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丁汉伯爵夫人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水红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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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厌的人就应该躺在一起,短命的哥哥和可能的杂种,路易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那我,那我躺在对面那里可以吗?”女儿再次祈求。
国王抬头看了一会儿,似乎犹豫很久,最终做了艰难的决断。“你可以跟我母亲挨着,反正她一向最喜欢凯瑟琳而不是我。”
公主仿佛如蒙大赦,短小的腿迈过高高的石棺,手脚并用着爬了下来。她不等父亲帮忙,也不敢在崴脚后大声呼痛,而是,偷偷地抬头瞥了父亲一眼,趁路易仍在挑拣棺木的空档,转过身快步地朝墓室大门跑去。
一个被忽视被怠慢的公主,或许日子不太好过,但却也过早的学会了察言观色。七岁的女童,就算还不能真正明白死亡的含义,却也能够产生对“永远躺在这儿”的恐惧了。她迈开双腿,不顾父亲在身后的呼喊,头也不回的朝外跑去。
“回来,你这白痴!”路易的怒吼在墓室中回荡,“这是荣誉,能够躺在这儿是杜布瓦家族至高无上的荣誉!”他大踏步的追赶,但在石棺密布的格局中,显然不如矮小瘦弱的女儿灵活。
“哦,该死的,你跑吧,赶快滚蛋吧!”国王猛烈地挥舞着双臂,“你这杂种,那个贱人厮混生下的野种!你没资格躺在这儿,对,你根本没资格死在我家族的墓地里!让该死的奥丁人把你抓走吧,让他们将你活刮,将你火烧,把你的心掏出来煮烂喂狗!你们都会下地狱,而我,跟杜布瓦家族伟大的祖先一起,躺在荣誉的殿堂里!”
国王宽大的织锦袖袍在空中舞荡,在墓室墙壁上矗立的烛火映照下,挥出一片片黑影。然后,不经意间,一只袍袖轻轻地擦过了一片烛光,紧接着,火苗便顺着袖子直窜而上。
没有人知道路易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许他真的打算躺在那里等待城破,,或许他会在被奥丁人逮捕前饮下秘藏的毒药,也或许,他只是紧张地发发神经而已。
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一语成谶,重要的是,路易确实死了。幽深的墓室,和听从国王命令一步都不能踏进的侍卫们。直到路易在剧烈的疼痛中跌跌撞撞,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连滚带爬的抵达墓室入口,如一只火球般燃烧的织锦袍子点着了木桌木椅,如黑炭般的肌肤发出浓厚的焦糊味,侍卫们才意识到不对,并且冲进教堂找到了连呼救声都已发不出的国王。那时他几乎断了气,跟只烤猪没太大分别。
半个小时之后,月光城的城门就被打开了,向奥斯布达的骑兵而开,也为远道而来的奥丁人所开。
当诺丁汉夫妇率领侍卫队抵达王宫的时候,佩恩斯伯爵夫人满怀热情的接待了他们。七十岁的公主殿下满头银发、下巴高昂,就像,她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一样。
☆、第
126
章
窄小的木船缓缓地顺流而下,船面上堆满了柴枝、鲜花,以及过世的亲人。爱德华拉弓满弦,紧接着松手,顶部绑着松脂、燃着火焰的箭矢便远远降落在船板上,霎时间,火光映满了河面。
艾尔伯特的葬礼是在斯卡提王城郊外举行的,遵循他曾经的意愿,采用了奥丁人最古老的仪式。尽管身死他乡,但葬礼并不冷清,有近万奥丁军队和奥斯布达骑兵,还有因各种目的而出席的斯卡提人。
佩恩斯伯爵夫人、斯卡提的公主殿下尤其热情,摆出一副主人的架势,处处体贴、周到,并且还想在葬礼过后,亲切的慰问一下死者家属。不过可惜,爱德华不方便,莉亚没心情。
但在登上马车启程驶向军队驻地之后,诺丁汉伯爵夫人还是忍不住问道:“她这幅样子,难道已经把王位看做囊中之物?”
被问询的奥斯布达女公爵回答:“当然,按照继承顺序,确实如此。”尽管七十岁老妇登上王位,听起来实在有些滑稽可笑。
“但,路易的女儿呢?我听说她还活着。”只有腓力这一支绝嗣时,王位才会由他父亲的兄弟姐妹们按顺序继承。
可问题是,“谁都不会把王位让给一个众所周知的疯子。”
公主殿下疯了,那个路易国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在心底别扭多年但在死前却依旧记挂过的女儿。她侥幸逃脱了被火焰无情吞噬的厄运,逃离了她父亲为她安排的石棺,却在亲眼目睹了父亲死前惨状后,幼小的心灵受不住刺激而神智失常。
佩恩斯伯爵夫人接掌月光城后,就派人把腓力唯一可能的血脉看管了起来。女孩不能继承王位的原因不仅仅是疯癫,还有她那说不清道不明的身世。即使路易从未公开承认,但这么多年的冷淡跟漠视,在提及此事时态度的暧昧不明,也足够有心人士联想以及传播的了。而佩恩斯伯爵夫人,恰恰就是这样一位有心人士。于是,公主因血统不明不具备继承资格,已经成了众贵族乃至平民们都接受的事实。
“我好像明白了,”莉亚瞥了她的伯母一眼,继续道:“奥丁、奥斯布达跟斯卡提开战,最大受益者却成了佩恩斯家族。插在凯瑟琳胸膛上的那支箭,是从斯卡提的队伍当中射出来的,作为大贵族、作为王室成员,做成这件事绝不困难。表面上看佩恩斯夫人是在为儿子报仇,而实际上她真正觊觎的,是斯卡提的王位。我猜的对吗?我亲爱的伯母。”
伊莱恩没有转头,目光始终注视着马车窗外。“这对你不是坏事,”她说:“为了巩固王位,她会千方百计跟你议和,你至少能从她手中名正言顺的拿回伊登郡,或许还会更多。”
“可我根本不在乎!”莉亚拔高了声音,碧绿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她曾经尊敬的长辈,“我想要的不是这些,不是伊登甚至更多。我只知道因为这场权谋,我失去了至亲的人;我只知道三十艘战船东征,最后还是一场空;我还……”她顿了顿,双手交握攥紧,“我还想知道,您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凯瑟琳身死,奥斯布达就即刻出兵,时间拿捏的刚刚好,很难让人相信这之间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而在月光城即将被围困之时,腓力父子又先后死掉了,尽管路易称得上是玩火**,但腓力的死因却有诸多疑点。莉亚从未有一刻忘记过,伊莱恩跟腓力间有着怎样的刻骨仇恨。
奥丁曾经的王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道:“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因为无所顾忌,所以,无所顾忌……
“我不喜欢这样。”马车抵达驻地后,伯爵夫人像逃难一样的跳下,飞快地远离她伯母的身旁。她将自己的所猜和所闻告知丈夫,然后心情沮丧地说:“是的,我不喜欢这样。”不喜欢被利用被算计,不喜欢曾经熟悉的人变得陌生,更不喜欢事态偏离自己期望的方向。
“这就跟你玩的扑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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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诺丁汉伯爵把妻子揽进怀里说:“你利用自己手中的牌,来计算对方可能出的牌,你看到眼前这一步,就可能已经预想到了未来的很多步。但这游戏的主动权并不在你手里,确切的说,并不在你一个人手里。你在计划,对方也在筹谋,未知的结局有很多种不同的可能,事实上,谁都没有把握说事情一定会朝着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
“可我还是忍不住有种被背叛的感觉。”这就像打保皇时你以为是同伙,结果却发现人家只是伪装的深。
诺丁汉笑了笑,“那是因为你太简单。”总是认为这世上除了朋友就是敌人,其实有太多的人为了不同的目的,会在特定的时刻站在或许对立的一方,但他们未必是敌人。
“哦,听起来这像是在说我傻的意思。”
伯爵大人拒绝正面回答,而是轻揉了揉妻子的红色长发。“你只需记得,伊莱恩不会害你。”
“可她已经害我失去了艾尔!”尽管是间接的。奥斯布达即便与佩恩斯家族结盟,一切阴谋的执行者也绝不会是伊莱恩,她没那个必要。而且艾尔伯特确实是因病而死,老公主为防奥丁借机翻脸,连死者的尸身都派人严密看护,直到交付家属手中。但,如果不是因为这许多波折,也许他就不会死,起码,能撑到见她最后一面。
诺丁汉叹了口气。“因此,她会补偿你更多,”他接着补充:“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知道了这一连串事件的背后都有佩恩斯家族的影子,莉亚依旧不能跟对方撕破脸,起码现在还不能。伊莱恩有一点说的很正确,她可以名正言顺的拿回伊登,她必须名正言顺的拿回伊登。为什么不呢,三十艘战船近万人的军队,跨过海峡而来可不是为了什么组团观光,莉亚是来迎接她的亲人,诺丁汉则有点剑指教宗领的意思。
现如今,格拉斯跟泰格两方人马还在斯卡提东南边境呈胶着状态。奥丁当然不会坐视不理,在彻底摆脱教会的钳制之前,它都不可能真正停下来。但首先,他们必须牢牢守住这条漫长的战线,从奥丁到斯卡提,再从斯卡提到教宗领。伊登是个很好的跳板,一个转折点,也是补给点,只有把它纳入诺丁汉家族的权利范围之内,才能真正解决奥丁军队的后顾之忧。
莉亚对它势在必得,佩恩斯伯爵夫人,也割让的干脆甚至急切。正如伊莱恩所说,她急于稳住唾手可得的王位,跟奥丁交好才是上策。至少,不能在这当口儿显得跟教宗夹缠不清,没瞧见腓力这活生生的例子么。
所以在葬礼过后的第二天,白发苍苍的佩恩斯夫人就大开宫门,招待了她成为此间主人以来的第一位客人——诺丁汉伯爵夫人。
“这真是不幸,太不幸了,”拥有七十岁高龄,佩恩斯夫人的精神确实超出常人。她一手拿棉布绢擦着眼泪,一手紧攥着莉亚的手腕,眼圈泛红语带哽咽的说:“我能理解你现在这种沉痛的心情,是的,我的父母,我的丈夫,还有我的小儿子,很多亲人都先于我离开了人世。哦,最可怜的就是我那小儿子,死在残忍的母狼手中,而你的亲人也……亲爱的,他们一家是我们共同的仇人。”
事实上,谁跟谁的仇恨更大一些还真不好说。莉亚的堂侄亚瑟,还是死在狼狈为奸的费迪南和尤菲米亚手中,搞不好,就是佩恩斯夫人的小儿子放得第一把火。至于那之后他协助伪女王在奥丁国土上引发的一系列暴乱跟战争,就更不必说了。但莉亚也没出声反驳,人都已经死了,何况佩恩斯夫人说这番话的用意并不在此。
果然,银发妇人把干嚎没滴泪的眼圈狠狠一擦,就带着话锋转了开来:“好孩子,你放心,虽然我们的仇人都已经提前死了,但这个仇,我们还是能够找到人报的。”
她明明已经设计害死了凯瑟琳跟腓力,这话显然是别有用意,是针对莉亚一个人说的。莉亚心念一动,不由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佩恩斯夫人冲她一笑,遍布皱纹的眼角活像是朵绽放的白菊花。她站起身,拉着莉亚走到窗户前。“来这儿,亲爱的,看看我送给你的,小礼物。”
高窗之下,空旷的广场上,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女孩儿被绑缚着双手推搡着向前。她表情呆滞,目光有些涣散。不用任何人介绍莉亚也已经知道,这就是路易的女儿,那个疯了的斯卡提公主。
“我把她送给你,作为对丧亲之痛的补偿,”老妇人在莉亚耳边轻声说。
“你想把她怎么样?”
怎么样?当然是以牙还牙,血债血偿。“她会被绑在广场上示众三天三夜,然后施以刮刑。在那之后看,行刑人会活活挖出她的心脏,就像她的姑妈曾对我儿子做过的那样。”
“你疯了?!”莉亚高声惊呼,不可思议的盯着面前一脸慈善的银发长者,“她还只是个孩子,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啊!”
佩恩斯夫人撇嘴冷哼。“你错了,”她说:“她是我的仇人,腓力一家都是我的仇人。她是一只狼崽子,一只未来的母狼。等她长出了獠牙、积蓄了势力,终有一天,会扑回来咬我一口。对你也是一样,腓力跟路易的死亡,奥丁人功不可没。”老人露出冷酷的微笑。
“不,不一样,我不会杀害幼童而且是用这么残酷的刑罚!”莉亚怒视着她,又转头朝坐在屋子中始终一言不发的奥斯布达女公爵求援:“你怎么说,我亲爱的伯母,你也赞成让侩子手一片片割下这孩子身上所有的皮肉吗?哦,这话说出来我都感到恶心!”
但伊莱恩只是用沉默来回答,望了她一眼,包含着令她无法完整解读的情绪,似乎还有,期待跟热望……
我懂了,莉亚想,什么报仇,都是掩盖真实目的的借口罢了,说白了,依旧是对王位的执念在作祟。
尽管疯公主的血统遭到质疑,可她毕竟是斯卡提的公主,毕竟从来没被她的父亲或祖父公开否认过。只要她活着一天,佩恩斯家族执掌斯卡提就算不上名正言顺,只要她尚在人世,佩恩斯夫人就不可能踏实安心的坐在国王宝座上。更何况没了父亲,她至少还有个身为泰格公主的母亲,和国王外祖父。就算不是为了什么亲情,泰格国王也绝对会来斯卡提主张他的权利。
而眼下,却有个除掉小公主极好的机会。因为腓力一家也是奥丁的仇人,佩恩斯完全可以把责任全部推倒诺丁汉家族头上,似乎他们对无辜的孩童执行如此残忍的刑罚,只是迫于无奈,迫于奥丁人的施压。一方面,让奥丁跟泰格彻底决裂,进而跟自己站在统一战线上;另一方面,也避免了跟泰格关系的进一步恶化。
不管说的再怎么冠冕堂皇,佩恩斯夫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莉亚,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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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找来背黑锅的替罪羊。
“我绝不会允许这种残忍的事情发生!”诺丁汉伯爵夫人坚定地说,无论是出于良知,还是出于自卫。
“你没资格说这种话,亲爱的,”佩恩斯夫人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尽管头顶还没戴上那顶王冠,但她已经不由自主的做起了女王的派头。她说:“这是在斯卡提,不是在你们奥丁!”斯卡提人的事,凭什么让奥丁来插手?!况且,“你不会做因为仇人的女儿而跟我们开战,这么不明智的事情吧?!”
“当然不会,尊敬的夫人,”莉亚也笑了。她是想过凭借近万奥丁军队,佩恩斯家族也不得不就范。但是现在,她却又忽然想到了更好的法子,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法子。“您说的对,这里是斯卡提,当然只能由斯卡提人自己解决。而我,杜布瓦家族的阿梅莉亚,作为王室成员以及您的亲人,理应为你分忧解烦。”
佩恩斯夫人猛然一怔,她警觉地退后半步,紧张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莉亚模仿她刚才的动作,同样的挥了挥手,眼眶中绿波翻涌,金红色长发在肩头跃动。
“我只是想说,无论在哪儿,王位的继承人都从来不只是,一个!”
☆、第
127
章
阿梅莉亚·玛蒂尔达·杜布瓦,作为斯卡提王室后裔,想要登上国王宝座,至少要等到前面二十几位远房亲戚都死光才行。尽管在佩恩斯家族的“帮助”下,腓力一支几乎丧失了所有继承王位的资格,但即便如此,诺丁汉伯爵夫人的继承顺序依旧排在第十几位。
所以——“我不过是吓吓她罢了,”莉亚倚靠在一堆塞满羽绒的织锦垫子上,对她丈夫说:“事态的发展还远没到她能够为所欲为的地步,即使杀掉那个孩子,也可能出现其他的王位竞争者。”只要有心扶持,诺丁汉家族绝对有能力在继承人里挑出一个来,跟佩恩斯夫人唱对台。作为阴谋的篡位者,最好还是低调点儿,少干些出格的、挑战邻居神经的行为。
伯爵大人不完全赞同他妻子的看法,他沉默片刻,注视了她好一会儿。“也许,这不仅仅是一个略带恐吓意味的玩笑。”
“什么意思?”莉亚坐起身,挺直了背脊,“哦乔治,我不知道,难道你对斯卡提也有想法?”诺丁汉是个有野心的人,这毫无疑问,但他的野心远没达到盲目的、毫无休止的级别。对奥丁、乌拉诺斯以及吉尔尼斯,还有一半是对祖先的执念在作祟,而对斯卡提,他似乎从未表现出什么特别浓厚的兴趣。
果然,伯爵摇摇头,“不是我。”不是他,自然是另有其人。
路易的女儿最终没有被绑缚到刮刑架上,她被人强行带走并看管起来。跟莉亚仅仅是虚张声势的态度不同,在听闻诺丁汉伯爵夫人那番气势十足的宣言之后,一直保持沉默的奥斯布达女公爵反而昂起了头。
与古老的佩恩斯家族一样,奥斯布达也是一片富庶、广阔、强大的领土,并且,更加独立。即便是在腓力执政时期,都不得不对这位南方的母狮诸多忌惮,更别提王冠还没到手的佩恩斯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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