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颂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圣诞稻草人
寇季皱眉道“你跟我讲你的过往,有何用意”
丁谓讥笑道“老夫就是想告诉你,老夫之所以变成这样,那都是被逼的。
这个朝廷,不需要清官,也不需要干吏。”
寇季盯着丁谓,认真的道“你错了”
“是啊老夫错了,老夫错在不够狠。老夫当初若不迎接你祖父入京,反而把他贬到边陲之地,客死异乡的话,老夫也不会沦落到这个下场。”
寇季冷冷的盯着丁谓,道“我说的你错了,跟我祖父无关,而是指你自己。
你从出仕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为了百姓而做官,你纯粹是为了证明别人赞扬你的话,为了荣华富贵。
在你通过了正当手段,再三努力以后,也没有得到结果,你就开始果断的选择了邪路,来达到你的目的。
所以说,你变成今天这样,跟朝廷无关,跟世道无关,纯粹是你自己的心思从一开始就不正。
倘若你心正,就应当兢兢业业,护佑一方百姓。
纵然因为朝廷的缘故,你无法进入到中枢,那你也能在青史上留名,也能荣华富贵一样不缺。”
丁谓脸色带着浓浓的讥讽道“不入中枢,算的上什么大官,不入中枢,如何能名留青史。”
“前唐的魏征如何西汉的太史公如何”
寇季质疑。
丁谓咬牙道“他们是古人,他们遇上的都是明主”
“你的意思是说,先帝非明主,所以你成不了太史公,也成不了魏征”
“不错”
寇季缓缓点头道“那我就给你找一个在先帝手里堂堂正正站起来的人。”
“老夫不信,有这样的人。”
“你觉得清涧城种世衡如何”
丁谓一愣,神色一变,咬牙道“你的那个人就是种世衡”
寇季点头道“不错,种世衡”
顿了顿,寇季补充道“如今该称呼他一声种经略。
西夏一役后,朝廷在新添的地方设立了两个经略统管。其中一人便是种世衡。
圣旨还是你派人送去的,你不会不知道。”
丁谓咬牙道“种世衡的叔父是大儒种放。”
“那又如何”
寇季质问道“种放固然是闻名大宋的大儒,可朝廷几次相招,他都推辞了。
从官场上论,种放并不能给种世衡多大帮衬。
种世衡能有今日的地位,全凭自己。
昔日朝廷派遣他到清涧筑城,他便默默的赶往清涧筑城。
他在清涧筑城多年,等到清涧城筑成以后,又在清涧城守了多年。
在此期间,他可有怨言
一句也没有。
他在一片荒地上,筑造了一座城池,又用了数十年,让一座空荡荡的城池变繁华。
朝廷除了屡屡下旨称赞他以为,可有给他火速升过官
没有
他若是跟你抱着一样的心思,觉得朝廷对他不公,一味的想追求官职。
那恐怕就不会有清涧城,也不会有现在的种经略。
虽说经略比起参知政事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可谁敢说经略不是大官
谁提起了种世衡,不称赞他两句
编撰史书的史官,又怎么敢不在史书上提一提他的功绩”
说完这话,寇季盯着丁谓,沉声道“所以你落得今日这个下场,跟任何人都无关。
纯粹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清你自己的问题,还在这里怨天尤人。
还好意思拿你那些歪理教训我。”
寇季缓缓起身,甩了甩袖子,淡淡的道“丁谓,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的就是你。
我以前以为你是一个人物,如今看来,也就那么回事。
如果你非要把你的过错怪到别人头上,那你就应该怪那个把女儿嫁给你的人,也应该怪那个称赞你堪比柳宗元一样的人。
若非他们让你生出了自傲的野心,你又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
丢下这番话,寇季甩甩袖子,离开了。
他不想在牢房里多待,也不想跟丁谓这个到死也不知悔改的人多费唇舌。
伤仲永的故事,丁谓没听过。
不然他肯定会在别人拼命夸奖他的时候,谦逊一二。
聪明人中总有喜欢自命清高,总觉得自己比人聪明,就应该事事比人强的人。
这一类人总会在别人的夸奖声中迷失自己,最后误入歧途,害人害己。
丁谓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寇季出了牢房,撞上了过来送酒菜的狱卒。
狱卒为了攀上寇季,也是下了血本,一口气叫了十六个菜。
一个个都是一等一的硬菜。
只是他看到了寇季站在牢房外的时候,有些傻眼。
第0270章 坑爹的军制
狱卒想要借此机会攀上寇季,可看寇季的架势,明显是要离开。
那他花大价钱弄的这一桌樊楼的席面,岂不是浪费了
寇季不知道狱卒的心思,他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搭理狱卒。
提携一两个小官小吏,对寇季而言,那是随口一句话的事情。
但他却不会提携狱卒。
狱卒在牢狱里待久了,早就混成了一个个人精,见风使舵是他们最拿手的本事。
这种人并不牢靠,不能培养成心腹,所以寇季不会提携他们。
只要寇季始终保持着身居高位,他们在寇季面前,永远就会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
随手丢了两片金叶子在狱卒端着的盘子里以后,寇季甩了甩袖子,离开了牢房。
狱卒这次没有推辞,收下了寇季丢下的两片金叶子,端着一盘子的菜进了丁谓所在的牢房。
丁谓像是一个木头人一样坐在地上。
他脑海里不断的回响着寇季说过的话。
“老夫是不是真的错了”
丁谓猛然抬起头,盯着狱卒发问。
狱卒愣愣的不知道该如何做答。
“老夫没错,错的是寇季那个小崽子,他居然想凭借他那一套说辞,影响老夫的心神。”
“杀人诛心好歹毒的小子”
丁谓晃荡着脑袋,碎碎念叨着。
狱卒没有跟他攀谈的心思,放下了手里的盘子以后,退出了牢房。
丁谓对盘子里丰盛的酒肉置之不理,一个劲的在哪儿碎碎念叨。
寇季出了刑部大牢,长出了一口气,坐上轿子回到了府上。
进了府门,一路行致寇准的书房,通禀了一声后,进入到了书房。
寇准在练字,提着一根毛笔挥毫泼墨,听到了寇季入了书房,抬头瞧了一眼,随后低下头,一边泼墨,一边问道“见到了”
寇季点头,“见到了”
“如何”
“他想用他的那一套歪理,引导我,但最终被我驳斥的哑口无言。”
寇准放下笔,幽幽道“说起来,丁谓确实是个人才,可惜心术不正,走错了路。”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你又跟他说了些什么”
寇季简单的把他跟丁谓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寇准听的连连点头,“做人做官,理应如此,你能在现在这个年纪,明白这个道理,难能可贵啊。
至于丁谓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老夫送他一壶浊酒,一碟鹿尾,就是想告诉他,他走错了路,让他死也死个明白,却没想到他居然不懂老夫的意思。”
“罢了罢了,他马上就是一个死人了,老夫也懒得在理会他。”
寇准看向寇季,道“老夫给向敏中,还有王曾,你,三人准了三天休沐,这三天你就好好在府上休息吧。”
“明白”
寇季答应了一声,出了寇准的书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他在自己的院子里宅了一日,第二日的时候就宅不下去了。
寇忠禀告说,门口来了几个送礼的人,需要寇季亲自接待。
寇季一脸疑惑的道“府上很少收礼,你依照以往的方式,打发他们就行了啊。
何须问我”
寇忠弯着腰,陪着笑脸道“这一次送礼的人,有些不同,老仆没办法把人赶走。”
寇季一脸狐疑,在寇忠引领下,出现在了府门外。
抬眼一瞧,就明白了寇忠所说的送礼之人有何不同了。
那是一群瘦瘦弱弱的汉子,押解着几十辆大车,车上装满了粮食。
为首的是一个年迈的老者,手里握着一根长鞭,坐在车辕上。
见到了寇季以后,慌忙跳下车,快步走到了寇季面前,施礼道“小老儿见小寇公”
寇季赶忙迎上前,扶起他,“你们怎么来了”
老者咧嘴笑道“您走了没几日,地里就有不少麦子熟了,小老儿赶忙让人割了,去了皮,给您送过来。
就是想让您第一个吃上今年的新麦,吃上咱们自己种的麦子。”
寇季扶着老者,不知道该说什么。
瞧老者的行头,以及跟随他而来的那些人的行头,寇季就知道,他们是星夜兼程到了汴京城。
因为在他们裤腿上,沾着不少泥巴。
那是露水混合着尘土裹上去的。
百姓们是纯朴的,你对他们有一丝好,他们就会掏心掏肺的报答你。
虽然他们送的东西可能不值钱,但他们能拿的出手的东西,一定是他们家里最好的东西。
“进府说”
寇季拉着老者往府内走去。
同时吩咐寇忠道“让府上的仆人们去卸粮。一部分留着给宫里送去,一部分让府上的磨坊磨成粉,让厨房里的厨娘,做成吃食。”
寇忠笑呵呵的答应了一声,赶忙吩咐府上的人做事。
老者领着一群保塞军的汉子,随着寇季走到了门口,却怎么也不肯进去。
他硬拉着寇季,要让寇季在府在随便给他们找个脚店住下。
寇季起初还以为老者在跟他客气,直到他发现老者的目光时不时的落在寇府门内干净的地上,以及他们身上粘满了泥土的衣服上的时候。
寇季明白了老者的心思。
老者是怕他身上的泥土,弄脏了寇府的地方。
寇季喊过来了寇忠,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
寇忠会意,进了府去安排。
寇季则拽着老者的手进入到了寇府。
老者见拗不过寇季,就带着他领着的那些汉子,在门口把身上的泥土搓了个干净,才跟着寇季一起入了寇府。
入了寇府以后,寇季并没有领着他们走正道,而且从一个个廊道穿过,踏着一条乱糟糟的小路,到了一座院子。
老者瞧着地面上乱糟糟的,几次想开口,都忍住了。
但是那些跟随老者来的汉子们,一个个瓮声瓮气的品评着。
说寇府的仆人们是个懒鬼,连院子都收拾不好。
寇季对此,淡然一笑,并没有多言。
寇季让寇忠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干净舒适的院子。
院子里并没有什么高大的建筑,也没有什么富丽堂皇的东西。
老者等人到了以后,看着十分舒心。
他们在院子里咣当了一圈,也就不再拘谨,一个个放开了在院子里乱转。
寇季安排他们住下以后,陪着他们聊了一会儿。
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寇府的磨坊已经磨好了面粉,送到了寇府厨房。
厨娘们用新鲜的面粉,做出了一道道的美食,端上了桌。
寇季陪着老者等人一起吃了一顿饭。
老者等人怕是在新麦下来以后,就没尝过一口,反而急匆匆的给寇季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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