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弄雪天子
大云寺内,戒慎咽了一口黑血,猛地眯了眯眼,吐出一口长气,重重咳嗽了两声。
“师叔祖?”
外头小沙弥低声问了句,“可是需要点儿什么?”
“哼哼。”戒慎冷哼了声,终究还是捂住胸口,低声道,“我练功岔了气,你去请个大夫来。”
小沙弥应了声,毕恭毕敬地退下。
里头半晌没有动静,良久,戒慎才挪动身子,缓缓站起,眯着眼睛琢磨——果然不该太大意的,那日在苍青山看到那两尊门神,还有那些符箓,他就知道里头的人不简单,可那法器的气息太让人着迷,纵然不动手直接抢夺,只要能借机偷出一丝半缕的气运,对他也大有裨益。
不过他一向小心,这会儿便是让人破了布置,还毁了法器,也不过稍稍受伤,吃两服药调养下即可,到是无妨。
戒慎推开窗子,又招呼了个小沙弥,低声道:“去给你师姐送封信,就说让她多去夏家的剑庐转一转,拿些灵兵过来,让我替它们开开光。”
小沙弥应了声,就弓着身子退下,可这心里却有点儿难受。
每次戒慎师叔祖给灵兵开光时,拿些灵兵懵懵懂懂的啼哭声,让人心疼死了。
每到这种时候,他就特别羡慕寺里的那几个知客,还有那些小师兄,小师弟们,他们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不懂,每日清清静静的念佛,多幸福啊!
就在同一时间,钦天监的灵师赵封,睁开眼,皱了皱眉,探出头去看天象。
说来大周至今已经有一百三十五年,太祖太宗,都是天纵英才,可惜天不假年,传到当今圣上,已经是第四任帝王。按说时间还不长,就算一个王朝总有更迭,大周尚且不到时候,本该正值盛世。风调雨顺,万民安乐才是,偏偏这些年屡遭兵灾,天灾**都多,前些年的黄莽逆贼。那简直差点儿颠覆掉半壁江山,就没几年好年景,不说别的,光坐在上面那位陛下,就有好几次九死一生,能活到现在,怕是运气多点儿。
赵封享朝廷供奉,自身气运早和大周朝融为一体,自然是希望它兴旺发达,终有一日能八方来朝。四海称臣,至少得把北燕,西狄两个邻国给压下去才是,但近来夜观天象,晦暗不明,就是他,也看不出天机了。
“风雨欲来啊!”
赵封摇了摇头,转过身又倒在榻上,合衣躺下,盖上被子睡过去。
风雨总是要来的。他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儿便行了,也没必要提前担忧。
那边两个神棍的思绪,到没多少人关心,如今京城里最流行的。是举行文会,谁让最近正是各大书院考核的日子呢!
连那些后院闺阁女儿近来聚会,闲聊的话题也多是哪个书院,又出了才高八斗的学子,来年科举,指不定能一举夺魁。
夏家往日不关心这些。他们家学,在年轻人心目中的地位,可并不比国子监低到哪儿去,只是国子监多是读书人,家学里可是能出灵师的。
哪怕一千人里面只出一个,那也足够怀揣着梦想的少男少女飞蛾扑火了。
今年却不同,内堂一早传下话,让负责传递消息的弟子,多注意杞县方向,一旦有消息传递,务必八百里加急,急送京城,让上面人这般关注的,居然还只是一座小小阑珊书院的招生考核情况。
于是千里之外红榜一贴,夏家的弟子们跑坏了十三匹马,只用了七日工夫,就赶到京城,把抄好的大红帖子送了进去,虽然辛苦些,到是极值得,听说送信的兄弟得了厚厚一大封银子的赏赐,起码有六七百两。
只是红帖送进去就没了动静,也不见上面有什么旁的指示,到让这些弟子满头雾水,他们一开始还当最近夏家培养出来的弟子质量不高,上面也着急,这才在各地涌现出来的好苗子上打主意,说不得有招揽的意思。
上面想什么,他们这些底层弟子也分析不出来,不过平时唠叨几句罢了。
京城那边乱象频生,红尘一家子却开怀得很,连平安这几天都加餐,多了点儿煮得烂烂的肉糜,它还太小,平时主要喝肉粥,其实该让它多喝些奶水,问题是白虎产崽子时间有点儿长,它自家的崽子都能离开爹娘独自狩猎,奶水自然该没了,当初要不是喂的只是一只小奶狗,怕是绝对不够喝的。
其实当初小平安在外觅食时,那是什么都吃,连肚子也填不饱,勉强能不饿死,还有什么挑剔的资本?但自从跟了红尘,红尘有意调理它的身体,还有野心要把它驯养成小灵兽,一应饮食起居就都变得很有规矩。
估计连平安一开始都有点儿不大习惯。
罗娘和阿严她们,一人整了身新衣裳穿,她们中有的针线好一点儿,有的只会缝缝补补,根本不会绣花,这回干脆就奢侈了一次,去的县城找了家绣楼,一起订做的衣服,等穿回来一看,果然大变了模样。
经过数月调理,天天吃得饱,还吃得好,身上留下病根的,也找大夫仔细检查过,灌了药,吃饱喝足,心情开朗,又被红尘盯着训练,这些女孩子们毕竟年轻,很快这身子就好了起来,简直是一天一个样儿的变化。
那气质和以往是完全不同,再让熟悉的人看到,恐怕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如今她们走在外面,英姿挺拔,端庄秀丽,仪态极佳,谁敢猜她们以前竟然是世上最凄惨,最可怜的流莺?
谢师宴那一日。
红尘就领着罗娘和阿严两个去的,等宴会结束,直接找了郭山长,开口向他要整整二十六张推荐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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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郭山长就无语,捂着脸哭笑不得:“开什么玩笑!”
真当他们阑珊书院是随便一所破私塾,只要给钱就让人读,也不管是哪条道上的学生!
圣人云有教无类,那也不是让人拿书院开玩笑的。
红尘看这位老人家都快疯了,她又相信郭老的为人,便小声把罗娘她们的经历说了一遍,并没有故意说得多煽情,多凄惨。但郭老不是孩子,一个饱经世事的老人,听了只言片语,这心里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沉吟良久。直到红尘把罗娘和阿严拉到他面前,让他亲眼看到这两个姑娘,他才郑重其事地,当真一笔一划,写了二十六封推荐函。字字千钧。
“哇!”
阿严抱着新鲜出炉的推荐函,嚎啕大哭。
罗娘也哭,因为这封推荐函的意义,不只是让她们有了脱籍的希望,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位饱学鸿儒的认同,书院的老山长,愿意认同她们这群女人还能做人,而不是当一个畜生。
拿了这二十六封推荐函回去,茶馆这些姑娘们。精神气就大不一样,要说以前还是被动的,让红尘叮咛嘱咐,日日关心,才学习,才锻炼,现在就是浑身有那么一股子劲儿,拼命向前面奔,连小莫看了都说,这些女孩子们就像又活了过来。
红尘从郭老那儿。拿到一批书院的内部资料,给她们补课用,这批资料的针对性更强一点儿,都是先生们用的。主要是为了让这些女孩儿应付考试。
她们再努力,基础底子毕竟是薄了些,郭山长心里很明白,阑珊书院的考试可不是那么容易过的!
那一天,红尘一脸轻描淡写地说,她想让罗娘她们都考上书院。大家一起上学读书,当时就把郭老给逗得前仰后合,真那么容易的话,书院周围各大酒楼客栈,也不会常年有人包房,生日红红火火了,每年考不中的考生们,留下来一边温习,一边等明朝再考的不知凡几。
阑珊书院那是肯定比不上国子监那样等级的地处,问题是你要读国子监,不是优秀到能让人主动邀请,就是你得有个好爹,好爷爷,好祖宗,你什么都没有,还想肖想人家皇家御用的书院?老老实实找个地方好书院先熬着吧。
所以,阑珊书院的档次一点儿都不低。
郭老琢磨了琢磨,也动了回私心,把自家先生们手头用的资料偷运出去给红尘,反正红尘已经考中,就是他们书院的人,拿这些资料也不算违规,至于她再和别人一起研究学习,书院也不会管,相反,自家学生这般好学,岂不是应该支持?
有了那些资料,死记硬背地愣是背下来,考试的时候,怕也能多三五分的把握。
阑珊书院马上要开学,红尘一开始不太想上,她去考核不过是为了罗娘她们,只是被郭老拉着去听了一回课,是个姓柳的老先生讲的陈史,一点儿都不枯燥,风趣幽默,旁征博引,那些历史人物鲜活得像坐在身边和自己对话,她就不觉动了心思。
当年读书时年纪大了,她在夏家的家学,又身份尴尬,和同窗的关系都很一般,其实没有享受过几天上学读书的乐趣。
小莫听她趴在书桌上嘀嘀咕咕,就招呼罗娘她们给她收拾上学用的东西。
一群姑娘可不知红尘的小心思,上心得不行,阿严还跑出去追问几个也正读书的客人,去书院都需要什么。
那帮客人一听红尘是今年最终考核的神秘榜首,要知道,郭老山长可是对她夸了又夸,夸到满书院上下都好奇得不行,自然有问必答,客客气气。
笔墨纸砚就不说了,什么香囊啊,驱蚊虫用的药草,多准备几条帕子,骑射课上肯定用得着,衣服膝盖,胳膊肘上都要加厚,有个可怕的老婆婆专门教他们礼仪,动不动就一站,一走,一坐,分别要一个多时辰,超级可怕!
吓得阿严扑到红尘那儿哆嗦了半天,哭丧着脸喊不让她去了,到把红尘逗得直笑,心里那点儿犹豫也散去。
她今年十四,正是青春年少读书时,不读书做什么?反正赚的钱还师风肯定够了,虽然她欠下的其实是个人情,换钱次要,还人情才要紧。
第70章 门神
一过五月,这天就开始下雨。
连续几场大雨过后,天气不光不转凉爽,到还显得更闷热了点儿。
红尘左边抱着只小老虎,右边搂着只小豹子,坐在凉亭中,观赏外面细密的雨帘。
雨珠打在花木之上,刷刷的声音到比奏乐声更悦耳。
薛柏桥趴在石桌上,盯着托盘里最后剩下的两块儿奶糕,吞了吞口水,还是打算留下来等会儿再吃。
小猫和小狸披着蓑衣,冒着雨清理花园的淤泥,一边清,一边瞪了薛家小侯爷一眼。
“他一个大男人,老往咱们小姐身边凑算什么事儿?不是说他家里打算给他定亲了?”
前阵子薛柏桥刚在茶馆里跟人显摆,说他家给他挑选未来媳妇,候选人排了三排,个顶个都是名门千金,一个马上要定亲的男人,见天的往后院溜达,真不像话。
“哎,阿尘怎么不说话,王员外那事儿,你听说了没?”薛柏桥神神秘秘地蹭过去,低声问,“姓林的还不跟我说,不跟我讲,我就没消息来源了?太小瞧人。”
红尘把小老虎抱起来,吓得薛柏桥退后,才道:“这事儿众说纷纭,我也不知道始末呢。”
衙门那边本来追查王员外的下落,是为了救他,毕竟在那帮子下人口中,他们家员外被人给绑架了,问题是,人没找着,却查出一点儿很不妙的消息。
那位慈眉善目的大善人,王员外,在他们杞县定居之前,竟然是江北赫赫有名的绿林悍匪,身上背着不知道多少条人命。朝廷通缉也通缉了十多年。
说是隐姓埋名,金盆洗手,在他们这儿隐居了,其实手底下还做着好几桩买卖,不过他现在到不干杀人越货的活,改成拐卖人口,听说更赚钱也更安全。他手下要人有人。要消息有消息,做这等无本买卖再合适不过。
红尘听了这消息也木然,当年她可是对王员外好感暴崩的。这辈子回来第一个念头,要是在蒋家活不下去,她就真把自己卖给王家五年,当个厨娘也能养活自个儿!
“这么看来。罗娘她们会被关在地宫里,大约和王员外脱不了干系。”
薛柏桥眨了眨眼。很笃定地道。
红尘也觉得大有可能,不过她问了,那些姑娘什么都不知道,她们从没有见过王员外。每次被带出去和带回来,都昏昏沉沉,能见的人也有限。
那就不去多想。等王员外落网再去追根寻底也不嫌迟。
虽然想起来一脸泪,罗娘她们也是真凄惨。估计每个人都有满腔怨恨,可人都得向前看,好不容易有如此美好的生活,怎么可能因为点儿还不知靠谱不靠谱的消息,就把全副精力耗费在那儿。
“小姐,八宝兔该出锅了,您是现在吃,还是等饭点儿?”小猫吞了吞口水,高声喊道。
“现在吃,现在吃。”
薛柏桥蹭一下蹿起来就往外冲,连雨水也顾不上,他最近腻在茶馆不肯走,纯粹是嘴馋闹的。
红尘新得了好些调味料,除了一部分做种子种了下去,剩下的就都想尝尝。
这些调味料可不简单,虽说不是每一个都能和正经的灵米相提并论,却也是灵气滋养改进,一锅菜中只加一点儿,那滋味就鲜美的让人恨不得连舌头一起吞进肚子。
自从新菜色出炉,小狸还好,能克制得住,小猫都肥了一大圈儿,小肚子也鼓起来。
虽然前院和后院有一座高墙阻拦,奈何美食的气味是随风散,飘过院门,钻入书房,闹得那帮书生一到中午就往墙根儿底下溜达。
阑珊书院一周姓老先生,就忍不住揪断了几根白胡须:“当年家里穷,天天野菜粥吃着,也吃习惯了,没觉得瞅见人家吃肉不能忍,后来到了书院,偶尔听那帮子人唠叨,哪个酒楼的哪道菜特别地道,结果去一尝,到觉得和家里婆娘做的没什么区别,我就纳闷,同样一道烤鸡,都差不多,他们的舌头怎么就尝出哪个好吃,哪个不好吃?”
老先生唉声叹气半天,“今天闻见这种味,我才算明白,是真有那种只凭香气就让人饥肠辘辘的。”
别的客人就是闻着好,可脸皮不够厚,总不至于真去讨食吃,大不了自己多带几张饼,就着香味填填肚子。
薛柏桥可不管那一套,他这张脸皮以前就厚,哪个纨绔子弟不会白吃白喝?愣是专门挑饭点儿过来,连吃带拿,一点儿都不客气。
红尘估量他拿回去的美食,到有一半能进自家师兄的肚子,也不算落到外人嘴里,也就稍稍纵容。
薛柏桥却是最会看人脸色,最懂什么叫蹬鼻子上脸,她这儿稍一纵容,对方就不只是饭点过来混混,连平常的点心也不放过。
小猫早就习惯,只笑了笑,看主子点头,就去厨房找曲三娘,把新出锅的美食奉上。
主要是薛柏桥太聒噪,堵住他的嘴,大家还能得点儿清闲。
三日后,缠绵多日的细雨终于停了。
雨后初晴,天色蔚蓝,趁着书院还在放假中,红尘就换了身衣服,打算去县城古庙附近逛逛,看能不能找到几样好法器。
她本还想不到这一茬,是洪文宾那一双父母整日偷偷摸摸地在茶馆附近溜达,虽不敢登门打扰,可老两口都要六十岁的人,天天顶风冒雨的过来,也让人心里难受。
红尘面上稳重,其实当年也是个性情刚烈冲动的姑娘,做事更愿意凭直觉,不愿意细细思忖,后来嫁了王越是没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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