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零落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应无恙w
寸亦剑怀着满腔有悖纲常的热血,她绝不甘于做一个富商之女,一辈子困于闺阁之中。
她想,带着先生和自己的梦想博一个天清地宁。
与生死皆湮灭于江湖中的江水不同,寸亦剑自幼读尽圣贤书,受到的教导亦是河清海晏之术。
她放下茶杯仰起身子笑道:“曾有枭雄图天下,还做七十二疑冢,徒添惶恐耳。即便八尺男儿又如何?”
还未等江水说什么,她忽然发觉塌上呼吸声变了,显然是陈萧已然醒来,只是寸亦剑不曾知晓。
而寸亦剑第一次遇见除了先生之外能诉说志向的人,一时间只听她情绪激动又道:“前朝亦曾有摄政公主毓殚精竭虑救万民于水火,今日多我寸亦剑一人,又有何不可。”
谁都曾听过储毓公主摄政十二载的故事,可是敢于拿储毓公主当自己指路标干的,也只有寸亦剑一人。
“说得好——”陈萧竟然也在塌上大声赞叹道,“若是奸佞当道当如何?”
听见陈萧的问话,寸亦剑忽然微红了眼眶:“含辱忍垢,徐徐图之。”
“若是奸佞蛮来生作同流合污又如何?”
亦剑愣了愣:“万事皆有通时合变之法。”
陈萧摇了摇头,撑着身子直起背来,冷哼道:“浊雨不可展翅,敢于贼子同谋?我把你教得太正直了,你送上去莫说含辱忍垢的机会,我看你最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先生!”寸亦剑也大声反驳道:“那先生就忍心看着大盗窃国么!”
江水听得有些疑惑地蹙了眉,她向来觉得江湖与朝堂距离深远,并不很能理解文人观念,也不比他们对朝堂风云变幻敏感。
而陈萧却仿佛才看见有其他人在场一般,看着她道:“你是......昨日的客人?你来找陈某有何事。”
江水忙起身恭敬道:“在下江水,昨日书林外瞧见先生气度非常,特来拜访。”
心向往之?
陈萧嗤笑一声,懒懒仿佛酒未醒一般坐起身穿鞋,然后缓缓走向他从未在寸亦剑面前打开过的画匣前。
用已经不再年轻的手缓缓抚摸过黝黑的匣身,拂开了多少年旧尘。
良久后他长叹一声,开了木匣,缓缓道:“你们都来看看吧,看我这几年丹青可有退步。”
说完他便转身与江水寸亦剑擦身而过,坐在踏上背靠土墙,无声笑着。
江水看见匣**有三幅画。
先是云山林壑图,又见湘水神女图,皆是落笔澄澈,境界超迈。
可等到最后一卷却是笔墨间江山万里狼藉,笔试斩截,直看得人惊心动魄,也唯有这一副画的下方落了一方小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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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北去畅写笔刀行,弟子亦剑
京州寒木落,百死自今朝。
皇帝朱批钦点的状元郎魏呈萧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小了一号的绯袍穿在他身上直衬得他如同玉娃娃一般,面上只隐隐有些喜色全不见寻常人的兴奋。
等到他游完了,躲去逸王府上偷个闲。
“士为知己者死,皇兄这般待你你怕是要鞠躬尽瘁一辈子了吧?”
年幼的逸王正在垂羽亭中观鱼,带着寒意的春息让他不得已过上了银白色的鹤羽大氅在身上,看见魏呈萧过来也不转身就直接问道。
“那是自然,匡扶社稷本就是天下文人心之所向。”
魏呈萧和逸王交好,从桌上拿起鱼食与酒壶坐在栏杆上,直接把壶中美酒一饮而尽。
他笑着道:“不过也不全是为了知己之恩,以我才思,若是皇上看不见才是损失。”
这话倒是有些娟狂了,储诚庭撇了他一眼不说什么。
说完魏呈萧将手中鱼食的盘子向上一抛,看着鱼儿争食的样子,却说:“家父最近十分忧心,直叹我这性子在朝中活不长久,还好皇上是个能用人的。”
逸王抬起他的小脸,一字一顿道:“妄议圣上是死罪。”
“我知。”
魏呈萧也只是私下说说,他向来与逸王交好,只说:“你也知圣上绝不会因此责备旁人,何况还有你护着我,我又有何可担心的?”
逸王是皇帝的表弟,年纪比魏呈萧还小上五岁,却是早慧极了,这点魏呈萧与皇帝比旁人都要清楚。
可逸王只是皱着眉,蛮不赞同看着他说:“那也不该如此,你的性子确实不适合朝堂,好歹也装装样子吧。”
“我怎地没有装腔作势?”魏呈萧哈哈大笑,“再过几年,你且看京州谁惹提起我魏呈萧,不说一声端人正士。”
逸王也笑了,带这些孩子的狡黠得意:“怕是朝堂上端人正士,酒杯里疏狂名士。”
而其后多年,京州人谈起位至吏部尚书的魏呈萧,果然如逸王所言那般。
听到这里江水有些疑惑,却只安静等着他向下说去。
“世人皆知,逸王患有腿疾。”
原本锦衣玉面的小王爷,是大旸皇室之中最清俊的一块璞玉,善齐射,能赋诗,颇有谋略。
那是在逸王十八岁的生辰,那一年魏呈萧二十有三,如今已过了整整十年。
“我不通医术,只能够暗地里调查到底是何人对他做出了这般残忍的事情。”
“可是百般探查,只依稀查到与蛮夷有关,但是所有可以勘察的线索却似是有意而落下。”
“再后来,先帝病逝,新皇继位,逸王却起了不臣之心。”
说到这里,魏呈萧猛烈地咳嗽起来,少年交友意气相投,他对此可谓痛心疾首。
“我也曾想,大约是先帝对他有忌惮,可......”魏呈萧面色莫名,“有些事于我而言不便多说,你们也不宜多听,总之逸王起了不臣之心。”
“我与逸王多年的情谊,最终给我换了个醉心山水的儒雅之名,也不枉了。”
听到此处江水还有些疑问,看魏呈萧似乎说完了才开口问道:“可逸王身有残疾,图谋皇位有有何用呢?”
这话一出,魏呈萧终于放下心来江水真是个不通朝政的江湖人,还是多年隐居的那一类。
虽然逸王不臣之心他所知一清二楚,毕竟是多年好友,他其实不愿再见到他。
谁人不知逸王有个弟弟,只比他小四岁,多受宠爱,他愿在江湖玩耍也就随他。
这皇位,是留给他的。
闻言江水这才明白却不由看向寸亦剑。
寸亦剑看似恍惚,却眼中有坚定神色。
“江水隐居多年,今日才知魏先生已然辞官数载,可在在下眼中,魏先生始终是那个京州狂客魏呈萧。而今日能见先生,算是全了在下一桩心愿。”
江水小时也曾听过关于魏呈萧的传闻,今日相见也算圆了小时的心愿。
江水沉吟而后开口:“多年闻名不如见面,想来先生是为了寸小姐而倍感骄傲的吧,她还如您当初一般,我想魏先生还是想看到寸小姐走到当初与您一样的路上吧。”
魏呈萧良久不语。
江水也不急,许久才听他说:“她只是个女子。”
寸亦剑的声音从江水身后传来,坚定更胜之前:“亦剑只是先生的弟子。”
魏呈萧定定看着寸亦剑良久,起身到她面前,依稀看见了还要比当年耀眼的自己。
他拿来笔在最后一副画上题了“千岩烽烟图”,将它赠给江水。
魏呈萧的画作,一卷千金,江水不敢受。
“拿着吧。”魏呈萧此举只为谢江水三句点拨,横亘在师徒之间的迷雾,原来只能由外人开解。
郑而重之地拿好画卷,江水拱手再揖。
有时候文人信仰叫人热泪盈眶,但是却隔绝不能懂,江水默默退开,留下师徒二人在破旧草棚中。
只见他们互相一拜,对坐整衣而论。
这是魏呈萧送给即将远行的弟子最后的礼物,他将京州十年风雨,都倾倒在这一场师徒辩论之中。
即便是沉水入火,自取灭亡。
草棚中论道,天地间舞刀。
等到江水将最后一招收回离开之后,寸亦剑终于从草棚之中走出来。
寸老爷早与寸亦剑商议过,若是有一天她真的决意要离开,东南西北中只有南门会有家中助力。
若是选了其他的,他便再也不管。
被问及欲往何处去时,寸亦剑低声笑道:“一路北去。”
她将容貌遮掩住,文弱书生装扮,但凭笔墨一路北上,死生不论。
若是连京州都无缘,亦剑也不配做先生的弟子。只是——“恳请先生留在九楹,弟子此生必然归来。”
张张口,寸亦剑咽下了原本的话,掀衣而跪:“亦剑绝不负先生心血。”
魏呈萧伸出手想摸摸她的鬓发,却颤颤许久落在她的手臂下,将寸亦剑扶起。
二人对视,各含泪光。
 
第十六章 庸人天鹅我海青,妖女鹿衔
等到寸家的事情尘埃落定,寸老爷押着寸之鉴去学习的时候,江水一行人已走出去老远。
山色翠微,南方水色宜人,更有山间悠悠传来的琵琶声。
江水会一些筝,听到疏密浓淡千百和谐的琵琶声,先勒马驻足听了一会,侧头看向后来的越生桑。
越生桑近了才听见琵琶声,颇为赞赏道:“是琵琶武套《海青拏天鹅》。”
明明在远处,声音却十分干净凝练。
“嗯,好听。”耿玉儿十分认真地点头评价,引得越生桑有些惊讶。
“你懂琵琶?”
耿玉儿不乐意道:“什么你不你的,说好了叫玉儿的呢——不懂啊,就是听着好听。”
越生桑微笑着摇头,带着啊城上前与江水并肩而行。
江水悠哉评价道:“有骨无肉,不耽不溺,弹者必然是琵琶大家。”
越生桑十分赞同:“只是不知为何在此处弹奏。”
江水还犹自笑着,目光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为何?
自然是来者不善了。
她是个杀手,对于敌意杀意之类的感觉向来很敏感。
乐理上的造诣她远不如越生桑,但是带有杀意的琵琶声,她绝不会听差。
耿玉儿忽然道:“江水在想什么?”
单手握着缰绳驱使马儿往前走,江水将背后双刀取下一并握在右手,显然是要动手的预兆。
江水只对耿玉儿嘱咐:“你留在原地照顾,我去去便回。”
耿玉儿是余下三人中唯一有武功的,虽然他内心还啧了一声这份“委以重托”的信任,但还是风情摇曳地斜了她一眼。
“行人家听你的”
其实耿玉儿已经大概知道前人是谁了,大家都是妖魔鬼怪的邪道,耿玉儿有些幸灾乐祸地等着看那个小魔女遇上江水,不过要是她周围有其他护法那江水可能要吃些亏。
不过权衡了一下耿玉儿选择绝口不提,就算江水打不过回来的时候大不了自己带着越生桑江水带着啊城跑路呗。
江水却不知道他内心里思量,只是看他又恢复之前的肉麻,惹得江水拿刀冲耿玉儿头上作势敲去。
闻得此言越生桑看了眼啊城,又看了眼耿玉儿,只说:“江水小心些。”
而后江水松开缰绳,踏着琵琶音节疾步而出。
弹琵琶的是个红衣女童,约莫十一二岁,身量尚小,素手红袖,只用一根红色丝质发带编了个麻花辫自左而右夹在散落的青丝上聊做装饰。
赤脚金铃铛,坐在悬崖边危石上快弹琵琶,可以窥探出日后艳丽风采来。
看见有人来,女童极为惊讶,旋即玩心大起改了指法运起真气。
容教的小妖女鹿衔,修习的音杀之术。
杀机更胜,弹的还是《海青拏天鹅》,一曲激荡起刀光,如万千无形箭雨刺向江水。
分明不将人命看在眼里。
可惜她遇到的是江水,在这个江湖之中,不会有人比她更了解杀机的存在了。
不管是意识上的杀意,还是凝成实质的杀机。
江水起手开刀在鹿衔的惊讶之中身形完全消失了,琵琶声顿时一停,鹿衔跳下石头站起来环顾四周睁大了眼睛。
“妖怪?”
怪那个字刚说完就感到脖间一凉,低头看是一把不光亮的刀抵在自己喉咙间。
“姐姐,你干嘛这么凶啊。”
鹿衔抱紧琵琶回头天真无邪笑道:“我只是弹个琵琶给过路人助助兴,不用动刀子吧。”
人骨琵琶?
江水这才仔细观察了这把琵琶,心下猜测这定然不是正道人士,这么小的孩子周围也没人陪着。
江水把握着小姑娘内力不如耿玉儿深厚,只是取巧的法子,直接以穴位封了鹿衔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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