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畏真君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沁纸花青
但纵使心中如此想,却也晓得有时候越心急就越要办错事。他如今新得了难以想象的神通,必要先好好探寻熟悉才行。
因此他策马走在道路上时,先点了双腿上的穴道,叫血脉暂时不畅、肌肉紧绷牢牢夹住马腹,又俯身向前,趴在马背上、双手搭在两侧,而后阴灵出窍却不离体。
如此一来虽说看着不雅,却既能赶路环顾四周,又可做自己要做的事,可谓一举两得。
他将手腕一晃,召出了叶成畴,道:“叶先生,跟着我走。”
叶成畴一落地便冷笑:“你当我是何人你的仆从么!”
可话虽如此说,双腿却不听他使唤,迈得飞快,随侍马侧。
叶成畴未经他炼化,还是死前的模样。如今想想起与他死斗时的情景,仿佛是很久以前了。之前李伯辰喊他“叶成畴”,可近些日子却慢慢喊他“叶先生”了。
从前是因为两人有仇怨,他也不喜叶成畴的为人。但一个月相处下来,常唤他出来问些事情,渐渐就将之前的仇怨放下了。也晓得如今这阴灵与他生前全是两人,竟渐渐生出些亲近感。
又忍不住想到徐城——这人更讨厌。可被自己炼成阴兵之后,也一心一意为自己做事,悍不畏死。忍不住在心里叹道,都说人死如灯灭,果真是人一死,恩怨就两清了么
再想到如今似乎属于自己的那一界——那里要真是幽冥,是不是还可以叫人转世、托生,甚至册封些冥官要以后自己真做得到这一点,会将叶成畴和徐城作为自己的臂膀来用么
一想到这一节,便觉得心中不舒服。心道这两人生前做了坏事被自己杀了,死后却因祸得福岂不是太不公道!
但近些日子,他们也的确算是将功补过,若以后将其打散了,或真叫他们下一世托生成个牲畜,似乎也有些太无情。
他就皱了眉,想不知原本那位北辰如何处理此类事。又想,这也可能是因我历练不足的缘故吧。罢了,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
便道:“叶先生,我要说北辰死了,你信么”
叶成畴听了这话,忽然眨起眼来,眉头也颤个不停,好像抽了风。
李伯辰愣了愣,心想倒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模样——这是怎么了但想了想,心中一动,又道:“叶先生,我可能就是北辰。”
叶成畴立时恢复正常,笑了笑:“嘿嘿,李伯辰,敢说这种话打趣,你是厌世了么”
李伯辰心中了然,但仍道:“还有,这世界是圆的,咱们是住在一个大球上。”
这一回叶成畴立即又眨眼、皱眉。
李伯辰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论自己说得多离奇,倘若还在叶成畴能接受、想象的范围之内,他便可如常人一般做出反应。可要是自己说了些他想都没想过、觉得连一丁点儿可能性都没有的事情,他就不知作何反应了。
这么说,叶成畴并不觉得北辰已死,他所相信的该是现在流传在生界的说法——李国王室触怒北辰,打算另择一姓传下气运了。
李伯辰觉得有些高兴。一路上他已问清了叶成畴那门派的来历——三老洞是一个在三百多年前由一位出身平民的
第一百五十章 偷听
心里起了这个念头,他就一夹马背,叫它走得快了些。
离开无量城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寻常人,便只想买房置地娶妻生子;等离开璋城的时候,晓得自己天资出众,且身为强大灵主,心里就生出豪情,想日后当有一番作为;等到了眼下知道身怀如此秘密,更觉得自己仿佛一个新得了一柄锋利小刀的孩童,再也坐不住学堂,而总想跃跃欲试地割些什么。
北辰帝君这身份若真是一柄利刃、就只能宰天下吧。他想到此处,忽然觉得略有些心惊。
许多年来的经验告诉他,胸怀大志是好事,但也容易叫人失去本心,做些蠢事。璋城的隋子昂身为一地王孙公子,也算是“身怀利刃”,可昏了头脑不知约束,最终身死。
自己眼下的确仿佛是个孩童——手中持有一柄千钧利刃,一旦用不好,先伤的反是自身。
他忙在马上深吸几口气,心道,无论打算干什么、要做什么决定,现在都不是好时机,至少今天不是。最好过了今夜,叫心中这股豪气激情平复下来,再细细思量才是。
想到此处,他由不得笑了笑——谁说优柔寡断不好的至少我不会做一个莽夫,也有自知之明。普天之下能做到我这种程度的,怕是没几人了吧!
走到太阳西斜的时候,他在一个荒废的渡口落脚。渡口岸边有座半倾的棚屋,他拴了马,又找了两根朽木将那屋顶撑了撑,拢起一堆火把带的几张饼烤来吃了。
这里距枫华谷已经很近,约莫两里地之外就是谷口哨站。但要是傍晚的时候过那哨站,兵卒对自己这种策马独行的江湖客必定警惕,或许会惹出麻烦。倒不如等白天人多的时候再从那里过,更容易蒙混过关。
其实以他的身手,从山中翻过去也不是什么难事。可这么一来,就得弃马了。这匹大白马是他在璋城府衙门前强买来的,同行一个月,渐觉极通人性,慢慢有了些感情,实在不舍得将它弃了。
况且要是没了马,自己就得背着装了铠甲的大包裹,虽然不累,但太引人注意了。
他想到包裹这事,又愣了愣——自己下午去往北辰一界时,是肉身都在那儿了,身上的衣服、兵器也都带了去。这么说……的确可以将生界的东西带去那里
可能带多少、带哪些
他心中登时痒起来,打算好好试一试。便从河边取了水将火熄灭,又在周围绕了一圈确认无人、再将阴兵唤出护在左近。
这一回他学了个乖,从火堆中捡起一截上有余烬的碳枝插在地上记时,又四下里看了看,发现地上有一口斗笠大小的露底破锅。就将那锅拾起,在棚中站定,运起咒法。
运行三个周天,渐渐入定之后,上次的感觉就来了。待眼前忽现黄光,李伯辰忙张开眼,去看地上的炭枝——暗红色的火线只往下了一点点,该是只过了五六息的功夫。
虽说不长,但已知道没法儿在搏杀时以这法子取巧了。否则这段时间,足够自己的脑袋被割下来好几次了。
于是再次做法,直往黄泉路中去。
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果真又进入那一界。但是上回来时是在鬼门关外,如今却站在金台上、宝座旁,正是上次离开的地方。
又往手中一瞧,沾着泥的破锅果真被带进来了。李伯辰心头一喜,将锅搁在地上,打算再出去找个稍大些的东西试试看。虽然对此界全然不知,但也晓得万事万物总有因果规律,自己的境界并不高,哪怕真是个“北辰帝君”,该也做不到随心所欲,在此间停留、做事,一定会有种种限制的。
可正打算再低喝一声退出去,忽然瞧见鬼门关之外多了几个人影。
他心头一惊,差点儿就要大喝一声招来雷霆先将那些人影给劈了。但话到了嘴边,又发现那些人影是幽绿色的——他在台上能将外面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幽绿色的人影有的七窍流血,有的没了胳膊,有的倒是肢体完整,只是骨瘦如柴,像重病死的。
——这些是阴灵!
他忙住了嘴,下意识地往前两步,再去看那些阴灵。
它们与在生界时是一个模样,都浑浑噩噩,口中喃喃低语,在原地徘徊。
……怎么进来的李伯辰浑然摸不着头脑,颇有发现自己家中忽然蹿进几个陌生人时的惊诧感。还未等他多想,地上的蒙蒙白雾中忽然一阵翻滚,又现出两个人形来。
这下那两个人形仿佛两团蒙蒙的黑雾,手中拖着锁链。李伯辰一瞧便认出来,此乃阴差!
那两个阴差掌中锁链上都缚了一串阴灵,拉着它们走到鬼门关前,将铁索一收,那些阴灵便浑浑噩噩地往关内走来。可到了门前仿佛撞上什么无形的阻碍,又并不能入内。便在原地徘徊了一阵子,游荡到别处去了。
李伯辰愣了一会儿,轻轻吐出一口气。
原来是被阴差勾来的……自己上次进来,果真是将这一界的禁制解除了吧
现在那两个阴差在为我这一界做事勾阴灵过来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个月之前,自己舍命相搏才险杀了一个阴差,可如今这些东西竟为自己做事了。
又暗道侥幸——幸好自己上次是从金台这里离开。要不然这回同两个阴差撞见了,怕是要惹大麻烦!
只见那两个阴差将阴灵放开,虽见了它们入不得鬼门关,却也不以为意。倒是在原地打了个旋儿,两者同时换上一副笑脸。一个向另一个作了个揖,尖声尖气道:“九三君,神君重开帝府,你竟是第一个到来的,真是恭喜恭喜。”
被唤作九三君的阴差面上喜笑颜开,也作了个揖,道:“百十二君也是好运,同喜同喜!”
李伯辰将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只如就在耳畔一般。他晓得外面这两位该是听不见自己的动静,可还是忍不住屏息凝神。
听那百十二又道:“神君只开了门禁,却没有开时禁,也不知作何打算。”
九三笑道:“我们哪里揣摩得了老爷的心思。不过没开时禁倒算是好事,不然那些生界的山君地师水伯都来觐见了,关内老爷们哪能把咱们瞧得上”
百十二面上一晃,换了个若有所思的模样:“如此说,该是神君已选定了新传人吧只是不知是哪一家。唉,这十几年来,咱们在生界如浮萍一般,总算又有了根。”
九三也换上一样的神情,道:“正是。如浮萍,又不讨好。这些年生界那些灵神们对神君的供奉不断,咱们却只能干看着。如今虽抢了个先机,可不知道关内的老爷们瞧不瞧得见……我也没什么妄想,要能进去瞧瞧、做个小吏也是好的。你可听说了——”
他脸上又一晃,换了个惊惧的模样:“上月,十九一个化身浪荡到隋境去,结果被人打散了!”
百十二亦换上惊惧之色:“怎么没听说据说似乎是个得了一界真君传承的灵主……也不知是哪一部的真君那样大胆,竟敢干涉
第一百五十一章 通关
李伯辰运气调息到后半夜,终于觉得体内灵力勉强顺畅了些,便裹了大氅倒头睡了。一觉醒来神采奕奕,见旭日高升,洒下万丈光芒,情绪也不由得为之一振。
再想昨天发生的事情,心里平和许多。
他裹着衣裳坐了一会儿,心道,这一路追查去李国旧地,也该好好看看、想想。李定口中的临西君是一代明君雄主,倘若真将他所辖的地盘治理得井井有条、叫人们安居乐业,那也用不着一定要将他视作敌手。
自己本也不是什么好高骛远、贪恋权势的人。倘若因一己私欲而搞得民不聊生,与平时厌恶的匪类小人又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两声——我这是,真觉得自己可以执宰天下了吧人心之变化,真是有趣!
心胸之中既然通达了,他就站起身将马牵到河边饮水,自己则脱光衣服,痛痛快快洗了个澡。而后上岸将剩下的干饼都吃了、饮尽水囊中的水、又喂了白马几把豆子,就上了路。
距枫华谷口约一里地时候,渐渐看到行人。但大多是出谷的,而没几个入谷的。他听那些人说话,多是李国口音,神色也很萎顿,或许是逃难的。
等远远看到谷口的哨站,发现那里兵卒不少。
哨站两侧的桩上拴了六匹战马,路边棚中有十几个着甲的军士在歇息。道路一侧立着木告,上面张贴了几张榜文。李伯辰走得近了,一眼就看见自己的画像。他在别处也见过,知道自己的罪名是逃军、谋逆。
他下了马,牵马走到哨卡前。除了歇着的十几个军士,还有两个兵守在门口查看通关的文牒。李伯辰待前面一个人被问了几句、放行了,便走上前去将自己的文牒递上。
他这东西半真半假——的确是官府开具的,不过是自己在一个县城使了钱买的。
守关的小兵接过文牒看了看,觉得没什么异常,便扫了一眼他的脸,张嘴问道:“去那边做什么”
李伯辰晓得此乃例行问询,便以李国口音道:“探亲,再接家人过来。”
小兵点点头,伸手要将文牒递还给他。这时候,无意中向那木告上扫了一眼,随后脸色一变,忍不住又看看李伯辰,再看一眼木告上的榜文。随后,手就僵了僵。
李伯辰没急着去接那文牒,而只盯着他的脸,沉声道:“军爷,哪里不妥么”
小兵的脸慢慢变白,眼神闪了闪,瞥向路边棚中那十几个军卒。那些人此时正拢了一堆火聚在一起饮酒闲聊,倒没在意这边的事。
他一时间似乎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道:“你……”
李伯辰瞧他唇上只刚生了一层绒毛,身子也很单薄。被军衣罩着,像是个瘦瘦的衣架子。如今似乎是将自己认出来了,惊惧得像是要哭。他便心道,这人眼力倒是不错——自己蓄了须,还没逃得过他的眼。
他就也往那木告上扫了一眼,笑笑:“军爷觉得我像那个人上面说那人连贵国王孙都敢杀,只怕是个亡命凶徒。”
此时棚中的几个军卒往这边看来,一人作势要起身,道:“小六,怎么了”
小兵像是被那人的声音下了一跳,手一颤,一把将文牒塞进李伯辰手中,道:“没事,没事!”
那人便又扫了几眼,重坐下了。
李伯辰将文牒收入怀中,笑笑:“多谢军爷。”
小兵慌着不看他,低声道:“快走吧!”
李伯辰抬脚走了一步,忽又停下,道:“军爷前几天有没有见到两个人从这儿过其中一个五十上下,身形魁梧,长这个样子。”
他抬手又从怀中取了一块刻了叶卢容貌的木牌,递给小兵看。
小兵只扫了一眼,忙道:“有、有,四天前从这儿过的……你快走吧!”
见李伯辰仍没有迈步的意思,压低声音拖着哭腔道:“另一个年纪也差不多,但是白胡子一把……真的,快走吧!”
李伯辰笑道:“多谢。”
便翻身上马,驰入谷中去了。前行一段,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在心里低叹口气。那小兵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眼力好,将自己认出来了。可该是知道自己这“前无量军统领”并不好惹,既能杀了王孙公子,也不会在乎在关口大开杀戒,才不欲惹事吧。
看他的军服,该是镇军,或许还是被新征入伍的。各地为了捉拿自己这个叛贼,显然都加强了关防,棚中那十几个老兵也该是新增调过来的。但这些人看起来都没什么战斗力,怕都是淘下来的老
第一百五十二章 李猪儿
李伯辰一边思量一边喂了马,但心里总是安稳不下来。索性靠着马背,阴灵离体而去。沿老翁与孩童离开的方向下了道,又穿过一片树林,果真看见他们已蹲在地上挖荠菜了。又暗暗观察两者的神色,亦未觉察有何不妥,只能返回肉身。
或许真是多心了。他如此想,便又上马往前方的散关城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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