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零落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应无恙w
寸亦剑在城外游玩之时与邻家女郎饮了些酒,于是遣开寸家的一众仆从独自回城。
她也有些醉了,看见城门恶卧的陈萧,寸亦剑俯下身看他,笑地犹胜春光道:“席天枕地,先生好潇洒。”
忽遗金靥尚未知,那晨间呵贴的金钿飘然落在了落魄客发间。
寸老爷原本正想给自家一双儿女请个先生,被寸亦剑捡回家的陈萧拾掇干净之后很有些真名士自风流的味道,唬得前来探底的寸老爷一愣一愣的。
“不知先生贵姓?”寸老爷言辞间颇有敬重。
“某姓陈,陈萧。”
清醒来的陈萧道谢欲走,被寸老爷问及欲往何处去时只答:“并无定向,不过随性游山玩水罢了。”
也不知寸老爷是不是将商场上的天赋拿来观人了,坚定地认为这个陈先生是有大学问的人。
闻说要走不由地挽留道:“陈先生若是无处可去,不如留在舍下,衣食住行寸某自当为先生安排妥帖,只求这指点我家两个稚拙的孩子一二。”
寸亦剑也有些期待地看向这个被自家爹爹推崇的陈萧先生,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昨日会在城门口捡一个醉鬼回来。
可能是当时自己也醉醺醺的,觉着遇上同类了吧?寸亦剑内心给自己解释到。
陈萧深深看着寸老爷,只言:“某才疏学浅,恐有负老爷青睐。”
高人嘛,总是有自己的脾性的。
寸老爷自认为眼光毒辣,又对自家女儿有求必应,女儿想同男儿一般遍读经纬他更是自豪万分。
相比较大女儿,小儿子寸之鉴却是个耽于玩乐的小皮猴,不然也不至于拖到九岁才启蒙,问他他还振振有词有父母姐姐照顾自己。
给寸老爷气得把寸之鉴院子里的树都给砍了,好叫他下次挨打的时候没的地方躲。
现在看见气度远胜过九楹郡所有教书先生甚至是太守老爷的陈萧,寸老爷摩拳擦掌,想着势必要把他留下来给大女儿当先生。
至于寸之鉴那个小泼猴?
不把先生气走就算不错了,寸老爷想的简单得很。
“我寸某人虽然不敢说慧眼如炬,但是总还是有些识人之术的。”又给陈萧拍马屁到,“何况陈先生气度不凡,但凡眼光好些的人都能看出您的才华来。”
陈萧还想推辞,寸亦剑开口问:“陈先生瞧不上我的天资么?”
她原本是站在寸老爷身后,此刻问了话之后上前两步走在爹爹前面,直视着陈萧笑道:“我观先生也不似志在山水的隐士,是觉得亦剑驽钝不配先生大才么?”
寸老爷忙替女儿圆话:“小女不懂事,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也不知到底是不是寸亦剑的话打动了陈萧,他最终决定留在九楹郡寸府,做一个启蒙先生。
得知他同意,寸亦剑出门之前轻轻一拜道:“方才亦剑所言还望先生莫要怪罪。”
回应她的只是陈先生满不在意的一笑。
这一教便是近三年,到了寸亦剑该出阁的日子了,不顾寸老爷千方挽留陈萧执意辞别,也未走远,只在城内开了间书肆,门可罗雀也不在意。
寸老爷听见自己小儿子的话语,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踢脚就想踹去还是忍住了。
他恨铁不成钢地对小儿子说:“你从明日起去南城门口守着,要是你姐姐是独自一人想走你不用拦她多给些盘缠暗地里派人照顾。要是有人窜托你姐姐离家出走——”
寸老爷冷哼一声,“把他带到为父面前。”
寸之鉴还是有些不满:“那其他三面城门呢?再说了直接找陈先生要人不就好了,姐姐除了陈先生那里还会去哪。”
还是没忍住踹了小儿子一脚,寸老爷骂道:“白日你去找陈先生麻烦我还没和你计较,说了多少次!不许冒犯陈先生!”
然而正如寸之鉴所想,自家姐姐确实是在陈萧的草棚之中,在床上翻阅着陈萧的手札。
“先生,你是预备云游四海去么?”寸亦剑就着陈萧的杯盏饮下冷了的残酒,满足地眯起眼睛,“有时我在想,我若是个男子便好了。”
陈萧正在收拾背囊,闻言回头轻斥道:“胡闹。”
寸亦剑知道这个胡闹是因为自己偷溜家门跑来这边,但是她就着身为男子这个话题往下说:“若我是个男子,就可以继承先生衣钵了,不用拘在九楹郡找一个上门夫婿。”
“春日舞雩,秋风渡江,白首斥銮堂。”
寸亦剑很是神往道:“匡扶社稷,挽大厦之将倾,在青史上横亘半生。”
“先生以为呢?”
陈萧摇摇头,“你不适合入朝廷。”
“但还是有资格的,对吧先生?”寸亦剑又给自己到了一杯酒,摇晃着酒杯笑嘻嘻道:“除了女儿身,我是有资格进入朝堂的,只是性子不适合对吧先生?”
夜风长长,陈萧捏着粗布从一旁的火炉上取下刚温好
第十三章 沉于诗词耽于酒,两腔愁闷
眼见着江水一个人须臾之间击退了所有家丁,又利落地将寸家小少爷绑了起来,周围民众都吓得离他们远远地,将这一块困出来了。
更有几个曾受过寸家恩惠的围观百姓,丢下活计赶忙向寸府通报去了。
等到闻讯赶来的寸老爷看到自家小儿子只是被被绑在椅子上不由长呼了一口气,客气地问候江水等人。
其实说来他内心还觉得对于自家小儿子,这样一个不伤胫骨的小教训来的也挺好。
“敢问女侠名讳?”
寸老爷看着四周精壮家丁无一不被打倒在地呻吟,还站着的三人中两个都一副弱不禁风模样,他于是小心翼翼地看向在场唯一一个拿着武器的女子。
他见那女子挂着极其不真诚的笑道:“在下江水。”
还好还好,看来是个好说话的。
寸老爷擦擦额头不存在的汗。
寸老爷又试探到:“此事全怪老夫没有管教好这小子,不如女侠且在寒舍小住几日,养好了伤再”
啊城知道自家少爷在外多有风险,于是在江水用询问的目光看来时只是摇摇头说:“啊城身子不值钱,不用养什么的。”
只是虽然江水已经替他将骨头正回来,又用真气调息,他还是疼得眼中噙满泪水,强忍着不说。
到底还是越生桑心软,不忍心让他就这样拖着伤体上路,他与江水合计约莫一两天才能骑马,便也答应了寸老爷的请求。
两人和解之后,江水前去解开困着寸之鉴的绳子,一边慢悠悠道:“小朋友啊,小时候太闹腾了长大了可是会死的很快的。”
寸之鉴登时被江水吓住,原本就又惊又怕地被呵斥不许哭才憋到现在,终于能扑倒爹爹怀里嚎啕大哭。
却没来得及哭出声就被寸老爷提溜出来骂:“听到没有!你下次再敢皮看你老子不打死你!”
本来还想辩解我没有下令打他是他装的,结果被爹爹直接丢再后面,十二岁的小孩子哭的都说不出来话了。
寸府几十年的老管家给小少爷擦擦泪,抱在怀里哄着塞进了车厢里。
寸老爷吩咐着留了十几人守在城门,叮嘱看有没有大小姐踪影,其余与昨晚和寸之鉴的嘱咐相差不大,而啊城也被安放在另外一辆车上。
一路上寸老爷解释了一通自家孩子确实是太过担心他姐姐了,又年纪小不辨是非,这才误伤了啊城。
听他解释江水虽然没有释怀多少,却也还是面色缓和了些。
江水思考了一下也解释道:“我们四人都非九楹人士,只是那陈萧先生我确实昨日恰巧遇见,正在或丹书肆中。但据我观之陈先生不似是小公子口中所言之人。”
寸之鉴口中所言的陈先生自然是个口是心非的拐了自己姐姐的人。
寸老爷也叹道:“我也知陈先生高风亮节怎会诱拐女子,我家亦剑自由便是个有主见的,此次也只是想要外出闯荡才修书离开,可之鉴只当他姐姐是跟着陈先生去了,哪能如此呢。”
在寸老爷的描述之中,寸家大小姐寸亦剑是个有剑心兰气的女子,与陈萧狂放如出一辙。
“若有需要尽管提,此事全怪我家那小泼猴太放肆了,寸某再给诸位赔罪了。”引着一行人来到寸府厢房前,寸老爷又施大礼,给越生桑扶住了。
寸府有医生,虽然不及江水医术精湛,但啊城伤势不重也就没有推托寸老爷好意。
江水越生桑耿玉儿啊城四人各有一间厢房,江水与越生桑居中,啊城与越生桑厢房相依,耿玉儿也在江水厢房外侧。
送走寸老爷不多时,江水忽然看见窗外偷偷探出了一小撮黑发,她走过去直接按住小孩儿的头,问道:“你来做什么?”
这个小孩儿自然是寸之鉴,被寸老爷勒令前来给江水道歉,但是在这个母夜叉窗外徘徊不敢进去。
那可是一瞬间就能把自己二十来个家丁打到的母夜叉啊,他还是个孩子,他害怕。
此刻被母夜叉面无表情地问话,寸之鉴讨好地笑了几声,举起手中的若干珍奇小玩意儿,想是他临走前在桌上胡乱抓的,声色慌乱道:“大侠,我是来给您道歉的。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下辈子给您做牛做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瞧着到也就是个淘气的孩子,江水干脆抓着他的衣襟,使劲一提溜将他拎到屋里来。
皱着眉问:“你这些话谁教的?”
“嘿嘿嘿,话本子里看的。”寸之鉴将手中物件都放在窗边桌子上,得意道:“一看就知道您是行走江湖的大侠,一视同仁,对仆从和朋友没什么两样。”
这小孩油嘴滑舌的,可惜江水是杀手出身,但是思及昨日或丹书肆前的话语,江水先前压下的好奇心又被激起来。
她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问道:“你姐姐和陈先生是什么关系呢?”
听到这话,寸之鉴想起自家下落不明的姐姐又是一顿沮丧:“陈先生是我和姐姐的启蒙先生啦,他们两情相悦,可惜我爹非要给姐姐招一个入赘的姑爷进门,先生就走了跑去卖书了。”
“那你昨日为何要砸他的店呢?”
“我没有!”
寸之鉴委屈巴巴地辩解:“陈先生那么凶,我就是怕一个人去被欺负才带了家丁的,而且是他说昨天就关门的,我不就是去激将一下嘛......”
何况最后也没砸成,还折回去给他把店门给关好了。
在寸之鉴的思想里,陈先生总会看着姐姐出神,又多次要自己传递书信给姐姐,而姐姐提到陈先生每次都脸红,自然是两情相悦的。
自己都不嫌弃陈先生
第十四章 自言甘作杜康臣,京州狂客
草棚里多有简陋,寸亦剑环视四周从灰尘里扫出一把旧椅子给江水坐下,然后去煮茶。
寸亦剑说是煮茶其实也不过就是烧一壶熟水,添点茶叶沫子冲泡了事,沾了一点茶味而已。
等到水开了,寸亦剑倒了两杯茶来,一杯拿在手里喝了,顺势将另外一杯递给了江水,开口问道:“不知江姑娘来找先生有何事?”
接过茶来,江水看着杯中白水碎绿低声道:“昨日曾见过陈先生一面,只觉得先生风格高古,特来拜访一二。”
昨日才见过第一面?
看来是个外乡人了。
寸亦剑笑得明艳:“江姑娘是外乡人吧,你这样推崇先生他听了必然是要摇头的。”
想来真名士也是不需要俗人如江水的夸奖的,江水也并不在意。
仰慕之情人皆有之,她有兴致来拜访之前便好奇的文人也就当给自己长长见识了。
如今世道颠簸有才学真性情之人颇少,她想着,能多见一个是一个。
“那寸小姐眼中的陈先生是如何呢?”
毕竟寸亦剑还算是闺阁女子,平日里交往的都是邻家的年纪相仿的姐妹们,讨论的大多也都是些女红服饰之类,在旁人面前评论陈先生倒还是第一次。
看了眼塌上还未醒酒的陈萧,寸亦剑沉吟了片刻低声道:“陈先生是我生平所见之中最富才情,最旷达却又最愤懑之人。”
“江姑娘方才在屋外瞧见我却没有揣测我与先生的龌龊,可见也是个通透的人,想来是能够明白先生的。”
寸亦剑又是叹息一声“可惜我已立志远游,不能常伴于先生左右。”
江水带着些疑惑道:“寸小姐未曾考虑过你的父母兄弟么?”
听见这句话,寸亦剑若有所思看了江水一眼。
旋即她直笑着回答:“是之鉴说给江姑娘的吧,他最喜欢行走江湖的侠士了。父亲是知我志向的,原本想着让我成了亲便走不了了,只是这种决定我不能接受。”
“至于之鉴,没了我在家中也好叫他多被父亲管教些,总想着以后寸家依靠我他好当个纨绔子弟,可真需要好好管教。”
寸亦剑知晓自己父亲为了自己清誉绝不会大肆宣扬自己的出走——可这位江姑娘并不认识自己却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且确认之后毫无惊讶。
可见她与自家父亲与弟弟多有沟通来往,却不会揣测男女龌龊,委实算个冰心霜骨的女子。
同样,江水也暗觉这位寸小姐人如其名,女也亦剑,万金不折。
江水问:“寸小姐欲往何处去?”
寸亦剑直道:“北去上谢,寻访名家。”
江水又问:“以何名讳?”
寸亦剑笑道:“布衣寸亦剑。”
江水再问:“若名家轻视女子?”
寸亦剑凝着神色道:“便以女子身,遍与之清议。”
说完她的目光从茶杯水痕中移开,目光灼灼看向江水,眼中似有山河万里涤荡虏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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