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女尊]蒹葭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司晨客
阿桑吩咐蒲柔做这些事的时候,子羽就在旁边看着,他眼睛里闪着不明意义的光芒。等到阿桑拖着沉重的步伐转身离开时,他忙上前搀扶。阿桑被季秀放弃,原本觉得自己形影相吊,想不到子羽却在这时候上前,大感意外,想起方才一幕幕净被子羽看在眼中,苦笑着问他:“你都看到了?怎么样,想不到我竟然是这么坏的一个人吧?”
子羽疑惑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原本我还担心你太过单纯,怕被奸人蒙蔽,如今才知道,原来那些不过是你的伪装。你真的好厉害!竟有几分当年姜姬大人的风采!这下子我总算不担心了!”他眼睛亮晶晶的,竟然满脸崇拜。却原来他从小在权力中枢耳濡目染,姜妧、姜姬、南离、赢牧诗这些人的手段全都看在眼中,习以为常,所以阿桑的这些伪装,在他看来再正常不过了。
阿桑一愣,料不到子羽竟会这么说,默然半晌,摇了摇头。“你把我想得太高了。我没那么精明,也没那么意志坚定。其实秀秀他……我一直是想娶他的,只可惜……”她摆了摆手,终于没有说下去。
这下子轮到子羽愕然了。阿桑却没有给子羽思考的机会。她谢绝了他的搀扶,大踏步向前面走去。子羽一个分神,竟被她甩在后面好远。他赫然发现,阿桑走的方向压根不是回姜家的路。他急忙跟在阿桑后面,却在姜宇家门口被姜宇的两个小侍拦了下来。“几位村寨首领正在议事,子羽君就算已经追随阿桑大人,到底是没有过明路的,又是祭宫的见习祭司,恐怕不方便旁听吧。”姜宇的小侍们毫不遮掩地说道。南离出征之后捷报频传,祭宫声望大振,村寨首领们连带着姜宇在内,都甚觉灰头土脸,往下头吩咐事情的时候阻力重重,故而这两个小侍对子羽丝毫没有好脸色。
防守严密的姜宇私宅中,除却姚寨、赢寨之外的全体首领副首领悉数在位。姚寨和赢寨因为南离和赢牧诗的关系,最近已经偏向祭宫一方,故而他们聚会的时候,理直气壮地将其排斥在外。
“几个月下来,大致就是这些人了。”姜宇神色严肃。
“动手吧,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若是走漏了风声,被他们知晓,反而不美。”阿桑说道。她刚刚同季秀大闹过一场,只觉得心神分外疲惫。
在座的几个人互相对望了一眼,最后姒寨的首领也就是青叶的母亲姒娘硬着头皮开口了:“根据我们的调查,季秀同这些人关系匪浅,时有接触。阿桑,你年纪到底轻些,且容我倚老卖老说一句,万万不可因私情误了大事啊。”
阿桑垂下了眼睛,隐藏住眼睛里哀伤和愤怒的情绪。她原本就预计到,在场诸人定然会对季秀之事有所非议,然而在姒娘她们真的问出来的时候,阿桑还是觉得不适。“季秀没问题。”她垂着眼睛说,声音却比平时提高了些声量,“他身边监视的人,是我母亲亲自管的,从开荒的所在到姜寨,一直有人盯着。若他有什么不妥,我母亲早就直接动手了,无须经过我。”
姜姬尽管号称归隐,不再理事,但是威名尚存,任谁也不敢把她当做寻常不顶事的老太太一般看待。阿桑把姜姬抬出来,彻底按了姒娘她们的心,任谁也再挑不出不是来。姒娘尴尬笑道:“原来如此。还是姜姬大人老辣。”
阿桑只觉得心神疲惫得恨不得倒头就睡,却不得不勉强做出柔和的表情。正在这时,她又听见有人问:“其实流血冲突,非我们本愿。给对手安插一个通敌的罪名,大动干戈,更是有违天和。偏阿桑你同大祭司相看两厌,若非如此,只要你使出当年姜姬大人五成的功夫来,哄得大祭司神魂颠倒,祭宫只怕早就俯首称臣了。”
类似的言论阿桑这几年来听了无数次,她只觉得厌烦,甚至是愤怒。当公事非要和私事混为一谈,必须由她借着妻主的威严和恩爱的情分来强迫对方退让的时候,她觉得丢脸。首领者,有能力者居之,靠夫妻之间的感情逼迫男人低头的话,这样的女首领,又能率领着稷下川走多远呢?故而她从不愿和南离谈论公事。当姜姬他们借着她的名义要挟南离和祭宫的时候,她和南离也只有和离这一条路可走了。更何况,她们借着她的名义要挟祭宫所做的事情,有很多根本只是意气之争,无关大局,越发让人觉得低俗不堪。
“大祭司也就算了。那位从来就是不安分的,不是有人说他是靠着跟姜妧和赢牧诗睡觉,才爬到如今的位置上的吗?现在又和那什么妘寨的少寨主不清不楚。据我来看,那妘寨的少寨主除了长相不赖,又有什么能比得上阿桑的?别的不说,妘寨穷得快吃不了饭了,她们少寨主不是前头还跑来找我们借粮食吗?”有人说。
“依我说,阿桑你弃了大祭司,和子羽君来往,才真正是好眼光。子羽君文武双全,心思单纯,待人真诚,虽然他是祭宫的见习祭司,但若是娶了他,他定然一心一意向着咱们。”又有人出主意道。
阿桑听着众人七嘴八舌地关心她的感情生活,只觉得耳朵嗡嗡地响个不停,脑门子闷闷的痛。然而那天晚上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她强撑着跟众人商讨完一切的细节,彻夜未眠。那天姜宇家的火光也足足燃了一个晚上。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整个稷下川鸡飞狗跳,风云变色。许多人被指控以通敌的罪名,处死的处死,关押的关押。他们中有一部分是姬姓部落等野心勃勃常年怀着侵略**的势力派来的内奸,证据确凿,被极快地处以死刑。还有些是清白无辜的祭宫信徒,只因他们的存在对村寨势力的发展不利,故而趁机被揪了出来,或杀或关,威慑力十足。
赢牧诗闻讯后大发雷霆,亲自奔赴姜寨问罪,被姜姬轻巧地以阿桑正在安胎不见外客一句话给打发了。此时祭宫的精锐尽被南离调出去统率军队,赢牧诗手边可用之人有限,发动几场舆论战煽风点火倒勉强够使,然而若要同姜寨硬怼,实在力有不逮,也只能咬牙切齿地先行退下,预备等到南离率精锐回来,再好好算一算账。
“你这次做得不错,不负我的教导。”事后盘点之时,姜姬很满意地向阿桑说道。
但是阿桑却一点开心的样子都没有。“好累。”她眉宇间尽是寂寞。那天夜里村寨首领议事之后,她足足在家中睡了三天三夜,这才缓过神来,然而整个人却依然觉得有些发虚,有种被整个掏空了的感觉。
姜姬一愣,然而想到女儿这次着实不容易,耐着性子安抚她:“你有孕在身,难免疲累。女人皆是从此间过来的,不足为奇。”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整日谋划这些争权夺利的事情,心好累。”阿桑道,“小时候我便告诉你,我不喜欢这些,你说等到我长大,自然会喜欢了。可是如今我当上了村寨首领,才发现自己仍然不喜欢。我只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寻个偏僻的地方住下,过没人打扰的生活。”
第83章 第 83 章
姜姬的脸色变了数变。
“喜欢的人?是谁?”姜姬喝问道,“南离?季秀?南离肯嫁你,不外是发现你有同鸟兽沟通的能力,知道你必将成器。你去问问他,若你什么也不是,他肯不肯放弃大祭司的位置,心甘情愿跟你走?至于季秀?你们还能回到过去吗?一个杂种便想拐了我呕心沥血辛苦调教的女儿走,姬燕明果真算计过人!”
阿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沉默了很久。“现在……现在都没有了。”她颓然说道。
“可这个首领,我实在不想干下去了。责任太重,我承担不起。你那么喜欢子羽,不如栽培他去好了,或者青叶、荷露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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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闹!”姜姬道,但是几乎是立即的,她眼睛里又露出深切的悲哀,“我不是任人唯亲,也不是非要女人当首领不可。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我暗中教导你十年,我哪里还有第二个十年?更何况,祭宫自姜妧做大祭司开始,就内奸遍地,若是任由他们做大而不加限制,稷下川早晚变成第二个姬姓部落。阿桑,你能想见你的姐妹过那样蛮不讲理、被压迫被贬低被掠夺的日子吗?”
“还有,还有季秀。”姜姬看着阿桑,仿佛一直能看到她的心里去,“ 你为了他费尽心机做了一些事情,我一直装作不知道。但是若是你不当这个首领了,这些事情立即会暴露于众人面前。你觉得到了这时候,季秀还能活命吗?”
……
深夜。这日正是月亮从缺到圆运转周期的第一日,故而天空中星月全无,伸手不见五指。季秀在蒲柔家的一个小角落窝着,睁着眼睛静静地发呆,睡意全无。他耳边时不时传来蒲柔和田丰欢好时候的喘息呻吟声,隐隐约约夹杂着几声孩子的哭声。
季秀突然间心里有些烦躁,想爬起来出门溜达,想到隐藏在暗中日夜监视他的那几个人,一下子全没了兴致。这半个月里稷下川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姬姓部落这些年陆陆续续潜伏进来以及策反的一批人,竟然被拔除了大半,令季秀目瞪口呆,始料未及。他隐约间开始明白阿桑的所作所为是为他好,担心他的安危,但是他却始终不能原谅他。在他看来,她不信任他,也不够爱他,是比失去生命更加令人难过的事情。阿桑始终是辜负了他,他为什么要谅解她?
正在这时,附近突然有清晰的口哨声响起,带着奇异而熟悉的节奏,季秀的脸色一下子变了。黑暗中,他开始害怕得浑身颤抖,甚至上下牙开始打战。但是他终于裹紧了自己的衣服,走出门去。
来人手里拿着火把,火光照见了他带着笑容的微笑的脸。这张脸季秀一点也不陌生。暗夜中光线能见度到底有限,在掩盖了一些细节之后,这张脸摆在季秀对面,宛如他在河边水面上照见的影子。
“哥哥。”季秀犹豫了一下,战战兢兢地叫道。
“不要叫我哥哥。你不过是个狗杂种,我父亲当年路过姜寨,为了下火,同姜寨的臭婆娘滚在一起生出来的狗杂种。跟着姬燕明学了几年,却压根没有学到什么本事。你又有什么资格姓姬!”来人冷冷道。
季秀努力露出笑容:“是。你说的对。”
“但是我一向仁慈,给了你机会。原本以为你会全心全意的把握,结果呢?我如今才知道你在阳奉阴违!若不是你出工不出力,我们也不会死这么多人!到了你该付出代价的时候了。”来人宣布道。
季秀仿佛看到死亡在一片冰寒中在向他招手。这些天他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他以为他会不甘心,他以为他会有所留恋,然而真正面对审判的时候,想起阿桑和她说过的话,他突然觉得连死亡都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了。她不爱他,她也不信任他。他心灰意冷,赫然发现,他同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早就已经被无情地斩断了。
“我愿意接受惩罚。”季秀低眉顺目地说道。
“惩罚?”来人冷冷一笑,“看你的样子,似乎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了吧?怎么,你爱的人不喜欢你,就想一死了之?没那么容易!如果死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情,我又何必冒着风险,扮作你的样子混到这里?我今天过来,是为了告诉你,你死亡的方式。姬燕明耗费心力琢磨你这么多年,若你不多给他宝贝女儿制造些麻烦,岂不是太亏了吗?”
来人凑到季秀耳边,向着季秀低低说了一席话。季秀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双臂,他从未想到,一心求死也是这么艰难的事情。
“其实这也是为了成全你。”来人循循善诱,“若你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反而坐实了你奸细的身份。你深爱的女人只会立即忘了你,跟她宠到骨子里的南离双宿双飞,生儿育女。难道你就不想,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一点记忆?”
……
那年冬天是一个寒冬。铺天盖地而来的大雪封锁了所有道路,也掩盖了悄无声息中发生的罪行。姜姬以季秀这些天一直乖巧呆在蒲柔家,嫌疑尽消,故而撤去了监视他的暗哨。阿桑原本盼着季秀会出来走动,到时候她说不定可以见她一面,但是季秀却没有露面。
春天来到的时候积雪消融,万物复苏,阿桑腹中的小生命也终于呱呱落地。分娩的时候她整整疼了一天,疼得脸色发白,咬破了嘴唇,到了后来连嚎都没力气嚎,整个姜寨有经验的女人们纷纷赶来帮忙出主意,连蒲柔都不计前嫌地来了,然而一向对她呵护有加的季秀却仍然没有露面。她想:他始终不肯原谅她。他一向最能体谅她的,为什么突然这么小气,是伤心伤狠了吗?要怎样才能挽回?
南离也没有回来。守候在阿桑身边的男人只有一个子羽,生性单纯、对她崇拜迷恋的子羽。她有段时间使不上力气,非得手里抓住个什么东西不可,子羽便伸手让她握着,她一直将子羽的手掐出血来。
她想:生孩子好痛!为什么做那种事情的时候那么快活,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却如此痛苦?为什么上天如此不公平,要把这么多的责任全部赋予女人?既要生孩子,又要负责考虑一家的未来。可是如果一味逃避责任也是不行的,因为总有像姬姓部落的男人那样的人,他们会把女人的功劳据为己有,然后厚颜无耻地把女人当畜生一般对待。
阿桑这样想着想着,精神难免有些涣散,下身也用不上力气,突然间眼前迷迷糊糊有个影子晃动,把一把东西往她嘴里塞。她大叫:“秀秀!”下意识咬了一口,发现那竟然是人参,苦中带着些甘甜。那影子说:“我是青叶。”声音里多少有些尴尬。阿桑却顾不得说什么,旁边人喊着“用力”“用力”,她便随着众人说话的节奏用力,迷迷糊糊间依稀听见有人嚷着:“好了,好了,出来了!出来了!”“哎呀,是个男娃!”
生了个男婴自然是不够的。稷下川的传统便是充分尊重女人在家庭和社会体系中的作用,故而都立的是女嗣。这意味着阿桑还得再接再厉,继续把这种起初快活、最后痛苦的事情做下去。但是她此时已经顾不上失望,直接昏死过去。
阿桑再度醒来的时候,姜姬一脸慈爱地坐在她身旁,抱着襁褓里的婴儿给她看。“这孩子虽是个男孩,但是一脸聪明相,恐怕长大也是个有出息的。”姜姬道。对于姜姬来说,这孩子的父亲南离自然是不听话的典范,身为阿桑夫君却不务正业,率领着祭宫和姜寨对着干,毫无悔改之心,故而丝毫不肯提及南离的名字。
姜姬又说:“只是只有一个男孩,你未免会因此被周围人看轻。还须加倍努力才好。”紧接着就步入正题:“我知道你眼光高,又喜欢念旧,只是南离那样的,未免心高气傲,想要的东西太多了,不是咱们这种人家能攀附的。我倒要劝你,寻个知疼知热的男人过日子才好。”
阿桑心思微动,陡然升起一个念头,然而看了一眼姜姬脸色,立即将它掐断了。她迟疑着开口说道:“如今我人也疲了,心也累了,哪里还敢挑三拣四?只求寻个乖巧、不折腾的,也就罢了。”
姜姬展颜笑道:“若论乖巧的,还有谁比得过子羽?你耽误了人家那么久,是到了该给个交代的时候了。”
阿桑微弱地点了点头:“若是子羽仍愿嫁我,自是极好。只是怕要等一段时间,总要等我缓过气来,再行嫁娶之事……”
姜姬微笑着允了,复又把喜讯告诉红茜。红茜起初也甚觉欣慰,然而姜姬接着又道:“阿桑这孩子刚刚生产,说要缓上一缓,再行嫁娶之事,你看这……”
“应该的,应该的!”红茜为儿子操碎了心,此时一副赶着上的姿态,“阿桑这孩子,一看就知道是个念旧重情的。只怕她跟大祭司的事,没这么轻易了结。不过子羽私下说了,便是做个侧夫,他也是愿意的。我家子羽素来宽厚好说话,可不像大祭司那般,说若是阿桑喜欢上别的男人,他也愿意提供方便。”
一方有意成全,一方愿意屈就。阿桑和子羽的事情就这么草草口头约定了下来。鉴于祭宫和姜寨已经直接撕破了脸,没有人再去考虑大祭司南离究竟是赞成或者反对,横竖不行的话大不了独立好了。子羽确认了消息,虽面上羞涩不说,心中却很是开心,经常抱着阿桑的孩子在院子里晒太阳,尚未满月就急着教他说话。
第84章 第 84 章
“你太心急了,子羽。”青叶在旁看不过去,笑他道,“总要等到来年春天的时候,小孩子才会说话呢。”
子羽却争辩道:“老辈人说南离会说话的早,他是南离的孩子,自然也该与常人不同。”
青叶被他这副一厢情愿的样子惊住了,半晌才道:“若是不知道的,看你提起南离的姿态,还以为你要嫁给南离呢。”忍了又忍,到底没有忍住,问道:“阿桑几次要娶侧夫,闹得天翻地覆的,南离从来没有答应过。为什么你竟丝毫不担心步莫问哥哥的后尘?”
子羽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道:“南离说莫问哥哥对阿桑不是真心,只是想赌一口气而已,故而他不同意。可我……我是他好朋友,我们自是不同的。”
青叶讶然道:“你果真这样想?”遂叹了口气:“你不懂,那些都只是借口。南离他是容不得人的,无论谁都不行。”
子羽急着为南离辩解道:“怎么可能?南离他怎么会容不得人?这是嫉妒,我们从小在祭宫学习,若苍老师反复告诫过我们的,身为男子,万万不可嫉妒。南离是若苍老师最成器的弟子,他学的是最好的。”
[上古女尊]蒹葭分节阅读100
“这种话听听也就是了。”青叶道,“我只知道,若是动了真心,不可能不嫉妒。无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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