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零落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应无恙w
先前提问之人这才收起失态,笑着回道:“如此雅声,今日可要正冠而闻。”
而被他们议论的,正是不久前在九楹之中,与江水不过一面之缘的寸亦剑。
她换上了与上谢子弟无二的白衣广袖,素面竹冠,缓缓走到今日清议之地。
青槐树下,四方竹垫,四盏清酒。
而今日与她辩论的三人已然坐下,见寸亦剑已来,各起身深拜复入座。
上谢有三大世家,王、卫、林。
与寸亦剑而对的,正是王家子王合疏,卫家子卫回辕,林家女林五言。
入座复拜。
王合疏言:“牝鸡司晨,危国深矣。”
三人拜。
卫回辕言:“天下大同,何惜病国。”
三人拜。
林五言言:“恶官污吏,以江河濯。”
三人拜。
四人相敬,起五枝香。
五枝香者,焚十数天,香可抵九重天。
寸亦剑再叩,举王合疏前清酒,一饮而尽。
“青阳开动,根荄以遂,膏润并爱,跂行毕逮。公主毓辅帝摄政一十二载,三年地动,七年大旱,九年边祸,天之命也。
危国者,天之不与我也,非女之罪。
地动与民在,大旱亲贪食,边寇犯境以女征之。
保幼帝,除佞臣,合众家,非公主毓,无旸齐帝之位。”
寸亦剑将酒盏放回王合疏座前,与其互行坐容礼,此时香不过燃过少许。
接着,寸亦剑又端起卫回辕座前清酒,复又一饮而尽。
她道:“病国贫民,一国不治而妄图九州,非愚即恶,猿猴取月尔。
天灾无数,世家不支,公主毓以一己之力而肩大旸众民生机,王家子言,牝鸡司晨,妄念闭目不理国生,纵有天妒之才,又奈之何
旸齐帝,负运齐心,万家助之,天下升平九州一合。公主毓,贤士避之,众官欺之,勉无饥荒于大旸之中,其中大才,之孰能掩”
寸亦剑将酒盏放回卫回辕座前,又与其互行坐容礼,此时香亦无寸短。
在林五言的注视之下,她从容不迫地端起第三盏酒,一饮而尽。
连饮三盏,面有绯色。
寸亦剑又道:“窃国者,断千里龙脉,昔虞、夏德运而兴,沧浪得清。
后众国纷争,兵革不休,血可飘橹,江河浊矣。
非卿,沧浪不得清兮。”
又将第三盏酒摆在林五言面前,互行坐容礼。
她又深拜三人,道:“所谓钺者,君之器也,公主毓梦斩笼中凰,实为皇权所薨之征兆也。”
侍酒青衣女上前,续白堕酒于王合疏、卫回辕、林五言盏中。
五枝香不过燃去少许。
有外围子弟用手肘捣了捣身侧友人问:“这女子,想必是惯读历年史”
他们上谢子弟读史不过明思,谁将历年战乱天灾都记下
友人摇摇头,恨铁不成钢道:“你怎得只注意到这些此女子连对三人而无疲态,且将三人之议都归拢到一处。”
友人面露赞赏:“此女子之言,答三人之疑,却以一点破之,因此不费吹灰之力——可是狠狠下了对坐三人的脸面。”
那弟子忙悄悄问:“为何”
“你初次参与清议,自然不知。”
友人解释道:“清议者,一题两面三问四酒五枝香。一题便是以时政或史为题,两面便是分为例如此女子与三家子辩论,三问便是那三家子该提出的三问,四酒便是一答一饮,五枝香则为香名。”
“清议至今,还未有三问都归为一言而回的先例,此女子有大才。”
那弟子还是不明白,瞧着无人注意到自己悄悄挠了挠头。
他问:“那三家子为何要提同一个问题”
友人忍不住叹了口气:“王合疏所言公主毓牝鸡司晨有违天道,卫回辕所言公主毓所求百姓无饥目光短浅,林五言则是劝此女子不如寄情江河何必入朝堂学摄政公主毓。”
“是此女子,硬生生将此三问都拜到同一回答之前,你可懂了”
第六十一章 青天一色羽客观,非尔觊觎
上谢清议后,魏呈萧先生之亲传唯一弟子寸亦剑之名,便响彻于上谢世家之中。
都言寸家女子亦剑,连饮九盏,泠然独畅,寻微深思无出其右者。
能典大旸年史、鉴先贤渊慧,简旷喻广,不似如今上谢浮华虚誉之风。
储诚庭听着秋劫复述着寸亦剑在上谢清谈之上的话语,挑眉问:“这是他的弟子”
秋劫自然知道,那个他必然指的是魏呈萧先生。
那一日秋曲传来飞鸽,说是寻到了魏呈萧先生的踪迹,询问主子该如何。
又在信中提到了魏呈萧的女弟子,寸亦剑。
他与秋曲同为储诚庭的手下,彼此之间虽算不上私交深厚,但也是能够互知消息的。
因此秋劫回道:“是的。”
储诚庭笑出声来,拍拍手称赞寸亦剑道:“寸亦剑,好名字。”
魏呈萧,寸亦剑,倒是一脉的剑气箫心。
该是他的弟子,虽为女子身却并无寻常女子扭捏,魏呈萧这些年也算不枉了。
可昔日京州狂客魏呈萧,如今潦倒在一个勉强富庶的九楹郡之中,他的弟子竟然要来京州。
她要做什么
学她先生匡扶社稷么
当真如魏呈萧一般的天真气节呢。
他有些叹息璞玉将堕:“所谓钺者,君之器也,公主毓梦斩笼中凰,实为皇权所薨之征兆也。”
又只顾复述一遍寸亦剑的话,储诚庭摇摇头:“君之器也不过无灵之兵也,这丫头有些才干,却实在肖似魏呈萧。”
储诚庭看得通透,寸亦剑即便入了朝堂也翻不起什么波浪。
并不是她没有才能,也并不是因为她是个女子。
名士也罢,狂客也罢,空有心救国。
可惜这救国哪里是她与她师傅所擅长的不如归去,做个清名狂客。
不过似乎,自己便是她和她先生魏呈萧眼中的窃国之人
储诚庭有些失笑,心情颇好,对着秋劫说:“若他知道他的弟子入我阵营中,你猜他当如何”
秋劫摇摇头:“属下不知。”
说着不知,他却也猜测大约魏呈萧先生是恨铁不成钢,他的弟子居然与“贼人”同流合污吧
储诚庭把玩着玉笛,淡淡道:“他会庆幸,有我护住他所剩下最后的寄托。”
这倒是让秋劫有些诧异。
虽说在他们的眼中,主子遭受不平,又有帝王之谋略,帝位能者居之主子又有何不可
但也知旁人看来,他们不过是窃国之众,主子如此说辞
委实让他有些看不透。
窥透秋劫思量,储诚庭也不多做解释。
只是随手拢了拢穿旧了,但胜在妥帖舒适的银白色鹤羽大氅。
储诚庭让秋劫去取大旸秘史之中,有关公主毓与邳王的那一卷拿来与他。
秋劫领命前去,不多时便捧着秘史回来。
所谓秘史,自然是寻常人所不知的。
青阳时,公主毓宴邳王储介。
公主毓言:“众庶熙熙,群生啿々,惟春之祺。真为佳节。”
邳王禄重荣宠,性好中庸,喜弄墨,回春阳之句,尚缺夭胎之法,言:“春自主万物,生迟荣枯,无不能施,一念之雨露而已。
而今虽未及春盛处,众生亦知四季实为春势后二三,谁能辩之
琪花玉树,复许新色,幽涧飞瀑,溢闻玉鸣。
羽客得观之青天一色,危岭初知此霞光碧痕。
大旸地阔,万籁依春。众生无托春之地得以延绵,春自当主万物。”
公主毓言,春亦有温寒之分。
邳王所言春之温和,自怜夭胎,至于槁木,何惜寒而折之。
后可全邳王一脉,公主毓辅幼弟旸齐帝摄政。
储诚庭十分欣赏那位传奇的摄政公主储毓,并不是因为他们都是世人眼中的“窃国”之辈。
于是他将那一卷秘史又交给秋劫,云淡风轻道:“等她进朝堂,便也离入我阵营之中不远了。”
对于储诚庭的话语秋劫自然是信的,他倒有些替魏呈萧先生惋惜了。
好好一个弟子,偏还回到朝堂之中,可那又如何呢,有储诚庭在谁又能挽大厦之将去
储诚庭沉吟片刻,忽然道:“秋芜可受完刑了”
秋劫一怔,忙道:“已受完刑休养去了。”
内心还有些惴惴不安,秋芜奉命去与卿家未来之主纠缠,却在最后一关功亏一篑。
以主子的性子,不知还容不容得下秋芜
“休养”
如秋劫所料,储诚庭对于“休养”二字十分轻蔑。
他淡淡道:“让她前来见我。”
执圭求九鼎,天何不闵闵
秋芜是负伤而来,面色惨白地跪在储诚庭脚旁,瑟瑟不敢说出一字。
注视着秋芜良久后,储诚庭悠悠叹了一口气。
“你可知,错在何处”
储诚庭在秋芜负荆归来之时便知晓了那一夜的情形,秋芜辗转思绪,试探回答道:“属下不该急于求成。”
“急于求成”
储诚庭有些怜悯她的庸智,这个秋芜,空有着撩拨男子的手段与美貌,可惜了。
他道:“错了。”
闻言秋芜忍不住抖了一下:“属下,属下不该让江水与卿哉多过交谈,属下应当一路守在卿哉身边。”
她所想着,定然是因为江水告知了卿哉所有。
这倒是高估江水了,那是她还在犹豫,到底是何人
也是低看了卿哉。
看她还不解,储诚庭笑了笑。
“当初你设垂丝海棠榜悬命卿哉,实为庸招!”
他将玉笛敲击在桌上,“卿哉武功可列江湖第二,可他不过一个无背景的少侠,又怎配垂丝海棠榜”
“何况阎王楼中,除了江水又有何人有把握斩杀卿哉。”
秋芜低声解释:“属下知错,可当初阎王楼中并无江水这个人物。”
听她还在解释什么,储诚庭摇摇头:“能够接垂丝海棠榜的杀手,你当有几何”
他已不愿再向秋芜解释什么,挥挥手让她闭嘴。
秋劫见此上前:“主子”
秋劫是四人之中最聪慧的一个,储诚庭对他多了些耐心,懒懒道:“先前解围山洞之局,而后遇危不舍越生桑,有情且有智谋,可她绝不可能与卿哉说你便是我的手下。”
“况且,秋芜,是你太过自负。”
“我让你去埋伏黑火药通知秋曲,务必保全那江水的性命于我,可你刻意迟迟才引卿哉救人。”
秋芜自然是担忧那江水有旁的手段,让主子礼贤下士收入囊中,因此才多有拖延,何况
此刻被主子点出,她无地自容且惶恐万分。
而且她为何不愿留在卿哉身边,非要借口归家放任卿哉和江水接触呢!
秋芜恨死自己,却在听到储诚庭随后的话时僵硬全身。
储诚庭道:“笠格他,可不是你觊觎的。”
主子,主子怎么知道自己心怡少主子,且受命在外也与少主子纠缠!
秋芜眼前一黑,旧伤未愈,昏厥而去。
冷冷看了眼秋芜,储诚庭挥挥手:“交给秋鹭。”
炼为药人。
秋劫迟疑道:“主子,那風琐剑”
“不必急于一时,那江水废了一个秋芜,由她添上岂不是妙哉。”
储诚庭带着些笑。
第六十二章 谁人赋尽红裙媚,金根祀舞
可以给自己置办新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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