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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紫微流年

    路径错杂难辨,毒虫与机关更令人发悚,眼前又是一条死路,他踢开蠕动的长蛇与老鼠,在石壁刻下了一个记号。

    昏暗的前方突然腾起一股黑雾,如一张密网变换袭来,严陵袖风一拂,击得黑雾散开,却是一团细小的蠓虫,转眼又聚成一团,向后方扑去。

    阴晦的地方易生细蠓,人们初时也未在意,正挥赶间,一个不慎给黑雾扑住一名西岳阁的精英,那人瞬间迸出厉叫,手中的火把也掉了,严陵立即扯下外衣上前扑打,不料那人慌乱过度,竟向来路奔逃,等严陵追上去时,人已经栽倒下去,覆脸的蠓虫嗡的腾起,被严陵数下扑震而死。

    再看倒下之人,脸容凹陷如槁木,短短一瞬已被活活吸干,他前一刻还能说能笑,后一瞬死得如此凄惨,纵是老江湖也受不住,有人腹内翻腾,当下就呕吐出来。

    严陵亦是恨极,然而人已经没了,唯有将尸身捆在背上,道,“大伙将衣衫拎在手上,随时警惕,遇虫立即扑打。”

    众人悚然而应,继续行了一段,与另一队一般遇上了怪蔓来袭,有两人被拖走,严陵带人追入一间角室,正与长蔓搏斗之时,有人不留神撞碎了墙边数只瓦罐,随着碎屑散出大团黑蠓,发出妖异的嗡鸣,震得心神皆颤。

    这一下都别说救人,所有人都陷入了危境,严陵抡起外衫抽死了一批蠓虫,然而数量实在太多,宛如黑云绕身,不少人被飞虫叮了数下,肌肤异常麻痒,不知毒性如何,心神难免大乱。

    一人动作稍缓,被飞蠓扑住,骇得失声惨叫,眼看惨景重演,忽然一个人疾来。

    来人冲近夺过受袭者手中的外衣,勒住他的脑袋一勒一甩,扫飞大片黑蠓,受袭者被鲜血与虫尸糊了一脸,三魂六魄已经飞了一半,好在脸肌未瘪,性命仍在。

    火把照出来人居然是个年轻的胡姬,冷脆的迸出了两个字,“闭气!”

    她身后跟着殷长歌与陆澜山,显然是友非敌,人们立即摒住了呼吸,说也奇怪,黑蠓仍在周围飞舞,却不再袭人,仿佛失却了目标一般乱转。

    胡姬一个手势,退回了来路,余人有学有样,屏息退出了角室,留下失去目标的黑蠓嗡嗡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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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6章

    惊梦魇

    异树一毁,穆冉就知道不妙。

    这棵树是一种近乎绝迹的奇木,虽然深植于地,却能自己搜寻猎捕活物,沁出红液将其消蚀吸收,当年的神教为了将它移栽入殿,不知死了多少奴隶。经过百余年的生长与饲喂,异树的枝蔓遍布整座石殿,成了一方天然阵眼,复杂的通道是它随心所欲的猎场,配上神奴几乎能毁灭一切来敌,然而剑啸一起,就如根木柴般被人劈了。

    穆冉知道自己绝不是苏璇的对手,立时扔下驭奴使退走,然而已经晚了,一道剑气破空,击得他臂膀炸开了一逢血,穆冉不敢稍停,沿着熟悉的通道狂奔,耳边传来后方的惨叫,越发冷汗涔涔。

    可怕的压力如影随形,甚至越来越近,穆冉一口气几乎用尽,顾不得会不会让敌人逸出,全力奔到出口扳动机关,开启石门冲了出去。

    尸魂殿外两名长老领着神奴和教卫在等候,见穆冉狼狈的冲出,不禁骇了一跳。

    穆冉头也不回的冲远,嘶声道,“闭门!拦敌!”

    三名长老明白后面定有厉害的对头,立刻扳动机括,驭动神奴围住出口。

    石门轰然移动,眼看即将阖拢之际,一道碧光激绽而现,森寒侵人眉睫。

    殷长歌一踏进殿,四下陡暗,当下觉出了失误。

    苏云落进得太急,连个火把没有,再多走两步就要伸手不见五指,难道靠摸索前行?他方要提醒,没想到苏云落探手取出一枚人指大小的玉角,辉光晶莹,顿时照亮了方圆两丈。

    殷长歌大喜,也有些惊讶,“这是什么宝物?”

    这枚玉角正是天子所赐的双龙犀,据说治伤有奇效,苏云落没舍得用,寻出了别的用途,道,“阿卿夜里看书,这个方便。”

    王侯公子连夜烛也是异宝,殷长歌摸了摸耳朵,无言以对。

    陆澜山再见苏云落的震惊已经过去了,听得闷笑一声,出言招呼,“难得有机会再见落兄,左公子别后可好?”

    苏云落赴吐火罗时矫称姓落,她对陆澜山印象不差,不过也不算亲近,简道,“他很好,也来了,稍后即至。”

    陆澜山想起旧事,趣谑道,“当年谁都没看出落兄是女子,唯有左公子独具慧眼,当真厉害。”

    想起那时的种种,殷长歌也不禁失笑,“陆兄和师姐在,师妹与左公子也来了,吐火罗的几人都聚齐了,就差修罗刀商兄,许久未听闻他的消息了。”

    商晚以杀手为业,行踪素来诡秘,消失倒也不足为奇。

    陆澜山本要打前站,给苏云落拦在了后头,看她眉眼精致,处置毒蛇毒虫干脆利落,对机关陷阱往往一眼识破,不免格外惊奇,这才想起除了诡绝的易容术,她还是窃遍天下重宝的武林第一飞贼。

    转进一处暗道,两壁极狭,生着一簇簇可爱的小白菇,拐角有光亮透出,极似出口,陆澜山登时一喜,“落兄厉害,这么快就寻到了出口!”

    苏云落瞧了两眼,捉了一只瘦伶伶的灰鼠掷过去,灰鼠发出吱厉的尖叫,撞上了小白菇,迸出了一阵细碎的雾,灰鼠落下地来,没有向出口逃走,反而对着三人奔来。只见它越跑越慢,毛色也似乎变了,好容易挪到面前已经动不了,皮毛里长出了雪白的菇丝。

    陆澜山看得发寒,截然变色,后方的殷长歌忽觉异物侵近,长剑闪电般斩出,通道顶端刹时落下了一截赤灰色的长蔓。

    失了一截的长蔓犹如活蛇,鸷猛的扑袭而来,看得殷长歌大骇,然而他到底是年轻一代的高手,几番下来长蔓似也知道不好惹,飞速的缩退,三人追随而去,正好撞上严陵一行。

    苏云落毕竟到过血翼神教,知道黑蠓凭着气息逐人,顺利将众人救出,又随着长蔓的拖痕寻到了中庭,人们瞧见萎落的庭中巨树,无不瞠目结舌。

    苏璇却没了影,通道内余下驭奴者的尸身,一处石门边有剑气激痕,门外隐隐有震感,似乎正在交战。

    众人无不发急,苏云落寻出机括扯动,只听石门轰然一响,缓缓移开。

    一缕暮光投入了视野,映出草坡上无数行尸的残骸。

    苏璇长眉英冷,在尸堆中侧身拭剑。

    远处一条无尽长阶直通山巅,两侧坚石高逾数丈,宛如城墙。

    一轮黯淡的夕阳坠在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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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投下深长的暗影。

    暮色将沉,左卿辞与先行军也到了。

    这一次左卿辞与苏云落为向导,先行军一路格外顺利,将曹度所领的大军远远抛在了后方,曹恪年青,极钦佩勇者,对助守益州的江湖人敬重有加,左氏兄弟亲来向群雄致谢,尽管先行军轻装而来,所携的物资也无多少富余,仍是尽力分出部分口粮,还将驮物的骡子宰了一半送来。

    人们趁着夜色,在草坡上歇下来,围着火翻烤骡肉,谈笑不绝。

    苏璇婉拒了徒弟的邀请,与众人坐在一处,苏云落一会送来净衣,一会递来烤肉,最后还殷殷捧来两碗香气扑鼻的肉汤,全不管旁人都在哗笑夸赞。

    苏璇将一碗汤给了长歌,另一碗与身边人一分,严陵尝后啧了一声,“把你徒弟给昆仑如何,来了就是大弟子,万事不用做,每日熬几碗汤就好。”

    众人无不大笑,陆澜山忍俊不禁,“不愧是严掌门,敢与正阳宫抢人。”

    严陵不以为意,“既然这徒弟乖巧又听话,还不是苏大侠一句话就成了。”

    姚宗敬险些一口水喷出来,“老严,你是没见着她杀人的狠劲,劈活人如裂纸,当心连你脖子一起绞了,再说就算苏大侠应了,你就不怕左公子找上昆仑?”

    数十丈外的另一处火堆,苏云落伴在左卿辞身边,对面是左顷怀与曹恪,严陵掠了一眼失笑,总算收了调侃,“苏大侠这徒婿太文弱,不过为救父而不惜涉险,也算得上有胆色。”

    苏璇微笑道,“左公子尽管不会武功,却心智超群,有勇有谋,连师兄也是佩服的。”

    除了气量小些,心眼多点,这个徒婿还算不错,医术更是难得。

    这厢在谈笑,年轻人那边更闹,殷长歌的一碗汤给几人抢了个空,自己一口没落着,不免又气又笑。回头见沈曼青在一隅独坐,他收了笑,伴着师姐坐下。

    沈曼青沉默的进食,听着火边阵阵笑声不绝,远处是苏云落与左卿辞的侧影,如一道无可回避的讽刺,向所有人提醒她的失败与尴尬。

    殷长歌出人意料的开口,“师姐,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师妹的眼中并没有你。”

    沈曼青一怔,方要冷笑,殷长歌又道,“然而师姐一直在瞧她,在山上如此,在吐火罗如此,金陵时如此,到此刻依然如此。师姐可知纵然没有她,师妹如今所得也不属于你。”

    沈曼青一僵,面颊蓦然火烧般烫起来,“你胡说什么!”

    一句话震得一响,引得近处几人望来,沈曼青抑住神色,恼恨得无以复加。

    殷长歌的话语却没有停止,“师叔怜她受尽世人排挤,依然坚韧纯粹;江湖人赞她十二年艰苦卓绝,让师叔得以重生;左公子慕她心如赤子,秉直单纯。这些赞与慕是她一力挣来,不在于家世门第,师承何人。”

    沈曼青被激得情绪不稳,咬牙怒道,“那又如何!纵是她人人敬仰,也——”

    殷长歌一言截断,“也与你无关,师姐一直看着她,何以自处?”

    沈曼青心神大震,一刹那竟然失语。

    这些话殷长歌想了许久,认真的望着她,恳切道,“就如师父与师叔,师叔固然天纵英材,师父端正明德,不也同样受江湖尊敬?又如柳哲师叔,舍身义护飞鹰堡,提起来谁不翘大拇指?谁会说二人就不如师叔?假如他们心怀妒怨,对师叔贬抑打压,武林中如何评论?你我身为弟子,能不为之羞愧?师妹荣耀也罢,坠跌也罢,她的得失起落成就不了你,师姐只能自己成就自己。”

    沈曼青想驳斥,想分辨,想用最尖锐的话语护卫自尊,最终颤着唇,竟道不出一个字。

    长久以来纠缠压抑,怨憎难平的究竟是什么,仿佛一场梦魇突然挑破,让她蓦然惊醒过来。

    她为何总在与苏云落相较,甚至为此自怨自缚,消沉郁结,几乎放弃自己?

    她的人生,究竟与苏云落何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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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7章

    各异心

    天将要暗了,风吹动牛角铜铃,歇山起翘的竹屋一片静寂。

    一个俊俏的少年突然翻入窗内,歪头看着屋内的左侯,半晌点了点头,“你是那个中原人的爹?你们长得很像。”

    左侯借着余晖,沉默的打量,从少年脸上看出了荣隽的轮廓。

    少年恨恨道,“他拷问我,差点杀了我,就在这间屋子,因为我偷了他的女奴!谁知那个女奴是乔装的,我险些给她活活掐死!”

    左侯额角一抽,真正的无言以对。

    少年提起来依然有着强烈的不愤,道,“我该在你身上找回来,可我爹说你是他的故友,不让我动手。”

    见他一直没说话,少年恶意的转了转眼珠,“山外有很多中原人来救你,明天都会死在谒神阶上,这对你是好事,不然你会当着他们的面被蛊虫活活吃掉。”

    他极力描述了蛊虫的可怕,被啃咬如何凄惨,左侯淡淡的不置一词。

    “朱厌。”一个黑袍人踏上竹楼,冰冷的打断了他,“谁让你来这,回去!”

    朱厌闭上嘴,带着三分气恼跳下了竹楼。

    荣隽身后的仆役燃上灯烛,摆上酒菜后退了下去。

    左侯反而微舒了眉宇,“看来你没有把握。”

    荣隽沉默了片刻,在桌边落坐,斟了两杯酒。“中原远征的大军已经要到了,在他们来临前,我会除尽那些江湖人。”

    朝廷大军南征,又来得如此快,让左侯有些意外,停了一停才道,“你手中的傀儡不多了,几乎没有胜算。”

    荣隽冷冷一哂,“看来应德帝很是看重你,倒也没错,若非是你,我早已冲入金陵,让他做了养蛊的人罐。”

    左侯无声的一叹,“你为何不趁大军来临前离开。”

    荣隽冷笑,“我还未败,为何要退,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左侯静默了许久,换了话语。“那孩子叫朱厌?有些像当年的你。”

    僵滞的气氛稍缓下来,荣隽摘下银面具,慢慢呷了一口酒,“你儿子性情却与你大不相同,弄毒也颇有门道,跟谁学的?”

    左侯不说话了,好一会方道,“你到今天才动手,我该致一声谢。”

    荣隽面无表情,“毕竟是故人,延几日就当还了情份。”

    两人沉默的又饮了一阵,左侯道,“只要六王在此,朝廷绝不会宽容。”

    荣隽冷笑,“不说我与六王的关系,就算将人交出去,应德帝就会放过西南?尸军的威力足够让他寝食难安。”

    左侯也不否认,只道,“六王阴狠诡谲,早就不是当年你陪着玩的小皇子,身边无一不成了棋子,你未必就不是下一个薄侯。”

    荣隽饮完了一杯才道,“我知道。”

    左侯抚着杯沿,良久道,“我曾翻过昭平侯一案的卷宗,天子确是中了天仙子之毒,荣府花园植有此花。”

    荣隽目露讥诮,“荣氏一族就算要弑上,也不会蠢到用这种异味明显的毒,应德帝为了加罪,可是编排了一手好戏。”

    左侯寂然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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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之事蹊跷甚多,只知落毒的一定是宫中之人,宫婢太监都被拷问了无数,荣家是否与涉已不可考,荣隽认定是构陷,自然愤怨难平。

    两人再未言语,直到菜尽盘空,荣隽墨羽般的眉一扬,道,“你还有什么遗愿,不妨一说。”

    左侯平静的一摇头,放下了盏。

    婴瑶试探的触压穆冉的肩,猝然又裂开了一道新伤。

    穆冉咝的吸气,疼得冷汗淋淋,骂道,“姓苏的简直是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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