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终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玖拾陆
无赖流氓混在街头,这种路数见得多了,也不是头一回做这事,熟门熟路就成了。”
赌徒,哪家哪院都有,大赌小赌差别罢了,管事的自个儿也赌,都睁只眼闭只眼的。
苗氏冷冰冰道:“那无赖既然认得,那人姓甚名谁,什么模样,年纪多少?”
“大名不晓得,只听赌坊里的人唤他叫小二当家,二十岁不到,模样还算端正。”
“小二当家?当的哪个家?阖府上下,哪个竟敢如此大胆?”
苗氏讽了两句,杜云萝却是不由得浑身一震。
小二当家这个名号,苗氏这样深居内院的人不知道,但杜云萝是知道的,那就是赵家那个赌棍,从前害死了锦灵的凶手!
徐徐压住心中憎恶,杜云萝佯装惊讶,喃道:“竟是他……”
杜云萝的语调不轻不重的,屋里人人都听见了。
苗氏赶忙问她:“云萝你晓得这人?”
“晓得的,”杜云萝应声,“就是赵家的那个小侄儿呀,赵家的前阵子跟我讨人,要给她大侄儿说亲,说是赵掌柜管的成衣铺子,往后就是她大侄儿的,谁嫁过去,都是掌柜娘子。我是不信她,但听我院子里一个妈妈讲,她之前去铺子里替家里小子买衣裳时,听见里头人唤什么小当家、小二当家,她只当是二伯父定了要抬举赵掌柜一家,还笑着贺了两句呢。”
苗氏一张脸铁青。
赵家的讨人的事体,苗氏一清二楚,也就没有怀疑杜云萝的说辞,又听苗九太太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不由就认定了。
想到前几日赵家的被她押在水芙苑里呵斥了一顿,说的就是这蹬鼻子上脸敢放言铺子往后如何如何。
她原只当是赵家的好脸面,在府里下人之间吹牛,不想外头竟然连小当家、小二当家都叫上了。
杜怀平怎么管的铺子,竟然让人在眼皮子底下瞎搞八搞。
苗氏在心中呸了两声。
“老太太,既然知道是谁了,就把人带回来审一顿,若真行那讹银子的事,决不能姑息了,就算没有,就赵管事一家这般做事,您看……”脸已经丢了,也捡不起来了,苗氏恨不能立刻寻了那赵家的来出顿气,只是赵管事那里,没有夏老太太的意思,她不好一并拿捏了。
夏老太太似笑非笑地睨了眼观鼻鼻观心的苗九太太一眼,淡淡道:“做奴才的要有做奴才的样子,你看着来。”
苗氏应了,告了罪,转身就出去了。
杜云萝盯着苗氏的背影,暗暗想,若是赵家那混球干的,那这就不是苗大太太运气不好,而是那混球记恨苗氏那日喝斥赵家的,故意寻事了。
正想着,手腕叫夏老太太的手被扣住了,杜云萝偏转过头看去,老人和蔼笑着道:“多大点事儿,交给你二伯娘就好,云萝不用操心。”
杜云萝愣怔,垂眼应了。
看来,她透过赵嬷嬷,让苗氏打压赵家的的事体,夏老太太已经知道了。
而且,挺认同的。
得宠,就是方便,做什么都有人在背后护着。
第81章 折扇
苗氏离开后,屋子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苗九太太有些不适应,饶是她平日里左右逢源妙舌生花,此刻也说不出什么讨趣话来。
尤其是夏老太太端着茶盏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而杜云萝又不晓得在想什么,苗九太太从她面上也看出几分夏老太太的沉着来。
越发显得她不自在。
也难怪苗氏在苗家拍着桌子说她自个儿里外不是人。
事情没有个结果,苗九太太想告辞都不成,只能耐着心思坐着。
足足坐了一刻钟。
竹帘子撩起,兰芝笑盈盈从外头进来,打破了屋内平衡。
苗九太太暗暗松了一口气。
兰芝一一问安,福身道:“大姑娘来了。”
杜云茹进来时,手上还拿着一个长条盒子,她知道莲福苑里有客,恭敬唤了声“苗九伯娘”。
“这是过两日就要上轿的大姑娘呀。”苗九太太找到了说话人,拉着夸了几句,又添了见面礼,总算是将气氛给缓和了。
杜云茹把盒子递到杜云萝跟前:“侯府里捎来的,我给你拿过来了。”
杜云萝眼睛一亮。
定远侯府捎来的东西?
各房长辈不会与她捎东西,那就只有、只有穆连潇了。
思及此处,杜云萝耳根子一烧,转过头娇娇唤了声“祖母”。
清亮如水的眸子里全是期待和好奇,夏老太太看在眼里,笑着啐道:“去去去,你们两个去里头说话,别在我跟前叽叽喳喳的。”
杜云萝拉着杜云茹就往碧纱橱里去。
苗九太太看到这一幕。心中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法音寺里,杜云萝与穆连潇是碰过面了,现今,侯府里往这儿捎东西,杜云萝甚是欢喜,可见这两人彼此满意。
杜家靠着定远侯府,杜公甫又受东宫器重。往后杜家就是安安稳稳的上坡路。苗九太太就想不明白了,自家那个大嫂为何偏偏就要和苗氏撕破了脸皮。
苗家的底子原就与杜家有差距,这往后。想要让苗氏拉扯一把都不可能了。
杜云萝关上了碧纱橱门,伸手问杜云茹要盒子。
杜云茹抿唇一笑:“你猜猜里头是什么东西?”
“大姐你打开瞧过?”杜云萝一怔。
“你个没良心的,”杜云茹佯装生气,将盒子往桌上一放。嗔道,“我好心好意与你送来。你竟怀疑我是那等无脸无皮之人,你说,要怎么办吧。”
杜云萝赶紧上前挽了杜云茹,说了几句好话。便去看那盒子。
细细长长的,瞧不出个端倪来。
杜云茹支着下巴,道:“捎东西来的人说。世子惦记着你的脚伤,问你可大好了没有。”
杜云萝抿着唇就笑了。抬眸见杜云茹在偷笑,她赶忙偏过脸哼道:“我躺了快二十日,这都能落地走了,他才来问,可见是没惦记着。”
杜云茹憋不住笑,又怕叫外头苗九太太听见,趴在桌上,两个肩膀抖个不停,又睁眼看杜云萝打开了盒子,露出一柄折扇来。
扇子?
杜云茹难得有打趣杜云萝的时候,根本不肯放过,凑过去道:“我听说世子的功课极好,这扇子莫不是作画题字了?是‘关关雉鸠、在河之洲’,还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杜云茹的声音轻柔婉转,似是莺啼,落在耳朵里,添了些绻缱味道。
杜云萝忆及那张俊朗笑脸,心扑通扑通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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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他……
待反应过来这又是叫杜云茹笑话去了,杜云萝眸子一转,反击道:“四哥说,邵二哥的功课也是极好的,莫非他们念书就念这些诗?他给姐姐题过字?四哥这次回书院,你难道没叫他帮你捎东西给邵二哥?”
论脸皮,杜云茹再磨练,也比不上杜云萝。
她怪叫一声,扑上来挠杜云萝:“你你你这是将书生们一网打尽了。”
若说书生,她们的父亲杜怀礼就是典型的书生做派,能写会画,温和,又深情。
想到杜怀礼和甄氏,杜云萝笑咧了嘴。
杜云茹听她父亲母亲一通乱叫唤,也明白过来,姐妹两人笑打作一团。
待笑够了,杜云萝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扇子。
杜云茹凑过去看,正面是高山古松,背面是池塘藕色,她咦了声,再看那落款,是个笙湘阁的红印。
“这笙湘阁,不就是岭东首府宣城最有名的扇子铺吗?”杜云茹疑惑着道。
杜家长子杜怀让外放岭东认知府,这些年也捎回来不少岭东出名的玩意儿,其中就有笙湘阁的扇子。
画工精细,用料考究,简简单单的折扇,它家的扇出来的风就是比别家同款的凉快些。
从前杜云澜好奇,求杜怀让多捎了几把,拆开来比了又比,也没发现哪里不一样,不由啧啧称奇。
因此,杜家姐妹对这家的红印也颇为熟悉。
相较杜云茹的惊讶,杜云萝捏着扇子,弯了弯唇角,不禁又笑了。
她就知道,穆连潇才不会有那些复杂的心思去画扇题字呢。
要不是因为她名叫云萝,从前穆连潇也不会送她云萝花。
他的世子是个很直白的人,他送了笙湘阁的扇子来,只是要告诉杜云萝,他这些日子去了岭东。
毕竟两人已经定亲,杜云萝又是在穆连潇跟前受伤的,于情于理,养伤的日子里,穆连潇那儿是要有些表示的。
可偏偏一直到今日之前都没有消息。
原来是去了岭东……
杜云萝不由回忆从前。
前世的此刻,穆连潇似乎也是去了趟岭东的,只是当时她被禁足在春华院,又刻意忽略定远侯府的消息,因而并不太确定。
见杜云萝对着扇子出神,杜云茹低低唤了她一声,道:“对了,来捎东西的人还说,世子后日又要往清柳渡口去,这一来一回的,又要半个月呢。”
清柳渡口是京畿一带最大的渡口了,往来南北的船舶都会经过那儿。
杜云萝隐约觉得她疏忽了什么,拧眉思索了良久,才终于想明白了。
离开京城三年的穆连慧要回京了。
那个永远笑里藏刀口蜜腹剑,在背地里帮着练氏出了无数坏主意的穆连慧,要回来了。
第82章 可恨(月票70+)
穆连慧是练氏的掌上明珠,也是连字辈唯一的姑娘。
幼年时,吴老太君心疼她无人陪伴,将蒋玉暖接进了府,而在定远侯府遭受变故之后,穆连慧的人生也变了。
永安十三年,穆老侯爷与三个儿子相继死在战场上,去迎灵的穆连康失踪,朝廷为了安抚,封赏不断。
皇太后见豆蔻之年的穆连慧精神不妥,怕她在那只余下孤儿寡母的家中抑郁了,为她请封嘉柔乡君,又恰逢皇太妃要去普陀山礼佛祈福,就要穆连慧一道去。
吴老太君是舍不得的,练氏劝了几句,终还是送穆连慧随行。
这一走就是三年多。
在寺院里住了三年的穆连慧通晓佛理,为人谦逊,又在皇太妃跟前养了三年,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皇家贵女风范,一回京城就把所有人都比了下去。
这只是人前的穆连慧,杜云萝从前不晓得,常常与她来往,在穆连慧病故时还落了不少眼泪,直到一切真相扑涌而来,杜云萝才明白,谦逊和蔼的背后,到底是一副怎样的蛇蝎心肠。
只不过,再是蛇蝎心肠又有何用?
杜云萝是恨穆连慧,是想复仇,但她不会出手去对付穆连慧。
若依着前世发展,穆连慧自己就先把自己整到了绝路上,虽然她也活到了五十几岁,但后来的三十年,穆连慧就没过过一天舒坦日子。
皇家无亲情,足以说尽穆连慧的一生。
那些宫闱倾轧算计,杜云萝此刻想来,都觉得唏嘘不已。
圣上是皇太后柏氏的亲儿,另有同胞弟弟瑞王李享。可较之瑞王,圣上更信任的是皇太妃所生的诚王李源。
当年先帝在时,皇子们为了皇位争权夺势,还是太子的今上就是靠着诚王的支持,一步一个脚印,终登大宝,因此在所有的亲王之中。诚王的地位甚至压过了瑞王。
圣上信任诚王。皇太后与皇太妃自然也亲厚。
皇太妃喜欢穆连慧,皇太后也就高看她一头,甚至是让穆连慧嫁给了瑞王世子李栾。
几十年后。杜云萝才知,皇太妃原是盼着穆连慧能嫁给她的亲孙儿、诚王世子李豫的,只是太后开了口,她素来顺从惯了。不想惹来嫌隙,这才闭嘴全当没有这回事了。
穆连慧是心知肚明的。李栾、李豫,与她都无所谓。
不过,圣上信任诚王,不代表太子承继大统后依旧会信任诚王一脉。诚王和世子李豫的权利太大,到时候定会引来太子猜忌,较之诚王。还是与圣上一母同胞的瑞王府更安全。
穆连慧千算万算,算了圣上与太子心思。却独独漏算了瑞王和世子李栾。
圣上还未驾崩,太子还稳坐东宫时,皇太后先宾天了。
孝期未过,瑞王大军围了京师,直逼禁宫。
所有人都以为这怕是要改天换地了,一夜之间,风云又变。
李栾弑父了。
一手是掐住京师咽喉的兵符,一手是瑞王李享的头颅,李栾跪在城外,降了。
圣上气得仰倒,可太后孝期未出,李栾又弑父以平兵变,他就是恨不得杀了李栾,又不得不悠着点。
穆连慧求了皇太妃,求了李豫,最后换来了李栾的一条命。
嫡子永居禁宫,李栾与穆连慧守皇陵。
一守三十年,直到穆连慧死在皇陵,都没有见过亲儿一面。
可悲否?
可悲!
可恨否?
杜云萝恨得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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