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女为美

    沈殷殷挣扎着站了起来，“你倒是忠心，不管他让你干什么，你都照办，只可惜，你忠心的人不是我。”

    沈殷殷一句句往里头走去，她今日穿了一件绛色的长袍，长长的裙尾在冰凉的地板上，逶迤着。

    “娘娘，奴婢只是。。。”

    “罢了。”沈殷殷没等含娟说完便将她打断了，“本宫乏了，也懒得问你了，你去点两盏灯吧，这屋里太暗了。”

    沈殷殷望着这偌大的椒房殿，天已经黑透了，可是他们都忘了点灯，当真是空寂得可怕。

    “可是小皇子哭闹得厉害，奴婢丢不开手啊。”

    “你管他干什么？所有人都得死，他爹都没了，他还能有几日活头？”沈殷殷背对着含娟道。

    “是。”含娟搁了萧离，去找火折点灯。

    沈殷殷的手渐渐摸在一处案几上，那案几恰好一个青花瓷瓶。

    萧沉带着剑一步步往宫门外走去，马蹄声与喊杀声渐渐近了，没走出几步，便见到了吴统领带着残兵往这边退了过来。

    “陛下。”吴诀看见萧沉，心中一惊，他身上四处挂着伤，血染满了衣襟，身边只跟着一些游勇散将。

    但是他还是带着愧疚，翻身下马冲着萧沉跪了下去，“陛下，臣该万死，臣没有抵挡得住。”

    萧沉转头看了吴诀一眼，只淡淡道一声，“吴统领，辛苦你了。”

    “为陛下战死，是为臣的本分。”

    萧沉一生不算枉费，到了临终之时，还有这样多的人陪在他的身边，沈殷殷、吉祥、吴诀。。。

    敌军的人马终于还是冲杀到了萧沉的面前，萧沉站在地上，面对着千军万马，脸上依然平静。

    徐春是冲在最前面的人，他听到皇宫有小孩儿的哭声，“萧沉，我外孙在哪里？你把他交出来。”

    他孤身一人面对这千军万马，依然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概，“那是朕的儿子。”他道。

    “什么你的儿子？你害死我女儿，你也配为人父亲吗？”徐春着了急。

    可是萧沉根本不理会他，“我要见沈凝。”他只道，好像徐春根本就没有资格与他说话一般。

    “萧沉，你现在都已经成这样了，你还敢如此嚣张？快把我外孙交出来。”

    徐春指着他喝道，不知是不是萧沉是他曾经旧主的缘故，他这般与萧沉说话的时候，心里越来越没有底。

    他感觉他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越是叫嚣得厉害，越是丑态毕露。

    “让我见沈凝。”萧沉只这般说道。

    “你找本将军何事？”沈文韬从另一路过来，他手中的长剑鲜血流淌，所过之处，留下一条血色的长线。

    他站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萧沉抬头看着沈凝一笑，“你总算来了。”他道。

    “怎么？听你这意思，是很期待本将军来？”

    萧沉一笑，“朕等你很久了。”

    “啊。。。”他从喉咙中爆发一声嘶吼，像野兽一般，脖颈上青筋突兀，他往人群中冲刺而去，看着拼命的气势。

    沈文韬身后的侍卫纷纷拔刀指向萧沉。

    萧沉不管不顾，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杀得他满眼、满手都是鲜血。可是敌军像是潮涌一般，一个倒下另一个又来，似杀不尽、砍不完。

    吴诀看着这一场景，红了眼，“战士们冲啊，保护陛下。”

    所剩无几的士兵随着吴诀陷入敌军的浪潮中。

    这是一场注定有输无赢的战争，吴诀知道，但是他终究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这是做将士的责任。

    杀到最后，萧沉的手也酸了，身上如筛子一般，都是密密麻麻的伤口，吴诀倒在了萧沉的脚边。

    “陛下，臣只能对不住了。”他说着最后的话，手指在皇宫的地板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

    萧沉最后一丝力气用尽，手中的剑落在地上，“铛”地一声，宣告着他最后的失败，周围数十把刀指着他。

    他已经无力再战了，他仰头看着马上的沈文韬，“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沈文韬只这般看着他，“这一仗，你打得痛快么？”

    “痛快，我谢谢你。”

    萧沉知道沈文韬是故意的，作为大昭的皇帝，他为大昭战到了最后一刻，但是作为沈殷殷的丈夫，他应该做出正确的选择。

    “沈凝，朕认输，这天下，你拿去便是，但是朕只求你一件事。”

    他缓缓道，长长从胸中舒了一口气，“上次你与朕说的话，朕觉得你说得有理，所以朕今日告诉你答案。”

    他拂过身下长袍的衣摆，冲着那马上的人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

    “求你，放朕妻子一条生路。”他朝着沈文韬一头磕了下去。

    “冤有头，债有主，沈凝，你是个男人，不应该把气撒在女人身上。”

    他现在说这样的话，沈文韬记得，他当初就连沈家的妇孺小孩儿都没有放过。

    “萧沉，我不是你，不会以羞辱别人来取乐。”沈文韬摇头道。

    “沈凝，你以为你为何会胜得如此顺利？”萧沉问道，语气中多了几分狠厉。

    “你没有资格恨殷殷，你爹可以恨，你们沈家所有人都可以恨，但唯独你，没有那个资格，因为你现在有的一切，都是殷殷给的。”

    沈文韬不解，看着萧沉的眼神带着不可置信，“你什么意思？”他问。

    “我什么意思？你以为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能逃出去？你如何能到北漠？是沈殷殷，是你妹妹为了让朕不追杀，用自己做了交换的条件。”

    (iishu)是，，，，！




第二百九十六章:朕的殷殷长大了
    【】(iishu)，

    “你当真以为这几年你四处征战为何这般顺利？是因为你妹妹。”萧沉道。

    “你什么意思？”

    “朕什么意思？你可以问问你身边的那个人，他为何叛变？他为何到你身边？他是受何人指使？”

    “你真以为这一切都因你勇武过人，智谋无双？沈凝，这一切的背后都有人在帮你操纵。”

    沈文韬转头看着徐春，徐春无言，只沉默低头。

    远处的烽火漫天，黑夜中浓烟滚滚，残破的皇宫，满地的瓦砾。

    萧沉看着沈文韬，“沈凝，放了她，放了她。”他说着话，又往地上磕了一个响头，双手伏地，那般虔诚。

    “朕欠你的三个头，朕今日还你了，朕性命在此，沈凝你来取啊。”他道。

    沈文韬翻身下了马，他一步步向他走了过去，白衣染血，长剑在皇宫的地上划过，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萧沉，你若知今日，当初何必将坏事做尽？”

    萧沉笑了，低垂眉眼，“朕机关算尽，唯独没算到自己的心，你动手吧。”

    他感到脖颈处传来的冰凉，将双眼合拢。

    “陛下。”一个声音在萧沉的身后响起。

    那个矮小的人，绛色的衣衫，奔跑过来的身影在纷乱中像是在风雨中飘摇的扶桑花。

    世人都说这天下的皇后平庸，唯他萧沉一人认定她是绝色，她绛色的长袍在烽烟中鼓起，长发飘摇，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殷殷？”沈文韬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眼中有了一抹异色，方才萧沉说的话他不知真假，本是打定了主意，此刻也免不得犹豫起来。

    将士们都知这是主帅的妹妹，没有一个人赶拦着沈殷殷，她一路奔跑过来，跪在沈文韬的脚边。

    “哥哥，咱们好久不见。”沈殷殷抬头沈文韬，她的眼睛里映着远处的烽火狼烟，映着沈文韬如魔鬼一般浴血的倒影。

    “沈家不肖子孙来像哥哥认错。”沈殷殷跪在萧沉身边，冲着沈文韬将头磕了下去，“哦，对了，我现在不配再叫你‘哥哥’了，应叫。。。‘沈将军’。”

    “你怎么会来？”萧沉拉住沈殷殷的手，那掌心微微有些颤抖。

    “陛下将含娟放在臣妾身边多日，陛下，那样的人留不得。”沈殷殷转过头，含着笑对萧沉道。

    言下之意，是她除了含娟。

    这才是沈殷殷，这才是真正的沈殷殷，她不笨不傻不呆，相反她狠厉、心思深沉，只要她认定了的事，就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回头。

    “你不应该怎么做啊。”萧沉低低呢喃，她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看到他这样狼狈的一面？

    他可以死，可以下跪，但是这些他都不愿意让她看到啊，他一向从容，他一向处世不惊，一向心有城府。

    便是到了今天，沈殷殷也应该这么认为的。

    “妖妇，你把我外孙藏在哪里了？老夫今日定要让你为我女儿偿命。”

    徐春在沈殷殷身后，忽然纵马本来，手中大刀直指沈殷殷背心。

    萧沉见此，心中慌乱，顾不得现在受制于人，捡起地上的剑便要与徐春格挡。

    “噔。。。”

    金属相交的声音，尚有袅袅的余音。

    却是沈文韬的剑挡在了萧沉的前面。

    沈文韬面色如森，看着徐春有三分怒意，“谁叫你妄动了？”他责备道。

    “她是杀害我女儿的仇人，我们说好的，为我女儿报仇，沈凝，沈将军，你这是几个意思？”徐春反问道。

    沈文韬没有说话，沈殷殷知道，徐春若有一朝得势，必定第一时间便要杀了自己为徐烟报仇的。

    这个仇人，是她自己一点一点培养起来的。

    “将军不必为罪妇失信，当初既是将军答应了徐将军的，沈殷殷甘愿死在徐将军刀下。”沈殷殷道。

    沈文韬却没有说话，看着徐春的神色渐渐眉头紧锁，“退下。”他两个字喝道。

    “沈凝，难道你要出尔反尔吗？”徐春问。

    沈文韬依旧是喝道，“我叫你退下。”

    徐春看了看沈殷殷，看了看萧沉，心有不甘，但是此时又无可奈何，指了指沈殷殷和沈文韬。

    “竟是你们兄妹二人联合好了的，算你们狠。”

    他回刀往后退去。

    沈文韬退后几步，沈殷殷跪在他的面前，“谢哥哥救我。”她道。

    “我本不应该救你的。”沈文韬的声音低低的。

    “是啊，哥哥杀了我吧，是我背叛了沈家，背叛了父亲，杀了我，为父亲报仇，为沈家全族报仇，以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沈殷殷一心求死，每一句话都在逼沈文韬，“哥哥你现在不能心软，你不该是那心软的人呐，此时你若不杀我，如何对得起沈家全族？如何对得起跟随你的数万战士？”

    “不对。”萧沉将沈殷殷挡在身后，“沈凝，你不能信她，你不能杀她，她是你妹妹，她用性命护了你周全。

    沈凝，朕是那等忘恩负义、薄情寡性之人，难不成你也是？”

    沈文韬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情理上，他自是相信萧沉说的话的，但是理智上，他不愿意相信。

    说来可笑，现在倒是萧沉用性命保护着自己的妹妹，而他变成了那执刀的人，善恶之念，在心中徘徊。

    “沈凝，你不可以这么做，放了她，放了她，否则你这辈子良心难安。”萧沉着了急，一遍一遍催促道。

    “哈哈。。。”沈殷殷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声在这样的场景下显得突兀又诡异，她跪在地上，绛色的身影笑得前仰后合，长发在风中飘摇。

    “哈哈哈。。。”

    “哈哈哈哈。。。”

    萧沉一时错愕，“你笑什么？”他问。

    “臣妾笑陛下是个好虚假的人，臣妾做过的那些事陛下都知道吧？知道多少？臣妾很想知道，陛下又是从什么时候怀疑臣妾的？”

    “什么时候？”

    萧沉笑了笑，他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似山间寂寞的雪，不沾半点俗世烟火。

    “殷殷，你做过的事什么时候能瞒过朕的眼睛？”

    “看来含娟真是告诉了陛下您不少的事吧？”沈殷殷问。

    “何须她告诉朕？朕知道，你杀死徐烟，是为了逼徐春造反，你苛待六宫是为了将朕陷入孤立无援，你将红珠嫁出去，是为了让她不受朕的控制，也为了让她免受这一场浩劫。”

    “朕的殷殷长大了，学会了这么多的心思。”

    (iishu)是，，，，！



第二百九十七章 让她走
    【】(iishu)，

    他看着她，眉眼里头都是眷恋，像是浓情蜜意的情侣，没有半点身处战火中的焦虑。

    他知道，什么都知道，但是他由着她胡为，由着她算计，由着她将他陷入这样的境地，到了末了，他还叹一句，她长大了。

    “是啊，臣妾有什么事能瞒过陛下的眼睛？”沈殷殷叹。

    “陛下，齐王是你杀死的么？”沈殷殷问，她心中早知道了答案，这时候偏偏要确认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