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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畏真君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沁纸花青

    孟培永这才道“啊,君侯。这个,这个……这个山上的术馆吧,它是个好东西。这个……朱厚死了,那那个术馆它……”

    李伯辰心道,原来是为了这事。朱厚在的时候仿照城中术学搞了个术馆,请他任职。如今朱厚倒台,此人还想要继续做术馆的馆主?

    但术馆和术学是两码事吧。据他所知,城中的术学教、学的可不仅仅是机关术、符术,还有另一些配套的理论。在李伯辰看来,其中某些已经算是较为深入的“数学”了。朱厚在山上封了一堆统将、统制、统领,都是笑话一般。孟培永虽说“少时搞过些机关之术”,但李伯辰估计该只是些民间匠人的手艺罢了。他不是朱厚,断不会为了过个什么大将军的瘾,就搞出些徒有其表的东西来。

    正打算婉言将此人哄走,却又想起孟娘子。思量一会儿,便在心中叹了口气,道,也罢。做事么,法度要有,人情也要有。看在她的份儿上,要是这人的要求不过分,就仍叫他做个光杆儿馆主,自己捯饬些手艺吧。

    可也得提点几句。此人虽然看着木讷,但既然有点儿官迷,也不能叫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便道“哦,是这事。孟先生,嗯……说到机关之术,既然你也对披甲车感兴趣,不如说说有没有什么改进之法?”

    在璋城术学的时候,隋子昂曾经这么问过,他倒没想过如今又拿来难为别人了。

    孟培永立时道“哦,有,有的,我就想说这个——我之前见过他们操练披那个披甲车,可是实在不灵便。哦,君侯,不是说那个履带不灵便,是那个弩箭太不灵便了。”

    这倒是真的。当日自己叫两部披甲车趴了窝,它们就无计可施了。但要是能如自己来处那里的一般,那弩箭可以自如转动,兴许还能再把自己拦上一拦。不过披甲车这东西一开始就在北原上用作阻拒妖兽,也没人真想过将其当做主战之力的。

    李伯辰想了这些,又往远处人群中看了看,心道孟娘子该也来了吧?也许一会就把他叫走了。便随口应道“是。改改最好。”

    孟培永眼睛一亮,道“是是,君侯,最好改成能转的——搁在披甲车的顶上。你看,我瞧见那个披甲车里面有三部床弩,其实没什么用嘛,不如就改成一部,做得大一些,搁在上头,再在外面也披上铁甲,就不怕坏。那弩做得大了,可不单单只射箭了,兴许还能射火油罐!”

    李伯辰道“嗯嗯,对。好了孟先生——咦?”

    这人什么来路!?

    李伯辰转过脸又将他仔仔细细打量一翻,忍不住道“孟先生,那披甲车有五对负重轮。”

    孟培永愣了愣“啊?”

    李伯辰松了口气,心里略有些失望。但随即笑了笑,意识到是自己多想了。那,这孟培友当真是有些想法的!到这时候,他为之前的轻视之意而觉得有些惭愧了。无论此人在机关之术上的造诣如何,但既然能想到这一点,可见平时是下了许多功夫的,想要保留术馆,该不是自己之前揣测的那样,纯粹为了“做官”。

    便道“孟先生,对不住,之前怠慢了。能不能说说除了披甲车之外,你还有什么别的想法?我是说机关术方面。”

    谈到这些,孟培友倒是不局促,立时道“自然有的。君侯,我从前可造过不少小东西。譬如说有个浣衣筒——筒中盛水,推动拉杆,它自己就能洗衣裳。但只能洗布衣,没法儿洗些精细的料子。还有吹鼓盒——盒中藏了几样丝竹乐器,动拉杆,它自己就能奏曲。还有些值夜侯、木驮马之类,都是为我娘子造的,但她也不怎么用。”

    说到此处该是又放松许多,笑了笑,道“其实我还想造别的。譬如说飞鸟——我造的那些都要用人力,飞鸟就不成。但要是有了术学的术心,岂不是就能自己飞了么?只是我弄不到那东西。”

    李伯辰心道,做会飞的玩意儿可没那么简单。术心诚然可以提供动力,但还得考虑些气动力学之类的事情吧。然而听到此时他已经知道,孟培友是个极有主意的人,思维非常活跃——这一点是最难得的。

    他来到此界,要说觉得这里的人与来处的人哪里最不同,便是头脑。他们的头脑都不甚灵光。这不是指他们愚笨,而是说少了很多异想天开的想法。毕竟在这样一个世道,尊卑、伦理这些东西,都把绝大多数的平民百姓限制得死死的,唯独在璋城的术学中,才体会到一些与众不同的亲切感。

    看来孟培友的确不通术学中事,但那些东西都可以学,他这些想法却是学不来的。李伯辰忍不住心道,这位孟先生要是真再学了术学的那些,只怕会是大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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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章程
    【】(iishu),

    说到这个时候,李伯辰是真起了些谈兴,便道:“孟先生你既然想要术心,从前就没想过到术学去么?”

    孟培永苦笑一下:“哎呀,君侯,术学是个新鲜的玩意儿,我这一把年纪可不行。”

    李伯辰忍不住笑了一下。孟培永也不过三十来岁,怎么称得上一把年纪了?不过术学是新鲜玩意倒是真,统共不过十多年罢了。术学中风气也更开放些,在隋国的时候就听人说雪中男男女女混在一起,有伤风化。

    但听孟培永的口气,他似乎是也想去的,只不过没勇气或者没机会罢了。

    李伯辰认真想了想——其实机关之术真的很重要,但这世上的人,至少在此时,并没有重视到一定程度。

    譬如在无量军中乃至六**中,战阵的核心始终都是修行人。除了他这个异数,从前无量军中的统领一级大多是养气境,到了战场上,战斗便围绕着主将这个核心展开。养气境修士在一班亲兵的护卫下勇往直前,余下的寻常兵卒乃至披甲车,都是为这一核心服务的。

    这种战法自然有不足——主将冲锋在前,或者身处战团当中,指挥便大大不力。虽说统制一级的将领多会在后方压阵,但真遇着难啃的骨头,统制也要上前去的。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修行、术法的存在叫个体力量的差异极大,若无人克制,一个二阶妖兽就能肆无忌惮地在战团中来回冲杀,不管有多好的战术,也无从施展了——自己昨天冲破那个百人阵就是佐证。

    可他自己是深知披甲车、机关之术有多重要的。倘若一片战场上只有下三阶的修行人,那披甲车其实可以发挥极大威力。只要如孟培永所言,更快、更强、更多些。其实这个道理别人慢慢也会明白,关键是要在他们意识到这事之前搞出自己的优势。

    他心中起了这个念头,便道:“孟先生,要是你真有机会去学那些,你会去么?”

    孟培永愣了愣才道:“啊……这个,君侯,我也有家有业……”

    李伯辰想了想,道:“要是也用不着你离家呢?”

    孟培永立时道:“君侯你要亲自教我么!?”

    李伯辰苦笑一下:“我是真的不懂这些。但你要想学,我可以想想办法。”

    孟培永道:“那好哇,那我是乐意的!”

    李伯辰笑了笑,正要再开口,听着一人道:“哎呀,李兄弟,你怎么和他也能聊到一块儿去。”

    李伯辰转脸一看,是孟娘子走了过来。听着她叫自己李兄弟,李伯辰心里也觉得很舒坦,便道:“孟大姐,我在和孟先生说机关术的事。”

    孟培永眼睛一亮,对孟娘子道:“夫人,君侯答应我说,还要留着术馆的!”

    孟娘子笑眯眯地走到孟培永身旁,从腰间一个小布袋中摸出一颗药丸,道:“这事以后再说,大郎,该吃药了。”

    孟培永立即张了嘴,孟娘子将药丸喂进去,孟培永便一口吞了,又道:“还说要请人来教我术学的。”

    孟娘子道:“也就李兄弟性子好,陪你弄那些小孩子玩意儿。”

    再看李伯辰:“李兄弟,我家大郎不会说话,要是哪儿讲错了,你可别怪他。”

    在这世上,倒真很难得见着如这对夫妻一般的相处方式。李伯辰本来还有心再和孟培永多说一会儿,但见孟娘子如此,心里未免有些不是滋味,谈兴也没了。便笑道:“孟先生有一颗赤子之心,和他说话很投缘。孟先生是身体不舒服么?那我就不拉着他了。”

    孟培永不乐意走,道:“没有没有——”

    但孟娘子一拉他:“君侯还有好多事要忙,你别缠着人家。”

    她这么一说,孟培永才愣了愣,道:“啊,哎呀,哎呀,我这人。”

    李伯辰拱手笑了笑:“孟先生,以后再向你请教。”

    孟培永赶忙也还了一礼,被孟娘子拉着走远了。李伯辰还能瞧见两人一边走,孟培永一边眉飞色舞地说些什么,孟娘子便只笑。他叹了口气,转脸去看隋不休。他在和常休说话,似乎气氛融洽,料想谈得很顺利。

    他觉得有些无聊,索性站在原地微眯双眼,运气修行起来。

    如此捱到晌午,常秋梧叫人将自己换了,三人走去山寨上吃饭。上山的路被绿荫笼罩,花草烂漫、鸟鸣阵阵,很是怡人。李伯辰便将孟培永的事说了,又道:“外公,我们向李生仪请封的时候,可不可以送一份厚礼,再叫他派一两个懂术学的人来?我之前见过李定,李定那时候在璋城的术学做事,我猜他那边此类人才不少。”

    常休道:“君侯若有意,自然可以。但,是想造些披甲车之类的东西么?只怕一时间很难。”

    李伯辰倒也知道这事。他在无量城时进过披甲车,甚至还开过。披甲车的构造说简单也简单——不过是术心提供动力驱动,外面再罩一个壳子罢了。可说难也难,其中一些精密的构造、零部件,绝不是寻常铁匠就能锻造出来的。据说很多材料得要修行人助力,或者淬炼一番、或者也蚀刻符文。也是因此,披甲车的数量并不多。

    但这事,他心里其实有些计较——他那一界中的朽木,比起钢铁也不逞多让。要用来造披甲车,会不会更容易?

    便道:“外公说得是。我只想提前储备些人才,走一招闲棋。”

    又记起昨夜隋不休说的那些话,就细细讲明了。常休想了想,道:“难怪隋公子刚才和我只闲聊了一些,我还以为他许多话里有深意。唉,隋无咎这人,也是英雄人物。但英雄落难,就更不能小觑了。”

    又道:“说起这个,君侯,还有些章程要议——你今天见着了屯里的青壮,觉得有多少人适合当兵打仗?”

    李伯辰想了想,道:“要只说人,合适的有一两百。但要说打仗,怕一个都没有。”

    常休和常秋梧都愣了愣,常秋梧道:“这怎么讲?”

    李伯辰道:“这些青壮,都能捉刀披甲。可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我看屯子里的人面黄肌瘦的不多,这些年过得该不是很苦。国难过去那么久,现在的青壮心里要说有没有恨,该是有的。可有多少就难说了。”

    “朱厚在的时候,自然可以抓壮丁,但我们不能这么干吧。即便这么干了,到了战阵上这些人想的怕不是怎么杀敌,而是怎么逃,那就没法打了。”

    常秋梧愣了愣,道:“哦……其实也有道理。”

    李伯辰也愣了愣。他还以为两人问自己“为什么”,又是心存考校之意,但瞧常秋梧的反应,他们是没想到这些么?还是说,没担心这些?

    再一想,忽然意识到,他这位外公和表孙,从前都是世家。哪怕近些年落难,该也还有世家的做派气度,虽看着随和,但在心里绝不会真放下身段。

    那就不免产生了一个问题——千年以降,豪门世家高高在上,草民唯命是从。税收、征兵这些事,没什么商量的余地。哪怕是在孟家屯,要自己真强令所有男性都入伍,违者便杀,那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反抗。因为人们早知道反抗绝不会成功的。

    常休虽然常提到“人心”,但此刻李伯辰意识到,他口中的“人心”不是草民们的人心,而是世家豪门、修行人的人心。

    然而此世与他来处终究不同,不好说谁是对的,谁是错的。不过李伯辰觉得,既然自己有与众不同的见识,不妨试一试。“为何而战”这种东西,其实是很重要的。

    此时常休道:“君侯,那你想怎么做呢?”

    李伯辰道:“我是觉得,要么叫他们明白当兵打仗能得到什么,要么明白反之会失去什么。现在咱们被侯城和玄菟围了,这事对他们来说该没什么大不了。无论此地换了谁,都得叫他们种地、纳粮吧。”

    “但妖兽要是来了,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可妖兽对不少人来说,和魔君、魔王一样,知道有,但觉着离得很远,是拿来吓唬小孩子的。之前这里说山里有妖兽,可也没见大家慌成一团,因为觉得到底有兵在和妖兽打,也许多些日子就赶出当涂山了。”

    “该有人告诉他们妖兽这东西是什么样子、会做什么。昨晚我怕山里还有妖兽,其实现在想一想,要真有,也算是好事——我们把妖兽弄进来,给大家伙瞧一瞧。”

    常休与常秋梧对视一眼,似乎对李伯辰的说辞有些不以为然。但常休仍道:“既然君侯想做这件事,那就该做。”

    李伯辰在心里笑了笑,想,做了这君侯,当真有些便利。

    三人上了山,李伯辰瞧见半山腰一片平地处起了一片木屋,料想该是朱厚从前的营寨。一个丫鬟和一个男仆已在一间屋前将吃食备好,桌边还新弄了个小炉子,热着水。

    三人落座,李伯辰见桌上的吃食很精细,有几样他都叫不出名字。刚才在山下常秋梧坐在桌后记账放粮,而今三人又跑来开小灶,方耋还得在下面忙着,李伯辰心道,这到底还是世家做派。

    待见着两人吃了七八分饱,他才开始风卷残云。常秋梧看得直愣,常休眯眼笑,道:“要不够,再吩咐做些。”

    李伯辰道:“够了,够了。”

    将嘴里的咽下去,又咕咚咕咚灌了水。见他喝水如牛饮,丫鬟和男仆也在一边抿嘴笑。

    等他撂了筷,常休笑道:“好,伯辰,咱们再说说往后几天要做的事。”

    李伯辰坐正了,心想,该要说到册封山神的事情了,便道:“外公请讲。”

    “如今都已知道你是此间主人,各种规程就都该有了。你之前说‘人才储备’,这话是正理。孟家屯千余人,未必有真正出类拔萃的,但既是初创的基业,忠心才最要紧。忠心如何来?追随得久了,自然就有了。”

    “譬如人丁登记造册、纳粮赋税、土地丈量、差、甲等委任,都要用心去办。这些事关民生,马虎不得。稍后我叫秋梧整理成册,交给你看。”

    李伯辰忙道:“外公,要说打仗,我或许懂一点。可是这些我实在一窍不通——就叫奉至能者多劳吧。”

    常休道:“也好。”

    又道:“这些民生可以不论,但军事你就不能推脱了。如今还有五十三个兵,你可有想法?”

    李伯辰道:“我倒真是想了。”

    “之前朱厚封了一堆将领,我们绝不能这么干。这五十三个人,先试试本领怎么样。有出挑的,先做十将——弄出四个什,剩下的,给我做亲卫。这班亲卫的头领,就叫方耋做吧,也是个十将。”

    “往后隋无咎要来,五十多个人是绝不够的,我们可以再从屯里征一些,补足一个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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