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激1995

    有的，怎么了？

    我的学生证丢了，能不能借你的工作证登记一下？我想去玩会电脑。

    苏文秀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

    这妹子挺敏锐的嘛

    杜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是不动声色的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苏文秀抿嘴一笑，笑容中充满少女的狡黠和俏皮，说道：我高中毕业之后就在图书馆上班，上了快两年了，从来没有一个学生喊过我苏老师，所以你肯定不是我们学校的，因为大学生都很傲气，不像你这么没脸没皮，喊比自己小的人叫老师，而且还一直喊个不停，我有那么老吗？

    90年代还没扩招，大学生都是天之骄子，不像20年后满大街都是，物以稀为贵，肯定比较傲气，杜秋千算万算，没想到在这里失算了，好在他脸皮厚，哈哈一笑，说道：你当然不老，我只是喊顺口了而已，以后不喊你老师了你看我像什么人？

    不知道，不过我看你比我更像老师。苏文秀并没有追问杜秋的身份，她步履轻快的走进了图书馆，说道：六楼的计算机房管理很严的，你就算拿着我的工作证也进不去，我带你过去吧。

    确实很严，其他图书室的服务台都设在里面，而计算机房的服务台设在外面，单独有一个类似门卫室的小屋子，窗口处摆着一台登记用的电脑，旁边还贴着未经登记，禁止入内的警示语，杜秋看着笨重而又厚实的灰色crt显示器外壳，心头泛起久违的亲切感，大步走上前去，用双手撑着窗台，探头去看电脑屏幕，发现是一款画面很粗糙的策略游戏，正聚精会神玩游戏的管理员被他吓了一跳，丢开鼠标，抬头喝道：你干什么？！

    抱歉，抱歉。杜秋退后两步，举着双手问道：这是《三国志几？3还是4？

    管理员看样子是个勤工俭学的学生，身形偏瘦，戴着眼镜，脸色苍白，似乎很久没见过太阳了，又似乎是刚才玩的太专心，真的被吓到了，臭着脸没理杜秋，不过看到苏文秀之后，表情又缓和了下来，说道：上机一小时两块钱，把证件和押金拿过来登记。

    哥们，这里能不能上网？就是那个inter网。

    不能。

    虽然在问之前就知道了答案，但杜秋仍旧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因为如果连云大的计算机房都不能上网的话，那么整个云城——或者说整个三江省——都找不到可以上网的地方，没有网络，让宅男情何以堪！




第七章 机房和营销
    1986年，京城计算机应用技术研究所和德国的一所大学合作，搭建了中国学术网，并于1987年发出了中国第一封电子邮件，1989年，国家计委利用世界银行的贷款，启动了中国国家计算机与网络设施示范网工程，这个工程简称ncfc，由主干网和中科院北大清华等高校的院校网组成，ncfc于1992年通过国家验收，1994年4月通过卫星接入国际互联网，标志着中国正式成为拥有全功能inter服务的国家。

    5个月后，也就是1994年的9月份，中国邮电部和美国商务部签署了一项有关国际互联网接入服务的协议，电信总局将通过卫星和美国第三大通讯运营商sprint合作，在京城和浦江开通两条64k专线，向公众提供互联网接入服务，这个项目在1995年1月完成，具体哪天完成的已不可考，完成之后，京城和浦江一共加起来有32个拨号端口，一个端口大概能支持1029个用户，去掉备用的端口，大概能支持500个左右的网民同时上网，虽然很寒酸，却被认为是中国互联网商业化和普及化的开端，具有重大历史意义。

    以上是杜秋穿越前所了解到的中国互联网发展史，云城是中部城市，距离京城和浦江都有不短的路途，就算那两条64k专线在1995年1月1日开通了，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就能把线缆铺过来，因此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云大身上，希望云大加入了ncfc工程，但现在看来，想太多了。

    indos95还没发布，linux还是玩具，java语言还在测试

    网景还没上市，雅虎还没注册成立公司，谷歌连影子都没有

    如果能上网，杜秋有无数发财致富的机会，但是现在一没有身份，二没有资金，只能窝在云城，满腹本事施展不出来，仿佛一条困在浅滩上的金龙，他兴致缺缺的拿出钱包，抽了十块钱，连同苏文秀的工作证一起递过去，说道：我上1小时的机。

    昨天租房子和大采购之后，从亲爹那敲诈的2000块钱还剩下900多块，全塞在钱包里，这点钱在校外不算什么，但在校内就有些惹眼了，毕竟1995年大学生一年的学费才几百块钱，生活费更是少得可怜，那个管理员看着钱包，抿了一下发干的嘴唇，问道：你要不要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

    机房里的电脑是学习用的，硬盘里没有游戏。管理员弯腰从服务台下面拿出一个装满软盘的纸盒子，说道：这有《大富翁《俄罗斯方块《炎龙骑士团《沙丘，还有我刚才玩的《三国志3，都可以租给你们，一款游戏五毛钱，时间不限，下机的时候还给我。

    这家伙很有商业头脑嘛

    貌似在1995年的时候，usb10标准都还没制定，更遑论u盘了，软盘是最常用的可擦写移动存储介质，还真的备几张

    杜秋饶有兴趣的拿起一张软盘看了看，问道：这些卖不卖，有空白的么？

    想买也行，3块钱一张，自己拿回去格式化一下就空白了。

    苏文秀在后面小声提醒道：教育超市里有这个，一张两块钱，而且是没用过的。

    一分钱一分货，我这个比教育超市里的要好。管理员挺精明，猜到苏文秀说了什么，舌灿莲花的推销道：这些是计算机系老师内部采购的软盘，从美国进口的ib原装正品，ib是世界计算机行业的龙头老大，软盘就是他们家发明的，质量最好，教育超市里的那些是台湾产的，用不了几次就坏了，再说我这里还送游戏，都是正版的，真要买的话每一款都要好几十呢。

    这盗版生意做的，我竟无言以对

    登记好了之后苏文秀就离开了，杜秋买了两张软盘，穿上鞋套，走进了开着空调和铺着地毯的机房，90年代电脑又昂贵又稀罕又容易出毛病，被当作公主伺候，防冷防热，防潮防灰，把机房搞的跟五星酒店的总统套房一样。

    云城大学虽然是教育部直属的重点大学，但排名比较靠后，得不到太多资源，云城本地的经济水平有限，也提供不了多少财政支持，因此学校硬件条件很一般，机房里的电脑都是俗称的386，即采用80386当cpu的兼容机，80386是英特尔于1985年发布的芯片，落后1993年发布的奔腾芯片整整两代，可以说早就落伍了。

    1的内存，40的硬盘，33hz的cpu，14吋的球面显示器，滚轮式的机械鼠标

    好寒酸的配置，好怀旧的感觉

    林大伟是个喜欢追逐新潮的家伙，一有钱就得瑟，在1993年以练打字为由买了台杂牌的386电脑，练了没几天就丢在家里吃灰了，后来被杜秋当游戏机用，幼儿园还没毕业的时候就能熟练使用dos命令打开各种游戏了，小学时学编程也是用它入门的，一直用到2000年才淘汰换了新的，后来读大学时还经常用虚拟机装dos来怀旧，因此对1995年的电脑并不陌生，使用起来完全不成问题。

    杜秋折腾了几分钟后发现虽然上不了互联网，但可以上云大的校内局域网，网络里有五十多台计算机在线，他在上面逛了一会，发现全都是机房里的电脑，和他这台一样，硬盘里空空如也，没什么好玩的，于是决定去服务器看看。

    1995年国内懂计算机的人很少，又没经历过互联网浪潮的洗礼，网络安全意识几乎等于零，杜秋没费什么功夫就破解了服务器的管理员密码，服务器用的是sun公司的solaris工作站，配置比机房的电脑好很多，硬盘里放了不少东西，大都是计算机系的老师存储的，他饶有兴趣的浏览了一遍之后，把里面的论文和文档全都下载了，放进刚才买的软盘里，准备打印出来细看，了解一下当前国内计算机行业的具体情况。

    2016年的u盘以g为单位，存储文字类的小东西根本不用担心容量问题，但是1995年的软盘只有144，很快就装不下了，杜秋只好去找管理员再买两张软盘。在交易的时候，他又探身看了看电脑屏幕，本来是想侃几句《三国志的攻略，和管理员混个脸熟，方便以后继续来上机，结果发现屏幕上显示的不是游戏，而是一个c/c++编译界面。

    哥们，你这写的是什么程序？

    我在做毕业设计。管理员把找零递给杜秋，语气淡然但表情傲然的说道：打算写一个压缩软件。

    1995年网速慢，硬盘小，搞压缩软件是很有前途的事情，杜秋顿时来了兴趣，他趴在服务台上看了几行代码，问道：你用哪种算法，lz77，lz78，还是lz？

    lz77lz78和lz是数据压缩领域最常用的三个基础算法，写压缩软件很难避开它们，管理员见他问的专业，收敛了傲然之态，说道：我用的是deflate算法。

    杜秋一听，立刻明白他在写一个zip类的压缩程序，deflate算法是lz77的一个变种，由传奇程序员菲利普卡兹发明并免费发放，凡是采用这种算法压缩出来的文件均以zip为扩展名，其中最著名的一款，就是曾经在indos95和indos98时代占据压缩软件市场统治地位的inzip。

    基于dos还是基于indos？

    indos，我觉得indos的图形操作界面是未来的发展趋势，现在电脑降价很快，越来越便宜了，纯命令行的dos使用难度太高，不适合普通人。

    看来1995年国内民众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迟钝嘛，苏文海能通过价格预测电脑未来会普及，这哥们同样也预测到了

    基于indos的话，好像有个inzip用的也是deflate算法。

    我知道，但是inzip不太适合中国人的使用习惯，我打算优化一下，写一个纯中文的

    杜秋只听了几句，就知道这家伙要干什么，他准备山寨inzip，套个中文外壳，再添加一些无关紧要的花哨功能，当作自己的毕业设计作品，这和某些科研机构把国外的开源软件拿回来，改改图标，换上中文界面，然后标榜拥有自主知识产权骗经费的行为如出一辙。

    管理员很会察言观色，见杜秋表情有些玩味，于是讪讪然的停止了讲解，问道：你也是计算机系的？我以前没见过你，大三的还是研究生？

    我不是计算机系的。杜秋含糊掉自己的身份，自我介绍道：我叫杜秋，你呢？

    我叫袁天钢，计算机二班的。

    听到这个名字，杜秋忍不住笑了，袁天钢知道他笑什么，抓了抓本来就乱糟糟的头发，解释道：不是《一代女皇里那个袁天罡，是钢铁的钢，我可不是道士，也不会看相。

    不会看相无所谓，会看钱就好。

    杜秋把剩下的几篇论文装进软盘之后就离开了，前后只在机房呆了不到40分钟，他下到四楼苏文秀打个招呼，准备回家去研究文档，苏文秀找了个借口跟着他走出了阅览室，笑嘻嘻的问道：你猜我卖掉了几个记事本？

    5个全卖了？

    苏文秀伸出右手，在他面前来回翻了两下，然后用食指和中指摆了个v字手势，一脸得意的说道：那5个全都卖掉了，而且还收到了7个订单，总共12个。

    20块钱在2016年只够吃一顿外卖，但在1995年却相当于一个普通大学生两三天的生活费，杜秋穿越前是个技术宅，从没经过商，定价的时候完全是瞎蒙，并没有经过仔细考虑，自己也有些发虚，没想到40分钟不到就卖掉了12个，因此很是惊讶，问道：你怎么卖的？

    我把五个本子摆在服务台上展示，如果有人来问，我就说这是一个书法家寄售的作品，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现货，只能预订，想要的话先交5块钱定金，然后就有人交钱了。

    哟！妹子你商业天赋爆棚啊，居然无师自通学会了耍猴，哦不，是饥饿营销

    不仅如此，她还玩了一把概念营销，没说这是记事本，而是说这是书法作品，一下子把逼格给提高了n倍，所谓艺术无价，价格再贵也能说的过去



第八章 程序和波折
    不知道是记事本真的很受欢迎，还是营销起了作用，苏文秀不仅把那5本全卖掉了，还带回来了23个订单，相当于一夜之间赚了500多块，辉煌的业绩让苏文海为之侧目，于是也拿出50块钱入了伙，帮忙做起了记事本，杜秋对此求之不得，一来牛皮纸和内芯纸不可能一直免费，有个懂采购的人很重要，二来这家伙手稳活细，做东西又快又好，效率很高。

    苏文秀很细心，在接订单的时候让顾客自己选要在封皮上写什么文字，杜秋不用费神去想句子，专心写字，把练了20多年的本事全拿出来，隶楷行草，随意挥洒，写的不亦乐乎，三人没过多久就把所有材料都用光了，于是分开出门采购，等再回来的时候，屋子里多了一个人，正是苏文海的女朋友王慧慧。

    慧慧姐，你怎么来了，今天不上班？

    王慧慧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去年从经济管理学院毕业后去了云城市地税局工作，学历高，职务好，可以说前途一片光明，也不知道苏文海是怎么泡到手的，她拿出一张单子，说道：我是来给你们送钱的，我们科室打算订购50本记事本，这是细节要求，如果做的好的话，还可以追加。

    苏文秀轻轻咦了一声，惊讶道：这么多？

    早上我跟科长一起出去办事，她见到我用的记事本之后很喜欢，当场拍板采购一批。王慧慧从桌子上拿起一本刚做好的记事本，解释道：我们搞税务的要经常到处跑，这种本子又轻又软，内芯可以根据需要随时更换，很适合随身携带，用起来也方便。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单子递给杜秋，说道：我们科长很喜欢你的书法，想在封皮上统一写这几个字。

    杜秋拿过来一看，原来是廉洁奉公，明察秋毫八个字，忍不住笑了，说道：你们科长真有品味，思想觉悟够高。

    确实很有品位。王慧慧也笑了，笑完之后说道：她觉着牛皮纸有点掉价，跟我说了好几次如果是真皮的就好了，你们要是有空的话，不如做几个真皮的，我拿去送礼，好多弄点订单回来。

    可以啊，我们找个时间做试试。

    王慧慧把具体的细节要求说了一遍之后，从提包里掏出50块钱，说道：我也入个伙，怎么样？

    苏文海昨天免费提供了制作记事本的原材料，今天又亲自动手参与生产，只出50块钱入伙还算公平，现在王慧慧来参股，在订单和盈利大幅增长的前提下，还只拿50块钱入伙，就有占小便宜的嫌疑了，苏文秀偷偷翻了个白眼，以示不满，杜秋却含笑接过了钱，说道：慧慧姐是做税务的，应该懂公司法，不如帮忙拟个合同出来，大家都签一下，现在越做越大，搞正式一点比较好，免得以后起纠纷。

    也行。

    王慧慧草拟了个合同，签完之后就走了，苏文秀躲着自家哥哥，对杜秋抱怨道：你干嘛要让她入伙？我们又不缺那50个订单，什么都不做就拿走了四分之一的好处，真是无赖！

    做记事本只是解决身份之前赚生活费的权宜之计，杜秋并没有打算在这上面费太多心思，宽慰道：她在政府部门上班，有很强的示范效应，这笔单子如果做好了，很有可能带动其他单位或者公司也来采购，蛋糕做大了，咱们能分的更多，没必要斤斤计较。

    多了50本订单，再用纯手工制作就不合适了，苏文海把客厅里的工作台挪开，从邻居家借了台缝纫机给苏文秀用，有了机器，制造速度明显提升了不少，等到晚上6点的时候，一共做了37本出来，效率比昨天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晚上苏文秀继续去值班，杜秋则继续去机房上机，今晚不同昨日，他没有玩一会就走，而是一口气在里面呆了四个小时，打算写一个压缩软件，所谓曲不离口拳不离手，编程和其他技能一样，长期不用就会生疏，再者1995年的软硬件环境和2016年不可同日而语，笔记本电脑里的程序几乎全都不能运行，需要移植或者重写，而很多软件是不能假手于他人的，只能自己动手，得未雨绸缪，好好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