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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病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泊烟

    真宗定了定神,对王赞说:“你有什么便冲朕来,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王赞笑了笑,一抬手,禁军便松了郭贵妃。郭贵妃飞奔向真宗,身体忍不住地发抖。她没有想到王家竟这么大胆,敢直接逼宫谋反。她现在跟皇帝就像案板上的两条鱼一样,任人宰割。

    但愿秋叶透露出去的消息,能让他们有所警醒。那天秋叶暗中看到夏莹拿走了长命锁,却不知道有何用处。郭贵妃也不敢贸然指摘后宫同品阶的王贤妃,就让秋叶设法给要去颖昌府的陆云昭或是郭孝严偷偷传个消息。

    “没事,没事了。”真宗拍了拍她的背,看向王赞,“你究竟想如何?”

    “还请二位随臣移步楼台。”

    ……

    林勋骑马入了宣德门,感觉到身后的大门缓缓地关上,而前面通往前朝大庆殿的大庆门,两侧角门,也都是紧闭着的。他勒住马,慢慢地环视四周,高墙耸立,城楼上立着穿甲的士兵,与平时的守备无异。

    他高声道:“这是何意!”声音在整个空地上回响,却没有人应他。

    过了一会儿,王赞出现在城楼之上,禁军推搡着真宗和郭贵妃到了他的身侧。真宗往下一看,看到林勋孤骑,瞪大了双眼,问王赞:“逆贼,你意欲何为!”

    王赞抬手,两边矮墙上忽然跑出来数十个弓箭手,齐刷刷地把箭头对准了林勋,拉满了弓弦。弓弦绷紧的声音,带动着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

    疾风在原地踏了几步,仿佛因面临这样剑拔弩张的场面,而感到了深切的不安。

    林勋安抚地拍了拍它,仰起头,风把他深灰的斗篷吹扬起来,仿佛一面旗帜。他的目光坚定而又悠远,脸上却不见丝毫的惊慌。虽一人,身后却似有千军万马之势,气吞山河。

    真宗扑过去一把抓着王赞的衣领,双手颤抖,口气却粗重:“你敢杀他!你敢杀朕的儿子!”王赞就这样被他抓着,不动如山:“我为何不敢?他要削我权利,夺我王家荣华富贵,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除了他,我拥护秦王登基,便可保一世荣华!”

    真宗退后两步,颤抖的手指着他,忽然身体一僵,抬手捂着胸口,就要往后仰倒。郭贵妃连忙过去扶着真宗,真宗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却还是侧头吃力地往下望。

    这个时候,一队十几人的禁军忽然从西侧的角门处冲了进来,领头的是禁军统领马宪。他原被刘桀反锁在衙所里,察觉到情况不对,破门而出之后,叫上自己的亲信赶过来救援。

    这十几人围在林勋的周围,把他护在中心,警惕地戒备着矮墙上的弓箭手。两边力量悬殊,他们的表情视死如归。马宪高声道:“王赞,你这个逆贼,胆敢谋害燕王!你可知燕王若今日身死此处,明日边境便有可能哗变!”

    “少废话,我而今顾不得那么多!弓箭手准备!”王赞下令道。

    “慢着!”林勋深呼吸了口气,大声问两边矮墙上的弓箭手:“你们可曾上过战场?!”

    弓箭手们严阵以待,无人回答。林勋用马鞭指着他们道:“如果你们上过战场,亲眼看见过敌人的马蹄是如何践踏自己国家的土地,百姓是如何失去自己的家园亲人,便会羞愧今日指向自己同袍的箭!今日不过是死我们十几人,不足挂齿。可你们是精锐,是护卫这个国家的基石。今日,有人可以指使你们杀我,明日又会有别人指使你们杀人,难道你们没有自己的思考,自己的信仰,永远要做杀人的工具!”

    弓箭手原先的阵势都松散下来,三三两两地对望,脸上开始出现惭色。

    “你们在干什么,我让你们瞄准他!”城楼上,王赞呵斥道。

    林勋跳下马,马宪抬手欲阻拦,林勋却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向东侧的矮墙,继续说道:“大丈夫,将热血留在战场,哪怕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我林勋,自少年时代起,参加过大小数十场战役,哪一次不是身先士卒?我从不畏死,我觉得护国而死,那是光荣!将士们,难道你们就没有血性吗!你们甘愿沦为政治斗争的工具,卷入这毫无意义的厮杀,违背自己当初入伍时的初衷吗!你们,是愿为国死,做一名英雄!还是愿意为叛贼杀了我们,等待举国正义之士揭竿而起,国破家亡!”

    他的声音振聋发聩,好像一道热血注入了人的身体里,两侧矮墙上的弓箭手已经开始哄闹,军心大乱。郭贵妃在城楼上看着底下那个振臂高呼的伟岸男人,一呼百应。到了这一刻,她才领略了他在战场上的风采。太子,晋王,秦王,无一人能与之相比。

    他无疑是这个国家最顶天立地的男儿。

    “这是燕王啊,是我们的护国战神,我的家乡就是他守住的,我们不能这么做!”

    “对,我们不能这么做,我们不应该自相残杀!我们的武器是用来对付敌人的!”

    “弟兄们,我们不能助纣为虐!”

    “放下武器!”不知道谁高喊了一声,“哗啦啦”的,很多弓箭手陆续丢了弓箭,几不成军。

    城楼上的禁军也在议论纷纷,不认同的目光落在王赞的身上。王赞没想到林勋居然可以不战而胜,心中升起了恐惧。他到底是小看了这个男人。他转身欲走,却看到王贤妃不知何时登到城楼上来,身边跟着刘桀。

    王贤妃瞪了自己的兄长一眼,斥了声:“事到如今,你已经没有退路了!逃,你能逃到何处去!”

    王赞僵在原地。

    王贤妃回过头,喊道:“带上来!”

    夏莹便押着一个被绑着的女人,推到了栏杆边上。那女人披头散发,但身上穿的隐约是绮罗的衣服。林勋趋前一步,王贤妃已经大声道:“林勋,你口口声声大仁大义。那么本宫问你,这个女人和你父皇之间,你选择救哪一个?”

    如此短的时间,王贤妃根本就未与沈莹接过头,根本不知道她已经把实话告诉绮罗。不过是王贤妃听说林勋在大庆门前蛊惑人心,王赞快要招架不住,所以随便拉了一个人冒充绮罗,来扰乱林勋的心。

    她便是赌林勋不能判断出此人是不是绮罗的情况下,不敢轻举妄动。

    林勋果然不再说话。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栏杆边的那人,心一寸寸地往下沉。如果是他自己,他绝不畏死。可他绝不想让她受到一点伤害。她因为他历经生死,毁了容貌,是他硬要把她带回来,若他不能护她周全,比让他死更加难受。

    “怎么,果然心疼了么?你独自到城楼底下来。”王贤妃笑着说。

    “王爷,绝对不能去!这恐怕是个陷阱!”马宪劝道。

    王贤妃看了夏莹一眼,夏莹便把那人的上半身按出栏杆。而林勋已经没有任何犹豫地阔步往城楼底下走来。

    王贤妃看他慢慢走近,勾起一个胜利的微笑,而隐在墙侧的刘桀手中的弓箭已经对准了林勋。这个射程范围以内,他绝对可以一剑穿胸,绝不让他活命。

    正当刘桀准备松手放箭的时候,东侧的矮墙之上,忽然破空而来一支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中了刘桀的右肩。刘桀痛叫,向后一退,手中的弓箭颓然落地。

    众人向矮墙上看去,只见霍然淡定地收了弓,交还给身侧的弓箭手。

    王贤妃眯了眯眼睛,还欲说话,一个声音从宣德门的方向放响起来:“母妃,母妃救我!”

    宣德门打开一条缝,秦王赵霄被人挟持着,慢慢地移步到众人的视野中来。而挟持他的那个人正是陵王赵琛身边的侍卫统领玄隐,陵王和陆云昭跟在后面,最后还有一个披甲之人。

    郭贵妃松了口气,陆云昭来了,便是收到了夏莹传递的消息。否则此刻应该已经在去颖昌府的路上。

    “你们以为用秦王就能制住我?天真,可笑!”冰冷的话语从王贤妃的口里说出来,她拂袖别开目光,好似没看到赵霄一般。赵霄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她:“母妃,您当真就一点都不顾惜我?”

    王贤妃不说话,赵霄低头笑了两声,悲从中来。

    陆云昭指着城楼上的人对林勋说:“燕王不要上当,那人不是绮罗!这一切都是王贤妃的阴谋!”

    林勋刚才走进了就已经察觉到那人的不对劲,但因为无法确定,所以还是冒险又往前了几步。此刻听到陆云昭这么说,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下,迅速退后。

    那披甲之人走到城楼底下,抬头看着城楼上的王贤妃,声音带了无数的痛惜:“春锦,你不要一错再错。”

    王贤妃听到这久违的闺名,愣了愣神,随后嗤之以鼻:“周海生,你算是什么东西!滚开!”

    辅国公伸手按住额头摇了摇,终于歇斯底里地叫道:“你错了,你真的错了!当年那人不是林阳,而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

    ☆、第141章 繁华事散




富贵病分节阅读115
    王贤妃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又趋身上前,紧紧地抓着栏杆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周海生垂下头道:“当年,林阳要我去劝你,我一时鬼迷心窍做了那错事……后来我没勇气承认,也无法面对林阳,眼睁睁看着你入宫……是我,对不起你。”

    王贤妃只觉得被人当头一击,浑身战栗,双眼死死地盯着站在城楼底下的那个人。当年周海生甚至都不是世子,只是国公府的一名公子,跟在林阳身边,林阳视他犹如兄弟。没想到他借着林阳的名义,做出此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后来周海生因缘际会之下,继承了国公爷的爵位,反而与林阳疏远了。

    她恨了林阳多少年?或者那不是恨,那只是对他欺骗了自己感情的宣泄和报复。他怎么可以夺了她的清白却不认?他怎么可以转头与郭雅盈定亲?他怎么可以战死沙场?如果连恨都没有,她这一生早就没有勇气活下去了。

    王赞看到连陵王和周海生都惊动了,便知道状况不妙,刚想寻个机会逃走,转身时,却看到施品如领着人站在那里,全无退路。施品如前几日以探望太后为由进了宫,实则一直在暗中观察后宫的动向。她少年时代即成名,虽为不出世的隐士,但多少嗅到了内宫中频频动作背后的暗涌。

    她当初为与赵琛私奔悔婚,本是欺君的大罪,但先帝赦免了她,并与她达成了只有两人知道的协议。先帝要她守护皇室,实则也变成了钳制赵琛的一枚棋子。先帝知道赵琛的能力,只要扣押施品如在京城,赵琛便不敢有所动作。

    施品如对先帝又敬又怕,但皇权之下,任她本事通天,也不得不乖乖地按照先帝所言。时日久长,这也已经变成了她的责任,变成了她不得不去践行的诺言。

    所以先帝还留给她一队人马,成为了非常时期的手段。

    “妹妹。”王赞颓丧地叫了王贤妃一声,意为提醒。王贤妃从可笑可悲的情绪中回过神来,看到施品如带着人马封堵了城楼两侧的通路,俨然成了包围之势,刘桀早就被堵了嘴押在一旁,而原本在城楼上听从他们指挥的禁军,已经不知所措,无心为战。

    王贤妃忽然仰天大笑了两声,那笑声猖狂而又凄凉。她本不是对权利有什么**,她只是想看到有林阳影子的林勋输而已。但他终究不是林阳,而那些爱与恨,此刻也都没有意义了。

    郭贵妃对施品如说:“请夫人速速将此等犯上作乱的贼人拿下!”

    “郭雅悦!”王贤妃手指着郭贵妃道,“我是贼人,你又是什么?步步为营,精心筹划,如今没了我跟皇后,你以为你就能称霸后宫,你的儿子就能当皇帝了?”

    郭贵妃脸色变了变:“你休得胡言!明明就是你两次私下暗传信物,误导太子谋反!”

    “我是否胡言,你心中有数!没错,太子一事是我所为。但你做的事情,你敢承认吗?当年若郭府中若没有人相助,我的人会那么轻易掳走郭雅盈?当年燕王之母是如何被皇后暗算的,又是谁暗中传递的消息?这些年若没有你从中作梗,太子和秦王会相争而成水火不容之势?你,才是真正狼子野心之人!”王贤妃斥道。

    躺在郭贵妃怀中的真宗虽然已经口不能言,闻听王贤妃的话,眼睛猛地睁大,转向郭贵妃。眼神从难以置信,慢慢地透出了一种冷漠。郭贵妃摇头欲解释,真宗已经慢慢闭上眼睛。

    他想起他的父皇临终前对他说的话,皇帝,注定一辈子只能做个孤家寡人。

    施品如不想再让王贤妃说下去,毕竟涉及到皇室后宫的秘辛,这里人多眼杂,不适合多说。她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那群人正要上去把王贤妃和王赞拿下,王贤妃忽然爬上了栏杆,头也不回地俯身往下。

    像是飞鸟俯冲向大地,赵霄大喊一声:“母妃!”

    众人惊呆,还不及反应过来,只听得“咚”的一声闷响,御苑里栖息的鸟儿飞起,芳魂逝去。

    ***

    太医院在寝殿里头为真宗诊治,郭贵妃跪在殿外,闻讯而来的晋王一言不发地陪她同跪。太后来的时候,太医正在施针,她便劝了郭贵妃几句。如今后宫,能够主事的,也仅剩下郭氏一人。

    郭贵妃坚决不起,太后叹了一声,也就不再劝了。她年事已高,整日里吃斋念佛,早就已经不理俗事。在寝殿坐了一会儿,施品如就劝她回去休息了。

    林勋站在大殿里等待太医诊治的结果,施品如在跟赵琛商量颖昌府的事情,陆云昭则安静地坐在旁边喝茶。

    不久之前,林勋已经让霍然回王府去报信,此刻他的目光望向陆云昭,想起刚才他们的对话。

    陆云昭说,苏从修奉命出宫报信的时候,刚好遇见他从城外返回,苏从修就便替他去颖昌府了。

    苏从修把这次御前救驾的机会让给了陆云昭。论功行赏,陆云昭会跃居高位也未可知。一切全看皇帝的安排了。

    这个时候太医进到大殿里来,跪着对林勋说:“燕王殿下,皇上已经醒转过来,臣等尽力救治,但是皇上左半边身体将不再灵活,说话也会略显迟钝吃力,还需要好好调养。”

    林勋对这个结果已经十分满意,让太医起来,径自去往寝殿看望真宗了。

    真宗皇帝睁着眼睛看着头顶上的龙帐,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听到脚步声,侧过头来,看到林勋,便动了动嘴唇:“儿……”

    林勋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点头道:“儿臣都知道。父皇现在什么都不要多想,好好休养才是。”

    真宗的目光又看向门的方向,林勋说:“郭贵妃和晋王还在外面跪着,父皇可是要他们进来?”

    真宗缓缓地摇了摇头:“不如……不见。”

    林勋皱着眉头说:“这本是父皇的私事,儿臣不便多言。但王贤妃此人狡诈,临终之言想必胡乱指摘,父皇不用尽信。”

    真宗艰难地说:“朕知你是……可怜朕……但朕……这么多年……心中有数。你……让人叫他们……起来……回去吧……”

    林勋点了点头,招来一个太监吩咐了声,那太监便出去了。

    殿外隐约传来人语声,晋王喊了几声“父皇”,又安静下来。太监进来回禀,说是郭贵妃和晋王都已经回去了。

    真宗复又看着林勋,这个儿子自小是养在林阳身边,身上到处都是林阳的影子。林阳给了他最好的生活,同时也给了他最艰难的磨砺,他长成今天这般,多亏林阳的悉心教导。否则像他那几个在身边养大的儿子……终究是难当重任。

    可这燕王之位,林勋已经是当得百般不愿,要是叫他……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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