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零落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应无恙w
只是卿哉有些担忧:“江水,你可认得归途的方向”
毕竟就连他也把握不准能否全身而出。
正在分粮食的江水愣了愣,而后充耳不闻。
她既已然下定决心,卿哉无奈只好多拨了一半干粮到江水面前,江水却皱了皱眉反而拨回去了更多。
带着些忧愁的声音,江水说:“你是男子,本便比我食量大些,不必刻意照顾我。”
卿哉闻此言忽而起身,江水愣着问:“你要做甚”
他道:“先前可以为你猎来雪兔,现在亦不算难事。”
而雪山之中又哪有够一个成年男子三日粮食的雪兔肉呢,白日他所猎到也不过是侥幸罢了。
多有逞强的男儿气性。
江水拗不过他,敛眉垂下眼睑,强作任性道:“你可以猎雪兔,难道我便捉不来山鹰么”
大有若他离开自己也不带半分粮食的意味。
很少有人迁就江水的任性,她也很少有任性的机会。
如今的卿哉并不懂这意味着什么,但还是不由舒展了眉宇,转身对江水道:“可若是你先遇见他们二人呢”
江水也不依不饶:“也说不准是你先遇见,我的运气可一直不算好。”
谁知道迷路在雪山中会遇到什么
二人争执不下想让对方更加有保障,却谁也说不服谁。
江水良久终于妥协:“天还没亮,先不说这些了,你守了半夜也该换我了。”
说着江水便拢了拢衣裳走到了山洞口,依靠在山壁侧对着不去看卿哉。
冷月烨烨,冰花银树,女子容色清碧,如江中落月辉般收纳着卿哉专注的目光。
她抚摸着脸上的面纱良久,最终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我——”
我字还未说完她已转头对上了卿哉的目光,余下的字在她唇齿间几番辗转,还是没有说出口。
呼吸间眨了两次眼睛,江水将脸又别了过去。
她轻声道:“这般月如虚舟,碎琼溢满,倒是值得静赏。”
即便是在不知吉凶的迷失雪岭之中,美好的事物也能让江水有沉溺的感觉,似乎这也不足挂齿。
她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
卿哉在她呼吸均匀睡下的时候也一直在看此方景色。
逆境见雪月,潦倒观太虚,也是一种浪漫。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懂得悲剧与痛苦的美,正如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欢喜中沉浸下来一般。
幸运的是江水和卿哉都足够强大,也有着相似坚韧的心境,正因此卿哉能够懂江水此刻观月的心境,江水也能坦言同他说可以静赏。
于是卿哉低声笑着回:“山静天阔,幽绝独赏,亦算人生一大幸事。”
江水这会儿笑得真心实意。
等到她笑停了,玉指在空中虚虚拨弄几番,道:“我的筝也不错,可惜你未曾听过。”
于是江水眼眸明亮,又带着笑意雀跃说道:“我的武艺能够跻身江湖前列,轻功更是绝佳,我的容貌也算得上十分貌美,性子虽不和善却也是能够体贴人意。”
她语气更加轻快,停下歇了一口气又继续说:“医术不比寸霄门差,毒术更是炉火纯青,易容术也堪称大家。”
“虽说身家并不丰厚,但杀手这行来钱也快。”
说了一堆仿佛是个推销自己的媒人,江水细数着自己的好处,眉眼弯弯。
她笑得十分开心,对卿哉说:“怪不得你会喜欢我,我本便是个值得喜爱的姑娘。”
卿哉有些疑迟的猜测,果然在她乐不可支笑出了泪后又逐渐恢复了平静。
江水声音还带着笑意,眼神却冷漠极了,她说:“可惜我并不喜欢自己。”
卿哉看着她向自己走来,天色渐白,似乎她向前一步月色便虚无一分。
“江水”
江水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多言,俯身拿走了恰好一半的干粮,而后道:“卿哉,喜欢上我并不算个坏事,可为了我做出有违自己底线的事却并不好。我愿你能依旧克己、致虚,不为欲念所误。”
“我很高兴你能够倾慕于我,可惜你我之间已有了一个秦不二。”
她笑了笑,轻松道:“三日后见。”
话音落下后江水并未第一时间离去,她仔细看了卿哉许久,向他摇了摇头才转身离去。
卿哉久久无言,最终拾取起干粮也离开了山洞。
是另一个方向,眼下不是顾及儿女情长的时候。
而在信息闭塞的雪山之外,江湖传闻玉麈大弟子微生少侠生擒容教少教主,单骑向行尽天容教。
正可谓是略影浮云,决去侠千里!
此时此刻,与江水分别许久的鹿衔正和微生盛湖一同窝在间破落山庙中。
若是江水在此,她会发现鹿衔的身量拔高不少,容颜更加精致,与当日她所调制的那张猜测中鹿拂柳的脸,有七八分相似。
只是还要稚嫩一些。
鹿衔亦对自己的容貌十分得意,当今天下得钟灵造化的美人远不如上一辈来的多。
换而言之,江湖式微。
她是见惯美人的容教少教主,除了耿玉儿,这江湖间便在无能以容貌胜过自己的人物了。
只是还不够,鹿衔闲闲调着琵琶弦,离容貌最盛还差一两分。
“微生,”鹿衔拨弄出了一点零碎的音阶,忽而带着一些思索道:“你对迟焰可还有印象”
怎么会没有印象,那本就是他的小师叔。
听到鹿衔要去“引诱”微生盛湖,迟焰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到二师姐微生一二时让她少加接触。
鹿衔并不明白为何,当她问出来时,微生盛湖也沉默了许久。
第三章 春蒨冬霰寒风阙,回忆旧事
“一二道心浑然如完玉,为我所远不能及。”
微生盛湖对于鹿衔的感观委实有些复杂。
这个小姑娘到底是曾经崇敬的小师叔如今魔教教主迟焰的女儿,时善时恶,可先前的相处之中也明白了她的举步维艰。
他有些同情鹿衔。
这种同情还远远未曾上升到鹿衔所希望的男女之爱,但对于这个小姑娘到底还是不同的。
他虽自嘲远不及微生一二道心坚固,可他也是这一辈玉麈弟子中的佼佼者。
对于所有师弟都能够一视同仁的他,却为何会对这个小妖女有所不同呢
不待他将思量迁移到别处,鹿衔已经托着腮挪到离他更近些的地方。
而后甜美异常地笑了笑:“等我过了门,你也是微生,她也是微生,叫来难免弄混。不如我从现在便唤你盛湖吧,多亲切!”
微生盛湖早被她纠缠地习惯了,但过门还是第一次听说,下意识便板起脸轻呵:“胡闹。”
鹿衔满脸可怜,怯怯地瘪嘴垂下眼眸。
虽然知道她是在装模作样,可微生盛湖还是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太过严肃了。
他又想劝说她要注重自己的名节,但小鹿衔早便展示出了毫不在意的心思。
忍了又忍,微生盛湖只好无奈道:“眼下不是闹这些的时候。”
鹿衔也见好就收,分寸捏得恰到好处:“好的盛湖,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庙外风雪肆虐,与玉麈山上雪落寂静不同。
鹿衔扒拉出一块比她脸还大许多的饼出来,撕成一大一小两半。
还特地将大的那一半递给了微生盛湖。
微生盛湖瞧她佯装乖巧不免失笑,而后又接着方才的话说下去:“当初小师叔也为一二而惊叹,如今竟也过去了这许多年月。”
在微生盛湖小的时候,也曾为了迟焰一句称赞妹妹的话而沮丧了很久,说嫉妒也算不上,说不羡慕也是假的。
只是随着年龄增大,阅历渐长,才逐步地成长为如今能担风雨的玉麈大师兄。
此次答应前来容教也不全是为了玉麈的传派至宝,更是因为他想看看那个在鹿衔口中的魔头迟焰。
何况他也并不相信迟焰师叔手中会有玉麈的传派至宝。
若是有可能,他还是想让迟焰重拾道心。
即便是容教教主,这些年容教也十分收敛,矛盾比当年少了许多。
微生盛湖与沈眠星、卿哉所代表的是新一代江湖,对于阎王楼千百噬血杀手和容教所带来腥风血雨并没有直接面对过。
于是他们这一辈对于正邪之辨,很像纸上谈兵。
于是微生盛湖想若是迟焰能够回转,他定然拼死护住他们父女二人。
只是,微生盛湖看着一边抽出藏在琵琶里小刀擦拭,一边哼着小曲的鹿衔,内心感慨。
自己思虑再多,这对父女却不一定能够融洽。
他抬眼看向鹿衔,这个小姑娘又埋头扒出一小瓶的肉酱,在风雪声簌簌间更显香味扑鼻。
鹿衔一直记得他不吃荤,就自顾自蘸酱吃饼,但那一双明亮的眼眸还是看着微生盛湖的。
她的吃相一点也不粗鲁,小口小口咬着。
微生盛湖莫名觉得有些好玩儿,于是问:“为何一直看着我”
难道要说是瞧他的好颜色下饭嘛这话太过直白,不行。
鹿衔笑嘻嘻道:“盛湖知道的,容教里从没有盛湖你这一挂的美人,我怕如今不多瞧瞧往后便瞧不见了。”
微生盛湖想起了她的打算,脸色不变气息却低沉了些,无言摇了摇头。
她此行是和微生盛湖所约定好的,将容教换个新教主。
迟焰未必不知道她的打算,可也看在她是鹿拂柳的女儿面上默认了,给她一个颠来倒去的机会。
对于迟焰这种自大的纵容鹿衔有些不满,但也知道这是如今自己为数不多的有利条件——她也不傻,谁和你堂堂正正比拼来去
现今的容教远算不上固若金汤,也没有花子期同她说过的当年令无数江湖人如临大敌的阴暗。
一盘散沙,各有心思。
君不见连淫名在外的耿玉儿都没有归拢来么
鹿衔早有把握,她先前与江水一路也不是白来的,二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有大肆宣扬。
可江水给了鹿衔一方药,一味毒。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事情并不需要说得多明白,便可以闻鲜歌而知雅意。
她只需在生辰之日,说一句“倾尽容教之力”便可以了。
以江水的能力与她表现出来对叶家的态度,所需倾尽容教之力对付的,其实是当时迟焰口中的那个人。
不是么,江水姐姐
于两个人交换自己师傅与自己母亲身上发生过的故事途中,江水在看似昏昏沉沉的鹿衔耳边低喃。
“木瓶中的银色药丸,碾碎分为三份,第一份以青弥草一株,飞丹三钱,煎煮一刻,服用即可。七日后葵菜根茎半钱,夏枯草半钱,煎煮一刻弃渣放入第二份。再过十日,以清水服第三份。”
彼时鹿衔有问过此药的名讳,江水轻声而笑抬起了前倾的身子:“原本并不是药,但这般熬用也只是有微薄之用罢了。”
“切不可直接服用。”
后来鹿衔才知晓这般服用,有增加武艺催增身量的功效——那么若是直接服用又该如何呢
不过既然江水如此督促,她也不会又不该有的好奇心。
至于第二方——
江水带着些惋惜道:“朱红色的那丸‘窈窕’不过是寻常功效的毒药,无色无味见血封喉,只是还未来得及研制出解药罢了。”
迟焰不会察觉的毒药来源,且无解毒之法。
纵然鹿衔并不是全然信任江水,却也相信自己的眼力。江水姐姐并不足当同路之人,但是共谋一场也无不可不是么
大家都付出了些姐妹真心。
鹿衔又想起后来江水所说:“你若真想知道药的名字也没什么,我给她起名为银零落。”
零落之名,也是鹿衔不敢不听江水的叮嘱直接服用的原因之一。
何况除了这一药一毒,她还给自己鹿拂柳的一点印象。
对付无情的所谓痴情人迟焰,足够了。
“在想什么”
微生盛湖的话把她从回忆之中拉回,鹿衔笑嘻嘻地又继续咬着还没吃完的饼。
又蘸了些酱,饼有些凉了。
她见微生盛湖已经吃完并且擦拭掉了并没有多少的渣滓,说:“可饱了没有我这包里全是素饼干粮,不用省着吃的。”
微生盛湖摇了摇头,他还不至于贪鹿衔一口饼吃。
等她吃完舔了舔嘴唇,微生盛湖先一步地上了洁净的手帕给她,鹿衔也不扭捏拿过来擦了嘴角就自然而然地把手帕收到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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