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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畏真君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沁纸花青

    等快到城外时,看到绕城一圈的房舍,路上行人也变多。有挑着担子要进城卖香药花朵的,有卖胭脂水粉的,还有些卖各色吃食的。另外有些力夫各自挑着扁担,聚在路边说说笑笑,见李伯辰策马而来纷纷问“官人可要帮手”。

    在他记忆中,极少听到人说李国话。如今身边闹哄哄的一片都是“乡音”,心中顿时生出奇妙的感觉,倒不觉得那么沉闷了。

    他下马穿过人群,到了城门处。才发现是因为一辆载着白矾的牛车翻了,将城门洞给堵住了。一群人在手忙脚乱地收拾,后面有人想从牛车上踩着过去,却被车主拉住,吵成一团。守城门的军卒操着隋国口音过来劝了几句,可见人太多拉不开,也就不管了。

    李伯辰一时间也不过去,便站在人群中左右看,正瞧见城门旁也有个木告,上面张贴着许多榜文。定睛一瞧,果不其然,亦有自己的悬赏告示。

    他便将斗笠往下压了压,心道,我李伯辰如今可真算是名扬四海了。

    正这么想着,却听见围着木告闲看的一个人说道:“这年月,猪狗当道,大英雄倒是得被下狱。”

    他闻言一愣,心道,难道是在说我

    这念头刚起,便听那人身边的几个人附和道:“正是。杀得好!叫他们代代锦衣玉食,如今也尝尝被割掉脑袋的滋味儿。”

    又有人道:“这些隋人真是一个儿比一个儿蠢,这告示贴来咱们这儿,不是正要叫咱们帮那这位英雄逃难的么哈哈!”

    果然是在说自己。平时李定称自己为英雄,他知道那是客套话,并不往心里去。但说话这三人一个是力夫,一个是书生打扮,还有一个似是小贩,听了他们夸自己是英雄人物,倒觉得通体舒泰了。

    又道,这三人平时该没什么交集,瞧着也相互不熟识,可说的这些话却引得周围一群人大笑叫好,可见隋人在这里并不得人心。李国被灭十几年,似乎五国仍未将人心收服,怪不得临西君可以成了气候。

    这时城门口的一个军卒听着一阵笑,按着刀柄走过来喝道:“笑什么呢!”

    那力夫立即高声道:“军爷,咱们笑个国泰民安、千秋盛世!”

    他说了这话,周围人又是一阵哄笑。

    那军卒是隋人,或许是刚调遣来李国轮值的,一时间听不大懂力夫在说什么。但见人哄笑,便觉得该不是好话,眉头一皱、踏前一步。

    岂料他这一步迈出,那力夫身后一群人立时纷纷叫嚷:“军爷,在这儿发威可当心叫人乱棒打死!”

    李伯辰素来听闻李境民风彪悍,却没料到彪悍到如此地步。那军卒该也晓得此地是怎样的风气,一时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进退为难。幸好另有一个同伴走来将他拉了回去,啐道:“跟他们一般见识!”

    他这才借坡下驴,回到城洞中去了。

    门前百姓又是一阵哄笑,那人这回只当没听着。

    李伯辰见了此情此景,不知怎的,心中阴霾一扫而空。虽从未在此地生活,却有了回家的感觉。此间民风如此,与自己志同道合之士该也有不少,可惜自己眼下麻烦缠身,要不然住在这里,当会结识不少知己。

    再过一会儿,那车白矾终于被装上,车主牵牛进了城,他便也混在人群中穿过城门洞。

    入城之后才发现李国城市风貌也与隋境不同。隋境多山地,平整的土地稀少,因而城中道路不甚宽广。可李国之内大部分都是平原,土地似乎并不珍贵,道路便也极宽。

    入城这条大道足可供四辆牛车并行,道路两旁的建筑也更加高大。这散关城,虽没有璋城那样繁华,该也不是小城了。只是如此一来,想要找到常庭葳曾去过的地方便更难了。

    李伯辰牵马在城门洞附近转了一会儿,决定先去吃饭。他初来此地不知有什么好吃食,就随便捡了一家名叫“李猪儿食铺”的,将马在门前拴好,走了进去。

    瞧瞧墙上菜牌,要了个酸菜白肉、火爆肝尖、莲蓬豆腐、酱骨,又点了一盆合意饼。待伙计上了第一道菜,便问:“小哥,你家店里有苏叶糕么”

    那伙计是个年轻人,皱眉想了想,道:“没有。但官人要想吃甜点,倒是有甜团子——苏叶糕里是红豆打成馅儿,糯米做皮儿,其实和甜团子差不多。但甜团子里面是豆沙糕,更细些,所以这些年都没人吃那个了。”

    李伯辰便道:“那再来份甜团子。”

    伙计愣了愣,道:“官人,这些你吃不下的。”

    李伯辰心中暗笑,想,你怕是没领教过我的食量。但只道:“吃不下就打包带走——还有,你这儿有蓼酿么”

    伙计笑了:“官人你真会吃喝。那东西咱们这儿没有,如今这散关城该是也没了——我听家里老人说早些年城里倒专门有一家酿那酒的,但铺子早倒




第一百五十三章 潜行
    他暗自嗟叹了一番,又叫住两个货郎买了些党梅、柿饼没滋没味地嚼了一气。待日头更偏西时,浑三儿第一个跑回来。正有个卖香药的经过,他便将那货郎叫住,要一碗热甜姜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一抹嘴,道:“大官人,打听着了!”

    说了这话从怀中摸出一枚大钱给了那货郎,又道:“我可是尽心给您办事儿,差点跑断腿。不过昨天的寒症这么一跑、出了一身大汗,倒是好了点儿——”

    李伯辰笑笑,将一陌钱抛给他,道:“说来听听。”

    浑三儿将钱鼓鼓囊囊地塞进怀里,喜笑颜开:“城里从前是有这么一家做蓼酿的,可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当时开了家茶点铺子,叫林巧嘴食铺,掌柜的是个寡妇。后来是因为有歹人劫财,一刀扎在心口,没了。剩下一双儿女么,儿子投军也没了先不说,那女儿,叫就林巧,嘿嘿……”

    “怎样”

    “眼下在竞辉楼了!”浑三儿叹道,“我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竞辉楼那巧姑娘就是林巧!这么一打听,我也记起来了,林巧嘴食铺原先离我家就隔一条小街,我小时候该还见过巧姑娘,早知道,那时候我就……”

    李伯辰皱了皱眉,打断他:“竞辉楼,是不是……”

    浑三儿又笑:“正是的!不过大官人,你打听这个做什么巧姑娘如今可是竞辉楼第一红牌,身价儿高得很!”

    李伯辰便道:“好,有劳了,浑三哥,我没有别的事了。”

    他说了这话,牵马欲走。但浑三儿将他的人、马打量一番,嘻嘻笑起来,抱着胳膊道:“大官人出手大方,别怪我多嘴——像叫我打问这个事儿,用不着一陌钱,三四十个大子儿就足够了。您下次可别吃了亏。”

    他这话叫李伯辰颇觉意外,便笑笑:“好,多谢三哥提点。”

    正欲迈步,浑三儿又道:“大官人不是李国人吧”

    李伯辰心中一惊——他自觉自己的李国口音与这里的人没什么不同,这浑三儿怎么知道的

    便转身道:“怎么瞧出来的”

    浑三儿笑着指指怀里:“您用的是隋钱。城里虽然隋钱李钱都用,但只有外乡人才都带隋钱。看您是江湖中人,要是不想惹人注意,还是去解库把钱换了吧,还能多得些。”

    这人的心真是细。李伯辰暗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果然不能小觑任何一位。

    他想了想,道:“多谢提点。”

    又顿了顿:“浑三哥,我今天要你打问的事,最好不要对别人提起。要不然,怕给你惹麻烦。”

    浑三儿笑嘻嘻道:“自然晓得的。”

    李伯辰便向他拱了拱手,牵马离去。

    顺着大道走了一会儿,转进条稍僻静些的街巷中后,他就在路边靠着一家的棚子坐下,阴灵离体,回到之前遇着浑三儿的地方静静观瞧。

    他那些同伴慢慢也都回来了,浑三儿便将一陌钱取出,给他们也分了些。而后这些人嬉笑着跑去路边一家食铺点了些酒、肉,大吃大喝起来。

    李伯辰又在周遭晃了一圈,也未见什么异常之处,便重回肉身当中。

    浑三儿该是寻常人,去打听蓼酿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巧姑娘
    借着夜色掩护趋近竞辉楼的墙根,在黑暗中略等了一会儿。待呼吸平复,周遭的一切听得更加分明。墙内没什么声音,远处隐有几声犬吠。他心中稍定,腿一发力、越过墙头。

    如今他养气境的修为愈发深厚,行动比从前敏捷迅速许多,虽穿了一身铠甲,但也只在夜风中发出铮然一响而已。落到另一端,又凝神往院中看,只见此处中庭尽是亭台水榭,没什么人走动。

    路旁石龛中似乎是供奉了此处的地师,院门处也悬挂了灯笼,叫庭院内的光线并不十分昏暗。李伯辰便在阴影中摸到一处山石后坐定,阴神离体。

    他先在中庭游荡一周,未觉察什么异常,便穿过月门往后去。竞辉楼乃是双子楼,周遭散落些仆佣居住的房舍。可尽管如此,也布置得雅致清幽,仿佛观园一般。

    为保自身周全,也顾不得该不该窥人**之事,便先将那些仆佣居所看了一圈,见大多是些寻常人,另有三位似是武师,还有一个似是修行人,在打坐调息。

    这几位当是竞辉楼请来的镇宅师傅,那修行人的境界也不甚高,李伯辰恐他有异,在他屋中盯着瞧了一会儿,才发现他竟坐着睡着了。

    于是又往楼中去。楼中人多些,一层是些值夜的丫鬟。但也都困乏不堪,昏昏欲睡。李伯辰本想探明之后找个仆役问问那巧姑娘住在哪一间、再将他弄晕,可瞧见两个在一楼门旁值夜的丫鬟时,正听着她们说话。

    一个对另一个道:“喝点茶,强撑着点。巧姑娘这几天不爽利,小心她夜里唤郎中,要是没听着,又落得妈妈一顿骂。”

    另一个哈欠连天,可还是站起身,道:“我不成了……要不我上去瞧瞧,她要是睡了,咱们也眯一会儿。”

    先前那个便道:“也好——你到了二楼,问小四儿给我要点甜团子。”

    李伯辰心中一喜,暗道,真是要瞌睡来了枕头。那丫鬟起身上楼,他便附在她身后。小姑娘走了几步搓搓手臂,似是觉得冷,但也未有什么反应。

    她上到了三楼,在东边尽头一间屋门前悄悄侧耳听了听,李伯辰便知这该是“巧姑娘”的屋子了。屋内灯火都熄了,静悄悄。那丫鬟便轻出一口气,蹑手蹑脚地下楼。

    李伯辰仍不放心,立时将这三层楼的几间屋子都瞧了一圈,倒是瞧了个面红耳热。把二层也扫完之后,穿墙直入巧姑娘那一间。

    她这屋子颇大,外间是个茶室,还有沐浴盥洗处。往里间有个书房,再向内便是卧房了。

    李伯辰在卧房门前顿了顿,心道,巧姑娘,恕我唐突——实在迫不得已。

    便穿了门进去,瞧见人。

    他身为阴神,自是能将室内一览无余。发现屋子里的确有个女子,但没在床上睡,倒趴在桌上睡。穿杏黄轻衫、月白罗裙,挽了个乌黑的云髻。有几缕发丝散了,垂在脸旁,更衬得侧脸与修长脖颈分外雪白盈润。

    看不到她的正脸,但只看这身形,便觉十分美好。

    她一截皓腕之下压了一张洒金的宣纸,李伯辰往纸上看了看,见有三个字:“春来晚”。

    看起来像是深夜难眠,想要写一首词,但只得了前三字,就困乏了。

    他又在这屋子里转了一圈,除了些女儿家喜爱的事物之外,竟还有一柄连鞘细剑悬在墙上。剑鞘与剑柄装饰得极为华丽,该价值不菲。但看起来也只能用作剑舞,而难以杀敌。

    一切看起来都没什么异常之处。但李伯辰微微皱眉,倒觉得这就是异常——要是叶卢来过的话、要是问过她的话,为何又走了他们在隋境就取了知情人的性命,如何在这里将这位巧姑娘放过了

    是否因为……他们以金牌上的什么术法探得自己是北辰气运加身之人,一时间不敢妄动了

    他想到此处,便又凑近些,将那巧姑娘重新细细打量一番。这许多年来,他头一次距一个睡着的女子这样近,但心中有种种思虑,倒也没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等再瞧她的脖颈时,忽然发现不对劲儿——

    她咽喉处似是有一点新愈合了伤口,约有黄豆大小。李伯辰心中一动,觉得那该是锐器造成的伤痕,仿是几天之前有人以匕首或者细剑抵着她的咽喉,才留下了这点创伤。

    该是叶卢他们——他们果真来过,还该逼迫她说了些什么。楼下那两个丫鬟说她这几天身子“不爽利”,就是因此吧。

    李伯辰便穿墙而出,重附回到前庭的肉身当中。

    之前知道叶卢那些人追查自己,还能猜得出他们想要做什么——自己杀了徐城这个灵主,他们该想要查清自己的身份来历。而后要擒杀还是要拉拢,都会由更上层做决定吧。

    可眼下要是觉得自己乃是北辰传人,擒杀这事该是要好好考量了吧。他们的计划必定有变,想要寻得些线索,不得不从那位巧姑娘口中挖出些东西来。

    他站起身活动活动腿脚,趁着夜色直入后院。到楼下时轻轻一纵,跃上两层高,正站在二楼之上的屋檐上。

    摸出腰间曜侯,轻轻将窗内的木栓拨开,便闪身入内,重将窗关上。外面风大,开窗时呜的一声响,将窗口的棉帘都吹得掀了掀。李伯辰便静静站了片刻,听屋中没什么动静,从棉帘之后闪身出来。

    屋子里比想象得暖和,怪不得林巧穿得那样单薄,该是三层也铺了地龙,所以这小楼看着才很高。

    此时视物没有阴灵离体时那样清楚,但之前已将屋中物件都一一记下,因而向内室走去时也没碰着什么。

    他走到内室门前,伸手轻轻将门推开,心中正想着该如何林巧唤醒,却忽见一点寒芒直奔他的咽喉。

    他心中一惊,下一刻却又缓过神——那剑的来势在寻常人眼中该称得上又快又狠,但在他这里看着,却是轻飘飘的。且身前一步多远处的黑暗里有一阵香风,还有轻薄衣衫的摩擦声,立时晓得该是刚才那风声将林巧惊醒了,她从墙上取了剑。

    他便也不躲,将手一抬,两指便把剑锋牢牢夹住,沉声道:“林姑娘,我不是坏人。”

    手中感受到力道,该是林巧想要将剑往后拔。他便松了手,却未放下,只道她惊慌失措,该还会刺来。

    没料到听见她轻声道:“那你是什么人”

    而后铮然一声轻响,竟是她将剑入鞘了。

    李伯辰真没料到她竟如此镇定,一时间愣了愣。随后瞧见屋中亮起一点微光、慢慢变亮,将整间房都暖过来了——林巧拧亮了桌上的符火灯。

    李伯辰终于瞧见她的正脸。被光映得白润,相貌纤纤巧巧,仿若漂亮的邻家女孩儿。但一双眼睛分外灵动,眼波中又自有些柔情,叫人一瞧便觉得这样的女子天生温婉可人,忍不住想要疼惜。虽没有李丘狐那般绝色,但更令人心生亲近感。

    李伯辰忍不住心道,怪不得她是这竞辉楼的头牌。随后才警醒过来,忙道:“在下李伯辰,家母可能与令慈有旧,想问姑娘一些事。深夜来访,实在情非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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