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巨鳄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塞外流云
18k金珐琅的踱金的珐琅的玳瑁的纯银的,款款都精美无比,只看的他两眼放光,一问价格,却是吓了他一跳,贵的上千大洋,最便宜的竟然都在一百大洋之上。
他不由的暗自感慨,怀表这玩意才是真正的奢侈品,要知道,这年头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不过才十来二十个大洋,这得要不吃不喝攒多少年才能买块怀表?这绝对不是小户人家买得起的。
店里掌柜是察言观色的老手,见对方只问价不吭声,便笑道:这都是正宗的西洋货,价格是老了点,不过一分钱一分货,绝对是价有所值。
座钟易知足房间就有,他倒是有心买块怀表,出门在外,没表实在是太不方便了,不过这价格着实令他有些牙痛,买块便宜的吧,有些掉身价,十三行子弟特别是小商行子弟,尤其不能寒酸,这不是自个脸面的问题,而是关乎商行的脸面。
但买块贵的吧,他确实下不起心,这价格实在是太黑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第十七章 新花押
掌柜的见他一味的低头看表,只道他囊中羞涩,含笑道:客官若是觉的西洋表太贵,小店另外还有广表,同样精美,价格却便宜的多。
广表?易知足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惊讶的道:广州制作的钟表?
不错。掌柜点头道:广州钟表作坊制作的,丝毫不逊色于西洋表客官稍待。
广州这么早就能仿制西洋钟表了?不是在战争之后?易知足不仅有些将信将疑,别看小小一块怀表,真要生产制造,需要大量的专业技术,复杂精密的齿轮机械零件,还有防锈玻璃等等涉及的技术可多了去了。
不一会,一个伙计捧着一个托盘出来,上面放着两款怀表,瞧着跟西洋怀表并无二致,掌柜的拿起一块,熟练的打开后盖,露出表内机芯,介绍道:这些表虽是在广州制作,但材质上乘,做工精良,十三行当年还曾以广表替代西洋表上贡,丝毫不逊色西洋表。
说着,掌柜的用钥匙给怀表上了发条,递过来,道:客官听听这声音。
对于怀表,易知足实在是太熟悉了,哪里会去象门外汉一样听什么声音,直接就问道:这表多少钱一块?
五十五元。
差不多是相同款式的西洋表的四成!还真是够便宜了,易知足点了点头,道:走的可准?一天时间误差有几秒?
这是要买的节奏!掌柜连忙含笑道:客官尽可放心,小店出售的钟表都是知根知底的钟表作坊制作的,发条都是来自西洋,绝对走的准。
发条是进口的?易知足皱了皱眉头,道:广表物美价廉,贵店为何不将广表摆出来卖?
这——。掌柜笑了笑,才道:不瞒客官,广表的利润自然是不及西洋表,再说,广表的数量也有限,别看是广表,在各地同样抢手的紧。
这解释倒是合情合理,易知足点了点头,转身对李旺吩咐道:我坐轿回府,你回头取钱来买一块广表。
一旁掌柜含笑道:客官若诚心要,小店自当派人送到府上。
服务态度恁好?易知足笑着挑了一块怀表,道:劳烦送去丛桂坊,易府。
一听这话,掌柜连忙拱手笑道:不知是孚泰行易公子,怠慢了,怠慢了,小的马上派人把表给易公子送去。
出了钟表店,易知足也没心思再逛,正想吩咐李旺去叫顶小轿,打道回府,却没见李旺跟出来,回头一看,见李旺正跟掌柜的说话,他不由一笑,这小子倒是机灵,还知道砍价。
果然,李旺很快就快步出来,笑着道:掌柜的听说是孚泰行的三少爷,主动九折优惠,五十元。
你倒机灵。易知足说着吩咐道:去寻顶小轿来。
钟表店伙计的速度比易知足还快,在大门口探知易家三少爷还没回来,便在门外候着,远远见的易知足下轿,赶紧就迎了上来,躬身道:小的福兴钟表铺伙计,见过易少爷。
这服务态度真是没说的,易知足一笑,吩咐李旺道:带他去账房,另外再支两百元备用。
待他回到东跨院略做洗漱,李旺已和账房管事赶了过来,一眼瞥见账房管事手中拿着的账本和笔,易知足不由的暗道不妙,他是真没想到,账房的规矩那么严,以他的身份在自家账房支取银钱还要签字画押,他的毛笔字如何见得人?
接过账本,假意翻了翻,也不见有易家三少的签名,也实在是不好久拖,易知足只得硬着头皮,提笔在账本上留下了自己的艺术签名,这艺术签名他是下功夫练过的,不过用毛笔写出来,可就有些惨不忍睹。
那管事一眼瞥见他的画押,呆了呆,才迟疑着道:这是三少爷新练的花押?
花押?对,可不就是花押?易知足一笑,将笔一丢,道:不错,这是本少爷新近练的花押,以后都以这花押为准。
就这鬼画符还好意思叫花押?还有比这更难看的花押吗?那管事憋着笑,赶紧的躬身告退。
看着账房灌管事匆忙离去的背影,易知足抚了抚光溜溜的前额,看来得抓紧时间练字,尤其是这花押,更得好好练习,以后签字画押的机会可不少,可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花押还好说,练几天就能像模像样,但毛笔字却不是短短几天就能练出来的,易三少的字虽然很一般,但毕竟读了七八年时间的书,那笔字比他写的好看多了,他怕是得练上一两年才能有那水准,这如何等的起?
不行,得改,改用钢笔书写,就当是崇洋媚外了,至少他的钢笔字还能见人,钢笔!嗯,钢笔这时候发明了没有?抽空得去外国商馆转转,看看他们用的笔,若是没发明出来,这钢笔倒是可以鼓捣一下,广州的工匠怀表都能制作,钢笔难道制作不出来?这玩意在国内的推广现在怕是还不适宜,但在欧洲美洲绝对能够畅销。
正想的兴奋,却听的小厮在身后禀报:少爷,苏管家有事禀报。
请他进来。
进的院子,苏云轻满面春风的笑道:三少爷一早出门,这一上午就来了好几拨人登门探望少爷。说着,他掏出一叠单子,道:这是帖子和礼单,还请少爷过目。
这事在易知足意料之中,探病什么的都是幌子,前来打探消息倒是真的,他冲着李旺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接过礼单,这些个人情往来,他实在懒的操心。
待的李旺接过礼单,他才开口道:知会门房,今日劳乏了一天,身体不适,不见客,烦请他们明日再来,明日无须通报,直接请进来。
待的苏云轻告退,易知足掏出新卖的怀表,欣赏了一阵,才招手将李旺叫来,吩咐道:忙过了明后两天,安排人去调查了解一下广州的钟表作坊,统计一下,广州及附近周边乡镇有多少钟表作坊,多少工匠和学徒,住址名字产量成本销路等等,事无巨细都详加统计。
了解钟表作坊?少爷这是想做什么?难不成看钟表价格高,想开家钟表作坊?这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了,李旺心里腹诽,却也不敢多嘴,忙躬身道:是,小的这就安排下去。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办这差事,要机灵一点的,领十块大洋作为经费,调查结果直接送我这里,表现的好,有赏,表现的不好,以后不派差事,另外吩咐他们,不许走漏消息。
办差还有十块大洋!李旺不由的一阵眼热,少爷出手真不是一般的阔绰,他忙躬身道:小的记下了,断不会误了少爷的事。
第十八章 不如狗
第二天,从上午开始,平素与易知足熟识的一众十三行小商行子弟便陆续登门,易知足在严世宽的陪伴下殷勤招待,借着这机会,也将易家三少的一群狐朋狗友暗暗熟记在心。
对于众人旁敲侧击的打探怡和行扶持孚泰行的原由,他一律干脆的推说不知情,因为根本无法解释,只能推说不知情。
继十三行子弟之后,又是一波访客,却是与孚泰行有生意往来的行外商子弟,这些多半是借着这茬来拉拢关系的,如今孚泰行得到怡和行的大力扶持,这些个行外商自然是另眼相待,原本关系好的要巩固,关系淡薄的要加深。
这一波子弟,易知足基本没印象,好在有严世宽,这家伙记忆真不赖,但凡是打过交道的,他都记的清楚,不认识的,他也是自来熟,不至令人尴尬。
断断续续忙碌了大半日,将最后两个客人送走,易知足长松了口气,叹道:这可比生病还累。
德性。严世宽撇嘴道:礼你收,客是我招呼的,你累什么?
易知足瞥了他一眼,掏出怀表看了看,道:都三点了,你还赖在这干嘛?想混晚饭?
这么快就想过河拆桥?门都没有。严世宽白了他一眼,径直转身进了房间,自个斟了杯茶,慢悠悠的道:累了一天,怎么着也该犒劳犒劳,做个推拿什么的吧?
美的你。易知足往躺椅上一躺,晃悠着道:我昨儿给兴泰行那么卖力就只得了顿早茶,这点破事,你还好意思提要求?
小气。
得,明儿请你去推拿。易知足说着朝外喊道:春梅,取支雪茄烟来。
两支,我也抽。
接下来几日,易知足过的相当安逸,每日里早起出门喝早茶,然后四处闲逛,西关黄埔河南花地广州城都一一逛遍,有名气的茶楼酒楼青楼也无一遗漏,日子过的悠哉乐哉,手头的大洋也哗哗的往外淌,转眼间,二百大洋就没了踪影。
日子一晃便进入五月,这一日小雨,易知足难得的睡了一次懒觉,八点左右才起床,洗漱之后,去给母亲请安,在正院陪着用了些点心,回到自个院子就钻进了书房。
练花押练毛笔字,这是易知足每日的必修功课,再有就是熟悉繁体字,很多繁体字他倒是能认的,但要他提笔写,他非抓瞎不可,除此之外,他还的写回忆录,每晚都记,将前世很多能清楚记得的东西都记录下来。
禀少爷,严公子来了。李旺在门外低声禀报。
请他在厅堂抽雪茄。易知足头也不抬的道:正午再提醒我。
李旺犹豫了下,才道:少爷,正午已经过了。
已经过正午了?这么快?易知足放下笔,掏出怀表看了看,果然,已经快一点了,他麻利的将东西收拾好,将练笔的字都烧掉之后,才出了书房。
雨早已停了,雨后的空气格外的清新,美美伸了个懒腰,他才来到厅堂,就见严世宽正在吞云吐雾,这家伙还真是不拿自个当外人,哪里还用的着他招呼。
见他进来,严世宽忙起身笑道:听说三哥一上午都闷在书房,可是在琢磨还款计划?
易知足自取了一支雪茄,漫不经心的道:叫你补充的资料,弄好了没?
好了。严世宽笑嘻嘻的道:这不,一弄好就巴巴的送来了。说着他掏出一个信封递过来,道:这是伍元华担任十三行总商时的详细资料。这可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以前只知道总商风光,谁知伍元华的遭遇竟然那么惨。
说着他长叹一声,道:也难怪潘家会说,宁为一条狗,不为行商首。
宁为一条狗,不为行商首?十三行的总商难道比狗还不如?易知足也不接话,点燃了雪茄,就拆开信封看,一口气看完,他无语到了极点。
道光六年(1826年)新疆大贵族张格尔叛乱,朝廷出兵征讨,急需筹集巨额军饷,广东一省摊派军饷一百三十万两白银。
伍秉鉴瞅准机会,花费五十万两白银上下打点,仅仅只获得他本人体面退出行商行列,怡和行就此由其四子伍元华接手,十三行总商也由伍元华接任。
伍元华的悲剧也就由此开始,新疆叛乱打了四年,身为十三行总商的伍元华就象风箱里的老鼠一般,两头受气,四年时间,十三行捐了军饷一百多万两。
1830年,朝廷大获全胜,平定了张格尔叛乱,伍元华没来得及松口气,英国东印度公司又给他招祸了,是年,公司新任驻广州大班悍然违反禁令,带着年轻漂亮的妻子从澳门来到广州,下榻英国商馆。
此事犯禁,因为大清不允许洋妇进广州,伍元华因此事,被扒光上衣鞭笞十鞭,并被迫缴纳罚金。
1831年,新上任的广东巡抚朱桂桢到西关巡查,认为在十三行夷馆前广场周围新建的栅栏和石门有损朝廷威仪,当众斥责总商伍元华,并扬言取其项上人头。
伍元华被吓的下跪磕头长达半个时辰,之后,因粤海关监督帮他说话,才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随后被投入大牢,伍秉鉴多方奔走,最后花了十万两白银,伍元华才得以出狱。
1832年,英国商船阿美士德号从广州黄埔港出发,离开珠江口后,转向东北,前往东海和黄海,滞留时间长达半年之久。
道光帝因此事迁怒于广东十三行,认为他们对外国船只疏于管理,身为十三行总商的伍元华于是又被抓到衙门。
伍秉鉴再次花了十万两银子把伍元华从狱中赎出来。
1833年,英国商人因义士被人用菜刀砍伤,告状无门,纵火烧粤海关衙门,广东巡抚朱桂桢等大吏不敢逮捕纵火的因义士,反而向其道歉。
身为十三行总商的伍元华则再次因管理不力而成为替罪羊,被逮捕入狱。
伍秉鉴以重修粤海关和报效镇压瑶族暴动的名义,前后捐了五十万两银子,才使伍元华重获自由。
出狱后的伍元华一病不起,很快撒手人寰。
严世宽见他看完资料,怔怔的半晌不出声,偏头瞅了他一眼,笑道:怎的,被吓到了?
还真是被吓到了。易知足磕了磕烟灰,道:这不仅是要钱,而且要命,真不知道以前那些个总商是如何熬过来的。
严世宽不以为意的道:说穿了,还不都是有钱闹的。
话未落音,就听的小厮在门外禀报:少爷,伍公子伍长青又来了。
第十九章 名利坊
什么叫又来了?伍长青来了几次了?严世宽狐疑的瞟了易知足一眼,眼珠子转了转,道:三哥是不是捏住了伍长青的痛脚?要不要我回避一下?
就知道瞎想。易知足摁灭了雪茄烟,起身道:走,去迎迎。
伍长青在前两天确实是来过一次,那次易知足不在家,回来后听闻下人禀报伍长青来过,他不仅没在家等,反而刻意回避,他担心是伍秉鉴找他聊天,在不熟悉十三行的情况前,他不愿意见伍秉鉴。
伍长青是头次进易府,进的东跨院,他便放慢脚步,边走边打量院子里的景致,待见的易知足严世宽两人出现在门口,他才加快脚步,上前觑了眼易知足的脸色,含笑一揖,道:易兄似乎大好了。
托福,托福。易知足笑着还了一揖,伸手礼让道:伍兄请。
进的院子,伍长青就取出一本册子,道:这是从总督府抄来的邸报,总督府本月的邸报都在这里了。
多谢伍兄。易知足拱手致谢,接过邸报。
易兄何须客气。伍长青含笑道:不过,季师爷说了,地方小报刊载邸报,最好是先让总督府的师爷过过眼,省得日后招惹麻烦,雍乾两朝都曾明令禁止公开贩卖买阅邸报和私抄邸报,如今朝廷并未解禁,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如此说来,刊载邸报还是存在一定的风险,朝廷和地方官府看不顺眼,随时可以根据这一点封杀报房。易知足缓缓说道:既如此,干脆就不刊载邸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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