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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烟花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天行有道

    “照顾孩子自然疲累,但更令你烦忧的恐怕还是陛下吧?”静宜一针见血。

    玉言无话可说,只轻轻别过头去。

    静宜叹了一口气,“领我去看看珏儿吧。”

    比起初生时的瘦小模样,宁珏已经长大不少,人也变得玉雪可爱,白皙光洁的脸颊让人看着就想捏上一把。

    连静宜也爱不释手。她将宁珏从摇车里搂起来抱了一会,病久了的人,手上没有力气,她很快又重新放回去。静宜将一个金灿灿的长命锁挂到他颈上,轻轻拍了拍婴儿的脸颊,笑道:“我没什么好东西,只有送些俗物聊表心意。”

    玉言亦笑,“正巧,我是个俗人,只要值钱,我可不管什么俗不俗的。”

    两人笑了一回,静宜沉默着道:“你心里是否对陛下有怨怪之意?”

    终于还是说到这个话题。玉言淡淡地道:“他是天子之尊,我怎敢怨怼天子?”

    “可你的确如此。”静宜叹道,“不然不会不肯见他。”

    “你是来替他做说客的吗?”

    “你知道我一向避世养病,谁都不肯见的,更遑论陛下?可我虽远在山外,这宫里的一举一动仍不免传到耳里,我知道你不快活,若非当你是个挚友,也不肯轻易来劝你。”静宜有些悲悯地道,“你和陛下相知已久,他的为人你怎会不清楚?连我这个外人都看得明明白白,反倒是你当局者迷了。”

    玉言梗着脖子道:“或许我是一时糊涂,那么他更糊涂,糊涂到做过的事还不敢承认,我不要这样没担当的男人!”

    “你所谓的担当是什么呢?是忠诚,还是爱?”静宜容色浅淡如远山秋水,“论起忠诚,他一直对你忠诚;若论爱,他心中除了你别无旁人。至于此番的事,皇后的为人咱们暂且不了解,丽妃的野心却是昭然若揭,焉知不是她们姊妹二人的诡计?”

    玉言冷笑道:“纵然是诡计,也要有人肯上当才行。”

    “他是否上当只是你的揣测,仅凭如此你就要定他的罪么?”静宜看着她道:“假使我说我设计引诱陛下,甚而有了陛下的骨肉,你是否相信?”

    “绝无可能。”玉言斩截地摇头。

    “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这样的人——而我很了解你。”

    “那你为什么不相信他?你我认识的时间并不比陛下更久,你对他的了解也不会比我少,仅仅因为事涉于己便看不清了吗?”静宜看着摇车里的小手小脚,“珏儿还小,他需要一个深爱他的母亲,也需要一个深爱他的父亲,你与陛下一时置气不要紧,若长久闹僵了,受苦的将不止你们两人——还有你们的孩子。”

    言尽于此,静宜缓缓朝门外退去。玉言轻抚着锦被中柔软的肢体,这是她的骨肉,也是宁澄江的骨肉,她无法忍受骨肉分离的痛苦,他何尝不是如此?心念一转,玉言开口叫住她,“静宜,我答应你。”

    静宜如愿回头,浅浅一笑。

    她素来是有决断的人,一旦拿定主意,她决定去跟宁澄江说个清楚。补了点脂粉,又换了身衣裳,玉言便准备出发。谁知一推开门,看到的却是古梦雪立在门外。

    古梦雪不好好在宫中养胎,来找她做什么?玉言的愕然几乎写在脸上,连行礼都忘了。古梦雪却也没怪责她,凡是眼圈一红,双膝一屈便要跪倒在地。

    玉言忙上前搀住她,“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堂堂皇后给妃嫔行礼,让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古梦雪苍白的面颊上泪珠险险滚落下来,“玉言,我是真没有办法,只能来找你了。”

    玉言顺势扶她到椅上坐下,“有什么话娘娘明说便是。”她隐隐猜出几分来意。

    “你知道我如今的境地,虽然有了身子,陛下却从没来看过我,外头不知多少人背地里嚼舌根呢……”

    玉言作出为难的模样,“臣妾能有什么办法?这些日子,臣妾也很少见到陛下……”

    “不,你有办法的,陛下一向最宠爱你,他定肯认真听你一言。”古梦雪急急地握住她的手,羞赧道:“我知道,上次的事是我对你不住,但如今木已成舟,我只想好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也不求多的,只想陛下偶尔看上一眼,不让我腹中的孩子为人看轻便是……”

    她也是一个女人,一位母亲。玉言看着她脸上凄苦的微笑,只得轻轻点了点头。

    玉言来到紫极殿,但见宁澄江仍在埋头批阅奏折,这段日子他仿佛格外勤苦。玉言悄悄走过去,留神不让裙摆发出窸窣的响动,惊扰那忙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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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却也不曾辩解,用沉默的方式变相招供自己的罪大恶极,并且愿意接受惩罚。

    宁澄江将宁珏抱在怀中,有样学样地哄着,嘴里哼哼唧唧的是不着调的曲乐。

    玉言失笑,“不会唱就别唱,连我都听不下去,更别说珏儿了,你瞧,他脸上可有一丝喜色?”

    宁澄江低头一瞧,果然看到宁珏两道淡眉毛皱得紧紧的,若非两只手裹在锦被里,他恐怕真要把耳朵堵住。宁澄江自己也觉得不过意,只得仍旧交还给玉言,口中道:“珏儿的身子该无大碍了吧?”

    “经张太医费心诊治,已经无恙了。”玉言心平气和地道。

    “那就好,梁氏犯下此等罪行,真是无可饶恕。”宁澄江的语中难掩厌恶,他对梁慕云原本就没有多少感情,如今只会更加痛恨。

    不过,也正因为他很少在其他女人身上投注精力,因此也很难看出其中的暗流波动。玉言想,她终究得去见梁慕云一面,不管能否得到答案,她终究得试一试。

    冷宫的气息永远是冰寒凝滞的,不单单令肌肤感到战栗,那种冷几乎浸透肺腑,整颗心如同泡在加了冰的寒泉里。

    玉言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磔磔的一声笑,像夜枭锋锐的幽鸣。

    玉言立刻发现坐在角落里的梁慕云,她衣上恍如蒙着一层陈旧的灰,像从棺木里爬出来似的,云鬓蓬乱,整张脸黯淡无光,只有一双眼睛散发着狞恶的笑意,“贵妃娘娘还是头一回来这等地方罢?难怪受不住。”

    “你错了,本宫早就来过这里。”玉言很快镇定下来,“还记得之前的黄才人么?她死之前,本宫也来看过她,就像现在一样。”

    “娘娘还真是慈悲为怀,以为自己有和尚道人的本领么,可以超度亡魂?”梁慕云嘲讽道。

    “本宫从不超度亡魂,只超度冤鬼。”玉言平静地、一步步走到她跟前,“黄才人之前对本宫和腹中之子所做的种种,皆是你指使的吧?”

    梁慕云毫不畏惧地与她仰面对视,她轻轻撇起嘴角,“怎么,难道黄才人自己没有认罪么,娘娘如今还把这些陈年旧事挂在嘴边?”

    “一个人认罪不代表真正有罪,也可能是别人逼着她认罪。更何况……据本宫所知,黄才人打入冷宫的那一晚,你的侍女曾悄悄见过她……”

    片刻的沉寂,梁慕云苦笑道:“是了,是我自己太过谨慎,没想到你早起了疑心,反而着了你的道。”她幽幽道:“不错,的确是我指使她的,事已至此,我也认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所以我很奇怪,我究竟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你要这样害我?仅仅因为你姑母和表姐的事,你把她们的账算在本宫头上?”

    “原来你还惦着那件事哪,告诉你罢,我都已经忘了!”梁慕云大笑起来,“为什么你会觉得害一个人需要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还不至于这样虚伪!我害你,是因为我讨厌你,仅此而已。”

    “疯子!”玉言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便欲走开,她本以为梁慕云是代为打抱不平,谁想到她的脾气如此乖僻古怪,简直不可理喻!

    走出两步,她还是转身问道:“本宫生辰那晚遇蛇,还有后来那只鲜血淋漓的兔尸,也是你干的吧?”

    “什么?”梁慕云先是一愣,继而轻轻笑道:“随便你怎么想,你说是就是吧。”

    死到临头,她无须费心遮掩,或许……真的不干她的事?但若不是她,还会是谁?玉言压下满心的烦闷,问道:“那么这回的事确是你所为吗?”

    梁慕云反问道:“即便我说不是,娘娘会信吗?”

    “本宫相信。”玉言颔首。

    这一下大出梁慕云意料之外,“为何?不是已经证据确凿了吗?”

    “正因证据确凿,才更令人生疑。你家里才生了变故,你还有心思行这些鬼蜮之事,本宫也是服气。况且,什么东西不能害人,非得拣那独一无二的扶离草,也太明显了些。”

    “这不过是娘娘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反正沦落到此等地步,我早已活不下去了,多揽一个罪名也无妨。”梁慕云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

    “你可知是谁暗中捣鬼?”玉言忍不住问。

    “我自认心智不及娘娘,连娘娘都查不出,我如何能知晓?更何况,我素日得罪的人也不在少数。”梁慕云百无聊赖地撅着一根草茎,在手里慢慢碾着,它好不容易才从坚实的砖地里生出来,现在又要埋葬在这个女人手心里了。

    看来已没有待下去的必要,玉言再度缓缓转身,却听梁慕云若有所思地道:“皇后娘娘的胎将近七个月了吧?看来不日就将生产了。”她自言自语地转过身,面向墙咯咯笑起来:“真好,咱们的皇上又会有一位子嗣,只可惜不是他亲生的。”

    听得这一句,玉言三脚两步上前,猛烈摇撼着她的肩膀:“你知道什么?你都知道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皇后生辰那一晚陛下走后,有一个眼生的侍卫悄悄溜进了凤仪宫,你说,他想干什么呢?”梁慕云用力甩开她的手,这一刻她脸上的笑容妩媚而冷毒。

    玉言只觉得冷汗涔涔而下,几乎虚软得坐到地上,“你可识得那人是谁?”

    “宫中严禁妃嫔与男子接触,即便是侍卫也不例外,我哪里会识得?”梁慕云慢慢理着鬓边一缕青丝,却拿眼轻轻瞟着她,“我也只是偶尔瞧见几次——他与贤妃在一处。”

    “这些话你为什么早些不肯说?”玉言觉得上下牙齿打着架,话都几乎说不完全。

    “因为我要你难受,”梁慕云轻蔑地道,“可是现在我快死了,总不能将这个秘密带到地底里去——况且,即便告诉了你,你还是会一样难受下去,这一点我很清楚。你这个人,既不够心软,又不够心狠,总要事到临头才肯做决定,这是你最大的弱点。”

    仿佛从重峦叠嶂中发现一条明晰的路,玉言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她的手起初抖得厉害,渐渐也不抖了。她终于起身朝外走去,“傍晚会有行刑的宫人来送你上路,你安心候着吧。”

    梁慕云没有答话,她呆呆地倚在墙角,一线阳光透过屋顶的裂隙照在她身上——是正午的太阳,可是进了这冷宫,已经微弱得如夕阳一般了。它那颜色也美得有些古怪,金黄中带了一线橙红,被它映照着的梁慕云简直像一具金色的木偶,是沾了血的。

    小孩子最贪睡,珏儿却是天生的活泼,每天总要使足劲儿闹腾。用过晚膳后,玉言好容易才哄得他睡着,一时也不放心,仍旧在旁边看着。

    文墨蹑手蹑脚地进来,玉言命她留意冷宫那边的动静,这时便问:“完事了吗?”

    文墨点头也不好,摇头也不好,只为难地道:“宫人们去的时候,梁氏已经走了。”她补充一句,“是吊死的。”

    冷宫里没有刀剑等物,吊死是最容易的一种死法,随便撕一条衣裳,往房梁上一扔,一切便一了百了。玉言不愿再想下去,只轻声道:“有个结果便好。”

    “也是,至少以后她没法再害小皇子了。”文墨亦踱到摇床边,“照娘娘的吩咐,窦氏已经被送出宫去了。”

    玉言轻叹道:“窦氏这个人不坏,只是不够聪明,所以才会着别人的道,看来就连这乳母,也得找聪明有识见的才好。”

    文墨提醒道:“那太聪明的也该提防,万一没用在正道上,咱们被人暗算了都不知道。”

    “这个本宫自然理会得。”玉言看着宁珏睡得香甜的小脸,“这个孩子,本宫以后一定不会让他受到任何伤害,谁也不能。”

    “有娘娘福泽庇佑,小皇子一定能平安长大的。”

    这样最好。玉言转头问道:“皇后的胎尚且安好吧?”

    “娘娘放心,一切无恙。”文墨的语气却不怎么高兴。

    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是一样呢?玉言暗叹。但不管怎样,古梦雪腹中的孩子正在渐渐长大,那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生命,这一点谁也无法改变。

    梁慕云死前告诉她的那个天大的秘密,她暂且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宁澄江也好,文墨也好,静宜也好,都被她排除在局外。她不知自己怀着怎样一种焦灼的心情期盼古梦雪尽快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只有到那时她才知道自己该作何决定。

    ☆、皇后薨

    她料想的这一时刻实际上来得更快。玉言一边匆匆更衣,一边向文墨道:“太医不是说还有十来天吗,怎么这会子就要生了?”

    文墨低语道:“已经惊动胎气,没法子不生了。”

    玉言的面上有浓重的疑虑,“胎气?怎会惊动胎气?”

    文墨看了一下四周,确保无人留意,才细声道:“皇后娘娘这些日子常卧在床,懒怠动弹,原是贤妃说的,母体要多走动,孩子生下来才能强健,今儿便领着皇后到御花园散散心。经过百花坡时——娘娘您是知道的,那地方生得高,皇后一时没站稳,便从石阶上滚下去了……”

    玉言投去颇有深意的一瞥,文墨摇了摇头,道:“贤妃倒是伸手去救,可是没拉住,自己也遭了罪,胳膊也扭伤了。”

    玉言沉吟道:“那好,咱们先去凤仪宫。”

    两人匆匆赶到时,只见凤仪宫已集聚了数名太医和稳婆。内室传来一声声锐叫,外殿则见宫人们端着水盆来来往往,玉言匆匆瞟了一眼,只见鲜红一片,可见古梦雪的情况很是不好。

    可巧有位太医自里头出来,玉言拉着他便问:“皇后现下怎样?”

    那人诚惶诚恐地瞧了她一眼,犹豫着不敢开口。

    玉言的目光森冷如冰,“你实话实说,本宫便恕你的罪。若有半句不实,本宫立刻命人割了你的舌头。”

    那人一凛,忙跪下道:“娘娘明鉴,微臣绝不敢作假。据……据微臣之见,皇后娘娘这一胎怕是险哪!恐怕……恐怕会有性命之虞……这也是命中注定,娘娘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玉言勃然大怒,“大胆,什么命中注定,本宫看是你们无能!”

    那人冷汗涔涔,“是,微臣无能,可是太医院诸人都与微臣一样无能,娘娘若一定要回天之力,只有请海外仙山上的高人来了。”

    这人的性子倒很倔强。玉言忽然觉得几分疲倦,摆了摆手道:“罢了,你们尽力而为吧!”

    那人如蒙大赦,忙一躬身重新进入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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