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沧海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琴昂
无论时间怎样的推移,又怎么能忘记那曾经的刻骨铭心,胶着沉重的烦恼与忧郁,伤感与落寞,怨愤和哀伤的心情,一并袭来,此时,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随着酒精的燃烧,由激越到烧成灰烬时的安详。
刘春花流泪了,泪水和着酒,一饮而尽,心中的痛苦碎了,撤向风中。
借着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刘春花双手举起酒瓶,又往口中倒了一大口酒,她站着摇晃几下,人倒在床上,意识似飘在太空中,头晕目旋,房间在旋转,整个内心翻江倒海起来,胃里的酒水拼命向上涌,心里难受得不断打嗝,她坚强地翻起身,扶着墙,摸到卫生间,趴到坐便器上,哗啦啦凶猛地呕吐,黄疸吐出了,连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了。
吐完后,刘春花虚脱得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站不起来,坐不住,不管怎样躺在床上,人都难受得要死。她抓起床头柜上电话,要总机接通外线,呼叫王大海的bb机,呼叫完后,她又拿起酒瓶,泼泼洒洒地咕噜下剩余的酒,不一会儿,人就昏睡过去。
此时,王大海与张胖子、欧阳傲雪正坐在五光十色的卡拉厅,沉浸在合同签订的喜悦之中。今天,由于昨天的教训,王大海的bb机始终没有离身,信息刚到,马上翻看:“大海!快来。”,已经是深夜时分,是谁发来的信息呢,王大海肯定地判断是刘春花发来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又发生了什么事?
王大海跟张胖子和欧阳傲雪说了一声,迅速离开,通过114查询台,问到了发送bb机信息的地址是港口招待所,他打面的立即赶到港口招待所,在前台服务员的帮助下,知道发送信息的房间是2014号。王大海把自己的bb机信息给领班看了看,并说明肯定有紧急情况,同时掏出自己的身份证递给服务员做抵押。当领班打开房门,迎面扑来的是浓烈的酒味,躺在床上的是刘春花。
从床上扶起不省人事的刘春花,王大海用毛巾擦去她胸前的呕吐物,大声地叫着:“春花!春花!我是大海啊。”
脸色煞白的刘春花,紧闭着双眼,一点反应都没有。王大海担心她出现什么意外,赶紧掐掐她的脉搏,虽然跳得比常人快一点,但是,有跳就好。王大海舒了一口气,看看小圆桌上倒放的酒瓶,明白过来,原来是刘春花没有吃菜,空腹喝酒,自己把自己喝醉酒了。他到卫生间拿了一条毛巾,打了一脸盆热水,准备给刘春花抹一抹脸和手脚,让她安静地休息一下。
当王大海拧干手中的毛巾,准备给刘春花擦洗的时候,床上的刘春花上身动了一下,接着哇地一声,口吐鲜血,溢满两颊和颈部。王大海心里一惊,迅速清理干净刘春花口中的血块,轻轻地把她的头侧过来,好让她能吐得顺畅一点,不至于堵住咽喉窒息。王大海又急忙拨打招待所总机,让他们赶快呼叫一辆救护车。
医护人员给刘春花接上氧气,用担架把她抬进车内,救护车飞速驶入医院。
手术室外,王大海坐在墙边的靠椅上,双手撑着额头,内心焦急地盼望着刘春花平安无事。接到电话,刘春花的母亲披着一件军大衣,在刘春花父亲的搀扶下,急急忙忙地从走廊那一头冲过来。刘春花的母亲四处寻找刘春花的身影,空空的走廊里没有看见。于是,急着大声说:“我的女儿呢?”
王大海走上前,迎向刘春花的母亲,用手指着急救室说:“在里面。”
刘春花的母亲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亮着红灯的急救室三个字,突然,嘴里一边哭喊着:“这怎么得了哟!我的女儿啊!”一边人就往手术室里冲。
刘春花的父亲上前一把抱住自己的老伴,使劲往回拽,拽到离急救室三到五米远的地方,放下自己的老伴说:“不能这样,影响医生的工作,不是害了女儿吗?”
刘春花的母亲停止了哭泣,盯着王大海骂:“你就是那个劳改犯吧。”她垫起脚,跳起来,伸手抓住王大海的衣领,刘春花的母亲由于身体矮小,几乎是吊在王大海的胸前,王大海只好弯着腰给她抓着衣领。
“我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要你拿命来抵。”刘春花的母亲一双怒目像要吃人似的瞪着王大海骂,她感到还不解气,松开抓住衣领的手,用力打在王大海一点都没有退让的脸颊,寂静的走廊里回荡着“啪”的一声响亮巴掌。刘春花的母亲接着骂:“你是畜牲,你是魔鬼,就是你这个害人精啦!玩弄了我女儿的感情,害得我女儿好惨啦。你走,你走得远远的,我不想再看到你。”
刘春花的父亲扒开老伴的手,等她打过骂完出了口气后,干脆用军大衣把她整个人包起来,像抱小孩似的把刘春花的母亲抱到椅子上,强制着让她安静,耐心等待医生的消息。
王大海像一尊雕塑静静地立在空旷的走廊中。
急救室的门开了,一位医生走出门外,解下自己的口罩说:“病人患有胃溃疡,这次发病是喝酒过量,造成出血过多,出现休克症状,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如果送来迟了,发生胃穿孔,那就不好说了。”
刘春花的父亲说:“谢谢您!医生您辛苦了。”
刘春花的母亲说:“我女儿什么时间能回家。”
医生说:“现在必须留院观察,输液止血消炎。如果不出现反复,明天就可以回家休养。”
护士从急救室里推出一辆平躺车,上面躺着刘春花,挂着输液的瓶子,刘春花已经能睁开眼,静静地看着围在车子周边的父母、王大海和闻声赶来的章文、王小荷。
当刘春花转移安置到病床上,已经是凌晨三点。刘春花的母亲肿得金鱼似的水泡眼里含着晶莹的泪花,她握着刘春花的手心痛地说:“女儿啊!你怎么做傻事呢?”
刘春花的父亲拉开老伴说:“你还嫌春花没有烦够,不能再添乱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他又亲切地看着刘春花,笑着说,“只要人没事就好,你现在的任务是配合医生治疗,尽快恢复健康。”
刘春花的母亲从病床上刚站起来,不知是疲劳的原因,还是怄王大海的气,人还没站直,就要倒下去的样子,刘春花的父亲眼明手快,伸出手臂拦腰抱住,刘春花母亲这才站稳。刘春花的母亲推了一下老伴说:“你对孩子真是铁石心肠,就像没事人似的。”
王大海端来一把椅子放在刘春花的母亲旁,她不但不坐,反而一脚把椅子踹翻,开口又骂:“警察的儿子是警察,小偷的儿子是小偷,你这个劳改犯还不赶快滚走,不要玷污刘家清白的门面。”
听着母亲的唠叨,刘春花微微抬起插着输液针的手臂,当着父母的面,做要拔针的动作。刘春花的母亲急忙把刘春花的手放到被子里,一再叮咛刘春花,并交待章文、王小荷注意看好后,才与老伴一起依依不舍地离开病房。
刘春花问王大海:“这是怎么回事?”
“你当时口吐鲜血,我叫了救护车把你送到这里。”
“为什么要救我?”
“是你发传呼给我的。”
“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
“你现在刚好一点,不能激动,要静养。”
“我不要你的虚情假意。”
“你不要这样,如果再不信,到手术室拿把刀,把我的心剖出来给你看。”
“春花姐,我站在你这一边,打哥哥这个花心大萝卜。”王小荷用手拍打着王大海,然后,从包里掏出一盒藕粉,拆开,用开水泡了一小碗,用调羹喂刘春花吃,“医生说,藕粉是养胃的,这几天要少吃多餐。”
刘春花吃完藕粉糊,安静地睡了,不一会,打起了轻微的鼾声。王大海坐在刘春花病床边沿,默默地看着刘春花苍白的脸庞。
王小荷收拾好调羹和碗,对王大海说:“哥哥,长江念书的大学派出所来信,要家长过去签字担保,说什么,长江跟着学生到街上拉标语,喊口号。”她说着从口袋拿出一个信封交给王大海,接着说:“妈妈说,叫哥哥去把长江打一顿,如果再跑,打断他的腿。”
章文说:“海哥,你回去睡一下,明天还要坐车奔波。这里有小荷和我,你还不放心。”
王大海说:“你们回去,明天来早一点,帮助结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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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天之骄子
王大海与章文一起,接刘春花出院,安排回家休养。王大海又送张胖子和欧阳傲雪离开滨江后,坐上去省城的客车,奔向王长江念书的大学。
八十年代初期称大学生是天之骄子,参加高考,千军万马闯过独木桥,最后只有少数人胜利地录取为大学生,他们是当时的精英,也是时代的宠儿。那时,考进大学就意味着成为“公家的人”,吃“皇粮”。考上大学就等于有了铁饭碗,毕业后工作包分配,也可以分配住房。
走出极端年代的恶梦,面对开放世界的人们开始觉醒。大学生以“为振兴中华而读书”为己任,走在希望的田野上,吟唱崔健的“一无所有”,背诵北岛和舒婷的朦胧诗,伴着“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的音乐跳集体舞,是一种激情澎湃、梦想飞扬的年代。
王长江高中毕业后参加高考,以总分学校第四的好成绩,达到全国重点大学分数线。王长江的第一志愿是填报警察大学,经过身体检查顺利通过,离自己的梦想只差一步之遥,感觉马上就要穿上制服,头戴大盖帽,站在闪耀着蔚蓝威严的人民警察阵列,做个顶天立地的铮铮硬汉,以浩然正气,铁肩担道义,永远保持一个挺立的姿势,坚守的姿势,奋战的姿势,做一个捍卫国家和人民安全惩治犯罪的脊梁。
然而,王长江的上大学之路不是一帆风顺,第一志愿夭折,没有录取,因为在政审的时候,审到王长江的哥哥王大海是在押劳改犯,不符合警察大学录取条件,退回了王长江的档案。理想的世界轰然坍塌,王长江感觉面前的一切黯然失色,浑身的血向胸口涌来,鬓角里的筋一阵一阵地刺痛地抽着。他最担心的事还是残酷地发生了,难道这个社会就像人们所说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犯事,株连九族。不管犯事的人是冤曲的还是被迫害的,因为有个这样的哥哥,王长江就是二等公民。
王长江回到家,关上门,灭掉灯,闭上眼,倒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哥哥王大海的身影,那在心底深处的是思念还是憎恨,自从哥哥进去以后,王长江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心头总有一个磨盘压着,让他有不可能翻身的感觉,宣泄的泪水只能在没人的时候才能向外流淌,有时他真想从自己的胸膛里把那颗越来越沉重的心拉出来,抛到遥远的太平洋。他不敢去监狱看望哥哥,生怕去了以后就在他的脸上刻下犯人家属的烙印。哥哥写来的信,他也不回信,想以这种方式保住自己的这一片净土。
其实,现实没有王长江想像得那么绝望,班主任家访,找王长江谈心,说在特殊时期时期,你家要有“地富反坏右”黑五类什么的,你真的就不能有去读大学奢望,随时被抄家,还要陪着去批斗等非人的迫害,不但不能学习,几乎被剥夺所有做人的尊严和基本的生存发展空间。就像印度电影流浪者里说的,法官的儿子就是法官,贼的儿子永远是贼。
班主任让王长江树立起对自己人生前途的信心,像王长江的情况不能填报公安国防生之类,其它院校是一视同仁。最终,王长江被省城的师范大学录取,师范大学里不收学杂费、住宿费,每月还有18元的生活补贴,基本能维持王长江的日常生活,家里虽然困难,每学期还能带来100块钱,用于购买衣物和书籍,王长江节省下买衣服的钱,购买了一部半导体的收音机,在熄灯睡觉时,可以躲在被窝里收听“英语九百句”和其它的文艺节目。
同学们扑在书上,就像是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拼尽全力,去摘取梦中的金苹果。晚自习时,图书馆里座无虚席,鸦雀无声,带着白天里的疑惑和思考,走进案头的书籍,或查找、或考证、或核对,埋头于书堆中翻阅,追踪逐源,一经考对,豁然开朗。偶尔有翻书的哗啦声,却又引起学子们雅兴大发,即席在心头吟诵“唯有南风旧相识,偷开门户又翻书。”古人的词句。
一天晚自习时,天气闷热,忽然,电闪千里,雷霆纵横,狂风裹挟着豆大的雨滴密集地拍打大地上的万物。图书馆里的白炽灯瞬间里,白亮得刺眼,随即熄灭,整个图书馆,乃至窗外空旷的校区漆黑一片。
此时,胆小的人没有惊慌失措,贪玩的人也没有振臂高呼。而是像久经沙场的战士,家里条件好的,把平时买的蜡烛,从自己的书包里摸出来,放在自己桌前点亮,不一会儿,有三、四个桌前烛光亮起来。买不起蜡烛的同学,在朦胧中,背诵一些东西。或者,在遐想遨游。
坐在王长江前面的是一位女同学,名字叫李萍,比他矮一届的滨江老乡。上高中时,王长江与女同学保持一定的距离,同桌的要在中间划一道三八线,互不侵犯。王长江是课代表,有时,需要传达老师的讲话,没有办法就隔着一张课桌,对着女生唉几声,再红着脸说完老师的话。有的时候,干脆写个字条放在桌上就慌忙溜之大吉。虽然上大学了,王长江在这方面还是觉得脸红心跳,不好意思开口向前面的老乡借光。
在王长江凝望窗外黑暗,默念顾城的诗一代人时,他的眼前亮起烛光。坐在前面的学妹李萍,她转过身,把一根蜡烛移到王长江的桌上,微笑着说:“自己独享这一片烛光,实在是太奢侈了。”
王长江马上把桌上的书籍收拾到桌屉里,拿过学妹的蜡烛,倒过来在桌面滴了几滴蜡,把蜡烛固定在桌子的中间。他说:“谢谢你的光明。我拿什么来报答你呢?”
听到王长江这么实在的回答,李萍捂着自己的嘴,嘿嘿地小声笑着说:“这片光明啊,照在学哥这里,是物有所值。就像是苹果掉到牛顿的头上而发现了万有引力一样,说不定,这点光明可能让世界上又要诞生一个奇迹呢。”
王长江心里也像是给这烛光照亮堂,李萍的几句话,像是几杯香醇的美酒,灌得王长江面红耳赤,感觉自己的思维迟钝,一时找不到幽默的词句,只好如实说:“我是看着漆黑的窗外,联想到顾城的诗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我也喜欢朦胧诗、哲理诗呀什么的。把你的那小聚宝本子拿出来给我抄一抄,就当是为普及诗歌文化做贡献吧。”李萍心里知道,王长江喜欢写诗,已经在报刊上发表了几首小诗,这件事他应该是乐意接受的。
正如李萍所想的一样,王长江像是遇到了知音,翻了一下自己的笔记本,高兴地把笔记本递给李萍说:“我的字写得丑,你可不要笑话。”
李萍接过王长江的绿色塑料印花封面的笔记本,摊开在她的左手边。又拿出自己一本新的红色塑料印花封面的笔记本,翻开压在手掌下。
王长江笔记本里密麻麻的抄录了不少诗句,李萍找了一些自己喜欢的短句,工整地抄写在自己的笔记本上:
她把带血的头颅,/放在生命的天平上,/让所有苟活者,/都失去了重量。
韩瀚--重量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飘满了死者弯曲的道理。
北岛--回答
李萍低头抄了几页纸,停下手中的笔,前后翻看着王长江的笔记本,没有找到舒婷的诗。李萍在大学“五一”红五月的晚会上,学姐深情的朗诵,真让她感动得要掉泪。就急着问王长江:“怎么没抄舒婷的致橡树呀?”
王长江一直注视着面前的她,皮肤非常的白,从手到胳膊,再到脖子和脸颊都是非常的白净,尤其她那双手,像一对白璧一样,温润如玉,洁白无瑕。她的手离王长江的胸前不到十公分,王长江能够清晰地看到她纤细的指甲,似透明的玉石,上面飘着淡白的月牙儿。
她的眼睛是那种标准的丹凤眼,眉毛细长而舒展,微微翘起的鼻子,薄薄的嘴唇,五官精致,搭配合理。王长江感觉是芙蓉如面,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大胆地看一位女生,她安静抄写的样子,时不时的抿一抿嘴,皱一皱眉,这些,都给王长江一种非常美好的感觉,这是一种难以名状的美,一种直透人心的美,让闷热的阅览室变得那么清**漫,微弱的烛光格外熠熠生辉。
当王长江与李萍相互对视的时候,她水灵灵的眼睛顽皮地忽闪着,王长江感觉有点局促,对李萍的问话,结结巴巴地说:“那首诗是没有抄。”
李萍想,是不是那首诗不好,所以,王长江就没有抄,她问:“你认为那首诗怎么样?”
“是一首优美深沉的爱情诗。”王长江从刚才的恍惚中清醒过来,按照自己的见解,为不影响其他同学看书,特意压低自己的嗓门,给李萍滔滔不绝地说起来,“诗人以橡树为对象表达了爱情的热烈、诚挚和坚贞。诗人要表达的是那种比肩站立,风雨同舟的爱情。有共同的伟岸和高尚,有共鸣的思想和灵魂,扎根于同一块根基上,同甘共苦、冷暖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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