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畏真君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沁纸花青
他就笑了笑“好。要是有机会再遇到他,我就劝他几句。”
林巧这才高兴了,捧着茶杯走进屋。过一会儿,屋子里亮堂起来,是她将李伯辰买的符火灯点着了。
李伯辰洗了手,也走进屋,见厅堂中字画都已挂上、杯盏也齐全,看起来很体面。他舒了口气,又进到东屋,见林巧在往上床上挂帐子,便抄起鸡毛掸子,把角角落落都扫了扫,问“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下面有一家在哭,出什么事了”
林巧道“我听孟大姐说——她晌午带人来咱家把井淘了——那家男人进山去采药,好几天没回来。后来报了官——就是那个朱厚的人——他们又去山里找,才找到。”
“说抬回来的时候人已经死了好几天了,从肩膀到小肚子,一道大口子。下面是不是围了好多人他们都围了一天了,都说是妖兽干的。”
李伯辰一愣,妖兽
“朱厚的人怎么说的”
“孟大姐说,朱厚的人却说不是妖兽。而是那人结仇了。她说那人是镇上的郎中,以前给一家小孩瞧过病,但是瞧死了,就结了仇。这人不是死了吗,这几天和他结仇那家的男人也不在,他们猜是那人把他给杀了。”
李伯辰点了点头,但并不全信这些话。或许真是仇杀,但……要不是呢白天的时候铁匠可也说过,不少从山里跑过来的山民,都说见过妖兽。要真是妖兽,绝不是小事。
他就想了想,道“小蛮,我去他家看一眼。”
林巧愣了愣“你觉得……真是妖兽”
李伯辰这才有些后悔,心道她听见自己这么说,该会害怕吧。便笑了笑“我去看一眼就知道。你别怕,北边还有常家呢。哪怕真是、哪怕今晚跑过来了,常家人个个都有神通,降服它也不难。你安心吧。”
林巧道“那……你可快点回来。”
李伯辰点了点头,想要带刀。但又意识到这里不是别处了,在这屯子里挎刀走来走去,人人都会觉得奇怪,便只将曜侯带上了。
他摸黑出了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那户人家院门口,见院门开着,院子里的人又多了些。这时候许多人家都没事做,正赶来看热闹了吧。
几个妇人在一处窃窃私语,几个男人背着手,脸色凝重地说着什么。这家人似乎家境不好,屋子低矮,屋内只燃了一盏灯,院中便也昏暗。因而李伯辰走进来,并没什么人注意到他。
他凑到屋门边往里面瞧,见一个女人和一个男孩披麻戴孝,正扑在一张席子上哭,他猜席子底下就是尸首。此时听得堂屋内有熟悉的声音,似乎是孟娘子。
他就往旁边挪了挪,一瞧,正是的。
听孟娘子道“……别说这些了,先用着,先把人发丧了吧。”
又有个老妇边哭边说些千恩万谢的话,也不知说的是哪里的方言,李伯辰听不大分明。
孟娘子在,这就太好了。李伯辰撤到一旁等了一会儿,孟娘子走出来。他便低声道“孟大姐。”
孟娘子转脸瞧见他,愣了愣“陈兄弟你怎么在这”
李伯辰又往后退了两步,孟娘子跟过来。他低声道“我听说是被妖兽害死的,就过来看看。”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以前往隋国北边跑过商,见过被妖兽害死的,我想瞧瞧是不是。”
孟娘子吃了一惊,想说些什么。但看李伯辰脸色凝重,便想了一下,道“你……好吧。你真要看那我进去说说。”
又低声叮嘱“你可看仔细点,这话不敢乱说啊。”
她这样相信自己。李伯辰觉得有点感动,便道“大姐放心,我知道轻重。”
孟娘子又说了一声好,转身走进门去。隔了一会儿,她走到门边招招手,道“陈兄弟,来。”
李伯辰也走进门。孟娘子在一边将门关上,对那对母子说了几句话,老妇走过来一边抹眼泪,一边同孟娘子将两人搀开。
李伯辰先走到供案旁将油灯取了,又走到尸首旁,将席子掀开。
味道并不好闻,的确已经故去几天了。尸首还没来得及装殓,几乎还是死前的模样。他看到一条巨大创口从锁骨一直延伸到小腹,两端都豁着,锁骨也粉碎了。
他立即意识到,这绝不可能是人做的,至少不会是没有修行过的人做的。要想弄出这样的伤口,自己或许可以——以魔刀迫出刀芒,全力斩出。
但这人是个乡民,谁会这么干
且看这角度,不是被正面斩上的,更像是被什么巨大的东西,譬如尖利指甲,斜斜地划了一下。他心中生出一股寒意——妖兽。
但他一时间不能确定是哪一种妖兽干的。看这伤口,那妖兽的体型应该极大。他在北原见过的体型大的,有驼、肿头、浑甲、蛮甲等十来种。但这些都没有利爪,造不成这样的伤口。
倒是有一种飞妖,叫做镰曲。可那东西大则大矣,却不善长力。此地虽说已算是李国的北边了,但与北原之间至少还隔着数百里的莽苍群山,镰曲飞不过来。即便真飞过来了,也早该被发现了。
难道是另外什么自己没见过的大妖么
似乎是见他脸色不大好,孟娘子走过来憋着气,低声道“陈兄弟看出来了没”
李伯辰将草席盖上,对尸首暗道一声得罪了,又对孟娘子道使了个眼色。孟娘子愣了愣,低呼道“……真的!”
他还没答话,屋门却忽然被一脚踢开,听一个男人喝道“乱传什么谁教你们这么讲的!”
李伯辰转脸一看,见是个穿黑布白边制衣的男人。干瘦干瘦,腰间挎着一柄刀。这装扮与白天在镇上看到的那些巡街的一样,该也是朱厚手底下的人吧。
这人大步进屋,厉喝道“周家的,你们乱讲什么什么妖兽不是说了是仇杀吗”
死者应该是姓周。他喝问的该是那个女人。
那女子一听他的喝问,立时吓得哭不出声,倒是男童哭得更大声了。这人进了屋,才看见孟娘子,语气便缓和了一下,道“哦,孟娘子也在啊。”
孟娘子皱了皱眉,道“孙差,干嘛这么吓人孤儿寡母的。”
那人冷笑了一下“孟娘子,这种话乱传,不是扰乱民心么传到朱大将军耳朵里,少不了要把人拿去坐监。我不是也为他们好。”
又盯了李伯辰一眼,再看那女子“周家的,你不要乱传话。外面的人也都听着,这是仇杀。咱们的人还在找冯三,找着了,自然水落石出。”
小蛮说,这死者生前是郎中,曾治死了一家的孩子。这孙差口中的冯三,就该是那孩子的父亲吧。他们怀疑是冯三杀的。
但他们没看见尸身那道豁口么李伯辰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明白了些。山中有妖兽的传闻,该的确是朱厚的人放出的风吧……也许正如铁匠于猛所言,是为了叫人从山里出来,到这儿来。
可眼下要是真有了妖兽,那就不妙了。妖兽现身伤人,朱厚真想做个一地的官长,总得派人去剿吧。但叫他那些人,到山里去对付妖兽只怕要搭上几十条人命,还未必成功。
所以,最好还是“仇杀”吧。
这是一种很愚蠢的做法,但李伯辰也觉得不是不可理解。朱厚本质上是个山匪,总不会真的“爱民如子”——就是那些正经有官身的,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呢死上个把乡民动摇不了他的根基,死了他手底下的兵,才疼得要命。要是那妖兽过些日子自己走远了,才最妙的。
李伯辰低叹口气。他原本想,要是证实了是妖兽做的,就通报当地管事的。但如今看这位孙差的模样,怕是指望不上。
他便打算先离开。但刚挪了一下脚,那孙差又盯过来,道“你是什么人”
。
第二百章 偷听
这人生得干瘦,可一双眼睛却很亮。李伯辰便道“新来的住户。”
孙差打量他几眼,道“新来的什么时候来的住在哪报了户头没有”
这人语气咄咄逼人,李伯辰心里觉得不大痛快。但听他之前说的话,已经大概知道是个什么脾性,便道“住在坡上。买了孟娘子家的宅院。”
这时孟娘子道“孙差,咱们这儿什么时候有报户头的说法了往哪儿报”
孙差笑了一下“从前没有,往后就有了——我问你呢,到底报了户头没有”
李伯辰皱了皱眉,心道这人是在拿自己撒气么他实在不愿在这时候惹出纠纷,正打算开口,孟娘子却忽然从他身旁走到门边,往外一看,高声道“谁家的狗咬个没完不知道管管吗!狗仗人势的,连自己主子也不认了!”
外面那些人原本还在低声说话,但听了孟娘子这么一喊,立时都不做声了。
孟娘子喊完了,又走回来道“孙差,你继续说。”
李伯辰瞧见孙差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一对眼珠子像是要掉出来。他喘了两口气,抬手点点李伯辰“这事儿,明天再说。”
而后转了身又踢了一脚门板,大步走出去,喝道“看什么看!都散了!散了!”
外面人的人笑起来,孙差大步出了门。李伯辰看了孟娘子一眼,心道昨天听她说话只觉得这人爽快热情,没料到发起脾气也这么了不得,真是人不可冒相。
孟娘子先对那对母子道“哭一哭就歇歇吧。你哭坏了,孩子怎么办乡里乡亲,大伙儿都不会叫你往后过不下去的。”
又对李伯辰道“陈兄弟,咱们走吧。”
两人走出院外,李伯辰道“孟大姐,那人是做什么的”
孟娘子哼了一声“早十几年的时候,一家都是我家长工。现在弄了个里长当,不用管他。陈兄弟,你刚才是说,真是妖兽”
李伯辰道“我练过武,实在很难想象是人做的。那个冯三不是武人吧那就不可能是他。要说是妖兽的话……我也不敢肯定是哪一种。”
说到此处,一个念头浮上心头。便道“这事,是不是不好告诉朱厚的人”
孟娘子道“说了也不会管。”
李伯辰道“那就麻烦了。要真是妖兽,万一跑到屯里来,就不是死一两个人那么简单了。”
孟娘子皱眉想了想,道“实在不成,去问问常老先生。”
李伯辰等的就是她这句话,想了想,低声道“孟大姐,我有个事情看不大明白。我在外面的时候,听说常老先是被朱大将军强行留在这儿的。可我昨天看那位常先生,好像也不像……不像……”
孟娘子笑了一下“外面瞎传。常老先生也是为了我们好。”
她说了这话,就不再多言。李伯辰愣了愣,意识到自己才和她相识不到两天而已。纵使她再爽快热心,有些事也的确不好说的。便道“嗯。”
走到孟娘子家门前,孟娘子道“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带你去说说看吧——真是妖兽”
李伯辰道“咱们总得查一查,也好安心。我很喜欢这儿,实在不想再搬家了。”
孟娘子点点头“好。”
两人分别,李伯辰大步回到家里,林巧换了衣裳,迎上来问他“阿辰,怎么样了”
李伯辰本想瞒她。但又想,她也不是寻常人,早点知道,也好有个防备。便道“只怕真是。”
林巧看起来吓了一跳,李伯辰便从墙上取了刀,道“暂时倒不会有什么事。正好明天和孟娘子拿这事去问常家人……我也好见见我那位外公。小蛮,我出去转一圈——别担心,就在周围转转,一会儿就回来。”
林巧道“……好。”
李伯辰本以为她会叫自己不要出门,但没想到这样干脆。他在心里笑了一下,小蛮果然是很知道轻重的。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他忍不住又抱了她一下,才走出门。
从这里往北看,能瞧见莽苍群山。但此时衬着月色,都是黑黝黝的一片,像巨大的妖兽。李伯辰下了坡,沿着小路往山那边走,用了两刻钟的功夫才走出屯子,见到面前一片草甸。
穿过这片草甸,就该进了山吧。但他停住脚步,找了个草窝坐下,深吸一口气,阴灵出窍,又将阴兵唤了出来。
姓周的那人既是死在山里,此地山君就该知晓。
他去看周围的地气。周遭一片黑暗,但丝丝缕缕的地气却泛着白光,往一个方向汇聚而去。他心里一松,暗道,好在这儿还是有山君的。但此处有许多崇山峻岭,山君所辖范围应该颇大,他虽看到了地气,却没法儿确定它们到底汇聚去了哪里。
这就好比一个人能很容易地看到溪流的走向,可要是一只蚂蚁,就只能看到面前浩浩汤汤的汪洋了。
他决定以阴神领阴兵,往山里走一遭。他如今能离体近千步,再往前一两里地,该是没问题。他想见见这里的山君——要在李国以外的地方,不会这么干。可在这边,从前的北辰既已死了,那一界便也关闭过。这儿的山君没了约束,想来不会在意什么灵主之类的事情吧。这个险,也值得冒。
他便在夜色中直行而去,待身边地势渐渐拔起、林木茂盛时,才叫阴兵分列两侧,停下脚步,道“陈伯立前来拜山!”
他以阴灵之体喊话,生人自然听不到。又使了些神通,叫神念融入到地气之中。此地山君若在,该是能够感应得到的吧。
他喊了这一声,便稍待片刻,可没有回应。便又道“灵主陈伯立前来拜山!”
可还是没人应。李伯辰有些纳闷,又有些失望,心道莫不是这里的山君也没了可看那地气的走向,又不像。难不成是因为没了北辰的节制,这里的山君也不管事了么
他又试几次,始终没有得到回应,只好返回。心道,明天该进山去看看。在山中顺着地气走,总能找到汇聚之处,也就能瞧见那山君了。
他的肉身是藏在草窝里的。那草窝没过人腰,将他遮掩得严严实实。他附回身上,正要站起来,忽然听着一人道“……老祖宗,那北边是怎么说的”
他心里一跳,忙定住了。这声音有些熟悉,略一想,记起是常秋梧的,且离自己并不远。
老祖宗常秋梧在和常休说话的吗
又听另一个人道“彻北公境况并不好。要真是如此,也不叫人意外。只是,隋不休为什么会到孟家屯来我还没有想通。”
听着“隋不休”三个字,李伯辰心里一惊——隋不休在孟家屯!
他原本不想偷听别人说话,可这三个字叫他没法儿站起身了。他慢慢地转头,透过荒草缝往声音来处看了看,果真见常秋梧与一个背着手的老者缓行在草甸中的小路上。今天的月亮虽没有昨天的圆,可也将路上照得明晃晃,那老者须发皆白,身形高大,腰杆挺得很直——他就是常休……自己那个外公的吧!
但路上虽亮,李伯辰这草窝中却是黑漆漆的一片,藏身于此,这两人不使神通,该不会觉察的。李伯辰犹豫再三,到底没站起来,在心中暗道一声对不住,屏息凝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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