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阁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三戒大师
因为有正事,赵守正难得没喝高。
半夜回到家,见儿子还在等自己,他便一边喝着解酒汤,一边将自己今天请客的事情说给赵昊,然后忐忑问道:“儿子,这么弄对吗?”
“条条大路通北京,走得通就是对的。”赵昊微笑道。
“那去诏狱见那五个人的事儿……”赵守正又问道:“用再跟亲家说说吗?”
“岳父要看你的能力,你去找他岂不减分?”赵昊淡淡道:“明天父亲带着老申直管去就行了,凭你们双状元的满腔正气,还压不住东厂的流芳百世?”
“儿子,说正事儿呢,别拿你爹开心。”赵守正讪笑道:“说实话,为父真有点儿打怵去那种地方。”
他十年前挨了那顿板子,到现在每年过冬屁股都痒得厉害。可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我也说正经的。”赵昊正色道:“这时候就是要有惊人之举,才能让大家对你印象深刻啊!”
“去吧父亲,继‘部院街拳打小阁老’、‘一月成堤保昆山’、‘单枪匹马守潮州’之后,再来个‘状元郎结伴闯龙潭’!”赵昊拊掌笑道:“完美!”
“你有安排吗?”赵守正小声问道。
“我怎么知道你们要去诏狱啊?”赵昊两手一摊,给他鼓劲儿道:“父亲,身为阁老,就是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去吧,展现你的杀手本能吧!”
ps.继续继续哈。
小阁老 第一百三十四章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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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赵守正便约上申时行到东厂衙门踢馆。
两人穿戴整齐,乘着官轿来到东安门迤北,东河沿一带。过桥以后,便见一座青砖灰瓦、其貌不扬的衙门,衙门前还立着一面牌坊,上书‘百世流芳’四个大字。
要不是八字墙下,立着十二名头戴圆帽,身穿蟒衣,脚蹬白色皮靴,腰悬双刀、面容凶狠的番子,还真没法将这个有着崇高追求的衙门,跟臭名昭著的东厂联系在一起。
东厂设立于永乐十八年,是干什么的就不用多说了。总之大明朝上上下下都知道,只要被东厂抓进了诏狱。能活着走出来的官员寥寥无几。只要能做到这一点的……比如海瑞,大概率倒真能百世流芳。
这个臭名昭著的特务机构人人避之不及,守门的番子整天看着空空的街道发呆。今天有官轿主动上门着实稀罕,他们一时居然没反应过来,直到那两顶三品官轿到了近前,那带头的白靴校尉才喝止道:“快落轿,这里‘文官落轿、武将下马’不知道吗?”
两顶轿子这才停下来,轿夫掀开轿帘,申时行和赵守正联袂走下轿来。
守门的番子都看傻了,只见两位大人鼻梁上架着大框墨镜,嘴上叼着雪茄,最弔的是每人的脖子上还搭了一条白色的羊驼毛围巾。
虽然不明白这打扮是什么鬼,但番子总觉得很不爽。要不是看他们身穿着三品的官袍,非揍他俩个生活不能自理不可。
“你们是哪个衙门的?”白靴校尉制止住躁动的手下,还算客气问道。
“吏部申侍郎。”
“礼部赵侍郎前来投贴见你们掌班。”两人的长随赶紧将两人的名帖奉上。
听到两人的名号,白靴校尉神情一动,说一声‘稍候。’便赶紧转身跑进去通报。看得众番子一愣一愣,心说头儿什么时候这么清廉且勤快了?不要门包不说,还亲自进去通报?
那边申时行见状也暗暗松口气。其实今次他是有赌的成分。
一个月后的廷推,申状元也是有想法的。虽然他当过一任大主考,按说入阁是稳的了。但他毕竟年资还是稍浅了点,前头还有马部堂,还有南京的几位部堂,而且在野官员也有被推荐的资格……比如前番被高阁老整下去的潘部堂,更别说原先那些阁老了,所以要是廷推被人顶下来也毫不意外。
申时行这个人表面不动声色,内心戏特别的多。他看到素来‘大象砍了鼻子——装猪’的赵侍郎,竟忽然一反常态活跃起来,而且一张罗便是牵动朝野的大事儿!就猜到公明哥哥也生了浑水摸鱼的念头。
申状元之所以这么笃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年初搭档担任会试主考那回。那次赵二爷扮猪吃老虎的表现,让他大受震撼——尤其是后来传胪,张相公只是因为一个儿子成了榜眼,就被朝野戳着脊梁骂。
而赵侍郎明明两百多个徒孙中了进士,却非但没收获骂声,反而还被人称赞他有大智慧——赵二爷以夸张的表演完美避嫌,又通过让亲家大公子落第,证明的自己公正无私。
后来人们还给他起了个绰号叫‘酣睡的赵侍郎’,以此形容他装糊涂的本事。
现在酣睡的赵侍郎都打起精神来了,不是为了入阁拜相还能为了什么事儿?
恰好,申时行也是这样外欲浑迹、内抱不群之人,于是当机立断,放弃多年的韬光养晦,决定跟赵二爷一把,和他共享大功德,以增加廷推的把握。
~~
虽然昨晚申状元已经下决心,就是龙潭虎穴也要陪赵守正闯一闯了。却没想到今天一见面,他便把自己打扮成这副尊荣……
申时行扶一扶沉甸甸的墨镜,心中暗叹,今儿是阴天啊,都快看不清路了。
“公明兄,我们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他小声问道。
“这样才有杀手气质。”赵守正顺一顺儿媳送自己的围巾道:“你没看过动画片上,杀手都是这么穿的吗?”
“哦,有印象了。”申时行生疏的抽着雪茄,不小心入了肺,便忍不住咳嗽两声。“不过杀手气质,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们今天就是要展现出杀手本能,震慑住东厂这帮人!”赵守正扶一扶墨镜,将气势提到最高道:“恶人还需恶人磨!就是要让他们知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哪怕东厂也要讲王法的!”
“说得好!”申时行忙赞一声,心中却暗叹,东厂要是讲王法,那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但他面上一点没流露出来,因为他总觉的公明兄这样做,肯定有自己没想到的高明之处……
那就拭目以待,看看这东厂,到底能不能讲道理了。
等候不多时,那白靴校尉出来,说掌班张公公有请。
两人便跟着那校尉进去东厂衙门,转过照壁就看到正厅左边的小厅中,供奉着岳武穆塑像。可见任何组织都是自认为正义的,没人会觉得自己是天生坏蛋。
然而讽刺的是,就在岳飞祠后面不远处,便是人间炼狱般的诏狱……
东厂掌班太监张大受,在二厅中接见了两位侍郎。冯公公在宫里整日伴驾,东厂这边的大事小情,都是由张公公负责。
上茶后,两位状元郎道明来意。
张公公一边翘着兰花指,撇去茶盏中的浮沫,一边面无表情道:“这不合规矩啊。诏狱里头关的都是钦犯,没有旨意外臣不能提审。”
“我们一个吏部侍郎、一个礼部侍郎,都不是刑部侍郎,怎么也谈不上提审吧?”申时行分辩道:“我只是代表部里,来跟他们聊聊。他们都是朝廷命官,如今下了诏狱,吏部不能不问问明白的。”
“探监也不行。”张大受哼一声,任凭申时行如何劝说,他都不为所动。被说烦了便道:“你们文官什么时候给我们太监开过后门?”
“现在就是在帮你!”一直没说话的赵守正忽然开口了。说着他摘下了大墨镜,用那养精蓄锐良久的杀手目光,紧紧盯住了张大受:
“张公公是吧?希望你明白,我们是来帮你们的!”
“帮我们?”张大受似乎被赵守正犀利的眼神,直勾勾看得心发毛道:“什么意思?”
“前番你们冯公公的亲信把我们的人拿回来,还要廷杖,是因为他们反对张相公夺情!”赵守正便气势十足的大声道:“然而现在皇上已经准了张相公回籍,那邓以赞和熊敦朴的奏章也正是此意!你们还要坚持廷杖,这是要让皇上和冯公公做恶人吗?”
“呃……”张大受咽口吐沫道:“廷不廷杖我们也说了不算啊,那是宫里的意思。”
“不要总拿宫里的意思搪塞!”赵守正有力的一摆手道:“现在明明有机会让那些年轻人认错,以全皇上的颜面。你们却要横加阻拦,到底是何居心啊?”
说着他不待张大受回答,便朝着西边一抱拳,满脸沉痛道:“皇上才十五岁啊!就下旨廷杖官员,而且还是五个!这让天下人怎么看?这让史书中怎么记载?你也是读过内书堂的,难道不知道‘左顺门之变’对世宗肃皇帝的伤害吗?!”
张大受张嘴结舌竟无以反驳。
赵守正这才叹口气,放缓语气道:“张公公,你是皇上的内臣,我和申大人是皇上的日讲官,咱们都是皇上最近的人,要事事替皇上着想,一切以皇上为重啊!皇上还小,就更是如此了……”
“哎……”张大受虽然听不大懂,但大受震撼道:“好吧,咱家也不能输给两位侍郎,这回就破个例吧。”
说着他一招手道:“来人,带两位侍郎去诏狱……”
申时行都看傻了,没想到这太监还真吃公明兄的嘴炮?
一直到出了二厅,走到诏狱门前时,他才如梦初醒道:“公明兄,你竟然真的说服他们了。”
“这就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赵二爷拿起围巾擦擦汗道:“瑶泉兄,下面就看你的了。”
“放心,我有把握。”申时行自信的笑笑,两人便在领班太监的带领下,进去了阴森的诏狱。
~~
申时行何等理智,自凡出手就一定极有把握。
他的策略是先拿下邓以赞和熊敦朴,然后以点带面,完成任务。
而且这两人当初坐馆时,申时行正是教习庶吉士的老师,与他们相处了三年,建立起比较深厚的感情,而且对两人也了解颇深。
门生攻讦座师,本来就承受着极大的压力。加之两人入狱后虽没受刑,那点胆色已经被诏狱中幽暗恶劣的环境摧毁的差多了。所以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坚强……
当他们知道因为自己的缘故,座主被气得大出血,就彻底硬气不起来了……
申时行便对两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告诉他们误会他们座师了。其实张相公想的跟他们一样,也是先归葬离开京城再说……但他们不分青红皂白把老师骂一通,张相公是何等的心痛?
但师生反目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对老师和学生都太有害了。所以还是跟皇上认个错,说自己太年轻,想事情太简单,以为用激将法能让皇上快点放老师回乡,没想到捅了这么大篓子出来。
这样皇上最多把你们外放,张相公也会原谅你们,你们的首倡之功仍在,且不会被视为欺师灭祖,皆大欢喜不好吗?
ps.明天,其实是今天,是岳母生日,今年轮到我们主办,所以明天白天肯定没时间写字了。晚上还有两篇约稿(一个是写给新作者的心得;一个是公益性质的童话)都到了死线,必须要写完了。只能请假一天哈,周一见……
小阁老 第一百三十五章 真状元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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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诏狱中沉郁着积年的腐臭,是臭虫跳蚤老鼠的乐园。耳边回荡着绝望的呻吟声,那是刚受过刑或染病濒死的钦犯在哀嚎。
人在这样可怕的环境中,唯有靠最顽强的意志才能支撑着不崩溃。而顽强的意志来自于坚定的信念,当信念被瓦解,崩溃也就随之而来了。
邓、熊二人得知座主大出血后,已然吓尿了。又被申时行鞭辟入里的教训了一番,一直支撑他们的那股子舍身卫道的信念便崩塌了。
两人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自己太年轻太单纯,有时候还很幼稚。对不起师相的栽培……
“你们先对不起的是皇上和国家。”申时行语重心长道:“要好好反省!”
“是是。”两人忙点头不迭,哭得更厉害了。
“好了别哭了。”申时行说着从袖中掏出两份文稿道:“这是我替你们写好的认错奏疏,看看没问题就抄一下,以免再说错什么话,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多谢教习。”邓以赞、熊敦朴已经被申时行彻底唬住了,乖乖将两份奏疏一字不漏的抄下来。
赵守正也看傻了,这老申平时规矩的要命,连《金瓶梅》都不看,没想到路子也这么野。
“公明兄有要补充的吗?”申时行客气问道。
“没有没有。”赵守正忙摆摆手,唯恐说错话,破坏了申时行的忽悠大计。
“那好,你们回去耐心等着吧。”申时行点点头,对可怜巴巴的两人道:“很快就有好消息的。只是有一桩,千万别再胡说八道了。”
“教习放一万个心,打死我们也不说了。”两人点头如捣蒜,熊敦朴还抹泪道:“我都后悔死了,那些人太坏了……”
小熊话没说完,便看到申时行的目光陡然转冷,他忍不住一哆嗦,赶紧把话头硬咽下去。
“再胡说,你们就别指望走出诏狱了。”申时行冷冷一挥手。
两人瑟缩着向两位侍郎拱手告退,便被狱卒带了下去。
~~
不一会儿,新科进士邹元标被带进了充作问询室的牢头房。
一看到这二位,邹元标噗通就跪下了,磕头哽咽道:“让二位老师担心了!”
申时行和赵守正正是他会试的正副主考啊。
“唉,尔瞻。你糊涂啊!做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跟我们两个商量一下呢?”申时行虽是责怪,语气中却透着浓浓的舔犊深情。
“学生头脑一热,一时义愤就上了书,也是怕牵连二位老师。”邹元标满脸羞愧道:“没想到二位老师还是为学生身赴龙潭。”
“你既然叫一声老师,我们当然不能不管你,就是龙潭虎穴也得把你捞出来。”申时行叹息道:“当然,为师知道你心怀正义、满腔热血,也绝对相信你上疏的本意是好的。”
“是……”邹元标点点头,挺直腰杆道:“学生的偶像便是本家前辈兰谷先生!”
申时行闻言看一眼赵守正,他大概明白为何这邹元标会突然跳出来了。
所谓兰谷先生就是因弹倒严嵩名扬天下的邹应龙。此人时与海瑞齐名,秉公执法、不徇私情,隆庆年间曾数次惩治冯保的爪牙,遭到冯保的忌恨。
万历初,邹应龙外放云南巡抚。部将兵败后被冯保抓住机会,安排人交章弹劾,结果将他削籍为民,永不叙用。
在这个过程中,张居正与邹应龙身为同门,却一直冷眼旁观。自然招致士林非议,认为他为了讨好冯保,故意见死不救,甚至助纣为虐。
估计这就是邹元标对张居正恶感的由来。
“你先看看这个吧。”申时行指了指桌上两份奏疏,旁边还搁着未干的笔墨,显然是刚刚写就的。
“是。”邹元标应一声,便依言拿起来一看。只见那是邓、熊二人的认错书。看着看着,他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腰杆儿也没那么挺直了。
他是上书声援人家的,现在正主都认罪了,他当然登时就没了立场。
“看到了没有,他们已经承认,自己是受人蛊惑的,以为这样能帮到自己老师,没想到却反而害得张相公一病不起!”申时行略略提高声调,一脸恨铁不成钢道:
“他们俩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愣头青,你更是连愣头青都算不上!你才考中进士几天啊你?你现在连正式的官职都没有,只是在部里观政。什么叫观政啊你告诉我?!”
“回老师,观政者,遍观政事,谙练政体,然后擢任之。”
“说白了就是让你学习如何做官,你现在已经学会了吗?”申时行语气愈发严厉的问道。
“未曾。”邹元标惭愧摇头。中进士以后他请假归省了半年,才回刑部上班没几天,连十三清吏司都是干什么的还没搞清呢。
“那你也敢妄言国政,讥讽首辅?!”申时行重重一拍桌子,愤怒的呵斥道:
“凭你个什么都不懂的书呆子,竟敢说什么‘陛下以居正有利社稷耶?’——张相公执政六年来,国家有什么变化,你难道看不见吗?这不叫有利于社稷,那叫什么?!”
“张相公有经天纬地之才,哪怕是他的政敌也都公认。到了你这里,竟敢说什么‘居正才虽可为,学术则偏,志虽欲为,自用太甚’!”申时行越说越生气,但吐字始终十分清晰,生怕面前这个江西人听不懂自己的吴腔官话一般。
“你举例说了三件事——设施乖张者:学额缩减、所以进贤未广!决囚必盈,是断刑太滥也!还有黄河泛滥成灾,老百姓水深火热,官府却不闻不问。”申时行说完批驳道:
“先说黄河泛滥,你说朝廷不管不问?好,我问你,自从隆庆二年开始,为了修好黄河,换了多少任河道总理?换了多少个方案,每年又砸进去多少钱?”
“这……”邹元标瞠目结舌,无法回答。
“我告诉你,换了五任河道总理!换了五套方案!每年投入都不下百万两!朝廷什么时候也没不管不问过!”申时行冷笑一声道:
“我还告诉你,学额缩减,是为了打击那些不学无术的地主商人,窃取生员的功名,逃避朝廷的税赋!”
“决囚必盈,是因为官员追求所谓仁名,哪怕穷凶极恶也当杀不杀,以至于恶人肆无忌惮,社会风气败坏!多杀是为了扭转这十多年来过于宽松的刑罚,让良善百姓可以免于恐惧,这才是真正的仁政!”申时行似乎把诏狱当成了课堂,严厉教诲他的学生道:
“国家律法是为这个国家绝大多数人服务的,不是某些官员用来捞取资本的工具,更不应该是恶人的庇护所!你在刑部都学了些什么东西,我看你是被那个艾穆洗脑了吧?!”
“是……”邹元标满头大汗,颓然点头道:“学生深受熙亭先生影响。”
熙亭是艾穆的号。
“他一个举人出身,为了出人头地,才故作惊人之语,故为惊人之举!你一个正牌进士,有必要跟着哗众取宠吗?简直是幼稚到了极点!”申时行劈头盖脸数落道:
“你自己回想一下奏疏中那些丧心之语,是一个正常的官员该说出来的话吗?你受他的毒害太深了!”
邹元标一个初入官场的新丁,哪抵得过申状元的化骨绵掌?情绪最终彻底崩溃,噗通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道:
“学生确实被艾穆引入歧途了……”
“行了,别哭了。”申时行这才放缓语气道:“真知道自己错了?”
“真知道了……”邹元标擤擤鼻涕,使劲点头道。
申状元又好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然后才让他起来,从袖中掏出第三份草稿道:
“为师替你写好了一份认错书……”
~~
第四个被带进来的是刑部主事沈思孝。
申时行一改之前对邓、熊二个年轻翰林的和颜悦色,也不像对邹元标那样以门生视之。他端坐在方桌上首也不说话,只直勾勾盯着沈思孝。
沈主事被看得心头发毛,低头不敢跟申状元对视,正好看见面前摆着三份奏疏,登时心中一紧。
“想看就看吧。”申时行淡淡道。
沈思孝谢过之后,便拿起三份奏本翻看起来,登时脸色大变。
倒不只是因为前头的后头的都服软了,因为那邓以赞、熊敦朴和邹元标的认错书上,皆异口同声供述他们是受人蛊惑的——
前两者说,有人告诉他们以学生的身份劝老师,会有奇效。而且那些人也会跟着上疏,到时候法不责众,不会有人受到惩罚云云。
邹元标则说,有前辈告诉他们,为了大明每个官员都有义务上疏,所以他才跟着上书的。
虽然都没有指名道姓,但紧跟着邓、熊二人上书的就只有他和艾穆啊!
邹元标则是跟着他俩上书的,而且三人还都是刑部的……
这他喵的跟指名道姓有什么区别?
“他们怎么能这样呢?”沈思孝脸都绿了。好么,这三份认罪状一上,他和艾穆直接从舍生取义之士,变成借星变煽动混乱、阴谋针对元辅的罪魁祸首了。
“星变次日,你们五个还有另外两人,在灯市口胡家酒楼一起吃酒,当时都聊了些什么,需要我重复一遍吗?”申时行冷冷道。
赵守正都听傻了,这是邹元标刚刚告诉他俩的。申时行这现炒现卖的本事,不去开炒货店都可惜了。
那边沈思孝还巴巴望向赵守正,希望这位贵同年能帮自己说句话。然而赵状元根本没注意到他,依然沉浸在申状元的这番骚操作中……
“我看在公明兄的份上,也给你一个机会。”申时行说着,从袖中掏出第四份草稿道:“抄一下,或者出去换艾穆进来。”
小阁老 第一百三十六章 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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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牢头房。
待那沈思孝抄完了认错书,失魂落魄出去。
牢头请示道:“还有一个,现在传吗?”
“有劳了。”申时行客气的点点头,却将沈思孝的奏本吹干墨迹,连带之前的三本,小心收入了夹袋中。显然没有给艾穆看的意思。
做这动作时,他看一眼赵守正,只见赵二爷专心看着墙角的老鼠,仿佛没注意他的动作。
申状元心头一颤道:‘公明哥哥又开始藏拙了。’
其实他也知道,这种火火中取栗的事情,一个弄不好就会烫到手。唉,但是没办法,该出手时就不能犹豫,谁让自己没那么个好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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