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零落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应无恙w
玉台复又斟了一杯半是滚烫的,储毓无奈捧在手中。
她于是道:“所以你瞧,那个清官并没有什么用。”
“哪怕他有一丝政绩,偶尔贪脏也不打紧,本宫也不会将他作为饵。”
晏洗兵还是不明白。
储毓心知,这其中厉害储昭未必能够分的清,但他身后有那么多人,总能够劝他舍弃掉这个小小的无为清官。
好来换日后千里基业的开篇。
对此储毓不仅心知肚明,更备觉欣慰。
昭儿终于长大了些,知道有些事情有些人是必定要舍弃,而另外一些人只要能够得到足够的补偿利益,也可以舍弃。
掌权者之无情,于己更胜于其他。
凌露采之犹不足,烂石嘉木煴生烟。
如此方为帝王之道。
昭儿被条条框框忠义正气框死了,储毓冷眼看去他周身尽是无穷枷锁,比那有实质的囚凰之笼更为难以挣脱。
如果不跳出来,他永远也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既然有帝气,而皇姐窃了你的帝运,总该倾尽一切来弥补旸国。
“公主,您在想什么”
晏洗兵看储毓久久不言不由开口询问,而储毓啜饮一口温下来的茶水,无言笑笑。
晏洗兵自己眨巴眨巴眼,忽而没头没脑得说:“公主您没想过和从前一样么”
从前
储毓愣了愣,“什么从前”
“就是储昭他还没有成为君,您摄政之前,以使臣的身份游走诸国的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么
储毓顺着她的话语回想从前,忽而真情实意得笑了起来。
见储毓笑了晏洗兵也高兴起来,她瞅着储毓的笑容,眉眼弯弯。
“你啊,有不曾看到过本宫当年情形,怎么知道本宫想不想”
而晏洗兵不假思索:“因为我去问了储昭,他拉我去了史官那里,我都看完了!”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识字的,师傅教过我旸国的文字,我也会写。”
储毓这边还没怎么,她身后的玉台忍不住掩袖小小笑了一下。
储毓道:“我知道。”
晏兰生的徒弟怎么可能目不识丁呢
她放下茶盏:“可那些被写在纸供人看的都有修饰,也就是造假,本宫也曾赔笑劝酒以使他人轻视而误判,也曾欺瞒下以利诱降,也曾遇到大雪在野,剥树皮就雪水以裹腹。”
晏洗兵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些,她只看到书中记载,公主毓素敏捷,凡有交涉无不得利。
“其他倒也不提,汶国如今的君当年本宫那一块装了石头的盒子,骗他召回压我旸国边境之十万精兵。”
“你师傅他对外是早逝,本宫寡居,若不是如今本宫摄政,多半也要外嫁联姻。那汶国君前来求娶几次,当本宫不知道他想怎么磋磨本宫呢”
闻言晏洗兵勃然大怒:“他也配!”
储毓只当她是在为师傅鸣不平,笑笑,而后道:“不必动怒,修平。”
“本宫从前为了旸国有喘息之机,做了不少言而无信之事,如今其余诸国各有损伤旸国自然能够借机壮大自身。”
“否则战鼓一起,本宫这七尺之躯,怕要自行祭旗以平诸国怨气,再行伐交伐谋之论。”
“修平,你要活得长一些,看看本宫身后,是否除了一个牝鸡司晨还会在史书留下其他笔墨。”
第六十章 落子无悔忽已老,欲拜女君
修平……
修平……
修平公主晏洗兵没想到储毓口中的祭旗戏言来得这么快。
自从她被封为修平公主之后,所有人都认定她是公主毓一脉的人,尽管此时她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
但没有谁真的敢小觑这个能以力破阵的小姑娘。
不论是她的武力,还是这个公主封号。
平日里衣冠济济的储昭如今跪在太庙之中,晏洗兵听到自己的封地屿尚传来战势,才明白这个君到底做了什么。
“公主,君他有命任何人不得入内。”
“滚!”
“公主!公主!”
听着身后的嘈杂声音,储昭知道他的内侍必然拦不住皇姐,果不其然片刻后便被人猛推开了门。
豁然有光洒在他的背,幽暗的内室多了半堂光亮。
下翻涌着空气中细小的微尘,拂便去,静还来。
储毓一个人进来了。
储昭未曾回头,皇姐的鞋底从当初一直就是木质,她也从来不会在鞋面缀加刺绣珠宝。
这沉甸甸的踏步声在门关后缓缓由远及近,敲在储昭心头。
“君好生沉得住气,如今汶、安、白冈、涤、荆五国连兵已合纵为盟,呈兵辽河与屿尚关外,竟还有兴致独处祭祖。”
储昭双眼如古井无波,听到这般讥讽之语也无动于衷。
绕着跪在列祖列宗牌位前的储昭缓缓绕着圈子,那低沉的踏地声环绕。
“五国连兵!五国!”
储毓斥责道:“这不是五个人,不是五万兵马,是五个国家!五个不比旸国穷困多少的大国!”
“这么多治世能臣,一个便足矣安天下。偏偏天地灵毓,你看看众狼环伺,哪一个谋士不是文韬武略,哪一个将军不是移山覆海!”
“储昭!我的君!旸国的君!”
“你还在为了一个女人闹笑话,你是想败光这南北二千七百里,东西一千六百里,每一寸的疆土么。”
移山覆海何其易落子无悔忽已老。
储昭干裂的唇颤了颤,他本想说这非朕意,又或者是朕思虑不足未曾想到,在或者是那不是一个女子,是他心头挚爱。
是旸国未来的王后。
冷宫中九年,公主府又五年,一直到现在,储毓养了他整整近二十年。
二十年啊,二十年前她也只是个冷宫中撅野草裹腹的小姑娘。
抱着冷宫废妃生下的孩子手足无措的小姑娘。
她甚至不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只是看见这个孩子便怜惜他刚出生便没了母亲,在这冷宫之中生存甚难。
这才逐渐被得寸进尺,喊一声皇姐。
“皇姐,旸国不会灭亡在朕手。”
此时储毓已是双目有泪悬而未落,她听着储昭这句近乎赌气的话狠狠拂袖,指着他问:“那你在这里跪着,便可以求先祖显灵么!储昭!”
“皇姐!”
储昭大声叫喊一声,而后别过头,“这是旸国太庙,不可高声喧哗。”
看着高高在享受香火的排位,世代君王皆列其,静穆如斯。
她陡然用十分疑惑的声音重复了一遍:“这是旸国太庙,不可高声喧哗”
又一遍:“这是旸国太庙,不可高声喧哗”
她猛弯腰逼近储昭的脸,双目对视,储昭惊讶发现皇姐面色居然比自己这个跪了整整一天滴水未进的人还要难看。
堪称面若金纸。
“等到五国连兵攻下京州,他们可不管什么太庙不可喧哗,他们会在旸国祖宗牌位前杀伐抢略,先祖灵位都只是不屑一观的战利品而已!”
“更有甚者,高声唱念做打拿出仁君之姿来赦免你我这灭国之废君罪女!”
她高高扬起手,储昭看着那个巴掌,忽而道:“从小昭儿再如何调皮,即便是弄坏了君夫送来的东西,皇姐也从不曾打过昭儿。”
“啪!”
储毓狠狠打了储昭一巴掌。
“啪!”
她翻手又给了自己一巴掌。
“从前我为何不打你你跟着穆家兄弟去玩闹整夜不归,你弄坏君夫御赐之物,你气我不陪着你而藏起我的出使符节,这些都没关系。”
“我有把握能够力挽狂澜,或者最多是我这个人抛尸荒野而已,我相信你总会长大,你总会把你的聪明才智用到正道来。”
“后来你成了君,你终于成了君,我即便是有摄政之职也最多叫你去反省而已。”
储毓说到这里,松了力气,手渐渐垂了下去。
而她的语气也变得疲惫:“我如今已经,回天乏术了。”
储昭喉结下滚动,他终于开口道:“昔年也有躲过合纵,皇姐以一己之力便可以拆解联盟。”
他看着皇姐,丝毫不在意她刚刚打了自己一巴掌这种蔑视君的罪过。
态度万分诚恳:“皇姐若能救旸国,朕愿解冠而拜皇姐为女君。”
女君
“皇姐不要什么女君,皇姐没有这个能力,终究误国误民。”
可储昭却犹如溺水之人忽见浮木那般:“还望皇姐万勿推辞!”
“不是推辞。”
储毓那滴泪终于落了,她开口:“皇姐已经无力回天了。”
“昔年,皇姐走访朝拜诸国,虽以巧舌取利于旸,却也因此总有失信于人之处,如今天下谁人敢信公主储毓口中一盟”
“若是君肯赌,明日便择个由头将本宫幽禁而后昭告天下,再将本宫送于千军阵前。或许临死一言,能有些许效果。”
储昭沉默着摇摇头,储毓笑笑:“如此……皇姐当真无力回天了。”
她移到储昭身侧,也一歪身子跪了下去。
原本没有人可以知道那一日太庙之中独处的公主毓与未来旸齐帝说了什么,可时非谢看见了。
在储毓生硬斩杀孽凰之后,时非谢的半数修为付诸东流,地仙之躯竟近乎僵死。
等他普一恢复可以重开云镜便看到自己的啊毓身中剧毒,而后举重若轻地跪在太庙之中。
慧剑,可杀人!
对那个君似是而非举重若轻得说一句:“皇姐已经无力回天了。”
不论是旸国,还是她的命数。
时非谢挣扎着,做出了一个决定。
而晏洗兵阔别师傅多年,彼时终于与师傅重逢。
他们二人即是师徒,也算情敌,晏洗兵被觉月洞中储毓画像摄魂相思的事情时非谢于她皆了然于胸。
“师傅,旸国有难了。”
晏洗兵先自顾自开口。
时非谢虽是方外之人,但这些年为了使储毓孽凰涅槃化为真君之凰命不知耗了多少心思。
对于旸国的未来,他也可以说是洞若观火。
此刻听晏洗兵这样说,他沉吟着道:“徒儿,你师娘她——”
“她知道你是我师傅了,还认了我当公主,我现在是修平公主。”
“师傅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马要及笄了是个大人了。”
晏洗兵笑了笑露出了一颗小小的虎牙:“我知道师傅不愿意公主她伤心,我也不愿意,但是有些事情我想要自己去做决定。”
时非谢被她一通抢白只是笑笑,夹杂着欣慰和哀伤道:“若是遇见危险,便呼唤为师,千山万水为师必然保全你。”
“不用了师傅,余穷已经将一切都告诉我了,我知道你如今也谈不很好。”
“你要相信徒弟呀,我可是您一手教导出来给公主殿下平定叛乱的将星,晏洗兵呀!”
第六十一章 砍山昏天暂芒昧,修平请战
晏洗兵逆风解开松散的束发带咬在齿间,双手一丝不苟地扎起干净利落地单马尾。
她并不是一个人在这空旷战场之。
余穷是旸国史册记载的旸国齐帝之后,也是他唯一记载在册的皇后。
然而除此之外,她还是破微君李还的女儿。
天生没有任何武学天赋的无用私生女。
旸国边境屿尚关外正逢风雪,两军对阵威严甚甚,中间却空出好大一片空地来。
空地之中只有一顶硕大的行军帐篷,光看外表猜不出是哪国的军帐。
但晏洗兵就是为了这顶军帐而来。
天空阔旷于霜雪之外。
倾盖飞雪下万物何其小小一袭红衣一杆长枪,唯独她站在风雪之中,雪落于肩而后蒸腾化为水汽。
她已经击败了守卫军帐的所有人,晏洗兵知道,大概在远处埋伏着很多弓箭手,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可有这一顶军帐在,便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少顷,她将散落的碎发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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