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落长安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唐时星光
“说得好!”宇文邕称赞道,胸中早已因这席话大起澎湃。
“阿弥陀佛,陛下,蜀郡公辱我佛门,还请陛下为我等做主!”佛徒们因卫元嵩的话心生怨气,愤愤不平道。
宇文邕站起身来,朗声道:“蜀郡公之言甚为有理,朕也有一问请教诸位。佛祖既以普度众生为念,奈何如今天灾不断,百姓疾苦,佛祖却置众生灵于不顾?!朕虽寡德,自亲政起,也克勤律己,不敢懈怠于国事。若朕之过,何苦于百姓,唯罪朕一人足矣!”
“陛下仁慈,于佛法中,莫生退转。若退转者,即失善利。只需心诚,佛祖定会护佑。”静蔼法师恭敬道。
群臣也奉承起来。
宇文邕轻笑一声:“好一个佛祖护佑!我周国近年的佛寺增多,僧众遍地,但朕看到的却不是佛祖护佑,而是沙门不务农桑,荼毒着百姓的粮食田地!”
“陛下圣明!”卫元嵩拱了拱手,“今日辩法,还请陛下圣断。”
宇文邕轻勾起唇,语气铿锵:“佛教之言实难取信于朕,不知可让诸卿信服?”
杨坚不自觉地皱起了眉,他看了看周围诸人,大家也都眼观鼻,鼻观心,无人多言,这些年陛下一直崇尚儒教,偏袒于道教,今日又在大殿之上公然斥责佛教之过,想来是难以撼动其决定。
“既然诸卿都无异议,那么今日朕便要重定三教之先后,以儒教为先,道教为次,佛教为后。另颁授老职,使荣沾邑里!”
此言一出,下首一片喧哗,宇文宪也轻蹙起眉,隐隐感到皇兄的此举似乎预示着什么。
他瞥向佛教一侧,果然此刻已有不少佛教徒在殿上大叫不公,言陛下何以让百姓信服,静蔼法师更是捶胸顿足,要维护佛法的尊严。
“这些年,佛道二教多次辩法,你佛教赢少败多,有何异议可言!朕意已决,今日便到这里,不必再多言!”宇文邕一甩衣袖,明显已经对佛教之人失了耐心。
他对宇文宪使了个眼色,便起身离去。
宇文宪会意,把刚刚想说的话隐了下去,收拾起这殿中的残局。
卫元嵩心里窃喜,等到出了大殿,方与道兄张宾私语:“张兄,今日一辩,陛下更对佛家之事心中不满,但我等先前所奏废除佛法之事,陛下尚未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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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兄不必担心,依我推算,陛下废法之日不远了,这帮沙门早晚会触怒陛下,不过既然是早晚之事,不如我们推波助澜?”张宾捋着须髯,若有所思。
“兄有何法?”
“当年齐国废我道教,卫兄可知之后晋阳和邺下随之兴起的谶语?”张宾勾唇神秘一笑。
卫元嵩恍然大悟:“张兄指的是…”
张宾点了点头:“此谶可让齐国之主亲杀兄弟,陛下他听了又会如何?”
两人都不再多说,谈笑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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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邕换上便服,带着宇文神举和宇文述一路向着城东而去。
可谁知一到娘娘庙,他便发现了尘落的失踪。
他大发雷霆,下令立刻去找,又让人盘问庙中所有人。
宇文述见了阻止道:“陛下,贵妃失踪不可张扬,眼下陛下应该回宫安排一下,这件事还是让属下去暗中调查吧。”
宇文邕很快平静下来,仔细思考着这次事情,还有昨晚她说起此事时的神态。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手不自觉地撺紧了些。
他语气听不出喜怒:“你带着几个人在庙中暗查,看看是不是有谁帮了她们,相关人等全部拿下!”
宇文述心里一震,但旋即便领命向庙内走去。
这么多年,他深喑官场之道,谦恭严密,不然也不会在宇文护让自己做过亲信的情况下,被陛下提拔到宫伯之位,累功升任多次。
“神举,你带人向边境方向追,并且通知所有关卡,留意贵妃的下落,若是见到宫内的令牌,不可放行!”
宇文神举微微怔愣,忙拱手称诺。
夕阳打在宇文邕的侧脸上,将他的轮廓照出分明的阴影,他望着东边,心有些痛:“落儿,你为了回齐国,竟然骗我…”
夜幕缓缓降临,宇文邕独自坐在思齐殿中,看着空空的屋子,他自嘲地勾了勾唇。
突然留意到床头挂着的面具,他依稀记得昨夜这面具还不在此处。
上前随手拿起,一封信从面具后掉了出来。
他打开一看,是她写的:
邕哥哥,对不起,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在生气,但落儿求你,只要一个月,一个月后,落儿一定回到你身边。
还有,别责怪舞依,她只是担心我…
宇文邕看到最后一句,眸光一敛,那丫头竟然敢瞒着他将他心爱的女人带去了齐国!
可恶!
他猛地一敲床柱,心里更加烦躁…
作者有话要说:
龟速地爬上来更。。。昨天又加班到11点。。。
这章是奶奶的回忆加灭佛序篇。宇文述童鞋也被拉上来跑一下龙套(>_<)
下章有我家小胖么么哒
第63章 远来寻妻
简介:兰陵棺前自哭诉,远道而来迎卿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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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尘落和舞依终于到达了邺城。
因为怕被追上,她们二人在周境内每遇城镇都会更换马匹,夜晚也不敢休息太久,等过了黄河,离开稽胡地带早已疲惫不堪。
尘落担心舞依的体质,也担心自己会在途中倒下,所以在附近城镇休息了几日才又出发赶往邺城。
可入齐境之景却让她心寒。
沿途的百姓疾苦不堪,流离失所,有的甚至迫不得已举家迁往周陈两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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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偶尔会忍不住施舍钱财给流民,但毕竟杯水车薪,况且两个姑娘出门在外,即使扮作男装,也总要省着身上的细软住店。
而这一路,她也听到不少关于陈齐之战的消息,知道前方的战局不容乐观。
齐国接二连三地失了城池,连寿阳都沦陷不说,黄河附近还有判民郑子饶借机蛊惑人心,企图谋反。
昔日的太平江山,狼烟四起,一片凋敝…
如今立在邺城外,望着熟悉的城墙,却不见江河破碎…
不自觉想起了出嫁时的一幕幕,泪水也已经滴答到马背上。
“姐姐…”舞依见她望着城墙落泪,轻唤了一声。
尘落将视线收回,胡乱抹了一把便道:“我没事,这一路委屈你了,今晚可以安稳地好好休息一下。”
“姐姐说得哪里话,一路上你都照顾着我,从小到大,姐姐是对我最好的人。”舞依心里感慨万千,进了这城,或许就要面临新的命运了。
“现在我们先进城去,在城南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今晚我要去西郊的皇陵,等明日一早处理完事情,我们便回去…”
舞依有些吃惊,不解道:“姐姐好不容易回来,不去见见其他人吗?而且要今夜就去皇陵?”
“我既然留信和陛下说一定会早日回去,又怎么能贪恋这里的一切…况且见了又如何,只会徒增伤感,横生枝节。”尘落语气淡淡,虽无波澜却尽是无奈。
“可姐姐夜里去,万一…”
“放心吧,我怎么也是齐国的公主,从小去过那么多次的地方,想要潜入还不成问题,你跟着我的话反而不方便,就在城里等着我好了。”
舞依见她执意如此,也只得领了命。
为避免麻烦,尘落学着西域商旅的样子,用布裹了头,才牵着马带舞依进了城。
来到城南,她猛然发现这里变化了很多,自己的府邸也因为仙都苑的扩建难寻踪迹…
五郎可能感觉到熟悉的气息,突然抖擞了精神,振翅高飞。
尘落见它不理会自己,只得先去找了家便宜的客栈安顿。
安排好一切,她交代好舞依不要随意出门,便牵着马又出了城。
通往皇陵的路幽深漫长,五郎不知何时又飞到她身边,一路随行。
她找了僻静之地将马拴好,等到夜幕降临,才趁着侍卫困倦之时蹑手蹑脚地潜入。
凭着记忆的方向和猜想的大概位置,她一路寻找,突然,她闪身藏到了树后,不敢置信地望着前方的景象。
夜幕中,延宗披头散发,在停棺之所靠着地上的石料独自对着棺木饮酒。
五哥…
尘落心里有欣喜,更有心痛,喜的是自己竟然见到了五哥,痛的则是他如今的样子…
“四哥…”延宗呜咽着,似乎已经醉得不轻。
他因为四哥的死,几次手书以谏陛下,每次都泪满整纸…
尘落屏息静气,默默藏在树后观望着。
她很想上前却又怕自己偷偷离开周国的事情闹大…
“四哥,听说四嫂去将颈珠施给佛寺,想要就此出家,二哥特意去赎了回来,还帮你安顿好了四嫂…所以你别担心…我们会帮你照顾好她。”延宗边说边抚着棺,声音哽咽,“四哥,四嫂不肯说陛下为何杀你…但我也明白,陛下一直忌惮你的声威。他宁可让从未领过兵的二哥做大将军,也不愿你做,让你去前线杀敌却又不肯给你更多的兵马…”
“你知道吗?你离开后,齐国失了不少城池,寿阳被攻破前,陛下还在忙着狩猎,去晋阳游玩…前方战报传来的时候,韩长鸾和穆提婆压下不让禀报,还边握槊边笑说那土地本是他人的东西,让他们拿回去好了…皮景和也是个懦夫,明明领了很多兵,却不敢救援,反而去围剿那不堪一击的乱民。只可怜巴陵王深得人心,独守不敌,最终被吴明彻斩杀,陈主还让人将他的首级游街示众…”
尘落听着,泪水顺着脸颊滑下。
她来得路上便听说了此事,还好梁朝的旧臣请徐陵向陈主求情,才使得他可以被安葬,又被辗转送回邺城,被朝廷追封…
她让自己尽量不要发出声音,继续听着延宗的发泄。
延宗又喝了口酒:“不光这些…陛下以前那么宠幸祖珽,这次竟然被那些伶人们离间,日益疏远于他。虽说祖珽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他知道劝陛下远离小人…可惜陆令萱一句话就让陛下对祖珽改变态度,韩长鸾又借机将他干的坏事一抖,还有段孝言,没想到他也因为先前的梁子落井下石,陛下气愤之余把他贬到了北徐州去…这分明是借陈人之手杀他!我一直讨厌祖珽,这一次却不得不佩服他这个瞎子可以让陈军撤兵…鬼才!当真可惜,可惜…”
“连祖珽这样的人都尚知卫国守城,陛下那个时候却不顾前方战事,去南苑游玩,还在路上听了高阿那肱的谗言,杀了随行的六十多个从官!”
“这高阿那肱无才无德,连和士开都不如,陛下还升他做司徒,做右丞相!他不懂天文地理,节气变化,还去嘲笑汉儿多事,让礼仪都跟着废除。如此下去,我齐国如何长久?!”
延宗直了直身子,又从左到右将酒倒在了棺前:“四哥,你不在了,我想守住二叔的天下,我想替你去江淮把那些陈人都杀了!…”
“可延宗很怕,这么多年,我们在朝不保夕中都学会了明哲保身的法子…那些佞臣整日为了保护自己的地位,为了得到圣宠,在陛下面前言我们宗室的坏话,让我们越来越不敢多言…现在想想,竟连汉臣都不如…寿阳被困的时候,崔季舒、张雕、封孝琰、刘逖、裴泽、郭遵等不少受祖珽提携的汉人文官联名启奏,让陛下不要前往晋阳,那时我宗室之人无一人多言。而韩长鸾之辈借机打压,诬陷说他们有反义,让陛下将其斩杀…如此下去,我齐国还能剩下多少敢说实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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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宗从自责转为愤恨,他捶了下地面,坚定道:“四哥,弟弟发誓,终有一日要将这些佞臣杀尽,为你报仇!也还齐国一个安宁!…”
尘落捂着头,似是被延宗的感慨刺激到…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以前善良懦弱的纬弟现在杀人都不眨眼…
他一年杀了这么多人,夜晚都不会做梦吗…
文臣武将他都杀了,齐国要靠什么抵挡日益强盛的邻国?邕哥哥都还未出手,陈国现在都能将齐国打到如此地步…
五色鹦鹉落在她头上,见她不反应,歪着脑袋看着前面歪倒在石头上的人。
它突然展翅飞了过去。
尘落一惊,来不及阻止,便见它已经落在了延宗身上。
延宗迷离着双眼,挥着打扰他休息的家伙。
他头有些沉,断断续续道:“四哥…我好像看到了五郎…你说别让妹妹知道这事,可是她好像已经知道了,二哥交代过使臣别说,可使臣说妹妹拦他问过你的事情…”
“妹妹…”延宗身子一矮,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尘落见没了动静,轻手轻脚地从树后走了出来。
她走上前蹲下身子,用他身上的披风将他裹得严实了些,又轻轻从他手里抽出了酒壶放到一边。
“五哥…你要振作起来。四哥不在了,齐国还有五哥你呀!五哥不是说过要做二叔一样的英雄,要和四哥一样为齐国而战吗?…你对四哥说这么多,又起了誓言,我相信你能做到…”
“五哥…振作,振作!”五郎学道。
尘落边擦着泪,边起身看向棺木。
她对着棺木身鞠一躬:“四哥…我回来了,因为我想回来看你…”
尘落吸了吸鼻子,手抚上棺木,不禁颤抖起来:“四哥,最近我日日梦到你,我想你是不是在难过,是不是想把心里的苦说与我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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