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无声地叹了口气,正欲离去,省起取自狼首的那枚瘤核尚在手中,虚握
**翻转打量,不觉喃喃道:「……这是什么玩意?」嗅着一股蛇虺虫鳞般的腥
臭气息,却非聂冥途身上的脓血臭味,而是发自此核。
从聂、殷这类坏东西处得来的,十之**有毒,而虺鳞腥气正是毒兆。
马蚕娘有一物护身,百毒不侵,徒手持握毫不畏惧,禁不住好奇捏了捏,触
感彷似骨角,又像厚些的蛋壳,无活物之温软,也不像坚不可摧的模样。本欲随
手砸开,想想不妥,取下左耳银饰搓成细针刺入,取出一瞧,并未发黑,起码确
定不是毒。
当年聂冥途邪功被废,为「刀皇」武登庸携至莲觉寺囚管,机缘巧合练就一
身佛门武功,道魔不能并存,断无再练的道理。蚕娘判断他是凭借外
物之助,才能同使佛手狼诀。
自外物汲取威能,女郎再熟稔不过,说穿不外乎「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八
个字。
盖因世上无物不存天敌,终有被克之一日;倚赖愈深,受害愈大。同耿照聊
起时,除告诫少年不能过于倚赖外物,以他对骊珠了解有限,恃用太过,难保不
会在紧要时刻为其反扑,顺便点破聂冥途兼行佛魔两功的缺陷。耿照牢牢记住,
果然制服聂冥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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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冥途已无青狼功却能狼化,除殷横野奉上的改良心法,必是此物提供了
邪源。既不是毒,也不是药蛊,「……够邪门啊!」女郎眯着姣好的杏眼,忍不
住呢喃。
本代马蚕娘的最大缺陷,就是有着异于常人的好奇心,旺盛到足以超越其明
慧阅历,在绝不该出现处冒将出来,造成难测的结果。好在炽烈的恨火最后压倒
了好奇心和求知欲,银发女郎还记得该去沉沙谷,杀殷小子个措手不及——
两度交手的经验,蚕娘有七成以上把握,能打败名列凌云三才的「隐圣」殷
横野。时光岁月是殷横野的敌人,却不是她的,桑木阴之主仅有生与死的区别,
不存在当中名为「衰老」的可悲过程。
事实上,当年在湖庄短暂交手,两人能说得上是势均力敌,但在邬家庄时,
殷横野若非预先设下六极大阵的陷阱,决计不是她的对手。这点可能从遇袭负创、
由始至终皆处于下风的蚕娘,最终犹能逃出生天,充分获得证明。
较之当年,殷小子徒增年岁,只有益发老迈,血气更衰而已。不给他预先排
阵布置陷阱的时间,还不乖乖伏法?
「有……有件事……这个……」
谁知最后,竟是聂冥途止了她的步伐。
银发女郎诧异回眸,望着侧卧撑起的枯瘦老人,颇有些哭笑不得之感。
——便以畜生来看,你聂小子实在话多。
都成这样了还废话!女郎不禁抱臂冷笑。
「至于么你?这么尽心替人家拖延时间,聂冥途,你不是干这种忠义之士的
料啊!信不信我撕了你的眼皮,教你的头髓生生沸成一盅豆腐脑儿?」
「哎……没……没奈何,我……我这人就是实诚,拿……拿钱干事,必信必
果啊。」狼首口鼻淌血,艰难地支起半身,因痛苦而扭曲的笑容着实惊怖,完全
无法和实诚二字连在一块。「死……死穷酸,让我……给挖出珠子的人带……带
句话,有点……有点难,我……想想……妈的读书人就是……」
「想起来啦,叫……叫物有所极,同类而伤。」
蚕娘冷笑道:「什么意思?」
「我……我当时也这么问。听……听不懂的东西最讨厌了。」聂冥途咽了口
血唾,呼吸总算平顺了些,靠着极大的热情支撑伤体,勉力续道:「那……那死
穷酸说,东……东西不管再厉害,找……找到一样的,两边差不多厉害,便……
便能伤它。」
「他让你同我说这些,是嫌你死得不够快么?」蚕娘心中恼火,隐生出一丝
杀意。「衅语不是教你在这般景况下说的,聂冥途!」
狼首居然笑起来。
「是啊!所……所以我拼……拼老命也要说完……」咧开一张狼籍血口,兴
奋道:「这……一听,就……就是马上要出事的节奏啊!」
蚕娘面色微变,忽见数缕青气沿指尖蜿蜒至腕脉,福至心灵:「……是毒!」
脱手将那**掷出,恚怒之下自不留力,异核在墙上撞成一蓬齑粉,墨绿色的粉
状烟气窜绕宛若活物,飞卷而回。
女郎直觉欲避,视界里陡地一青,蛇烟不知是比「分光化影」的身法更快,
抑或她根本动弹不得,青气自蚕娘全身孔窍钻入化散,倏忽不见,无臭无味,简
直就像焚香般随风消逝。
撞上砖墙的异核残碎,这时终于簌簌落地,色如牙骨,明明破片上依稀辨得
原先核桃脑儿似的外型,颜色却与前度全然不同,仿佛俱化青氛,一股脑儿钻入
女郎体内。
蚕娘心知中了暗算,骇人的是这一切毫无道理。以她身带神物,根本不可能
中毒!世间一切邪秽至此,俱都雾散烟消,怎么可能——
女郎一跤坐倒,极之娇小的婀娜**内,有股可怕邪力肆意翻涌,似怨似暴,
横冲直撞。自掌蚕娘大位百余年间,从未发生这样的情况,不仅内息无法运使,
连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间的平衡都被打破,难以言欲的痛苦衰颓从骨骼深处涌出,
摧枯拉朽似的,仿佛下一刻即令百骸溃散……
蚕娘既茫然又骇异,片刻之后,才醒悟这是**急遽衰老的感觉。
毕竟她对「老」这件事,已经十分陌生了。只要「蚕娘之力」尚在,继承正
统的桑木阴之主便能配合「天覆神功」心诀,永驻青春。然此举违反自然,终须
付出代价:
曾有马蚕娘在保持青春活力的同时,仍持续如孩童般长成,也有如本代蚕娘
一般,身子不断缩小的;有的马蚕娘半身瘫痪,却毋须将武功练至三才五峰之境,
即有隔空移物的异能,乃至窥视人心、鉴往知来等,不一而足。
长保青春,仅是继承「蚕娘之力」的特征之一,正统的桑木阴之主必须为此
付出代价,并与伴随而来的其他征候和平共处,领导宵明岛上下团结一心,在历
史的洪流中贯彻使命,绝不动摇。
身子衰颓,乃至周天平衡开始崩溃,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蚕娘之力」出了
问题。
银发女郎忍住痛苦,小手解开裹身的白狐裘,松开腰带与里外几层衣襟,露
出一抹木红肚兜来,亮滑柔润的冬艳色较桃红更浅,却更高雅耐看,如非肌肤白
腻如玉,等闲难以驾驭。
蚕娘扯脱肚兜锦绳,从浑圆绵硕的乳峰间,拉出一只贴肉收藏的同色锦囊,
淡淡的青光透出木红缎子,刹那间还以为是豆青或芋紫色泽。女郎低头见得,面
色剧变,最害怕的事果然发生,然而却不知其所以。
木红锦囊里所贮,是一枚浑圆如大珠、皮光盈润的蛋色珠子,不过荔枝大小,
与寻常珠饰不同的是,珠子表面有一层黏滑异质,细看可见青络遍布,隐隐跳动,
宛若活物。
——这样的珠子,世上共有三枚。
其中一枚贮于奇珍「亿劫冥表」,数百年来被星罗海五帝窟奉为繁衍纯血的
至宝,因缘际会入得耿照脐内,与他一体共生,再不可分;另一枚则在千年前便
已失落,冷炉谷龙皇密窟祭坛上,还遗有被破坏的冥表残迹,未知是何人所为。
第三枚与一胎同胞的另两珠不同,早在鳞族君临东海的古纪时代,便由龙皇
玄鳞赐给接天塔的新任祭首。弭平了陵女忌飏的叛乱,经历大清洗的塔中司祭成
为玄鳞真正的心腹,她们获赐龙皇「无双之力」的副本,为龙皇钻研神器除武功
外的其他可能性——
当然这是借口而已。
伟大的玄鳞疑心佛使终不会交出化龙之法,索性命这些受佛使亲炙、万中无
一的聪慧女子秘密研究,以为备案。但不知何故,这段历史的后续发展并未留于
宵明岛的秘阁,一如玄鳞的突然消失,成为信史与神话之间的断层,只龙皇的
「无双之力」代代相传,用以策立桑木阴一脉的新主人。
化骊珠除了提供源源不绝的生命活力,可转换成浑厚内息,以及为五帝窟诞
下玄阴纯血,还有各种难以想像的奇妙用途。不惧邪秽可辟百毒,毫无疑问是其
中之一,既如此,蚕娘又是如何受的暗算?
女郎抑着小手震颤,勉力解开锦囊,见化骊珠表面沾了青苔也似,布满黯污,
与聂冥途体内取出的异核极似,仿佛苔霉再吃深些、骊珠再干萎些个,便是**
的模样——
「……物有所极,同类而伤。」
聂冥途的声音回荡在脑海里。
蚕娘这才发现,自己踏进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早在殷横野血洗邬昙仙乡、
夺走本门重宝的那刻,陷阱便排定停妥,专等她一步蹈入,粉身碎骨。
——「蚕娘之力」来自龙皇亲赐的化骊珠,百毒不侵,专辟邪秽。
——握有化骊珠,马蚕娘便拥有等同龙皇的无双之力,难以击败。
然而「物有所极,同类而伤」。再怎么厉害之物,同属一类即可伤之。
体衰力消的银发女郎望着散碎一地的骨色核脑儿,作梦也想不到,这两件乖
离千年的龙皇至宝,竟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重遇,成为重挫己身的一着棋。
(殷横野啊殷横野,原来祭殿中那枚失落的骊珠,居然在你手里!)
第二五三折 蚕凋桑落,恨予丹棘
女郎无从判定骊珠污损的程度,桑木阴近千年来,这是绝无仅有的情况,翻
遍秘阁所藏典籍,也不可能有答案。
因为记载骊珠之秘,以及化龙之法的宝典,早在邬昙仙乡付
之一炬、蚕娘几绝于「六极屠龙大阵」的血火夜里,便已落入阴谋家之手。
蚕娘并未欺骗耿照,她一直没翻过这本书。事实上,在桑木
阴一脉乃是禁忌,历代当主的职责之一除了保管此书,还负有「禁绝化龙之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