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正传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顽太
紫菜包饭。
姜鹤远微怔,那点心显然是精心准备的,他分不清是意外或是惊喜,望向她的眼里蕴藏着复杂的情绪。
她明不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
尹蔓郝然:“我同事做得还挺好吃的,我跟她取了取经,你尝一尝怎么样?”
米饭软绵可口,味道清甜。
得到他的认可,她萎靡的心情有所好转:“那你有没有什么其他喜欢吃的?”
“怎么想起问这个?”
“哦,我同事是你的忠实粉丝,就是你昨天看到的那个女生,她派我来打听打听。”
当然……她也不是没有私心。
姜鹤云敛眸:“我没什么偏好,吃什么都无所谓。”
怎么会没有呢?尹蔓想不通:“其实你有什么爱吃的尽管告诉我,我可以抽空给你做……”
姜鹤远放下筷子:“你这是在报答我?”
尹蔓没发现他话语中的试探,反问道:“难道我不该报答你吗?”
口中食物顿时味同嚼蜡,姜鹤远兴致全无:“我说过,你不用这样。”
尹蔓坚持:“你需不需要是你的事,我做不做是我的事。人和人之间是相互的,你对我好,我自然也会全心全意地对你。”
她又补充了一句:“我可不是白眼狼。”
说完,她拿起单词本,兀自挡住了脸。
姜鹤远与她鸡同鸭讲,又无法言明自己那些细枝末节的情绪,索性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我后天去美国有个学术交流,大概一周左右回来。”
这么久。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有没有什么想带去吃的我给你……”
“不必,你把心好好放在学习上。”
也是,他的起居一定都安排好了,轮不到自己操心。
尹蔓道:“你以后别起这么早送我了。”
她从黄小队那儿得知他每周只有两天早上有课,接送本就耽误了他不少时间,如今又出了贴吧的事,她更不想他因自己受到牵连,成为舆论八卦的对象。
姜鹤远:“怎么突然这么说?”
尹蔓若无其事:“反正又不是没有直达的公交,我早点起来等等就行了,用不着这么麻烦。”
见她心意已定,姜鹤远没再勉强。?
他嘱咐着她:“等我走了,你平时回家把门窗关好,上下班自己多注意,过马路别玩手机,还有……”
她一字不落地听完,最后才应道:“放心吧,我之前一个人住了这么多年,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
尹蔓给一批新书贴完标签,得了些空闲,忍不住又打开贴吧,这次高高挂在顶端的帖子却变成了另一个:
最新情报!男神照片里那个女的在图书馆当管理员!
主楼配了一张她搬书时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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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的侧脸照片,后面的人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纷纷表示要组团来围观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尹蔓藏在角落,将额头靠在书架上,突然感到很疲惫。
她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看到那个回复,又有多少普立的人在这所大学,她们是否正在身后的某个地方对她评头论足,幸灾乐祸。
过去是她必须要接受的负担,负重前行,举步维艰。
黄小队路过瞧见尹蔓,上前拍了拍她的肩,欲言又止:“没事吧?”
尹蔓感受到她的善意,扯了扯嘴角:“放心,没事。”
还好她的态度没有变。
尹蔓不停强迫自己忘记这件事,然而那些评论一而再再而三地引诱着她去打开。等到下午再去看时,出人意料,有关自己的帖子竟然全部石沉大海,怎么找也找不到了,她怀着满腔疑虑,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搜出来。
晚上照常补数学,老师耐心地讲解:“设yf(x)在区间内可导……”
尹蔓太久没碰这玩意儿,跟起来略显吃力,数学老师怕她灰心,鼓励道:“函数变化比较多,你只要把主要概念吃透,其实万变不离其宗,有什么问题随时来问我。对了,也可以去问问姜老师。”
数学老师是h大附中的,早就听说过姜鹤远的鼎鼎大名:“姜老师本科就是数学与经济双学位毕业的,在云市业界很有名气,好多大公司想请他做咨询都请不到,这些问题拿去问他可能有点大材小用,但他应该不会介意。”老师很谦虚,“说不定比我讲得好。”
等到老师离开后,尹蔓想了想,给姜鹤远发了个微信:“我可以上来么?”
过了半小时他才回:“来。”
尹蔓礼数周全地端了杯茶进入姜鹤远的书房,第一次光临,怎么也得带点见面礼,他尽管没有明令禁止,甚至还主动让她过来找书看,但为了避免打扰到他,她连二楼都没上去过。
姜鹤远在电脑上用软件做着什么数据,弯弯曲曲,密密麻麻,令人头晕眼花。
“你的书真多。”他的书房很大,带着踏实的书卷气。书架纵横,分门别类整理得井井有条、一目了然,大部分都是英文,有许多看不懂的专业词汇,尹蔓一眼望去只认得最为醒目的economics。
她慨叹道:“什么时候我能像你一样厉害就好了……是不是有点痴人说梦?”
姜鹤远喝了口茶:“我不觉得,你已经在做了,总会有那一天的,积累是一个必经的过程。”
“如果不是你,我连这一步都迈不出去。”
他活动活动手肘:“迟早的事,我不过是把你的时间提前而已。”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每次问你要不要去读书,”他气定神闲,“你避而不答的时候,表情都在告诉我,你想。”
她凝望着他。
如果不是尹蔓的不甘心分分明明地写在脸上,以他的性格,绝不会一遍又一遍地问她,他相信就算没有自己,她也会走上这条路。
姜鹤远翻了翻练习册:“人活一生难免陷入僵局,走不出来,看不清楚,我只是个旁观的推动者,关键的方向还是把握在你自己手中。”
不,你绝不只是旁观而已。尹蔓想。
他见她站在那里不动,招手让她坐过来,闲闲散散地聊道:“我年纪还小的时候,很怕别人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每次学校里让填家长资料,父亲那一栏总是空着。”
尹蔓双手趴伏在桌上,难得见他提起自己的事情,听得全神贯注。
好一段时间,小学老师都以为他父亲早逝,特别心疼他,姜鹤远也不辩解,任由这个误会蔓延,直到某天姜父来接他放学,老师有如白日撞鬼,还以为姜父拐卖儿童,在双方一番佐证下才真相大白。后来为了避免产生这种误会,他又将家庭情况改成离异,赵清竹被他武断的大笔一抹,莫名其妙就成了失婚妇女,揪着他倔强的耳朵,硬生生逼着他改了回去。
尹蔓想象着那时的姜鹤远,怎么也无法和面前这个端谨自持的男人联系起来。
他自幼要强,厌倦了老师同学发现他的家庭情况后若有若无的疏远或巴结,一心只想舍掉无谓的附庸,以证明自我独立人格的存在。
姜鹤远说道:“我后来才明白当时会有这种想法,正是因为潜意识里清楚自己还不够强大。反复举重的结局是若轻,当你的力量足以支撑起手上的重量时,许多事就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人只有强大,才会坦然。
“你是不是知道了?”
“什么?”
他表情不似作伪,她抿抿唇:“没什么。”尹蔓说道,“我以为像你们这种人都是不会回国的。”
姜鹤远靠在座椅上:“理想主义作祟。”
“经济学是一个综合学科,涵盖了数学、金融学、心理学、政治学、社会学乃至哲学等等,目前国内的经济体系发展得还不完善。一个社会,总有人在往前拉,总有人在向后扯,堪堪维持着它的平衡。”
“不能说这个环境现下达不到我预想的基准,就此舍弃离开。既得的东西没什么意思,挑战有挑战的乐趣,生命的意义在于创造与改变。**终有一天面临消亡,”他指了指脑袋,“这里面的东西却实实在在存在过。”
“人世间走一遭,谁又不想为时代留下点什么?无非是证明的方式各异,大多数人倚靠繁衍与血脉延续,还有的人,选择以思维递向传导。没有高下之分,只有范围的广狭之辩。”
他从小到大,得到了诸多别人无法获得的资源,其回馈不仅仅是对某个领域做出的贡献,亦是对于自身本质力量的认证。
姜鹤远穿着一件开司米薄衫,在灯光下娓娓而谈,意气风发,散发出万丈光芒。她被他的光芒炙烤着,犹如微尘蝼蚁,与他好似隔着天堑鸿沟,如此可望而不可及,自己因着贴吧里闲言碎语而生出的烦忧,在映照之下,简直一文不值。
尹蔓静了静,说道:“从来没人对我说过这种话。”
她周围充斥的是残破的楼梯与歪七倒八的蜂窝煤,贫困带来的种种障碍,乌烟瘴气的团建活动,夜场里面目各异的男人,纸醉金迷的女人,舞池中狂热麻痹的人群……
喧嚣,吵闹,庸常,颓然。
日复一日。
“现在有了。”他拿起书,“好了,来,你要问什么?”他看见她勾出来的题,“这个函数很简单……”
尹蔓抬起身子凑上前,恰逢姜鹤远拿着题册转过头。
两人猝不及防,嘴唇骤然碰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48章
书房的挂钟里,金属指针滴答滴答,走得沉闷而缓慢。
第一秒。
她的鼻尖轻触他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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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雀无声,呼吸慑在喉下一寸,遗忘了出入的通道。?
第二秒。
唇上的纹路在彼此的感官中纤毫毕现,他的眼肌隐约跳动,剑眉微扬。她太阳穴绷紧鼓胀。
第三秒。
末梢神经一路酥麻到了大脑中枢,过山车停留在直角尖锐的边缘,带来摇摇欲坠的失控感。
第四秒。
急剧的坠落恍若从摩天高楼自由落体,狂风横扫千军而来。风起云涌,暴雨雷鸣,摧塌了理性的辖地。
第五秒。
电光火石间,两人同时后退,薄唇拂擦。中间好似插入了一块强力磁铁,他们分置于互斥的两极,无形中立起一道坚固的结界。
尹蔓僵硬地垂头望地板,木质的花纹突然对她产生了无限的吸引力,她仔细研究着起伏的线条,大脚趾在拖鞋里,弯曲着,悄悄叠在了二脚趾上。
姜鹤远拾起从指缝中掉于桌上的笔,盯着题册上缭乱的方块字和英文字母,度过了几乎一个世纪般漫长的时光,才问道:“……我刚才讲到哪里了?”
他声线低沉,尹蔓起了浑身鸡皮疙瘩,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说这个题很很简单。”
亏她还能记起来。
姜鹤远定定神,重新看了一遍题目:“首先,我们得求函数yf(x)的定义域……”
他有条不紊地将解题思路讲述完,仿佛学习机里的机械录音,最后问道:“听懂了吗?”
尹蔓的脑浆混成了黏嗒嗒的浆糊,哪里还晓得他在说些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懂了懂了。”
“那那我先下去了。”她倏地站起身,力道太大,椅子被带倒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又手忙脚乱地将椅子扶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啊。”
说完顾不得姜鹤远的反应,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她急奔出去关上门,不小心连下两级台阶,差点跌倒,乒里咣当搞出了一连串动静。直到回了房间,才将整个人靠在门板上,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手抚上胸口,里面心跳如擂鼓,哐哐一阵乱捶,跟疯了一样。
尹蔓暂歇片刻,好不容易缓了缓,抬脚走出两步,感觉不对,她将脚抽出拖鞋一看,原来那大脚趾竟然还拧在它的邻居上头,别别扭扭地维持着一个麻花的造型。
人的潜力还是厉害,不晓得之前是怎么跑下来的。
她费力地将脚趾扳正,指节都充血了,唇间似乎还沾染着姜鹤远温润的呼吸,她使劲一蹦摔在床中央,宛如一口气灌了五瓶红牛。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数千只唢呐在她耳边参次不齐地奏响,哔哔叭叭地掺杂着三个字,怎么办。
这他妈算个什么情况……
广袤的荒草被一点火星燎了原,蛰居在丛林深处的猛虎被争先恐后地放出,放肆地在火原上驰骋。
她不会喜欢……
尹蔓不可置信地翻身坐起,床单缩成一团,头发蓬乱,目瞪口呆地看向自己的脚。
不可能。
尹蔓将这恐怖的想法急斩而断,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从小没什么安全感,遇见一丝一毫的好意都想要攥紧不放,别人对她好一分,她愿意回报十分,这回报里同时夹杂着难以控制的占有欲。大宛他们那么依赖她,何尝不是她一手促成的结果,尹蔓以此为枷锁,固执地锁住身边寥寥无几的人,害怕任何人的离开。
姜鹤远给了她一条新的生路,她想要报答他,可是她对自己根深蒂固的劣根性再清楚不过,她在相处过程中对他滋生出的占有欲显而易见,但尹蔓并未将此当作“喜欢”。
可不是喜欢的话,无意中亲了一下而已,屁大点事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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