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血清菊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紫狂
舢板,大的则高及两丈,卸下桅杆的舱顶几乎贴到石穹顶部,挟裹着海洋的气息。
有两条船只驳接成的舫船,还有单体船舶相连而成的庞然大物,泛江巨舸。
有简单直接的独木舟,还有结构精巧的画舳。有专门载货不设客舱的漕船,还有
壁起板墙,上覆舱盖,有如水上人家的舲船。此来彼往,络绎不绝,彷佛天下的
船只都汇集到此处虽然是白昼,这里的景色却彷佛午夜。在桥拱相接处开着石门,
门口点着灯火。住来的船只泊在门前,从船上卸下货物。交易后,货物由人力运
往仓库,或者经过加工,或者直接送往商铺。
小舟在无数船只间川行,彷佛划过一座建在地下的城市。姑胥是八水交汇之
处,大小河流密如蛛网。起初人们在河上建成拱桥,船只从桥下穿过。经过数百
年的构造,城市越来越大,尤其是在城市外围交易、卸货的船只越来越多,那些
拱桥一座座并在一起,最后连成一体,将河流覆盖在城市下方。
划行了半个时辰之后,眼前忽然一亮,阳光重新照在船篷上。越过外围的城
下河,才真正进入姑胥。这是一座繁华的城市,笔直的河道两侧砌着巨石,河水
变得平缓。一座座拱桥横跨两岸,岸上商铺林立,游人如织。
「姑胥人这样形容自己的城市,一个姑胥人从生到死都不用离开城市,就能
享受到世间的一切。」子微先元道:「这座城市里不仅汇集了南荒所有的种族,
还是海洋与大陆交易的中心。当一个来自南海的鲛人与一个来自极北的雪族交易
时,他们的足迹相连,会超过两万里。让一个人去走,也许需要十年时间。」
眉妍目眩神驰,这里的繁华远远超过她的想象。她像做梦一样,再想不到世
间如此繁丽。
一段十余丈长的堤岸被修建成台阶状,旁边是可以推拉货物的坡道。小舟在
石阶前缓缓停下,子微先元挽起眉夫人,「我们要这里生活一段时间了。」
商贩和往来的旅人各自操着不同语言,子微先元像是每种语言都懂一些,他
娴熟地与人交流着,最后敲定了一所宅院,先付了一月的租金。
「租金我再多付你一成,但两个时辰内要把一切收拾好,我随时都要搬进去。」
那个来自郦渚的商人满口应承,接过酬金。
「我带你到街上走走,买些衣饰。」
眉妍早把他当成最亲赖的人,再无异言。子微先元拉起她的手,「最好的丝
绸坊都在南市。来吧。」
峭魃君虞微微伏下身,肩背肌肉突起,忽然振臂一掷,石矛呼啸着将一头苍
猿刺毙当场。
峭魃君虞走到猿尸旁边,拔下石矛,低头大口吞食着热血,然后把苍猿钉在
树上,剥下皮毛。
凤清菊在他身后丈许出现,她长发只随意一挽,细白的肌肤柔润光滑,衣衫
不染纤尘,明净得宛如玉人。凤清菊眉头皱起,不悦地说道:「枭王一早便在此
扰人清梦,未免过分了吧。」
峭魃君虞将石矛扎在地上,赤手掏出苍猿的心脏,抛给远处的爰居。
爰居高傲地昂起头,对他理也不理,等猿心落到嘴边,才勉为其难地一口咬
住。
峭魃君虞用兽皮揩去手上的血迹,说道:「离此十里,有长湫万道,仙子可
有兴致?」
凤清菊又气又笑,「你不怕我一时兴起,取了你的首级,为民除害么?」
峭魃君虞等她说完,然后竖起手指,「我与你赌一局。」
凤清菊扬起眉梢。
「如果我赢了,仙子便陪我去长湫。」
「你若输了呢?」
「君虞首级在此,任凭仙子来取。」
凤清菊上下看着他,然后莞尔一笑,「赌什么?」
「就赌我峭魃君虞的头颅。」峭魃君虞两手抱胸,昂起头颅,「我赌仙子今
次不会取我性命。」
「你输了!」
凤清菊素手一展,清玉神剑流水般从腰间淌出,一扬就递到峭魃君虞颈下。
峭魃君虞不以为意地抬起下巴。
凤清菊哼了一声,回手将长剑送入鞘中,转身离开。
峭魃君虞道:「喂,你输了。」
凤清菊头也不回地说道:「忘了告诉你,我从不与人博戏。」
峭魃君虞望着她柔美的背影,忽然道:「一个要求。」
凤清菊停下脚步。
峭魃君虞道:「既然你不赌,那么作个交换。你若陪我去长湫,我答应你一
个要求。」
凤清菊回首露出一丝笑意,「一个吗?」
峭魃君虞点点头。
凤清菊轻笑道:「如果你自尽,我会很高兴的。」
峭魃君虞笑道:「你知道我不可能答应。换一个吧。」
「那么停止在夷南的屠杀。」
「这个容易。」峭魃君虞毫不迟疑地一口答应。
长湫池在北砀山以西。数以万计的瀑布从宽近十里,高及百丈的山崖上垂落,
犹如万条长龙跃入碧池。溅起的水雾笼罩在广阔的水面上,晨曦中幻化出无数七
彩的虹霓。
凤清菊轻盈地立在水上,衣袂在水雾激荡间飘举若飞。水边的岩石长年被水
气侵润,湿滑异常,稍不留神就会滑落池中。峭魃君虞凭借石矛的锋锐登到石顶,
但要像凤清菊那样立在水雾上却不容易。
初升的阳光透过氤氲的水雾,映出凤清菊动人的背影。她风姿极美,纤柔腰
身盈盈一握,白衣包裹下的**充满了宁静而舒展的活力,彷佛与眼前的美景融
为一体。
「你浪费了一个要求。」
凤清菊望着眼前的美景,不经意地说道:「哦?」
峭魃君虞道:「两日前,我已经传令专鱼,停止屠戳。」
凤清菊唇角柔美地挑起,「枭王何时变得这么好心了?」
「与好心不好心没什么关系。」峭魃君虞道:「我夺取夷南,要的不是一座
空城。夷南是南荒大邦,每年可以给我提供两万兵卒。」
凤清菊讶道:「枭王屠戳如此深重,还想让夷南人充作你的爪牙么?」
峭魃君虞道:「要让那些人屈服还不容易。谁都知道我峭魃君虞屠戳无算,
能在我刀下留住性命者无不畏我若死。如今辰氏宗嗣已绝,夷南最后一名女王也
为我所有。夷南人除了奉我为主,有何他途?」
凤清菊道:「枭王一味残虐,不怕寝席下仇雠如火么?」
峭魃君虞不屑地说道:「仙子太高看那些裸虫了。人这种东西最是卑贱,对
他们宽仁,他们反以为你软弱可欺。与其让他们心存侥幸,不如让他们畏惧。」
峭魃君虞道:「在我治下,没有人敢懒惰、欺骗、或者冒犯于我。因为我对
他们没有一丝一毫的仁慈。我要让这些人知道,他们在我手中就是虫豖蝼蚁,任
何错误,无论有意无意,我都不会宽容。」
凤清菊皱眉道:「枭王未免太过自信了。」
峭魃君虞道:「如果仙子是一个夷南人,枭军攻城时会如何去做?」
「当然会守城力战。」
「如果你们的女王传令投降,还有多少人会死战到底?」
凤清菊点了点头,「这一着确实难捱。」
「没错。诏令一出,夷南军虽然还有万余,但除了银翼侯率亲随突围以外,
其它人都放下兵刃。」峭魃君虞脸上没有半分骄傲的神情,他像在述说别人的事
般淡淡道:「当枭军依照惯例,将夷南人无分贵贱一律贬为奴隶,你猜他们会如
何?」
凤清菊道:「没有人愿意做奴隶,自然是反抗到底。」
峭魃君虞道:「自从攻取夷南,枭军便在城中恣意屠掠,敢于反抗的只有一
个下场:死。」他笑道:「那些夷南人很快就噤若寒蝉,而且当他们看到昔日高
高在上的贵族一样被贬为奴隶,就变得更加安分。」
凤清菊怫然道:「枭王一味残虐,只能威吓一时,岂是长久之计?这样倒行
逆施,不怕激起民变吗?」
「反抗的都死在我的刀下,活下来的都是我的奴隶,如果仙子是夷南人,既
不甘心为奴,又不愿被杀,会如何选择?」
凤清菊道:「南荒又不尽在枭王手中,适彼乐土也未尝不可。」
「错了。你会成为我峭魃君虞麾下的武士。」
凤清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峭魃君虞轻蔑地一笑,「仙子可能并不知晓,攻取碧月和夷南时,最拚命的
不是枭军,而是新归附的卢依人。他们博取战功不但能摆脱奴籍,而且可以像主
人一样享用掠夺来的财富和女人。」峭魃君虞黑色的眼眸闪过一丝鄙夷,「人类
都是如此。看到征服者刀上的血迹,他们就会像牛马一样顺从。而给他们一块骨
头,他们就会像狗一样追随于你。」
凤清菊道:「为虎作伥者终究只是少数,建立在杀戮上的邦国,脚下的尸骨
就是埋葬你的流沙。」
峭魃君虞道:「整个南荒,没有一个邦国比我的更稳固,也没有一个诸侯比
我强大。我杀尽所有老弱,不用再供养那些废物。我治下只有三种人,军士、工
匠和奴隶。奴隶中不服从的都被斩杀;聪明的成为工匠,有勇力的成为军士。聪
明和能开的都能从我手中获得利益,剩余的奴隶虽多,却是一群没有头脑也没有
四肢的废物,他们心里只有对我的恐惧。那些虫蚁,除了听从我的命令,再没有
任何价值。」
凤清菊抿紧红唇,长眉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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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最听话的奴隶,最勤奋的工匠,最凶猛的军士,南荒诸国虽然人口兵
甲百倍于我,但在我峭魃君虞眼中,不过是一条虚弱的肥牛,任由我逐一宰割。」
凤清菊道:「枭王志向不小,要吞并整个南荒吗?」
「现在我想的只是胤都。但看到奔腾的大江,也许我会改变念头。」峭魃君
虞挥手道:「只有夜枭飞不到的地方,我才会停下。我不计较血统和出身,即使
最卑贱的奴隶,只要立下战功,就可以获得特权。我不用豢养贵族和官吏,那些
废物如果不想死,都将成为我的奴隶。对他们而言,只需要劳作和生殖就够了。」
凤清菊缓缓道:「我原以为枭王只是匹夫之勇,如今看来是清菊错了。」她
转过身,美目中异芒闪动,「枭王太厉害了。你已经说服我,你能够建成一个令
人恐惧的王国。枭王如此野心,势必危及天下,清菊再无法坐视。」她深吸了口
气,决然道:「下次见面,你我便是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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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滔滔不绝叙说的峭魃君虞顿时沉默下来,他怔了一会儿,然后道:「怎么
会这样?」
「我请你来这里,是因为我以前也在一条瀑布旁住过。」隔了一会儿,峭魃
君虞缓缓道:「那时我刚换了身体,一动也不能动。每天都有虫蚁爬到我脸上…
…」
凤清菊打断他,「我与枭王是敌非友,就此别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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