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落长安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唐时星光
再转首看向长恭,他当时的脸色也在看到陛下变色后有些不自然。
此时,穆提婆等人突然在旁提议换乐,称赞起陛下自创的《无忧》之曲是千古罕见,绝世之音,是此曲难以比拟之作。
陛下当即便点头首肯,将宴上之曲换为了低迷之音…
宴后第二日,长恭便称身体不适,请求卸甲归田,回封地休养。
陛下犹豫再三同意了他的上奏,长恭也因此得返兰陵。
只是他回去以后,一改往日淡薄的态度,开始贪财受贿…
他虽然知道长恭这改变的目的,但更担忧他此举被人抓到把柄,所以便找长恭的副将尉相愿代为前去探望,也从中规劝他。
尉相愿出于多年情谊,自是也为长恭之事担忧,所以他去后便直接问长恭受朝廷的重托,为什么要如此贪心?
长恭当时没有回答,只是将视线移向了远方,似乎在因为未知而迷惘。
尉相愿继续问他是不是因为邙山之战大胜,害怕功高震主,遭受忌妒,所以才做这些自毁名节的事情?
长恭默认下来。
尉相愿对此感慨,又将朝廷若忌惮,反而利用这件事情当成罪名,使得他不仅不能避祸,反而招来灾祸的担忧说与了他。
长恭听后悲不自胜,潸然泪下,跪地请求何以安身之术。
尉相愿便以他早有功勋,这次又得胜归来,威声太重,最好假托有病在家,不要再去干预国家之事相谏。
长恭也因此在家称病不出。
但后来尉相愿回来告诉他,长恭是真的病了,为了让人相信,他甚至有病不医…
“二哥,我们去兰陵郡一趟吧?”延宗见他一直不答,在边上提议道。
孝珩收回神思,犹豫了下道:“你去吧,我留在邺城,若有事,还能尽快通知你们。”
“也好。”延宗又伸了个懒腰,直起肥大的身子,仰头望着天空。
过了一会儿,他回首看向孝珩:“二哥一人在邺城,一切小心。我过段便回来。”
“恩。”孝珩应下,看向铜雀台的方向。
他如今居于高位,受陛下器重,希望他能凭自己这微薄的力量帮上自己的兄弟,为齐国多做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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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麟趾殿中,宇文孝伯将密函交给了宇文邕。
宇文邕匆匆扫过,嘴角一勾,提笔回了一封信件,让孝伯尽快送去玉璧交给韦孝宽。
宇文孝伯走后,他将信件攒成一团丢入烛火中。
孝宽的信上提及先前之事进展顺利,齐国内部已经风起云涌,那歌谣会在适当的时机被传出。
而据探子回报,和士开死后,齐国整个朝局都被祖珽这个盲眼之人把持,高纬身边则被陆令萱,穆提婆,高阿那肱和韩凤围着,不问政事。
祖珽这个汉臣,虽然眼瞎,但并非只会单纯的谄媚,而是确有其才华和智谋的。
去年他帮助陆令萱除掉了琅琊王高俨,合力外放了赵彦深,又编撰魏帝皇太后故事,以此想推荐陆令萱取代被囚禁的武成皇后做齐国的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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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此事因为朝堂的反对之声并未成功,但他却因此深得高纬和陆令萱的心意,还被他们称为“国师”、“国宝”,自此加官进爵,权倾朝野。
不过,齐国的胡汉对抗势力较之周国,十分明显。
祖珽这样的汉臣又怎可能得势的同时不被嫉恨?
齐国多数人因为碍于其地位和高纬对他的信赖不敢多言,但斛律光不一样,他在齐国的地位,莫说是祖珽,应该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甚至难以撼动的。
正是他这样的身份,所以他见到祖珽就骂他是使国家多事、贪得无厌的小人!还对自己的部下说军事兵马的处理,尚书令赵彦深还常常和他们一起商量讨论。祖珽这个瞎子掌管机密以来,完全不和他们说,真让人担心会误了国家的大事!
二人不和的传闻也渐渐风起。
听说斛律光常在朝堂垂帘而坐,有一次,祖珽不知,乘马无意经过其前,斛律光当即便怒斥他这瞎眼的小人,怎么敢如此狂妄!
后来祖珽在门下省,说话声调既高又慢,正巧斛律光经过那里,听到他说话的腔调,又大怒地训斥,骂他们这些汉臣说话拐弯抹角,不够痛快。
祖珽为此私下贿赂斛律光的奴仆询问原因,结果听闻斛律光自从他掌权后便每天夜里手抱双膝叹气说:“瞎子入朝,国家必毁。”
而此事不知为何流传到了坊间,使得百姓们也偶有讨论。
祖珽虽是才子,但却心胸狭隘,此事早已让他怀恨在心,恨不得除掉斛律光。
但因着斛律氏在齐国的地位,他也一时无法撼动。
他缺的是一个足以让高纬下定决心的理由,而对于周国,他们缺少一个机会。
如今,这理由和机会…
宇文邕嘴角弧度更深,这似乎是天助周国!
“邕哥哥。”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宇文邕忙收敛了心神,瞥了一眼消失在烛火中的信件,才看向门口。
尘落一身鹅黄的轻盈广袖,站在门口,青丝飘逸,竟是说不出的妩媚。
她朱唇轻启:“你忙完了吗?我备好午膳,等着你都不来,所以过来看看,外面的侍卫没拦我,所以我就进来了。原来你不是在干正事,而是在屋里发呆?”
宇文邕笑着卷她入怀,低头看着她白崭的脸庞:“夫人今日似乎有些特别?”
尘落被他突来的动作弄得有一瞬的怔愣,见他一直盯着自己,面色微红,抬手擦了擦自己的脸颊和额头:“我脸上有东西吗?”
宇文邕按住她的手,低头吻住她。
尘落感到莫名,正想推他,他却已经松开了她。
“你怎么了?干嘛突然…”她挠了挠头,想起来是要找他用膳,才又回到刚刚的话题,“我都饿了…你难道不饿吗?”
“有你在就饱了。”他笑得无害。
“额…”尘落顿觉汗颜,不过还是镇定道,“今天我可是缠着舞依很久,才学会做的糕点,你都不想尝尝我第一次的手艺?”
“我夫人什么时候会自己下厨了?”宇文邕抬手轻刮她的鼻子,深凝着她,“那一会儿要好好尝尝,看看能不能吃。”
“不许笑话我,我尝了味道,还不错的说。你要是笑话我,我就不给你吃了!”尘落嘟囔着。
“好了,不逗你,你不是饿了吗?我们去用膳吧。”宇文邕揽过她,向外走去。
尘落点了点头,任他拦着,说笑着出了麟趾殿。
门关上的一瞬间,风吹散了烛火中的粉尘。
一切又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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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夏至,夏过秋来。
转眼,延宗已经在兰陵郡住了三月有余。
闲来无事,他每日早起出去骑马狩猎,到中午才回来。
看着长恭渐渐好起来,他也安了心。
只是长恭依旧窝在府里,称病避世,不肯出去。
对此,他有些烦闷。
他虽然曾在众兄弟面前逞强说四哥不是大丈夫,可是他心里知道,四哥是他一直以来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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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想像四哥那样成为驰骋沙场的英雄!
只是他没留意过英雄的背后,也有陌路的时候…
孝珩的信让平静的兰陵王府陷入了震惊之中。
信上说陛下下令诛杀了咸阳王斛律光及其弟幽州行台、荆山公,被突厥谓之“南可汗”的斛律丰乐。
长恭看到此信时,悲从中来。
他与斛律光同在军中多年,早已情同父子兄弟。
这些年,他贵极人臣,却生性节俭,不喜声色,很少接待宾客,也不收受馈赠,更不贪图权势。
他凡事求真讲理,用兵如其父斛律金老将军,更是教会自己很多东西。
他善待军士,营舍未定,定不会先进帐,遇敌时,他同将士们同甘共苦,身先士卒,甚至有时整天不坐,不脱铠甲。
士兵犯了罪,他只用杖责,从不随意杀人。
从他开始领兵,从没有打过败仗。
这些年,周人惧怕他,齐国仰仗他,可是陛下却将自己这样的盾牌亲自除了!
孝先兄难道早已预料到这样的情况,所以当年仙逝之前,会将重任托付给他,而非自己的子孙,也非斛律一族…
他压着愤怒和难过,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延宗本想拽长恭同返邺城,长恭却不肯,他只得独自快马回去。
而之后的日子,长恭整日整日更是不再迈出府门半步。
一到邺城,延宗便闻听到民间的阵阵哀戚之声。
听闻,陛下遣使者赐马给斛律将军,让其第二日同游东山,乘此前去。
斛律将军为此进宫谢恩,到凉风堂时,刘桃枝突然从后面扑出。
斛律将军毕竟久经沙场,闪身躲开后,淡然问他:“桃枝你常为如此事。可我不负国家!”
刘桃枝见他神色泰然,心生胆怯,召唤身边的三个力士一起制住他,又以弓弦勒住其颈,将其绞杀。
传说,当时血流遍地,后来陛下让人清理,却始终擦不去那些痕迹…
斛律将军一死,陛下又立即下诏称其欲反,将其子开府仪同三司斛律世雄和仪同三司斛律恒伽诛杀…
紧接着又派人去梁州、兖州就地斩斛律武都,遣中领军贺拔伏恩去捉拿斛律丰乐,以独孤永业代之。
幽州城守将见贺拔伏恩等人带兵而至,告诉斛律丰乐来的人内穿衣甲,马身有汗,应当关闭城门。
但斛律丰乐衷心效主,呵斥属下之人皇帝敕使,怎可怀疑!并亲自出城迎接使者,结果被生擒。
临刑时,他叹息道:“如此富贵,女儿是皇后,满家是公主,日常使用三百名士兵,怎能不败!当年我惧一家权势,上表解除职务却不被允许,如今真是天命所归!”
他死后,他的五个儿子也都被处死…
斛律金老将军一族也被斩杀殆尽…
延宗步履匆匆,一入广宁王府,便直奔书房。
此时,孝珩正坐在桌前写着东西。
听到门外的响动,他眉心一皱,抬起了头。
“二哥,到底怎么回事?!”延宗气喘吁吁地问道。
孝珩紧了紧握笔的手,迟疑了片刻,将笔放下,起身去关门。
“你回来的路上应该已经听到传闻了?”
“是,不过那童谣蹊跷,特别是第二首!”延宗愤然道,不自觉想起了回来路上听到的两首歌谣。
第一首是: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高山不推自崩,槲木不扶自举。
这百升为一斛,明月是斛律将军的字,照长安暗示他有投周之意。高山指他们高家的天下,槲木又指老将军,分明意味着老将军会投周而反。
但可这怎么可能!
而第二首更为古怪:盲老公背受大斧,饶舌老母不得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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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分明暗指着斛律将军将威胁到祖珽和陆令萱。
“没猜错的话,第一首是周国所为,第二首是祖珽做的。”孝珩紧了紧拳头,“斛律将军得罪了祖珽,还拒绝了穆提婆求娶自己的庶女,骂他是哪来的狗种,敢娶他女儿。甚至在朝堂上直接出言反对陛下赐晋阳田给穆提婆,说这种备战之用的土地给了他会大损军务。陆令萱怀恨他,周国借机离间,这些佞臣又利用此事发挥!不想竟将老将军害死!”
“可是单凭这两句歌谣,陛下也不至于毫不查证就杀了斛律将军呀!”延宗猛地敲击了下旁边的案桌。
“陛下心中忌惮是因为斛律氏几代都是大将。斛律光声震关西,斛律丰乐威行突厥,家中女儿为皇后,儿子又尚公主…他犹豫不决所以找昌黎王问,韩长鸾因为敬重鲜卑老臣,以为不可。陛下本已打消了此念头,可是祖珽又去找陛下,当时宦臣何洪珍也在,听到陛下说本有意灭斛律一家,但因为韩长鸾之言不好动手,上奏说若陛下本无此意作罢也便罢了,如今邺城坊间风声紧,若是陛下曾有此意之事传出去,必将是大祸!还是应该先下手才对。陛下觉得有理,又恰逢丞相府佐封士让上密启。说之前西征回来时,斛律将军不听敕令,领军逼城,家中还私藏□□和铠甲,甚至常常派使者去斛律丰乐和斛律武都之处互通阴谋…陛下当时大惧,说是天降预兆,人心大灵,不想之前只是怀疑,现在竟是真的,当即下定了决心…”
“可恶!”延宗骂道,“斛律将军会反这样的事情,简直是天大的笑话!陛下怎会如此草率,那些所谓的证据必定有人栽赃陷害!可怜老将军一门忠烈,被安了此等罪名,还遭受族诛!如今这邺城人心惶惶,都心寒到了极点!日后,还有谁愿意为我们齐国打仗!祖珽这厮,当真可恶,误我家国!”
“…”孝珩沉默下来,他不知道要如何继续评价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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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宗走后,孝珩独自坐在园中思索着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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