫戗表情,王珏嘴角微挑了挑:“自然,君子之名非我所欲也,若只是想和戗歌亲近一些都要受限,那我宁肯做个诡诈小人。”
一席话听得卫戗脑仁疼,感觉想要把王珏培养成一个端方君子,任重而道远。
王珏素来喜欢对卫戗动手动脚,进入此境后更是得寸进尺,但好在还算自制,始终未曾过界,这一晚亦然,只是之后不管是卫戗还是王珏,全都回避了有关翠娘的话题,夜已深,心有余悸的卫戗坚持回自己的房间去歇息。
第二天,翠娘依旧起大早登门报道,约好一天就一天,接下来又是四人同行时间,与翠娘相熟的王珏不再刻意躲避她,所以卫戗姐妹便经常看到他二人有说有笑地并肩而行,有时候忘我到连他们被挤散都没注意,好在卫戗有千军阵中射人先射马的经验,倒也没把自己和芽珈搞丢。
又一次失散后,卫戗循着蛛丝马迹找过去,就看到翠娘手中擎着个拳头大小,被咬了一口的糕点,兴冲冲地擎到王珏嘴边:“啊啊,阿珏,这个巨好吃,你尝尝!”
王珏笑吟吟道:“是么?”
翠娘坚定点头:“味道大赞,来,张嘴,啊——”
王珏配合地低下头,就着翠娘的举擎,张嘴啊呜去咬……
卫戗别开视线。
芽珈:“戗歌……不开心。”
听到芽珈出声,卫戗转头看过去:“怎么了?”
芽珈把小嘴撅老高:“明天……不来了。”
神魂不在其位的卫戗看着气鼓鼓的芽珈,试探道:“因为没吃到好吃的,所以生气了?”
芽珈摇摇头,抬手指向翠娘和王珏:“看他们……戗歌……不开心……不看了……”
卫戗愣了愣,抬手捂住心口,自问:我有不开心么?还好吧!伤心那种缥缈事,其实和身体遭受实质性重创一样,起初是真的疼,撕心裂肺感觉死亡莫过如此,但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承受起来倒也没什么压力了。
何况那边还是琅琊王氏的下一任族长,即便没有三宫六院,但总有一天是要娶妻纳妾再养上几个暖床的……眼前那二人,只是稍微亲昵一些,她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呢?
芽珈澄澈的目光停留在卫戗脸上,半晌没等到卫戗回答,她又接续:“阿珏是姐夫……不该和别的女人……走那么近。”一心急,竟能几个字连贯着说了。
卫戗在欣喜之余,又有点无可奈何——这个死心眼,一旦认准,就要一条道走到黑,待日后桥路两归之际,她可如何是好?
许是终于想起他们来,王珏回头看向卫戗这边,隔着人海与她四目相对,他笑起来,刹那间绚烂至极。
卫戗迟疑一下,还是牵起芽珈走向他,又感觉有点不自在,转移视线,扫到旁边的翠娘,就见那窈窕美女,猛地把拳头大的糕点往嘴里塞去,狼吞虎咽,恁般凶残,直叫卫戗纳闷:至于好吃成这样?
没走几步,从前一直跟在卫戗后面由她牵引的芽珈就蹿到前头去,直走到王珏和翠娘中间才站定,地方不够用,芽珈看看翠娘又看看卫戗,毫不迟疑朝翠娘伸出手,将腾不出嘴说话的翠娘推向旁边,芽珈自己也跟着挪,
分卷阅读298
让出空位将卫戗加塞进来。
王珏愉悦地笑出声,并夸赞了芽珈一句:“好孩子。”
卫戗:“……”
梗着脖子使劲下咽的翠娘可顾不上抗议遭夺位,她被噎得面红耳赤,着急忙慌去找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杯,解除死亡危机后,却是斜眼看向王珏,不满地叫了一声:“喂——”
王珏歪头笑:“你呀,还真是贪吃。”
翠娘:“……”
此后他们一行四人,遇到拉横排走不开,或者分配座位时,芽珈不再腻着卫戗,反倒时时挨靠着翠娘,只是黏她却又不理她,让翠娘很焦躁。
晚饭时,王珏心血来潮,坚持要卫戗陪他去选菜,卫戗有些为难地看向对面坐在翠娘旁边战战兢兢的芽珈。
“阿珏,蔷薇不想去,还是我陪你吧!”翠娘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坐她旁边的芽珈,仰视王珏,娇滴滴道。
寥寥三言两语,竟好似给胆小的芽珈体内注入无限勇气,只见她一改无助形容,猛地坐直身体,抬头迎视卫戗,露出淡定微笑:“阿芽……要吃……锅包肉。”他们在外界没见过这种菜品,据说是鎏坡大人自家乡带来的做法。
在这里不会遭遇危险,只要芽珈不害怕,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卫戗点头:“好。”然后跟着王珏一起去选菜。
出乎卫戗意料,等端着满满一托盘饭菜再回来,芽珈竟双手托腮,笑眯眯地看着翠娘,听她侃侃而谈……这融洽的气氛简直让卫戗怀疑翠娘可能会什么法术,不然怎么眨眼工夫翠娘就降服了对她明显有意见的芽珈?
晚饭过后,刚步出食堂,芽珈就亲昵地挽上翠娘的胳膊:“阿芽……想看……皮影戏。”
平心而论,看到这一幕,要说卫戗毫无触动那绝对是假话,王珏就不必说了,毕竟这年头要求出色如他一样的少年眼底心里只装一个人,再也不对其他千娇百媚的少女侧目,那是不现实的;但芽珈可是最黏她的胞妹,怎么如此轻易就被才认识没几天的人给拐走了呢?
这一日的皮影戏是《梁祝》,芽珈和翠娘挤在前排,王珏拉卫戗落在人后,中间隔了七八排,互不相通,所以发现故事的主角之一同样是女扮男装的后,王珏兴冲冲地凑近卫戗,与她耳语:“嘻,这个很不错,值得好好看。”
卫戗:“……”
随着故事发展,王珏沉默下来,直到化蝶那一刻,王珏忽然将下巴搁上卫戗肩头,低哑道:“戗歌,倘若有朝一日,我得了个梁山伯一样的结局,你会随我化蝶么?”
卫戗心下一咯噔,莫名联想起上辈子那些并肩作战的兄弟们,举凡说出类似的晦气话,毫无意外,全都战死沙场或死于非命,所以她异常讨厌听到这种话,伸手将肩头的毛脑袋推开,冷眼扫过去,却在看清王珏表情后,将溜到嘴边的教诲咽下去,半晌,启唇道:“不会。”
☆、悉听尊便
原本目光深沉, 表情凝重的王珏, 在得到这个回答后, 竟笑起来,穿透铅云的日光一般亮眼, 以轻松的口吻舒缓道:“真狠心。”但又有点不死心, 凑到卫戗咫尺眼前, “我也不行?”
卫戗不闪不避,直视王珏的眼睛:“你也不行!”
王珏抬手搂住她肩头:“为什么?”
卫戗也抬起手, 轻贴上他的脸颊:“抱歉阿珏。”斟酌片刻后, 方又继续, “十三岁那年, 我做了个荒诞的梦,醒来之后便立誓, 卫戗此生, 决计不会为了任何一个男人去轻贱自己的性命。”顿了顿,“何况, 我还有自己的责任要去承担。”
沉默听完后,王珏抬起另一只手勾住她的后勃颈,俯首与她额头抵靠额头:“嗯,很好。”
绝情地说完那番话, 卫戗一颗心又吊起来, 嗓音有点颤抖:“阿珏?”
王珏温柔道:“没事。”
是夜,卫戗当真做了个荒诞的梦,梦中她又回到筑境的幻城, 但这次却是由王瑄策划,王珏义无反顾跳入陷阱,她牵着王珏的手仓皇奔逃,可道路崎岖不说,跑着跑着,原本十六七岁的少年竟逐渐缩小成六七岁的男童,有那么一瞬,卫戗甚至分不清自己牵着的是王珏还是她的诺儿。
好不容易找到一条路,可前方却被一只威风凛凛的黑色大鸟堵住去路,它一双眼睛紧紧盯住她身后的王珏,森冷道:“我是引魂的使者,为免生灵涂炭,将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卫戗挺身而出,张开双臂挡在王珏面前:“渡引,你看清楚,他只是个孩子,生灵涂炭和他有什么关系?”
曾经的聒噪蠢鸟,此刻竟异常冷酷:“什么孩子,他本非凡人,且降世之后没多久,承受不住其母因逆天遭反噬带来的重压而夭亡,此后遁入轮回,然而,生不受父母所爱,死前又遭受非人折磨,且每一世都没有熬过七岁,此生身故后,往昔记忆全部回笼叠加,助长他怨气冲天,我等只有这一个机会,你的选择呢?”
卫戗并未做出选择,她猛然惊醒,坐起身抬手一摸,鬓角早被冷汗浸透,湿漉漉的好像刚洗完澡,平复片刻后,突然抱起枕头翻身下床,趿拉着鞋摸黑跑出来,直奔王珏房间而去。
王珏从来不锁门,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方便卫戗进出,此刻也不例外,卫戗直接开门走进去,壁灯开着,房间被笼罩在一片令人心里温暖的柔光中,王珏头发散开,一半披在身后,一半垂在胸前,身上松垮垮地套着件紫红色的暗纹丝绒睡袍,正倚靠着踏步床的雕花阑干,捧着一本书在看,听到卫戗脚步声,自书中抬起眼来,浅笑盈盈地望着卫戗:“你来了?”
看到王珏,卫戗感觉心下稍安,点头应道:“嗯,来了。”抱紧枕头快步走向王珏,“怎的还不睡?”
王珏似假还真道:“在等你呀!”
脚已踩上踏板的卫戗冷哼:“又在胡说八道。”动作未停歇,将枕头丢到王珏内侧,跟着一鼓作气爬上去。
王珏放下手中的书,伸手扶了卫戗一把:“今夜,你不在身边,我有点睡不着。”将卫戗困在怀抱中,补上一句,“我说真的。”指尖轻拂过卫戗紧皱的眉头,“又做了‘荒诞’的梦?”
伏在王珏胸口,听到怦怦的心跳声,卫戗逐渐平复下来,倒也不遮不掩,落落大方道:“是,做了个噩梦。”
王珏半垂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追问卫戗梦到了什么,只是搂着他的手臂微微用力,将她缠得更紧,低头亲吻她汗津津的额角:“没事了,睡吧。”
卫戗回搂住王珏腰身,现出难得的柔顺:“好。”脱口之后,怔了一怔,突然想起入睡前和芽珈一起洗澡时,那孩子竟一本正经地对她说,“《管子·弟子职》有言:‘见善从之,闻
分卷阅读299
义则服,温柔孝悌,毋骄恃力。’”
若让芽珈背书,她可以做到舌头不打结,清晰又流畅,这点和卫戗刚好相反——卫戗平常说话,可以做到畅快的竹筒倒豆子,倘若让她背书,磕磕巴巴没两句就跳段不说,更有可能刚起个头就噎死,简直比便秘还痛苦……
听到芽珈莫名其妙背起文章,卫戗不解地看着芽珈,就见芽珈小脸逐渐憋红,老半天,终于整出一句:“戗歌……要温柔!”
卫戗:“……”待人接物要温柔,连不懂人情世故的芽珈都明白的道理——缩在王珏胸怀间,感觉到踏实的卫戗如是想:对象是这个人,待他温柔一点,也没什么不可以……
翌日一早,芽珈起来自己洗漱完毕,坐等卫戗从王珏房间出来后,笑眯眯地向她转述了头一晚翠娘的话,卫戗将芽珈颠三倒四说出来的内容重新组织了一遍,其大意就是翠娘今天上午有个要紧事要处理,暂时抽不开身,早饭问题还请他们自己解决。
这个可以理解,说起来,谁家还没个大事小情,就像她上辈子,挂帅出征之余,还想抽空生个孩子不是?何况连日来,翠娘始终陪伴他们左右,起早贪黑有够辛苦,就算没事歇一天也是无可厚非的。再者说他们三个又不是吃奶的娃娃,没人看着就给饿死,所以听到这个消息,卫戗只是点了一下头表示知道,没有过多追问。
三人吃过早饭,卫戗想到附近转转,可鲜少表达想法的芽珈却执意要回公寓,卫戗去看王珏,他嘴角噙着一丝温和笑意,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他没意见,卫戗自然就紧着芽珈的意见去办,于是一行人回到公寓。
一打开房门,芽珈便像只兔子一般,哧溜钻回她房间,锁了房门不知捣鼓些什么,而王珏则往茶几前的长椅上一歪,懒洋洋地像只餍足后,躺在草地上晒太阳的大型猫科动物。
无所事事的卫戗,来到书架前翻看,对于她来说,成片的文字远不如好看的图画有意思,但她心下有算计,自然不能凭着喜好搜书,首选自然是那些具有实用价值,境外又没有的,选出来交给芽珈,让芽珈记在脑中,留待日后翻出来为她所用。
翻出七八本,还不见芽珈出来,卫戗也不去催,这时,房门突然响起来,以手撑头侧歪在长椅上的王珏似乎睡着,当然,就算他瞪着大眼,卫戗也不会指望他去开门,将手上正翻着的书撂在先前挑出来的那几本上面,迈步走向门口。
门外亭亭立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身段窈窕,个子也高,一笑起来嘴角有两颗小梨涡,看上去恁地喜人,卫戗觉得她很面熟,从入境当天开始回忆,想起来这位好像是那时陪雪海一起去砸场子的美人中的一员。
对方看到卫戗,直接伸出手:“你好,我叫马娜娜,是翠娘的朋友,我们之间见过的,在你们刚来那天,你大概不记得了。”
卫戗看着马娜娜的手,迟疑片刻后,还是伸手轻轻回握住——听说在此境内,熟识的青年男女勾肩搭背握握手,并不会被旁人拿异样眼光看待,更不会因此遭到“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逼迫,当然,卫戗自己也是个女人,握女人的手,更不会有问题了:“我记得,你那天就站在翠娘旁边。”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