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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嫡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莞尔wr

    从太后的症状看来,她药中的半夏并不多,毒量也不会大,但她服用的时间偏长,是以才会如此严重,难怪近来躺在紫兰宫,药吃得再多,也不见效了。

    宫中众人冷汗涔涔,温新咬紧了牙关,经手太后病情的女医、宫人等个个都浑身发颤。

    太后不由困难的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的笑:

    “想不到人老了,如此不中用,竟也会碍了一些人的眼。”

    众人连忙跪了下去,太后伸手撑额,显然十分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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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医令,此症要如何解法?”

    温新急切的问,傅明华抿了抿唇,张缪就道:“取生姜汁一小两,每隔两个时辰服下便成。”

    只是太后身体有了损伤,经不起折腾,仍是后期需要温补的。

    嘉安帝匆匆而来,燕追紧随其后,他的目光阴沉,深邃的双眸中藏了凛冽,每个人被他看过,都不由自主的将头低了下来。

    “怎么回事?”

    嘉安帝大步过来,神情严厉。

    情况严重到需要请张缪入後宫,可想而知是有大事发生的。

    麟德殿里,皇帝听到太后出事,秦王妃摔倒,当即赶了过来。张缪上前详细的与皇帝述说事情经过,嘉安帝越听,嘴唇便抿得更紧。

    燕追心里的狂怒被掩在了平静的面色下,朝傅明华走了过来,握住了她有些冰冷的手,他有些痛恨自己不能将她牢牢护在羽翼之下,使她受到惊吓。

    “哪里不适?”

    嘉安帝一来便问发生了何事,而他一来问的是她有哪里不适。

    对她的关切之情,掩过了要将事情掌控在手中的霸气。

    傅明华摇了摇头,心中微甜。但此时此刻却不是两人说话的好时机,只得仰头向他打了个眼色,放软了身体,靠在他扶了自己的臂上。

    随着张缪的回话,嘉安帝眼底聚集了阴云,他眯了眯眼睛。

    对于这位集掌天下权的帝王来说,他心思深如海,殿中发生的事,傅明华想得到,崔贵妃想得到,便没有皇帝想不到的。

    只是看他愿不愿意想到那里去。

    傅明华也很好奇容妃在嘉安帝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位置,亦或是另有其他目的。

    “若取生姜汁,每隔两个时辰服下,即可尽去其半夏毒性。”嘉安帝的神情带着狂风骤雨前的平静,张缪忍了心中感受,将解太后半夏之毒的方法说出。

    只是太后经此一事,身体仍是受了损伤,对寿命不利。

    太后已经年近七十了……

    “将赵长言、戴守宁、周济、医丞、医监、主药、医正……”嘉安帝面色平静的开口,他每点到一个名字,为太后把脉的女医便浑身一抖,就连张缪也是低垂着头,身体紧绷。

    点了一大堆的名,将太常寺卿与少卿等以及太医署一干人等俱都唤来。

    宫中所用之药管制森严,将药材分为上、中、下三等,上药为君,中药为臣,下药为佐,合药时要按照一君、三臣、九佐的不同份量入药,制成膏、散、丸等。

    太后宫中应该有堂药之人,可是因为下药的人下的份量并不重,堂药的人身体又不如太后孱弱,是以一时瞧不出后果。

    半夏之毒与一般凶厉毒物不同,初时觉得无所谓,时间一长便以为是有些许不适,一旦换个人来,压根儿就瞧不出。

    所以才给人钻了空子。

    对于宫中所用药物,查得也十分严格,太医署制作的御药材,每季都由太常检查,腐烂、未合格的药根本不能用。

    大唐例律之中有明确规定,制作御药若与处方不相同,剂量多或少,制作方式不对,服药书写错误等,按律都当处以绞刑,哪怕分捡药物错误,也要受徒一年之刑。

    尤其是在宫中有人服用药物出事的情况下,则罪加一等。

    此事不可能有巧合,背后动手之人冒险而为之,必有所图。

    傅明华在听到嘉安帝大作文章,便知容妃安全了。

    有时声势闹得越大,并不一定是事态当真严重了,而是皇帝有意将罪责分摊到此事相干人等身上。

    嘉安帝此举,傅明华猜测怕是为了一个‘稳’字。

    燕追出征在即,大唐之中暂且得要稳,皇帝才能空出手来,全力支持前方。

    宫外燕追势大,宫内崔贵妃势必就得退让。

    若此时动容妃,动容家,牵一发而动全身,引起的后果不堪设想。

    现如今投靠容氏的一些世族与之同气连枝,朝外许多士族门阀投靠容涂英,他身侧有不少门人食客。

    朝内尚书省下右仆射苏颖及大部份的官员都投靠了容家,若动容氏,在外有契丹、薛延陀,内有西京未稳的情况下,不是明智之举。

    唯有暂且安抚容氏,先父子合力将忠信郡王之乱平息,才是上上之举。

    从嘉安帝这一道命令,傅明华便猜出嘉安帝恐怕早知此事与容妃脱不了干系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 选择

    只是这位帝王之心冷硬无比,哪怕明知背后之人是谁,可在嘉安帝的心中,却是社稷、国家的安危大于其他一切。

    他先是一个君王,其次才是儿子。

    知子莫若母,傅明华都猜得出来,太后自然也明白了嘉安帝的打算。

    他的冷静在这一刻显得尤其的冷漠而没有人情味,母亲的中毒并不能使他那一颗坚硬如铁的心软化几分。

    他甚至丝毫不乱,哪怕此时眼中露出狂怒之色,却带着一种强作出来的冰冷。

    太后的眼神之中露出忧伤之色,扯了扯嘴角,却是笑容苦涩。

    “令人去取生姜汁,照张缪吩咐,煎煮后速送来。”

    嘉安帝下令完,俯身弯腰看着太后:

    “母亲,我先送您回去。”

    太后睁了一双浑浊的眼,死死盯着他看。

    他神情平静,目光坚毅。

    太后悲从中来,半晌之后咳了几声,将颤巍巍的手搭在他臂上,由着儿子将她扶了起来。

    “我老了,又有病,实在是经不起折腾。”她笑了笑,这个笑容里带着看透一切的平静:“这桩事情,皇上全权处理就是,也不想去听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谁人胆敢做下这桩事了。”

    太后有些沙哑的嗓音在殿中响起,众人听着,都觉得心中发沉。

    嘉安帝神情不变,点了点头。

    太后便又强笑了一声,吃力的转头看了傅明华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由着嘉安帝扶着回了内殿去。

    殿后太后卸去了头上的花树,拆了钗环,有气无力的靠在榻上,闭着眼睛不肯理睬坐在她面前的嘉安帝。

    “稍后我会亲自让程济过来,将来您的药,我会让太医署的人先品尝过,再交程济品尝,确认无误才会入您口中的。”他冷静的将事情条理分明的交待完,太后却一声不发,躺在床上,与她平日妆后威严肃穆的形象有所不同,仿佛一瞬间老了许多岁。

    此事与尝药的人无关,若是有心,又有那本事,无论怎么防备,也是没有用的。

    嘉安帝目光软和,伸手去她拢了拢发丝,她却别开头,不肯去看儿子。

    “母亲。”帝王难得流露出来的温和,并没有使太后心软几分。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后脑勺背对嘉安帝:

    “宥儿。”

    嘉安帝神情凝重,没有出声。

    当今天下,先帝去后,已经没有哪个有资格唤嘉安帝的名字。

    太后虽然是他生母,但多年以来,一直敬他,唤他皇上,叫他名字时,竟让嘉安帝有些恍惚,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你是一个好皇帝,若先帝在世,必会为你骄傲的。”

    太后声音发抖,眼眶发热。

    嘉安帝脸上的神色渐渐便严厉得近乎可怕了,他抿着嘴唇,听着母亲轻而抖的嗓音,突然笑了笑,伸手替她牵了牵搭在身上的罗衾,摇摇头,认真的道:“不会。”

    太后轻声的笑,先是小声的笑,紧接着笑得急了些,又剧烈的咳了起来。

    每咳一声,那肩膀便是一抖,仿佛含五脏六腑都要被咳得移了位。

    嘉安帝的手不疾不缓的替她拍背顺气:

    “您不要想那样多,过些日子,我让人在龙门山为您修建寺庙祈福,会好起来的。”

    他不想谈先帝的问题,太后却好似没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一般:“你冷静,心中有成算,一切事情都有条理,将当初先帝留下来的问题,都一一解决。先帝重情,当初忠信郡王府等曾跟随他的功臣,及兴元府简家、长乐侯府,甚至定国公府,他都不忍对其动手,而是留了下来。”太后喘了口气,嘉安帝劝她:“您歇息一阵。”

    太后充耳不闻:

    “你却更重江山社稷,若简家、凌氏危及大唐,你便能毫不留情将之除去。”

    他可以抛弃的东西很多,甚至为了大业,一切都可以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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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勤政爱民,每日总是处理繁琐的公务,寒暑不间。若有急事,便是一宿不眠,也必不会误了早朝之事。”太后说着说着,眼泪便流出来了。

    嘉安帝渐渐紧抿了唇,没有出声。

    当初先帝打下江山的目的,只是为了给妻儿挣上一份足以传承后世的家业,如这世上每一个当父亲的一般,置办财产,不过都是为了儿孙后代而已。

    先帝对于江山,远不如嘉安帝严谨。

    父子俩性格截然不同,太后禁不住会想,若是先帝遇着这样的情况,他会如何处理?

    只是哪怕先帝早就去世,太后依旧想得出来,先帝必会视她如珠如宝,而在嘉安帝眼中,他则是会以大局为重。

    他自制力极强,又冷静得近乎冷漠,哪怕是个人喜恶,也能排在正事之后。

    “鱼与熊掌,是不能兼得的。”太后的话,让嘉安帝叹了口气。

    “先帝打下这江山,交到你手中,你比他想像的治理得还要好。”灭突厥诸部、压吐蕃、平内乱,桩桩件件,国内则掌个平衡。

    “当初先帝性情急切,灭世家门阀,始终带来了一些隐患,皇位交到你手上时,你落得无人可用的局面,士族抱团,同气连枝,有志之士视朝廷如鹰犬,不愿出仕为官。就连至今太医署,制度设备甚至比不过前朝完善。你缓缓图之,极力提拨人才,任用贤良,先帝时期留下来的杜玄臻等人你一概放在重要位置上,宠容妃……”太后说到此处,停了下来,嘉安帝则轻声的笑了,笑容着带着他自己都摸不清的意味。

    太后说得没错,他这些年来,走得步步艰辛。

    当初先帝的举动,初时不显,实则却令不少世族俱怕,真正的有志之士不愿出仕为官,朝中人才凋零,许多本该设有的职位,却是虚悬至今。

    他自登基以来,兢兢业业,如霆如雷。

    不敢松懈,不敢怠慢。对儿子细心教导,对自己则严于律己。

    虽为皇帝,可每日两餐饭食、衣物用度,并不铺张浪费。宫中带头节俭,这些年来又以重刑治贪污舞弊,大唐自承袭前末陈带来的情况,已经好了许多。

    第四百五十八章 帝王

    “我不怪你。”太后有些疲惫的说出这句话,叹了口气:“只是我乏了。”

    她是不想见他。

    嘉安帝心里十分清楚。这是他的母亲,是他至亲,可是此时此刻,离他这样近,却伸手难以碰触。

    有得必有失,这个代价值不值?

    皇帝坐了半晌,露出一个神情复杂的笑容,只是随即又恢复平静,将一切事情压在了心底,站起了身来。

    侍人上前替他整理衣衫,他又成了那位睥睨天下的君主,威严、冷漠。

    “您先歇息,今日命妇进宫一事,您就不要再忧心了。”

    哪怕太后病倒之事,可能会掀起轩然大波,可是皇帝的神情依旧平静,仿佛没有什么事能使得他失态似的。

    太后没有说话,只是听他吩咐宫人及温新要好好侍候。

    沉稳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好似要远离了,太后撕心裂肺咳了两声,气息不稳:“宥儿,燕信我不喜欢,冷落正妻而宠姬妾,有失德之嫌。”

    嘉安帝脚步顿了顿,好一阵才回道:“我知道了。”

    太后扬了扬嘴角,随即泪才奔涌而出。

    他终究是心中仍旧对于母亲有丝柔软,或是对于儿子有父亲爱子本能,亦或是以大局为重,他的心里早就已经做了决定……

    太后说不清楚,但想起傅明华的那一推,又想起嘉安帝走时的脚步声,再想及自己之前说的话,却是眼泪流了又流,止都止不住。

    温新拿了帕子,动作温柔的来替她擦泪,太后哽咽着问:“皇上呢?”

    “此次您中了毒,皇上总是要盘查的,已经先离开了。”温新唯恐说话刺激到了她,如今的太后孱弱异常,经不得一点儿风雨打击了。

    温新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再三斟酌,见她泪流不停,眼睛通红,便也忍不住鼻头发酸,劝慰她:“您又何必如此流泪伤神呢?皇上终归是您的骨肉。”

    太后便闭了眼睛,昏黄的泪珠从眼眶中如断了线的珠子:“你当我为皇上如此冷静而哭?”

    温新愣了一愣,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太后便悲痛道:

    “我是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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