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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紫微流年

    一言引得人人竖起了耳朵,连正阳宫的弟子对这位师妹也所知不多,其他门派就更好奇了。

    姚宗敬一言挑破,严陵也不否认,哼了两声算是默认。

    苏璇这才明白过来,不禁失笑,“阿落天性善良,胆小乖巧,遇事多隐忍退让,从来不爱争斗。”

    当听说桀骜神秘的飞贼居然是如此稀松的性情,一群人不免有些失望。

    沈曼青一言不发,眸中掠过一丝冷讽。

    殷长歌将头侧到一旁,极力忍着笑,少时的苏云落确是如此,但要是一直未变,哪能在江湖上独闯十余年,做下各种大事。时至今日还能令她乖怯畏怕的,大概也仅有师叔与师父了。

    陆澜山亦是神情古怪,他曾与苏云落同赴吐火罗,印象中这人冷僻独行,犀利狠准,该动时绝不手软,与苏璇所言判若两人,不知是哪里出了错。

    群雄此次奔赴西南,精气神与前一次大为不同,不仅携了驱蚊虫的草药,带了解毒丸,收集露水也更有经验,加上血翼神教受了重创,撤逃之下来不及掩饰行迹,顺利的涉过一座座大山,追到了神教附近。

    苏璇方在搜寻具体方位,转过一道刀削似的险崖,顿时目光一凝。

    西南千山皆碧,崖后的这座山上半截草木繁茂,下半截却是赤黑,细看山头的形状,赫然正与记忆相合,不知怎会大异从前。

    只见山麓的林木已然被焚烧一空,黑灰的岩层裸露,岩上隙缝密布,生长着许多白花,到了近前才发觉居然是数不清的白骨,有的粗壮如野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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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的细小如飞禽,森森如刺向天,无言的述说着恐怖。

    绵延数十里的黑岩之上是郁青的山巅,一角哨楼从林梢穿出,仿佛一只阴冷的眼睛俯瞰。山风从崖下吹来,阴寒透骨,腥风扑鼻,陆澜山摸了摸后颈,喃喃道,“鬼地方邪得紧,散了这么多骨头,难道山会吃人?”

    人人心底都在嘀咕,苏璇也拧起了眉,这座山变化如此之大,绝不是普通林火造成,血翼神教盘踞山巅,山脚连个守卫也不见,必定有古怪,遂道,“都不要踏上去,捉几只活物试试。”

    人们很快捉来了一只野鹿,三只野雉,这些活物似乎极畏惧黑岩,野雉被扔上去,拼命扑打翅膀纵飞,岩缝中猝然钻出无数长蛇,通体漆黑,头如烙印,闪电般游移追近,一口咬中野雉,野雉落下来一动不动,瞬间被群蛇覆没。

    野鹿上去同样引动群蛇纷逐,好在它天性灵巧,屡屡跳过了蛇袭,围堵的长蛇越来越多,宛如一条妖诡的蛇流随着鹿足蜿移,奔出数十丈外,蛇群忽然奇迹般的不追了,野鹿仍不敢放松,继续向上逃远,不多时猝然发出了哀鸣。

    野鹿四围并无别物,它却似受到了无形的折磨,拼命蹦跳起来,左冲右突,发疯般要冲回长蛇所在的领域,然而没到边缘已经跪伏下去,皮毛下渗出了大量鲜血,鸣声惨烈异常,眼看鹿脊宛如被恶鬼啃噬,竟然逐渐现出了白骨。

    如此可怖的场面让人们惊悚莫名,均有些不安起来,难道真如西南边民所言,血翼神教有恶神之力?

    人心不稳,气氛骚动,苏璇双眉一挑,“各位在此稍待,勿擅动。”

    一言既毕,他一步踏上了黑岩。

    江湖人无不忧虑,轰然而唤,却见苏璇挥鞘一振,三条黑蛇还未暴起已被气劲击碎,他大步流星,丝毫不停,数不清有多少黑蛇群起而袭,不断被击散为血泥,竟无一条能近身。

    人们看得惊心动魄,险些滞住了呼息。

    正阳宫的弟子尤其心惊肉跳,殷长歌见苏璇一路行至黑蛇停止追逐之处,心跳几乎都停了。再往上黑蛇不敢进,野鹿又死得如此诡异,必定伏着极可怕危险,他几乎要扬声提醒,苏璇忽然停步。

    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苏璇没有踏前,伫立观察了一阵,终于转回。

    直到他彻底踏出黑岩,所有人才算松了一口气,悉数围上来。

    苏璇摊开一方袖布,里面有几只指节长的褐蚁,头部略方,生有两只尖长的大颚,被劲气所抑不能逃,足肢兀自乱颤。“上面全是这东西,口颚锋利,极可能有毒,活物被咬后无法奔逃,只能任其啃食。”

    人们恍然了悟,原来黑岩上并非恶神,而是无边无际的蚁群。

    再一细想,越加不寒而栗,毒蚁铺了半山,活蹦乱跳的野鹿转眼成了骨架,人又能撑多久,如此恶毒细小的祟物,哪怕奔得再快、武功再高也逃不过侵袭,何等怵人。

    每个人脸上都不好过,严陵眺了一眼远处的山头,“我就不信血翼神教的孙子也是这么上山,一定有其他通道。”

    山脚极大,人们用了大半天才绕到山阴一侧,抬眼一望,果然如严陵预料,血翼神教留了一条狭长的通路。

    山脚是一片参天巨木的密林,上方有一方巍峨的石殿,随后是一条笔直的长阶。一路地势峻陡,步步难测,不知伏了何种凶险,藏了多少蛊毒蝎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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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章

    道相异

    天光低暗,细雨纷纷,浸润着神教最中心的黑曜石神台。

    台畔一尊十余丈高的血蛇神像泛着水光,狞然昂首,红宝石的眼眸透亮,仿佛要吞噬一切不驯者,一个黑袍银面具的人伫立了一刻,向另一侧行去,身后跟着数名毕恭毕敬的神侍。

    一簇簇碧绿的矮树宛如蕈伞,衬着数座巨大而巍峨的石殿,殿边的绿藤吐出碗口大的花,在雨中妖丽如血,藤下伏着花纹浓艳的毒蛇,随着黑袍人的步履而晃首,看着他行过石径,踏入了一座较小的石殿。

    六王从殿内迎出来,中原人很难忍受昭越的湿气,抬眼见树下的毒蜈与长蛇,依然感到强烈的厌恶,出口的话语却温情而体恤,“这雨一落更是湿热,你竟然在这里熬了几十年,全怪我那时没用,要是有法子将你藏下来,也不至让你受苦。”

    银面具被雾气所蒙,减了三分冰冷的锐感,乘黄声音淡淡,“应德帝有心除去荣氏一族,你当年还小,能做得了什么,昭越确实蛮荒,不过至少还有机会活下来。”

    六王的神情极为伤感,“当年荣家出事,我哭了许久,想在殿里设个香案,身边的人都不许,明明数月前你还带我到东郊骑马,教我射兔子,谁想到会祸从天降。”

    乘黄望了他一眼,“这些事你还记得。”

    六王的脸庞阴沉下来,“怎么忘得了,我曾经有父皇恩宠,有亲娘照拂,有至亲的舅父与表兄,结果父皇殡天后一无所有,被仇人当废物般养着,府内外全是宫中暗线。朝臣看我就如一个笑话,比不了陈王,更比不上吴王,万事都要仔细,不敢让人抓住半点把柄。”

    乘黄半晌方道,“你活得也不易。”

    六王倾出多年的积恨,缓下口气道,“我忍了几十年,计划一挫再挫,好容易能够起事,你也积蓄了足够的力量,眼看大仇得报,却毁在靖安侯身上,功亏一篑。”

    乘黄停了片刻,“是我低估对手,太过相信神奴的力量,不过左天行还有用,不能杀。”

    六王眼光微动,转了话语,“听说那些武林人已经追到山下,雨终是要停的,到时候他们就会攻上来,你可有办法?”

    乘黄答得很简单,“他们进不来。”

    六王和颜一笑,“我自是信你,不过领头的苏璇实在难缠,我送给你的那个人,对付他倒正好。”

    乘黄一点头,沉默的不知在想什么。

    深黑蜿长的地牢不见天日,却有各种古怪的声音错杂。

    火把映出一间间湿冷的囚室,里面的囚徒形态各异,有的给毒虫入脑,滚地惨号不休;有的下半身被毒虫吃成了白骨,兀自未死,发出令人牙酸的颤哼;还有人在啃自己的手臂,脸上漾着颠狂的笑,咯吱咯吱嚼得血肉模糊。

    各种令人寒栗的惨景,犹如佛经描述的十八层地狱,一袭黑袍幽灵般飘过浊秽的地面,独自在最深处的囚室停下,里面一个高大的男子寂然盘坐,一动不动。

    两人相对许久不发一语,直到乘黄抬起手,摘下从不离身的银面具,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

    他的眉似长翎斜飞,眼眸寒澈如墨,眼角略生细纹,气质孤冷逼人。

    左侯双眸骤凝,罕有的动容,“荣隽?”

    对面的人一拂黑袍,盘腿坐下,一无波澜,“荣隽早就没了,如今只有乘黄。”

    左侯许久说不出话,委实惊异已极,谁能想到血翼神教的教主竟然是天下三侯之一的昭平侯之后,曾经名满金陵,意气风发的荣府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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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隽。

    火把静静燃烧,投下深浓的影子,两人寂然良久,左侯话语艰涩,“难怪六王与你联手,你与他到底谁是主使?”

    荣隽这时不大似乘黄,多了三分冷诮,也多了三分人味,“有何分别,我与他都想复仇,自然是一拍即合。”

    左侯又一次沉默,唯有苦笑。

    当年荣府盛极之时,门前车马如流,高官争相逢迎,一朝风云急转,昭平侯自尽身亡,合府羁入天牢,三司会审,刑拷不绝。待罪责落定,大雪纷飞的时节单衣流放,那一场全城围看的押解,是左天行多年来时刻警醒自己的一幕,从未远去。

    左侯无言,荣隽反而开了口,“离开金陵时唯有你跟出城外,送了冬衣和干粮,回去必定受了你父亲一顿打吧。”

    左侯有一刹的失神,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

    荣隽神情淡淡,“骂你庶兄是看不惯他们的贱样,我可没想过帮你,谁知后来落魄,才看出世间鬼多人少。”

    两家同为侯爵,老靖安侯庸碌无为,一堆儿子屡屡闹出家丑,甚至有夺爵的风险;昭平侯却红得发紫,荣贵妃盛宠不衰,诞下的六皇子深获帝心,来日甚至可能登临帝位,金陵世家谁不艳羡。

    荣隽那时年少飞扬,得宠之时衣紫腰金,宫中都能纵马肆行;而左天行的母亲身份低微,他一直受父亲忽视,兄长更不惮当众欺凌,在世家子弟嬉笑看戏之时,荣隽跋扈解围,虽非有心,依然让他感念。

    两人之后并无来往,送衣是一份微薄的还报,左天行被兄长告到父亲面前,确是受了重责,然而也激得他负枪从军,另闯了一片天地。谁想到数十年后,命运让故人再度相会,一个成了操纵尸傀攻城的枭雄,一个成了矢志守护百姓的武侯,冥冥中仿佛有双无情手,悄然覆雨翻云。

    左侯叹了一口气,心境异常复杂,“旧事就罢了,你擒我无非是要劝降,如今各有所执,不用再浪费口舌,给个痛快吧。”

    荣隽戴上银面具,道了三个字,“随我来。”

    出了地牢,荣隽又成了冰冷威严的乘黄,一路不断有教徒跪叩,他视若无物,带着左侯穿过巍峨的殿群,策马来到边崖上的哨楼,一挥手让其余人退了下去。

    积了数日的雨云渐散,天光亮起来,乘黄对着巍巍群山开口,“血翼神教原先是西南数百部落之一,崛起全靠一眼赤色的泉水,就是中原人所称的不死泉,它没有不死的神效,但能强健经络,昏惑灵智,有一位古祭司借它研出了控人为傀之法,令神教大兴。不过因此术狠毒太过,引起各部联攻,双方几乎同归于尽,祭司于是发誓只要各部尊奉神教,永不再用此术。从此神教独霸西南,术法也从此断绝,长久之后,谁都当是传说。”

    左侯沉默的静听。

    “我入教后机缘巧合做了祭司,从传承的残卷中发现了秘法,琢磨了十余年方成,不料令郎带人混入教内窃药,搅得教中大乱。”一阵挟着湿气的山风吹过,荣隽想起当时的情形,不免语气怪异,“这份心机手段,实在不大肖其父。”

    左侯依然漠着脸,嘴角有些发僵。

    左卿辞当时追着苏云落而来,他重金贿入教中,暗里挑动波澜,引得圣女与护法拼得死去活来,荣隽也险遭不测,不过因此提前接掌神教,算是意外之获,他也不多说,转道,“黑岩下遍布毒蚁,能蚕食一切活物,入教须经千蛛林、尸魂殿、谒神阶,均是血翼神教立教时所设,近年被密林所掩,我接掌后重新整治,中原武林人追来救你,此刻就在山下,绝过不了这三关。”

    左侯微微一震,凝视着狭长的山道,越加凝肃。

    荣隽又道,“我拼了几十年,费尽心血聚起大军,却被一朝尽焚,换个人我必让他万蛊噬体。你对我有旧恩,一些事我也尽知,应德帝将你弄得妻亡子散,在朝堂如履薄冰,还要受安华那个贱人的气,何其屈辱,为何不兴兵报仇雪恨?以我的大军,加上你的战策,夺取天下有何难。”

    左侯扶栏远眺,淡漠无波道,“之后又如何,让你或六王为帝?”

    荣隽一停,没有回答。

    左侯的声音毫无起伏,“天子确实有过,然而六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兴风作浪,害人无数,何来半分善念;你为一已私怨荼毒天下,尸军所过,多少城池化为飞灰,百姓与你何仇?”

    荣隽的话语与面具一样冷,“改朝换代莫不如此,荣家覆灭之时,又有何人道冤?”

    左侯也不争辩,道,“丧乱易得,太平难守,你二人满心怨毒,一朝得势必然流毒天下,我一生所守与你背道而驰,不必再说了。”

    气氛刹那僵绷起来,不等荣隽发作,空山泼剌剌惊起一群飞鸟,山脚有了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

    猜出昭平侯的亲好厉害,献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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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章

    千蛛林

    纵是百战的江湖精英,要过千蛛林也难如登天。

    这一方遮天蔽日的巨木之林栖生成千上万只天蛛,一旦踏入触动,数不尽的黑蜘蛛如漫天雨落。这些蜘蛛小如指盖,大如掌心,遍覆草叶树皮。触之则皮肤糜烂,咬之则肢端僵麻,细小灵活,数量极巨,防不胜防。

    人们试过裹住全身防护,入林稍深就有行尸围攻,实在无法一边抵抗一边拍打毒蛛,要纵火焚烧林木,这种树又十分特异,不但极难引燃,遇热还生出奇臭的毒烟,试来试去行不通,落雨又延了不少时日,着实发愁。

    乘黄确定数百江湖人不可能闯过蛛林,然而此时居高临下一望,蓦然一惊。

    千蛛林巨木相连,树桠间遍布纤长的蛛丝,仿佛万千白练夭空,上头凝着未干的雨珠,宛如晶珠满缀,绝美又凶险,猝然一道锐疾的劲风横扫而过,所及之处,十来株合抱粗的巨树轰然向两侧而倒,幽寂的森林骤然空出了一角,泥水四溅,枝叶飞扬,丝丝缕缕的蛛网宛如长絮飘空,落在地上的毒蛛被金阳映照,悉索着逃入了深林。

    殷长歌看得分明,精神一振,“师叔想的不错,这些毒蛛果然畏光!”

    沈曼青虽然惊异于苏璇内力之雄浑,却摇了摇头,“这法子委实笨了些,纵然清出一角,与深林相较犹如沧海一粟,又极耗费内力,打通道路要到何时,不如选几名高手强冲过去。”

    严陵与姚宗敬联袂掠近,轰出气劲,隔空击得多棵大树从中而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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