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阁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三戒大师
也有人不服气的小声问道:“既然把生丝说得一文不值,那你干嘛还下乡收丝”
唐友德手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身。他胖大的身躯,在一众弓着腰的社首面前,显得颇有压迫感。
“有道是人弃我取。现在织机的价格不足往年三成,熟练织工的工钱也砍去大半。我准备趁机砸个几万两银子进去,只要咬牙坚持几年,等到别的机户都改行了,我的生意自然就会好转。”
说着,他拍了拍一个社首的肩膀,一脸凝重道:“我这时候入行,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的。为了能熬过这个寒冬,只能给到这个价格了。共度时艰,共度时艰吧……”
见众人还不说话,唐友德便弯腰折起马扎,作势转身道:“我这趟出来,也没打算一定要在哪收丝,还准备去和县、芜湖转转。等我转一圈回来,诸位给个准信如何”
“这……”众社首闻言慌了神,他们多精明的人,焉能听不出唐友德这话里威胁之意
你们不答应,老子就去别处收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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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恶少的基本修养
那些社首目瞪口呆的看着,一个接一个,整整十来个赤着上身、持着铁棍的凶汉,从藏身的船舱跃上码头。
这极具震慑力的场面,吓得他们两股战战,险些跪在唐友德面前。
“唐老板有话好好说,不要动粗……”
“我们都说要卖了,四钱也可以的……”
“闪一边去。”看着那些凶汉围到赵昊身边,唐友德便知道肯定有麻烦发生,推开那些社首,过去插嘴问道:“怎么了”
赵昊简单说明情况,又问唐友德道:“这里可有汤家圩的社首”
见唐有德点头,赵昊便沉声道:“当我欠你个人情,让他带路去汤家圩!”
赵公子虽然热血上头,却没失去冷静。跑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分析过,自己的优势和劣势在哪里,又该如何扬长避短!
“汤家圩的人,快给我们带路。”唐友德居然没有迟疑,转头朝那些社首吼一嗓子。
那汤家圩的社首,正是头一个跟唐友德谈妥的那位,马上自告奋勇道:“我带路,跟我走!”
其余的社首哪能让他吃独食也跟着一起朝汤家圩跑去。
汤家圩是个有着四五十户人家的圩子。
所谓圩子,便是外头有壕沟的围墙,前些年闹倭寇时,东南不知多少村落都建了这种圩子以自保。
圩子内环境封闭,所居的大都是同宗同族。偶有外姓人杂居其中,也是备受欺负的。
譬如此时,汤家圩的几十个汤姓族人,便将圩子里唯一一户姓吴的人家,围了个里外三层,水泄不通!
“假和尚,滚出来!”
“四丫头,你个丢尽祖宗脸的贱人,滚出汤家圩去!”
“兀那鸟大汉,你不是挺能打吗有本事出来啊!”
他们一边骂着污言秽语,一边将石头、牛粪雨点般丢进院中。
院子里,正屋房门紧闭,一个披头散发、脸上还有清晰掌印的女人,正在帮吴玉包扎伤口。不时有石块、砖头从破碎的窗扇丢进来,她却置若罔闻,似乎根本不受影响。
高武手里攥着一根熟铁棍,肩膀抵着房门,拿一只眼从门缝观察外头。
他和吴玉还是稍稍晚了一步,那些汤家人已经找上门来。
可吴玉家的女人也不是好惹的,居然跟那些大老爷们厮打起来。只是身单力弱,几下被人家擒下,还打了一记耳光!
吴玉赶回来时,正看见自己娘子挨打,登时就发了疯,再不跟汤家人客气。冲上去一阵拳打脚踢,就将那几人打得满地找牙、四散而逃。
两人本打算带着吴玉的娘子,赶紧逃出汤家圩,可人家把圩子门一关,他们只能退回了这里。
只见这时汤家人越聚越多。仗着人多势众,他们踹开院门,潮水般涌进了院子里。
这就是他们最大的弱点,敌众我寡,人主我客!
高武却依然面不改色,这种乡间斗殴的场面,对身经百战的戚家军队正来说,算得了什么
吴玉包扎好了伤口,也提着根七尺长的铁棍,走到高武身边,神情平静道:“他们已经进了院子,我可以开杀戒了。”
“不可。”高武伸手拦住他,说出自己早就盘算好的想法。“等天黑。”
高武还记得不久前,赵守正曾说过的那句《大明律》,‘凡夜无故入人家内者,杖八十。主家登时杀死者,勿论!’
所以天黑,是动手的前提条件。
他娘子也拉住吴玉,低声道:“怎么说,我也姓汤,不要闹出人命……”
“唉,欺人太甚!”吴玉重重一杵铁棍,将门槛石砸得火星四溅。
这时,赵昊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汤家圩。
这回赵昊倒没用两条腿跑,唐友德命个社首,将骑来的毛驴让给了赵昊……其实还有一头瘦驴,但唐胖子看看自己的体型,还是没有造孽。
于是余鹏牵着驴,赵昊骑着驴,跟着那姓汤的社首,带着二三十号人,浩浩荡荡杀到了圩子外。
那汤社首同时也是这圩子里的族长,不然凭什么让他当社首
看到大白天的圩门紧闭,他知道里头肯定有事发生,急得跺脚大喊道:“开门,快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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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威风凛凛赵公子
那些汤家圩的乡民,登时就被镇住了。一个赤身铁棍大汉,都能把他们吓得不敢进屋,何况又来了十多个
赵昊也被他们吓了一跳,一旁的余鹏忙小声解释道:“这是活闹鬼的玩法,吊嘚么的人……”
原来这是蔡家巷弟兄们开片前,涨自己威风、灭他人志气的手段。类似于毛利战舞……
汤社首赶忙挡在两帮人中间,朝着赵昊作揖连连道:“公子息怒,不要伤了和气,等小人问清楚……”
却见唐友德指着汤社首的鼻子骂道:“姓汤的,我这些朋友伤一根汗毛,你休想卖我一根丝!”
“不会的,不会的,都是误会,误会……”汤社首朝两人一阵点头哈腰,就差跪下磕头,好容易稳住了赵昊一伙。便回过身来,黑着脸对那为首的乡民道:“老二,你想作死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唉,都是那假和尚的错。”汤老二先给吴玉扣个帽子,然后才吞吞吐吐道:“这不今天在给桑田浇水吗假和尚忽然蹦出来,挖开了水渠,要把咱们的水引到他的田里,大伙自然不干,就争吵起来……”
“你放屁!”屋门猛地推开,四丫柳眉倒竖走出来,指着汤老二骂道:“去年修渠时,我家男人一个顶你们三个出力,凭什么不让我们浇水!”
“都是你们两个不要脸的晦气,才惹得老天爷不下雨的!”汤老二振振有词的说着荒谬的理由。
可更荒谬的是,一众汤姓族人居然还不住点头,显然是信服这说法的。
赵昊不禁气极反笑,招手示意吴玉夫妇过来,问道:“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不要脸的事,居然能惹得老天爷都不下雨”
“公子,我……”吴玉羞愧的低下了头。
那四丫却昂着头,觉得自己的事无不可对人言。“好叫这位公子知道,民妇名唤汤四丫。五年前,当涂闹倭寇,我一家人正好到县城走亲戚,结果爹妈兄弟都被倭寇杀了,我也被他们抓住了。”
“倭寇带着抢来的女人一路往东,准备坐船出海时,被戚家军打了埋伏。”四丫伶牙俐齿,浑不像一般的农村妇女。“当时我掉到水里,就是被我家男人救下的,那时……他还是个和尚。”
吴玉的脸更红了,但紧紧握住了妻子的手,接过了她的话头道:
“大军正在转战,不可能把救下来的妇女送回原籍,大帅便命她们随军,帮着照顾伤员,洗洗刷刷。后来女人们陆续回了家,四丫却一直留了下来……”
“我就是看中他了。”汤四丫目光灼灼的看着吴玉道:“整天死缠着他,说他杀了那么多人,还喝酒吃肉,该犯得戒都犯了,还差一条色戒吗”
“僧兵是可以喝酒吃肉的……”吴玉小声申辩道。
“总之我就赖上他了,跟他从南到北了五年,就连大帅和他的师兄们,也劝他还俗。”汤四丫骄傲的一挺胸道:“他最听大帅的话,就乖乖蓄了头发,跟我回了家……”
说到这,汤四丫脸上的骄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齿寒。
“这些年,我不知道多少次跟我男人,说起汤家圩的好,说这里是鱼米之乡,圩子里都是亲人……可没想到的是,我们把他们当成亲人,他们却把我们当成了仇人!”
“你别瞎说,谁知道你在外头,有没有跟倭寇睡在一起还又带了个野和尚回来!”那汤老二终于忍不住插嘴道:“我们汤家圩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放你娘的屁!老娘只有吴玉一个男人!”汤四丫狠狠啐一口道:“何况根本就不是为这个!是因为你们瓜分了我们家的田地房产,又被我硬生生要回来。你们才整天到处造谣,说我两口子的坏话!”
听到这里,赵昊基本明白了。他抬抬手,示意汤四丫稍安勿躁。
汤四丫早就听恩公说起,这骑驴少年是他的主人,自然乖乖闭嘴。
赵昊目光转向汤社首,幽幽问道:“这些事,你都知道吧”
“呃,有所耳闻。”汤社首忙陪笑道:“但四丫不也说了吗田产都还她了。”
“应当应分的事,还有脸拿出来说”唐友德冷笑一声,从旁给赵昊帮腔道:“白种了人家五年地,给租子了没有!”
“这……”汤社首一时语塞。
“还个屁!”汤四丫冷笑道:“他们还以为我不知道,把原先我家靠河的肥地,给换成了靠山的瘦田!”
“真他娘,净干没的事儿!”唐友德义愤填膺,见赵昊奇怪的看着自己,便一拍胸脯道:“公子别看我这样,也曾为抗倭捐过大几千两的!最看不得戚家军的抗倭英雄受委屈……”
赵昊却给他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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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二十棍子扎扎实实打下去,汤老二皮开肉绽,直接晕厥过去。
可还没完。
只见族人们将他塞进竹笼里,抬出了院去。
“不会出人命吧”赵昊见状不由咋舌。
“公子少见了,像这种,打完了都要浸猪笼的。”唐友德却司空见惯道:“罪过大的,直接塞进石头去淹死。罪过轻的,头还可以露出水面。”
顿一顿,他哂笑道:“做做样子而已,咱们一走就会放人的。”
“哦。”赵昊点点头,放下心来。暗道,我真是个善良的少年。
汤社首又将族人臭骂一通,统统撵走,这才陪着小心对骑驴少年道:“公子爷可消了气。”
“气是消了。但有些事儿,咱们还得说道说道。”赵昊面无表情道:“方才这位娘子说,你们把人家的地给换了,有没有这回事儿”
“有,是我耳根太软,没坚持住。”汤社首假假给了自己一耳光道:“回头就给他们换过来。”
“多谢公子仗义相助,但不用麻烦了。”汤四丫却忽然道:“我们准备搬走,不回这汤家圩了!”
“那正好。”赵昊抚掌笑道:“汤社首可将田产宅院作价收购,给你夫妻充作安家费。”
“要按原先田产的价!”唐友德忙提个醒。
“没问题……”汤社首倒不发愁收购四丫的田产,待他低低的价格吃进去,将来随便转手一卖,就能小赚一笔。
“只是小人的家当全都变成了生丝,一时拿不出银子,还得请四丫夫妇等个几日……”
“不用等,从卖丝的银子里扣掉就成。”赵昊多精的人啊,能让他钻这个空子
赵昊问了问四丫有多少田,然后便掐指算道:“南直隶一亩上好水田是二十两一亩,桑田十两一亩。四丫家一共一亩半水田,两亩半桑田,合计五十五两。”
又看看这破院子道:“这宅子不值几个钱,就不要计较了,统共给六十两就成了。”
“公子公道极了。”唐友德竖起大拇指。
“公子,你说的是苏州的地价吧”汤社首却哭丧着脸道:“我们这小地方水田十两一亩任你选,如今桑田更不值钱!”
这屋子五两倒是值了,可羊毛出在羊身上,加在一起就亏得他肝儿疼了。
在他看来,给四丫三十两就撑破天了。
“我还没算完呢,急什么”赵昊却咳嗽一声,不满的瞥一眼汤社首,接着道:“还有我这位吴兄弟的汤药费,算你二十两。还有十几个兄弟,不能白跑一趟吧少说也得二十两。”
说着他又看看唐友德道:“老唐,你想要多少跑腿钱”
“我就算了吧。”唐友德看汤社首跳河的心都有了,便摆摆手,没瞎凑热闹。
“那我的调解费也免了吧。”赵昊大方的一摆手,对那汤社首笑道:“正好凑个一百两,一点都不多吧”
“确实不多,公子厚道。”唐有德点点头,心说这时机、分寸拿捏的刚刚好,不愁姓汤的不就范。
要是汤社首不答应,他弟弟的一顿打不白挨了吗
但汤社首还是想努力一下,可他刚要讲价,赵昊却一抬手道:“对了,本公子习惯一口价,你废话一句,加一百两,两千斤丝扣完为止。”
汤社首便猛然闭上嘴,默默盘算起来。丝价五钱银子一斤,他两千斤丝可以卖一千两银子。扣掉这一百两,他还有九百两,相当于一斤丝卖了四钱五。
这个价还是有得赚,而且还得了四丫的房产田地,算来算去,也就是少赚个几十两。
要是再犹犹豫豫,丝都卖不出去!
这样一想,岂能因小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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