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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畏真君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沁纸花青

    但院门和院墙忽然泛起一阵白光,数十个面目不清的人形光影立于墙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他只觉一股大力将自己迫退回来,好似撞上一层铁板。

    他就立即回了肉身,先到屋里着甲、带刀、牵马,亲自奔至常家门前。他跳下马,挥拳猛砸大门,喝道“来人!开门!”

    门被打开,一个小姑娘探头瞧见他这模样,吓了一大跳,叫道“你……什么人”

    李伯辰一把将她推开踏进门,喝道“小蛮!!”

    那小姑娘在他身后吓得不敢动,叫了两声,常秋梧从照壁后快步走出来,见了他先愣一愣,道“李……兄,这是怎么了”

    李伯辰瞪起眼“常先生,看见我小蛮没有我娘子!”

    常秋梧又反应一会儿,才道“你娘子没有啊,怎么了”

    李伯辰只觉身上发凉,深吸一口气“你不要骗我。”

    常秋梧道“李兄……哎呀,表爷爷!到底怎么了”

    李伯辰摇摇头,转身便走,道“打搅!”

    他冲出门又跳上马,常秋梧在身后又喊了几声什么,他也不想听了。他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为什么走了因为什么为什么

    这样奔行出几十步,另一个念头又泛了上来,他咬紧牙关,不去想它。但那念头像锥子一样一点一点往上钻,钻得他撕心裂肺。他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到底将马头一带,又冲回到常家宅院前,道“常先生,你跟我说实话,为什么觉得我是隋不休!”

    常秋梧张了张嘴,一时间没答他。李伯辰咬牙道“因为那对耳坠你那天说那对坠子是海青石,因为这个那东西是什么来历!”

    常秋梧又往坡下他那宅子看了看,又想了想,终于开口道“那东西,是隋国宫廷御制的。”

    李伯辰觉得身子一晃,险些落下马。他闭上眼睛又睁开,道“你确定么”

    常秋梧叹了口气“孟娘子的婆婆,早年也曾出入李国宫廷,侍奉妃嫔。你要不信我,去问她也可。她也识货的。李兄,你的娘子,她……”

    李伯辰在马上怔怔地坐了一会儿,觉得身上的力气都被抽干了。道“她走了。”

    常秋梧想了想,似乎要说些什么。但只道“……哦。”

    李伯辰长出一口气,道“常先生。我要远行。”

    常秋梧立即道“去哪”

    李伯辰笑了一下“不知道。常先生,帮我照看我的宅子。”

    他说了这话一打马,飞奔出去。

    耳畔的风呼呼地响,他瞪着眼往前看,头脑里一个又一个念头跳出来。他想起林巧曾为方耋说的那些话、之前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这二十多日来的桩桩种种。他在心里大叫,小蛮!小蛮!你到底是谁!

    可他觉得自己是知道答案的。现在他的脑袋冷得像冰,许多念头利刃般地刺出来,叫他觉得头皮发麻。

    叶卢的那个同伙儿……一直没被自己追查到的那个人。

    叶卢那天晚上为什么要同自己拼命他……其实是个死士吧。

    他一直觉得这二十来天的日子太美好,做梦一样。可到头来,难道真是一场梦么别人叫自己做的梦

    马冲到镇上,他也没停。马蹄翻飞,惊得路人纷纷叫嚷避让,他就一路纵马冲出了镇。

    又不知跑了多久,等两侧路旁全成了密林时,他终于对自己道她就是那个人。自己没查到的那个。她并不是真正的林巧。

    白马跑得气喘吁吁,他扯了扯缰绳,叫它慢下来。

    又行一段路,觉得脸上发凉。他抬手抹了抹脸,是落泪了。他仰头长出一口气,见路上也没什么人,只觉心里更酸。

    是为了借种么他想。可想到“借种”这两字,又觉得心如刀绞。这是何等无情无义的两个字……她对自己也是这样无情无义么这些天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这两个字么

    不……不会,怎么会

    他想起那句话——“在这世上,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了”。她何必说这些何必叫自己取什么名字又何必告诉自己,倘若这世上还有别的李姓,自己最好在此处经营基业

    他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疼,又一阵一阵的恨。这恨不知道是向谁的,只是不愿意向着她。她也是身不由己吧否则何必说那些话那些话……要不是自己这些日子为情所迷、要是在平常,一定会觉得不对劲儿。

    她还用那对坠子去换宅子,就没想过可能会露出破绽吗她那时候……是不是真的急着要买下来,想给自己一个家

    那她今天为什么忽然走了是因为自己要去常家么她怕到时候常家人对自己说,为什么将自己误认为隋不休

    要是……再晚几天说这件事,她会多待一段日子么

    他心中生出一个念头——到那一界去。等到百二十,叫他唤了各地的阴差来,一齐找。发觉她不见的时候,她离去两刻钟,但走得再远,也还没出李境吧总能把她找到。

    他想到此处,立即驻了马,想要回到那一界去。但刚在心里起了咒,又停了。

    可是找到她又如何说什么怎么面对

    李伯辰觉得自己的心慢慢沉了下来。她是身不由己的……她该是天子那边的人吧。他们想再要一个李姓,处于他们的掌控中吧!

    然后呢要是孩子出生……他们就将自己和临西君除掉叫那孩子继承北辰气运

    可那是我们两个的孩子,她的心怎么会那么狠不……李伯辰又记起她之前说的话——“无论出了什么事,为我,为辰生或者念慈,你都得撑下来。”

    她就是在说此刻么

    李伯辰心中一凛……她这是叫我去救她们!可怎么救,拿什么救,救了又能如何,能保她们一世平安么!

    他攥住缰绳,咬紧了牙,暗道,小蛮,我不恨你。我一点都不恨你……要恨,我只恨这世道、恨叫你做这事的那些人……恨我自己!

    要我如今像临西君李生仪一般,你何至于如此!

    你叫我做大事不要急……说的是如今么好,我不急……可总有一天,我要叫你回来!

    他将这话又在心里说了好几遍,才觉得胸口不那么疼了。但又走了一会儿,瞧见旁边的林木,想起几天前两人也从这路上走过,又忍不住落下两滴泪、又想,她对我真的有感情吗

    他知道自己此刻实在不像个样子,但心中念头如惊涛一般卷了又卷,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如此信马由缰地走了一两个时辰,渐瞧见远处的侯城。

    他立了马,眯眼往天边看了看,心中生出一个念头。

    要回湖畔去。他想看看那夜小蛮在湖畔的木牌上到底刻了什么,要不然,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可在那之前还得做事。李伯辰咬牙想,这世上,人人都想要安稳快活的日子。前面那二十来天,我过得太快活了。要说那是梦,也真是梦——在这样的世道,真还指望那样的日子能长久么哪怕她不会走、她留了下来,要是魔国侵入、要是别人来找自己的麻烦,又拿什么去守住

    而眼下,自己又因为什么不敢再去找她因为怕找到了也守不住……那比一无所知更痛百倍!

    他猛地仰起头怒吼一声,策马冲向侯城。

    城门口还有官兵把守。李伯辰很想直冲进去,不同任何人说话。但仍咬了咬牙下了马,在人群中缓行。待差兵核验到他时,他才记起自己着了甲,怕是很显眼。

    可那差兵瞧见他的模样,竟缩了缩脖子,忙将他放进去了。

    他牵马走在城中街上,记起两天前来这里采买的情景,忙长出一口气,不叫自己再去想了。

    如此一直走到当日遇到说书人郑钊的茶铺门前,果真瞧见他正在开讲。李伯辰并没有心思听,只牵马在墙边站着。郑钊说了一场,忙道“诸位、诸位,今天我有要事,就先到这儿了!”

    人群发出一声嘘声,郑钊连连告罪,到底挤了出来,快步走到李伯辰面前道“是陈先生啊!太好了,我还想这两天就找你去呢——你是来说后面的么”

    又瞧见他的一身甲,这才愣了愣“你这是……”

    李伯辰勉强笑了一下,道“郑先生,我有事要远行。走之前,把之后二十回说给你。”

    郑钊看了看他的脸,迟疑道“你这是……遇着什么难事了么要不要我帮忙”

    这话很暖人,可李伯辰只觉得自己的心像一块冰,一时间热不起来了。只摇摇头,牵马走向一旁,道“不必,多谢了。郑先生,就近在这里说吧。”

    他将马拴了,走到茶铺直上二层,找了个雅间。郑钊在后面一路跟上来,倒一句话也没再多问。李伯辰在窗边落座了,轻出口气,道“郑先生,请备好纸笔,我开始了。”

    郑钊忙点头,也在他对面坐下,备好笔墨。

    他不多问,李伯辰倒觉得心里舒服一点了,便开口说起来。他原本觉得对郑钊说说这书,一来是先处理完答应别人的事,二来也可叫自己暂不再去想别的。可说到二十回书中李国泰的夫人“李氏”二字时,忽觉悲从中来,险些当着郑钊的面落泪了。

    他忙顿了顿,深吸两口气,才又说了下去。

    上次给郑钊说时,到了精彩处他忍不住拍案称奇、啧啧赞叹。但这一回听得极安静,连动都没怎么动。

    等到斜阳西下、伙计进来掌了灯,李伯辰才说完了。便站起身一拱手“好,郑先生,我先走了。”

    郑钊忙站起身,道“慢。”

    李伯辰停了停,张钊伸手去囊中取钱。李伯辰道“不必了。我暂时不用钱。”

    郑钊想了想,又看看他的脸色,便将手抽了出来,叹口气道“陈先生,你我相识不久,我也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但听我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人只要还活着,麻烦就总能过去的。”

    李伯辰又险些落泪,忙背过脸,道“好,多谢。”

    他下了楼寻到自己的马坐上去,一路慢慢向南,从南门出了城。

    天边最后一缕红霞也燃尽了,他先策马缓行,又快走,再狂奔。他想起二十多天前的夜里,自己也是如此的。可那时调转马头再走回去,还可以看到小蛮孤零零地坐在树下。

    他觉得胸口闷极了,一口气颤抖着涌上喉头,一下子喷了出来。他终于忍不住在夜色中嚎啕大哭,边哭边吼道“算什么英雄!什么是英雄!”

    他也不晓得吼叫了多久,只惊得林中归鸟簌簌飞起,震得自己双耳都发麻。等觉得胸口的气终于出尽了,才猛然收声,狠狠抹了把泪,道“好。我已经哭够了。”

    此时明月初升,他也慢慢放缓了马速。他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便抬起头看了看月亮,找准个方向。可这一放缓,竟听得背后也有马蹄声,似是远远有人正在跟着。

    李伯辰心中一跳,生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是小蛮么!

    他知道这机会小得可怜,但仍一手按住刀柄,一手勒了缰绳,猛地转头看了过去。

    路上的确有一骑。但只是个黑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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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二百零九章 请君入瓮
    【】(iishu),

    这声音将他定住了。他的拳头捏得格格作响,一口气噎在喉头。

    他转脸往发声处看过去——那是在一丛矮树之后,看不到人。他立即跳下马,绕到树丛旁,看到一个女子坐在田埂头的一张藤编小凳上。

    她穿着湖绿色的衣裙,笼了一件杏黄的斗篷。身后有两个婢女,一个捧着小炭炉,一个捧着一壶茶。

    此时她身子微倾,正微笑着招呼不远处田中的一个农人——那农人刚走到田间小路旁的一颗树下,用一只粗瓷碗从大瓦罐里舀水喝。

    李伯辰盯着她的脸,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牵扯得眼睛泛酸。

    是林巧。这模样、声音、语气,都实在太熟悉了。她在做什么?出门踏青来么?还是来看着她家长工在田里做活?她为什么这样笑着叫那个人?他忍不住想,小蛮也常常这样叫我——阿辰。

    刚才他对自己说不如不见,还是就此离去。但此时那些约束和念头被抛去了脑后,他想要立即走过去,跟她说几句话,再瞧瞧她的模样、听听她的声音。

    他深吸一口气,迈出一步。

    但又听林巧道:“二哥你干活能像喝水这么勤快,我也不用天天来看着了。”

    她身后两个婢女捂嘴笑起来。那农夫的脸一下子红了,讪讪地将碗放下,又走回到田中。

    李伯辰愣住了。隔了一会儿,他慢慢退后两步,翻身上了马。

    她不是小蛮。

    ……

    四月二十九,李伯辰重回到侯城。

    已过去二十来天,他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没有最初那几天那么疼了。很多时候能尝得出食物的滋味,也能笑得出。只是偶尔想到她的时候,心里才会发闷。但这种时候赶紧转了念头去,倒也不至于撕心裂肺。

    其实这些天他一直在想一件事——与小蛮在一起的二十多天,自己算是正常的么?

    回头看,总觉得自己那时候有些浑浑噩噩。倒不是说变笨了,而是对许多该觉得不大对劲儿的事情显得麻木。他不想叫自己觉得,那是她的太素术法作用的结果,可他想起她离开那一天时自己的反应,总觉得很怪。

    只一会儿的功夫找不到她,自己的心里就慌起来。他想,这不是因为我的潜意识里,早就觉得这日子不会长久、早就觉得她迟早要走呢?

    这样一想,他都不知道自己从前对她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真的了。他想,或许再等等……再过上一个月、两个月,就知道结果了吧。

    他叹了口气,见到前面那辆车终于被放行,便牵马走到守城的军士身旁。往日里要进侯城,军士只看看脸,觉得没什么可疑的便放行了。可这一回那兵竟一伸手,道:“文牒。”

    李伯辰愣了愣。他离开孟家屯的时候走得急,文牒并没有带在身上。那兵见他迟疑,便一皱眉,又重复了一遍。

    李伯辰意识到事情有些对不劲儿,想了想,道:“军爷,我文牒没带,那我先回家去取。”

    正要转身离去,那军士却喝道:“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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