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颂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圣诞稻草人
刘亨一走,寇忠急忙凑到寇季身前,说道:“小少爷,您得去老爷身边守着。”
寇季一愣,听懂了寇忠话里的意思。
太白经天的天象在寇季眼里,只是天象。
可在寇忠等人眼里,那就是上天的警示、预兆。
太白经天,警示的是帝崩、侯薨、妖孽祸国等等。
以寇准的身份地位,也在警示之列。
寇忠让寇季去寇准身边守着,就是为了防止这个警示应验在寇准身上。
寇季点点头,道:“我这就去祖父身边守着。”
事实上,不用寇忠提醒,寇季也会去寇准身边守着。
因为有些话,他该跟寇准说了。
随着太白经天的出现,针对寇准的危局也就跟着悄然出现了。
他若不在寇准身边守着,寇准八成会走上旧路,让历史重演。
当即。
寇季起身,收拾了一下衣冠,让家丁挑着灯笼在头前引路,去往了寇准的卧房。
走到寇准卧房所在的院子外的时候,寇季就听到了一群大呼小叫声。
寇季大致听得出,那是盘桓在寇府的官员们的声音。
隐隐可以听到‘天降预兆,妖后祸国之类的话’。
显然。
太白经天的出现,让这些被刘娥打压的无处可去的官员,看到了希望。
他们想借着这一次的天象示警,把刘娥赶下台。
寇季进入到了院子里以后,就看到了一群家丁们,挑着灯笼,把院子照耀的如同白昼。
寇准躺在一张软榻上,一群官员围着寇准,在七嘴八舌的说着话。
大多都是劝解寇准,借着天象清君侧之类的话。
寇准躺在软榻上,沉默不语,脸上尽是挣扎的神色。
寇季瞧了一眼,大致就判断出,寇准心里到底在挣扎什么。
太白经天天象的出现,让寇准心里也生出了清君侧的想法,只是他手里没有赵恒的诏书,下不了决断。
没有诏书的清君侧,那就是造反。
他有清君侧的心思,却又不愿意背上造反的名声,所以才陷入到了两难的境地。
寇季出现在了院子里以后,踱步到了寇准身前,对围在寇准身边的官员们道:“劳烦诸位静一静,我祖父身患重病,需要静养,听不得人争吵。
诸位真要有什么想法,可以先商谈一下,商谈出一个结果以后,再报给我祖父,由我祖父顶多。”
一众官员闻言,愣了愣。
他们倒也没有因为寇季突然开口表现出不满。
寇季说的在理,平日里在朝堂上的时候,遇到了事情,也是这般处理的。
为首的官员拱了拱手,道:“寇相稍等,我等商量出结果以后,再来找寇相定夺。”
寇准闻言,点了点头。
寇季在这个时候,又插话道:“我要是诸位,此刻就不会留在寇府。”
为首的官员一愣,皱起眉头,沉声道:“寇郎中这是何意莫非这寇府上容不下我等”
寇准也斜眼看向了寇季。
寇季哭笑不得的晃了晃脑袋,“诸位误会了,我只是想提醒诸位,这太白经天,是吉是凶,还得由钦天监定夺。
不论诸位要做什么,终究离不开钦天监的判词。
我要是诸位,此刻就应该去找钦天监,坐实这太白经天的吉凶。”
官员们闻言一愣。
为首的官员一跺脚,激动道:“寇公子言之有理,当务之急,我们应当去钦天监,坐实这太白经天的吉凶。”
为首的官员领着其他官员,对寇季躬身一礼。
“多谢寇公子提醒。”
寇季摆了摆手,笑道:“诸位都是前辈,犯不着跟我一个后辈施礼。快去钦天监吧,迟则生变。”
“对对对,去钦天监……”
“告辞告辞……”
“……”
一众官员匆匆拱手后,离开了寇府,前往了钦天监。
寇季在这些人走后,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对站在一旁的寇忠吩咐道:“去,把门封了,从今往后,谁也不见。”
寇忠一脸愕然的看向寇季。
寇准瞪大了眼珠子,惊愕道:“你,你,你这是何意”
寇季没有请示他,就打算封了寇府门户,不与人来往,着实让他觉得意外。
 
第0143章 下猛药(第二章……还有一章……)
寇季一句话,石破天惊。
惊的寇准愣在了软榻上,惊的寇忠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惊的四周掌灯的家丁们,想撒腿就跑。
“小……小少爷……”
寇忠瘫在地上,难以置信的盯着寇季,嘴巴张了张,只吐出了四个字。
他已经被惊的有些说不出话了。
“啪!”
“逆子!”
寇准没说话、寇忠也没说话,寇季也没说话。
刚从门外进来的寇礼,听到了寇季的话,吓的魂不附体,他扑到寇季身前,抬手就给了寇季一个巴掌。
“你,你这个逆子在胡说什么,还不快给你祖父请罪。”
寇礼扇了寇季一个巴掌,又惊又怒的喝斥道。
寇季觉得嘴里一甜,似乎有鲜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但他没有在意。
他猛然回头,怒目圆睁瞪向了寇礼。
在灯光照耀下,寇季的眼中似乎有两团火焰在燃烧,配上他那吃人般的目光,分外慑人。
寇礼又不是啥刚强之人,被寇季的目光吓的连退了三步。
他又惊又怕的指着寇季,难以置信的颤声道:“你!你这个逆子,居然敢瞪我”
寇季收回了看向寇礼的目光,不再搭理他,而是把目光落在了寇准身上。
他能不能把心里话说完,在寇准,而不在寇礼。
寇准读懂了寇季眼中的意思。
他心里也清楚,一向乖巧懂事的寇季,突然说出这么忤逆不孝的话,必然有后话。
寇准虽然心中愤怒的有杀人的心思,但他同样有一丝丝好奇,好奇寇季说出这般忤逆不孝的话,后面会说什么。
眼见寇礼还要抬手掌掴寇季,寇准突然出声道:“你们父子两个,不要在老夫面前演戏了。”
寇礼一愣,掌掴寇季的手,悬在了空中,他冲着寇准哀声道:“爹,孩儿怎么敢在您面前演戏呢。”
寇准却没有搭理他,而是眯着眼,盯着寇季,语气听不出喜怒的道:“老夫为官四十载,听过称颂的话,数不胜数。老夫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老夫是个自私自利,贪恋权位的人。
老夫很想听一听,老夫是怎么个自私自利法,是怎么个贪恋权位法。
你要能说出个所以然,老夫饶你不死。
你若说不出,老夫让你连华州也回不去。”
寇准为官多年,又岂是善茬。
他平日里处事固然刚正,但真到了非要特殊手段的时候,他也不会固执。
再说了,依照律法,寇季要是给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他刚才那句话,足以被定性为忤逆不孝。
朝廷对待犯人,虽然宽容,但是对待忤逆不孝的人,从不手软。
依照朝廷律法,忤逆不孝,当斩。
所以寇准真要弄死了寇季,旁人也没办法帮他喊冤。
寇季听到了寇准这话,还没开口。
寇礼倒先开口辩解了起来,“爹,季儿纯粹是胡说八道,您可千万别当真,他八成是得了失心疯……”
寇礼的话还没说完。
寇准率先开口出声。
“你闭嘴!”
寇礼猛然闭上嘴,再也不敢说一句话。
寇准看向了寇季,寇季也看向了寇准。
寇季开口问道:“祖父只想着事情败露以后,一死了之。可曾想过,寇府上上下下,华州的寇氏宗族,到时候也得给您陪葬”
寇准盯着寇季,冷声道:“为朝廷,为大宋,死得其所。”
寇季又问,“纵然这寇府上上下下几百口性命,华州寇氏宗族上千口性命,祖父都不在乎。那天下百姓呢祖父你一死,皇后和丁谓必然把持朝政,排除异己。
到时候,满朝文武,不是奸佞小人,就是阿谀奉承之辈,再无正直之人。
百姓势必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您一死,倒是清净了。
但是天下百姓到时候苦不堪言,又能向谁去诉说”
寇准听到这话,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心神有所动摇,嘴上却说道:“邪不胜正,这是亘古不变的至理。纵然小人一时猖狂,也难猖狂一世。
百姓们纵然要受苦,也只是受一时之苦。
只待新君登基以后,自然会肃清奸人,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寇季晃了晃脑袋,叹息道:“祖父这话说的轻巧,可您有没有想过,您口中所说的一时之苦,会有多苦会有多少百姓,会因为这一时之苦,命丧黄泉。
一万人多不多
或许还只是个零头……”
寇准心神一震,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寇季盯着他,嘲讽道:“真要有这么多百姓,因为您的过失而丧命,您还是忠良之臣吗您一死,倒是清净,纵然现在遭奸人陷害,以后新君亲政以后,也会感念您的功劳,帮您平反,赐您更崇高的谥号。
您忠良之臣的名声,也会光耀青史,名传千古。
可那些百姓呢
谁帮他们平反,谁又能让他们名垂千古
压着数值不清的亡魂的忠良之名,您背着安心吗
压着数值不清百姓亡魂的忠良之名,在百姓中间口口相传,口口称颂,您能安心吗”
“够……够了……”
寇季的话,句句直戳寇准的心脏。
寇准心里早已生出了悔意,早已羞愧难当,他不敢听下去了。
寇季的话,打破了朝堂上文武百官的一贯思维。
满朝文武都觉得,忠于官家,忠于大宋,就是忠良之臣。
可寇季的话,却告诉寇准。
还有一种忠良之臣,他们忠于百姓。
寇准不让寇季继续讲下去,可寇季却没有住嘴的意思,他继续说道:“或许,满朝文武都觉得,忠于官家,忠于大宋,就是忠良之臣。
可当了官家的忠臣,当了大宋的忠臣,却苦了百姓。
那为何不让官家帮你们歌功颂德,反而让百姓口口相传你们的忠臣之名
明明百姓因你们受苦,却还要为你们称颂,他们不亏吗”
“够了!老夫说够了!”
寇准哆嗦着阻止着寇季继续讲下去。
寇季晒笑道:“跟更可笑的是,官家的忠良,也未必忠良。您只想之自己一死了之,可您有没有想过,您一旦身死,刘娥和丁谓掌控了朝政,架空了官家。
官家到时候怎么办
无力的伸出手,对着虚空抓了又抓,绝望的喊着。”
寇季做了一个无力的样子,抬手抓着虚空,声音微弱的道:“寇准啊寇准,你怎么这么早就走了。朕想找个人帮帮朕,也找不到啊。朕心里苦啊!”
“砰砰砰”
寇准眼珠子瞪的前所未有的圆,他双目充血,用手奋力的拍打着软榻。
寇季模仿的惟妙惟肖的。
由不得他不联想。
一想到赵恒无力的躺在龙床上,绝望的喊着他的名字,他心里就犹如一团火焰在燃烧。
憋屈、不甘、愤恨。
寇季刚才骂他的话,他早已不计较了。
没办法计较,也没脸计较。
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寇季不要再说下去了。
因为寇季每说一句,他心里的羞愧就多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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