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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特别白

    结果急匆匆的进城,急匆匆的出城,对那些虚张声势的官差民壮敢怒不敢言,只能哀叹自家银钱财货被狗吃了,可少不得对那些还在排队等着进城的泄露消息。

    什么城外太平,什么鞑子已经退走,这等消息说出来开始时无人信的,可架不住看着不久前排队进城的又出城了,谁也不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来说谎。

    一来二去的,人人都知道鞑子马队退走,那些家园被毁的或许还要在城内呆些日子,其他人都是归心似箭,又有人去官差那边讨回进城的财物,官家办事的吞了钱又怎么会退出来,板着脸唬几句,要不然就挥舞着牛尾刀和铁尺吆喝恐吓,把人吓跑了算完。

    本以为可以发四个时辰的财,没曾想三个时辰不到就哄堂大散,官差副差和白役们都觉得有些扫兴,骂骂咧咧几句之后又重新提起兴致,这些日子外财不少,大伙怎么也得聚起来好好快活下。

    若是往常,常凯就跟着过去了,今日里在吊桥上吃了惊吓,一直是心神不宁的状态,总觉得要回家看看,不然就觉得没底,所以把今日勒索来的财货登记造册送去衙门后,又去外面取了自家私藏的一份,急忙赶回家去。

    作为在衙门里有身份拿着工食银的差役,常凯在怀仁县也是体面人物,住的宅院也在体面人居住区域的外围,是很齐整的宅院,这几日他外快不少,回家前还去买了包桃酥点心,切了一斤卤肉,准备犒劳全家和自己。

    常凯才到门前,却听到谈笑声从院中传来,应该有外人在,常凯家也不讲什么男女大防,他浑家是牛马贩子的女儿,待人接物的本事很不差,有外客上门常家婆姨留下聊几句也不是伤风败俗的事。

    上去拍了几下门,听到自家婆娘吆喝着出来应门,开门之后还没等常凯问,他婆娘就笑着说道:当家的,刚才家里来了兄妹三个,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儿女,说话那个有礼数,还带着份重礼,我正琢磨这等你下了值,我去张罗几个好菜招待他们一顿,还没打发人去找你,你到早回来了?

    这话听得常凯稀里糊涂,兄妹三人好人家的儿女带着重礼上门,这几重条件在脑海里过了数次都想不出是谁,但送礼上门没有推出去的道理,或许什么好事找上门来,正好冲掉上午的晦气,常凯露出笑容,快步向屋里走去。

    两位小哥,我家当家的回来了,有什么事你们和他说,不是夸口,我家当家的在衙门里也是有几分脸面的,我去给你们烧水续茶。

    几位常凯迈进堂屋,话说了半句就吞在了嘴里,屋中两位十四五岁的年轻人端坐,一个十岁大小的女孩子正领着自己的二闺女在玩,可不就是桥头那几位,现在笑容满面站起来的那个,可不就是把匕首顶在自己肚子上那位。

    常凯此时的表情有些扭曲,又有些无可奈何的苦笑,上前一步说道:几位,既然已经进城了,老常都把各位忘了,怎么还找到家里来了,且不说公平买卖,就算是真有什么争斗,又何必祸及家人?

    说这话的时候,常凯的婆娘去厨房烧水,他二女儿才四岁,懵懵懂懂的也听不出话里意思,不然就要被吓坏了,捕快常凯话里服软求饶的意思很明显,别看对方年纪小,可真要动起手来,恐怕自家就要被灭门了,在这等情形下,当然要低头做小。

    常捕头说那里话,今日我们兄弟登门是道谢来了,没有常捕头心善,我们也进不来城门的,还没通报姓名,在下朱达,这是我兄弟周青云,这位是我们的义妹秦琴。朱达笑着说道。

    常凯摇摇头,很是光棍的说道:什么心善,无非借机弄些好处,你们也知道鞑子走了,偏生要进城,也怪老常自己不长眼,打主意到你们头上,现在连家人都牵连了,这位小哥,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确实有事相求,我们兄妹要在城内买所宅院,人生地不熟的害怕有些波折,想请常捕头出面帮忙,找衙门里办事的帮忙做定契约,关节上的花费我们愿意承担。对方说得直接,朱达也开门见山。

    听到是这个事,常凯松了口气,现在面对朱达和周青云的时候他没有恼怒,只觉得害怕,尽管常凯在衙门里见识过血腥恐怖的案子,手上也不是那么干净,可面对朱达的时候总觉得浑身发冷,他能感觉出对面的半大小子会杀人,杀人就杀人,可那么冷静,对待杀人好像平常事的,还是这个年纪的,那就太古怪了。

    而且常凯办案不少,街面市井的勾当精熟,自然知道这下手最狠最没轻重的就是这等半大小子,很多老江湖都在这上面吃了大亏,丢了性命的都不少,更不要说这朱达是会武艺的,那么大的手劲,顶在胸腹间的匕首那么有分寸,又这么冷静,这样的半大小子还是少得罪微妙。

    至于边上那个总不说话的,一看就是能开弓的人物,这个年纪能开弓射箭,这还能含糊得了吗?

    好说好说,不知朱小哥什么时候办,老常保准给你张罗妥当。

    今日办,多花些银子也可以。

    既然说定了,常凯毫不含糊的领着朱达等人出门,听着他婆娘招呼大伙回来吃晚饭,自家闺女扯着小姐姐不让走,常凯心里禁不住在暗骂糊涂,老子这是把杀神们弄走,你们还这么热乎,真没见过市面吗?

    常凯在衙门里地位不算太高,可人头精熟,又不是单纯的耗费人情面子,常例银子该少的一钱不少,尽管是下午时分,签房和户房的办差吏员文书什么的都很帮忙。

    那宅子留守的人发现衙门众人是这个态度,也把自己的小心思藏住,乖乖办了房契地契,其实那房主前任主簿给他留了凭证,有这凭证后办下的房契地契才算合规,官面上挑不出毛病来,要是不出这个凭证,房契地契办了也会无效,看房子的远方亲戚又不是房主,怎么有权买卖。

    本来这人还想欺负朱达年纪小,没曾想这层关节被常凯带来的人点破,想要做点手脚都不能,这还真是常凯的人情了,常凯只求不要留后患,眼前就算看了这朱达的笑话,事后这小子拿着刀找上门来,哭都没有人理。

    等办完之后,大伙都拿了常例的好处,常凯又许了请大家吃酒,都高高兴兴的散掉,常凯也不愿意多留,要走的时候却被朱达喊住。

    在这个时候,李和正督促着原来的住户搬出去,那家人还想着多住几天再去赶路,李和没有给他们丝毫的情面,直接向外赶人,本来就是萍水相逢,还想在其中装神弄鬼,那就一分情面都不留。

    卖宅院的银子又不是自家的,这几十两又犯不上私吞后亡命天涯,现在住处都没了,看守宅院的那家人哭哭啼啼的向外走,但也没什么留下的房子。

    看到如此场面,常凯更不愿意多呆,心说自家做到这般地步,也不欠这朱达什么,要是再没完没了的纠缠,那就别怪自己翻脸了,可起了这个念头后又泄了气,心想何苦跟几个不懂事的半大孩子折腾,性命要紧,家人要紧。

    常捕头辛苦了,初来此处,仓促间每个准备,这些还请常捕头吃酒喝茶。朱达笑着说道,顺手递给常凯一个小纸包。

    尽管心存忌惮,可常凯又不得不承认,这朱达杀气重归重,可说话做事却像是读书人的样子,就和知县老爷幕僚先生和六房几位大爷一样,让人不自觉的心生敬重,想归想,掂量了下小纸包,又是二两银子,这出手真是大方,往日里这等牵线搭桥的活计,两百文就到顶了,最多加一顿酒。

    事情办妥,那常某就告辞了。常凯可不愿意和朱达再有太多牵扯。

    那就不送了,以后还少不得叨扰。朱达跟了句,常凯一愣,苦笑着转身离开,还是别叨扰的好。

    常凯到家之后,饭菜已经备好,一儿一女流着口水坐在桌边等他回来吃饭,常家娘子把他应进屋内还问了句怎么不带着那兄妹三人回来?

    你这糊涂婆娘,那是三个煞星,有妨害的,你还当贵客了?常凯不耐烦的呵斥了句。

    送了四色点心,半扇风羊,还给闺女一个小银锁,这样的煞星你怎么不多带几个回来!常家娘子直接顶了回去。

    常凯愣住,风羊是风干熏制后的羊肉,点心银锁什么的大概都有价钱,这差不多又是四五两的样子,这半大小子花钱还真不心疼,常凯突然有些盼着朱达继续叨扰了。感谢大家的订阅和月票以及打赏,谢谢大家




第一百四十一章 安顿下来之后
    做生不如做熟,有过一面之缘,多少明白彼此的份量,再说了,我们知道他家在哪里,这就更方便了。

    城外和城内没什么区别,在城外你要攀上土豪和士绅,咱们家有义父和郑巡检,在城内这官府是避不开的,何况是这样的小县城,能有几个大豪和士绅,有这常凯的关系,总比两眼一抹黑要强。

    咱们能给得起好处,也能给他苦头,这常凯不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了,能掂量得起轻重。

    住进宅子之后,李和领着张进北和李得贵跑前跑后的安置和收拾,朱达对周青云解释自己的作为。

    听了他的解释后,周青云似乎没放在心上,只是有些纳闷的说道:你好像变了一个人,从前你心里弯弯绕绕很多,可没现在这么多,现在你就和那些掌柜,不,你比那些掌柜还要弯绕,以前你是装的?

    周青云这话听着刻薄,可考虑到他的为人做事,就知道周青云就是为问而问,只是这个问题激起了朱达的感慨,却又不能明白回答,朱达沉默下来,过了一会才闷声说道:可能我就是这样的人,从前想换个活法。

    你才十几岁年纪,怎么说得和向伯袁师傅他们一样,难不成你被什么老鬼附身了。周青云对朱达的回答不屑一顾,冷嘲热讽了回去。

    双方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饭菜的香味已经飘了过来,要说这李和还真是个做管家的好材料,现在这两进宅院差不多是空空荡荡,没什么行李和装备,他带着人去外面买了些皮货回来,晚上的被褥就有了,然后雇佣几个妇人做短工,把宅院上下收拾干净,又去临街的饭铺置办了今晚和明早的饭菜,甚至还专门给那小红定了肉粥。

    如今人心惶惶的,很多人都准备搬家去大同或者太原,粗重家具什么的要发卖,明日里就能布置全了,大哥要是想要几个使唤人也容易,有些难民无家可回,收进来做下人也很便宜。李和有计划,做得也很精明。

    那个捡来的女孩王小红依旧很慌张,好歹不怎么哭了,只是非常依赖秦琴,秦琴一不在视野里就哭闹不停,倒是难为秦琴这个活泼的性子,居然也耐得住安抚和照顾。

    晚饭很丰盛,有鱼有肉,甚至还弄了一坛酒过来,大家都吃得很饱,吃完后,张进北和李得贵先被打发出去收拾自己屋子,李和也要起身去忙活,却被朱达喊住。

    三弟,这二百两银子先放在你那里,有什么花用你直接支取就好,宅子里外的事你先管起来,以后还有生意上的事要管。朱达开门见山的说道,在说之前,白花花的银子已经摆了出来。

    李和一直在朱达的生意体系下做事,对朱达身家多少比旁人有更清楚的估量,二百两现银对现在的朱达来说绝不是小钱,恐怕要占到财产的几分之几,这样一笔钱拿出来,而且放心让他花用,这就是进城后做真结义兄弟的意思了。

    真心实意,虚情假意,这个要日久天长才能体会出来,现在最实际的就是银子,实实在在的二百两银子摆在面前,让你保存和花用,而且你还知道这些银子对给予的人不是小数目,你就明白,这是信任了。

    想想从郑家集的废墟中和朱达他们重逢,一路上提心吊胆的前行,在那个时候,结义兄弟只是个承诺,到现在一切都成为了现实,这一切有多么的来之不易,李和心里很明白,他甚至想到了,如果朱达和周青云对这个承诺翻脸不认的话,他只能认帐,却没想到对方这么重诺守信,李和知道来之不易,所以会郑重珍惜。

    看到银子,听朱达说完后,李和险些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即便如此,还在那里沉默了半天,再开口的时候,声音略有些发涩:大哥,二哥,咱们今后怎么办,虽说这些银子够咱们衣食无忧很久,但总不能坐吃山空。

    你想得对,我们不能坐吃山空,窝在这里什么都不忙活的话,也会被人当成块死肉,到时候苍蝇野狗就都过来了。朱达回答说道。

    如果窝在宅院里不动,以手里的积蓄能过上很体面舒服的日子,可那样的话,建立不起人脉,始终是在孤立的状态,短时间还好,日子一久,会有很多人盯上这边,就算不知道宅子里面有许多现银,这宅子本身也是块肉,朱达和周青云有武力有智谋,经验算是不缺,并不怕事,可总是应付事不是办法。

    何况朱达不甘心如此,他不想维持个小县城的体面日子到老,朱达还想着很多可能,这些可能只能去做事才能实现,不断的忙碌,不断的拓展,在过程中发现机会和可能。

    现在的李和与朱达和周青云已经亲切随便了许多,朱达说完之后,李和又是沉吟片刻,这次他已经完全平静,再开口说话已经在考虑正题了:那我们做什么生意好?郑家集的商行还有河边新村的各项买卖,现在做恐怕不行了。

    自家兄弟,说话不用那么留面子,郑家集的私盐生意是郑巡检和我义父两边照看的,不然开不下去,现在郑家没了,我义父那边没有任何消息,私盐生意就有杀头的风险了,当然做不得,河边新村那个朱达本来说得很流利,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停顿了下,一提起那里,他就想起很多和生意无关的事,想到那日所见的惨烈和残酷,才知道本以为按捺住的心境没有平静,里面那股火还在燃烧。

    朱达的停顿每个人都有感觉,李和叹了口气,周青云开始保养弓箭,这是能让他掩饰自己的手段。

    那边的生意要从小做起,要有放心得过的,要有那样的地方,现在就算有心也不敢做了,外面不太平。在这里朱达含糊过去了,其实回到河边新村,照着从前的规制开始经营未尝不可,但官军骑兵杀光了那边的人肯定不是为了抛荒,这个风险必须要考虑。

    听到朱达说完,李和有些颓唐,摇头闷声说道:那咱们还能做什么,难道要开个饭店之类的地方,这穷乡僻壤的,能有几个在外面吃饭的。

    朱达笑了笑,声音抬高了些说道:别这么灰心,当然有生意能做!

    他这么一说,连在一边哄着小红睡觉的秦琴都注意了过来,在众人好奇企盼的目光注视下,朱达摆摆手说道:我们去搬砖!

    搬砖,听到这个词的每个人都愣住了,朱达说有生意要做,难道就是去出力帮佣,那能吃饱饭就不错了,住这么大的宅院,手里又有银子,难道去给人做粗活出力,李和倒是想的远些,难不成要做个包工的力巴头?

    好奇归好奇,朱达却不想说太多,又是安排李和把张进北和李得贵喊了进来,两人一进屋,朱达笑着问道:现在鞑子已经退走,又已经进城安顿下来了,我最后问你们一次,你们愿意留下来还是愿意走,去留两便。

    这次张进北和李得贵都没怎么迟疑,干脆利索的回答说道:愿意留下来。

    朱达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明日里我们去衙门定了契约文书,以后有你们的月钱,也有你们的差事,松懈了有责罚,做好了有奖励,明白了吗?

    两人没什么迟疑,都是跪下答应,倒是一旁的秦琴纳闷的问道:给人做奴仆有什么好的,你们怎么一点犹豫都没有?

    大小姐,我从小到大没吃过这么好的饭食,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莫说小的做牛做马,小的村里那些不做奴仆的可曾享用过?回答秦琴的是张进北,他说的很实在。

    秦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是她没接触过的生活,朱达没有让他们的对话继续下去,开始安排值夜,这个安排让张进北和李得贵很诧异,在他们想来,在县城内就是安全的,何必还要这么警惕,但确定主仆关系和身份后,他们没有质疑的权力,而且朱达和周青云也参与到值夜中,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秦琴和小红一起睡,在临睡前,秦琴问了朱达:我爹现在怎么样了,何时能回来?

    我们几个人抽不出人去找,只能托人打听了,你不用着急,鞑子来的时候,你爹肯定在太原城内,不会有事。朱达回答的很简单,秦琴知趣的没有多问。

    这一夜对朱达他们很疲惫需要休息,对捕快常凯来说也是一样,连续在城门设卡勒索,这可是辛苦活,第二天就想多睡一会,反正有人帮着点卯,没曾想天刚蒙蒙亮,外面就有人拍门,只能从炕上爬起来去开门。

    开了院门,常凯却是愣住,门外站着昨日打过交道的朱达,这年轻人满脸带笑,拱手作揖说道:常捕头,又要叨扰。

    常凯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脸上堆满了笑容,笑着说道:好说,好说。感谢大家的订阅和月票,感谢大哥为hc1978两位老友的打赏,感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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